魔焰起初还同我一起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看国书,终是放弃。
我瞥见他舞了一会剑后闲极无聊的打着哈欠,笑道:“怎地主上没有封你个武将之职,浪费这一身的本事。”
“我只能在此守护少主和神隐。。。”魔焰毫无防备的出口才意识道说漏嘴,悻悻的不再言语。
我心中了然,却也不点破,只道:“不若就在府中教教大家些防身御敌之术。”
魔焰抬起下巴,冷言:“别说下人了就是伶人尽数算上,不过是些风吹就倒的底子。料想也是学不成器的。”
我叹了口气,有些失望的颜色:“儒墨可是暗中为主上训练了一批近身侍卫。如今他不在,怕也指望不上旁人了。”那边厢一阵的沉默,终是哼了一声,挥袖而去。我望着他急匆匆的背影,微微一笑。
日已西斜,殿外一阵的骚动。不一会奉诺进来满头是汗:“公子,出大事了。”他也不等我回应忙的继续:“似颜公子回来了,谁知一进府就被围起来,说他是府中的奸细。”
“哦?”我托着颐奇道:“似颜身手不凡,又怎会惊动那么多人。”
“还不是魔焰公子,突然火急火燎的拉着一群人练武。结果就刚好和他撞了个正着。”奉诺不亦乐乎的描述着,府中难得热闹,他的兴奋简直就挂在脸上:“自从上次咱们打败了那个恶少,这府里想学些拳脚的人多着呢。。。”
我想象了下容易暴发的似颜和随时怒气满点的魔焰遇见的情形,大约还是不想去掺乎的。慢悠悠的立身,踱步向儒墨的故殿而去。
自从儒墨走后,我就下意识的没有来过。房内已经几乎清空,唯余堆在榻上的一叠画轴。
临走时他说要将收藏的书画留与我,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却让人唏嘘,毕竟我和他相处的记忆,无论是掌灯夜读赏玩字画还是谈天论地,都是极为惬意的。
原是如此互相信赖的朋友。终才发现,这凡尘纷扰中可以信任的只有自己而已。
诸天是琴棋书画的杂家,对凡界的尤其熟络,于是乎我也跟着略同一二。随手展开一个画轴,这是先秦孤品。笔力精到,白描勾边无一不流畅自然。普通的山水也能隽秀如斯,着实令人称奇。只是。。。我的目光集中在一个不经意的墨点上面,心道可惜,整幅画作毁于这个败笔,这位先秦大家画工出神入化却也难免瑕疵。
门口投入的阳光忽然的阴沉,我眯缝着眼望向门槛边的身形,这难得的素衣裹身,还隐约浮有灰尘。
“王爷一路上辛苦了。”我笑着招呼。
来者正是似颜,此刻难掩狼狈,想是与魔焰纠缠许久,汗涔涔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
似颜一把坐下,抄起茶盏,咕噜噜的喝了下去,这王公贵族总有莫名的优雅,便是寻常人如此不守茶道难免流于粗鄙。他做起来却能透着些许豪放。
“你现下不是府中的掌事吗?怎么那帮混账闹事却不管管?”半晌似颜才调整好气息,怒冲冲的斥责。
“王爷不知,我兰耀呢在这原本就是闲人,便是想说教,也没人听不是?”我好意的帮他将茶再次蓄满,却忽地被他捏住手腕。整个身子被不小的力道拉近,似颜确乎是长得极为清秀的,不仔细看说是女相也不为过,但其实那性格却让人不禁拙计。
“听人说你其实是女子?”似颜靠近的面庞透着一丝狡黠,目光上下横扫,让我很是不自在。抽回手重新挂起笑容:“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王爷这次来怕不是为了此事吧。”
似颜一副纨绔模样,耳畔传来低语:“如果是女子,那本王自然要赏玩一番。”
我打量了下他,有的人城府极深,有的人却心思全部写在脸上。我向来不怕后者,放任他手搭在肩膀,只幽幽的道了句:“怎么儒墨不答应和你走吗。”
感觉到似颜的身体明显的僵直了下。
“真是扫兴的女子。”似颜掩饰的开口,目光在这房中流连半晌,落到我手中的画轴上面,仿佛在自语:“先秦溪山图,我曾央他与我。”
虽然没有半点哀怨的调调,我却听出来了他的失意。君不念如烟过往,却奈何一纸帛书。儒墨啊儒墨你又何必做到如此地步,那心意原是清楚的紧,却被你玩出那么多幺蛾子。即便你和他注定无法相守,也没必要这么折腾他吧,偷眼看了下似颜愈来愈单薄的身子,唯余叹息。
难怪司命仙君的大徒弟月老偷偷敬奉西方佛陀,想是被这世间孽缘浸淫以久,于是看破红尘了。
“儒墨将这些留给我,怕也只是一时兴起而已,王爷若喜欢拿去便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硬着头皮将画塞到他手中。
似颜却笑出声:“莫慌,本王倒不会迁怒你。”又淡然道:“他抛不下的又岂止这一幅画而已。”
说着望向溪山图,眉间一挑,隐约的怒意:“这是怎么回事?”
指着画中心溪水旁的那出突兀的墨点。在他发作之前,我赶紧应道:“不是原来就有吗?还以为是败笔,可惜了这么好的一幅画。”
“这里的书画本王尽数看过。儒墨对山水画极为挑剔,又怎会收藏这种瑕疵之作。”似颜说着又随手展开另一幅,奇特的是,居然也有墨点,而且有三处之多。溪山图尚不明显,这幅却可以看出是后来着意为之。
我端详着这几幅画,脑中浮现出在翼天主殿中看到的疆域图,眼前这些山水组合起来竟奇异的与之相符,心念一动,忙的询问似颜:“这次来府可是受人所托?”
似颜似乎也觉得此事有异,边回忆着述说:“本王要将儒墨从度法司带出来易如反掌,那厮却似乎乐得呆在那天牢里。。。”
说到这他默了下,忽地眼前一亮:“本欲静而止如水!” 突然冒出一句诗,他条件反射一般将画拼接起来。
“他说有空帮他收拾一下什物。然后就念了这句酸诗。”他边说边手指沿着画上溪水的方向一路蜿蜒。
“这溪水流向刚好贯穿五海四国的宗脉,就是所有百年以上的古族。比如。。。你有没有听说过神隐族?”似颜道。
神隐!难道这画与神隐相关,我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似颜望着画却眉心拧成结:“只是这些墨点没有落在宗脉上。。。”
这欲言又止的着实让人郁闷,“有没有可能是旁系?”我试探着问道。
似颜的手指在溪水隐没的地方停顿了,量向一寸开外的墨点,忽地大惊:“这里指向的就是玄师府!”
似颜应该是不知道玄师府底四通八达的神隐地宫,才会惊讶至此,我却一瞬间明了这几幅画的用意。这是神隐族隐秘在四国的府邸,传说中已经消亡的神隐,居然暗藏如此强大的势力。而且从风水上看,是与各国宗脉相克的布局。直取凡界一统天下的野心可见一斑。
只是这种秘密,儒墨竟会有意无意的假借似颜告诉我?现下先不想那么多,将画轴重新卷好,手脚半天还没有回过血来。这事来的太突然,还在翼天出走魔界的当口。
“唔。。。”似颜沉吟片刻一拍脑门:“难道是藏宝图,或是失传的古族酒作坊?”
我一滴汗滑落,此事交于似颜也能看出儒墨的妥当,因为似颜眼中除了享乐再无其他,断断联想不到什么社稷江山上去。边想着只含糊道:“许是你我想多了,他不过是自己带不走,又不想我占了便宜才毁了这些画而已。”
似颜勾起唇角颇有意味的看着我。“有些事本王便是知道了也不想去干涉什么,只不过你要小心便是,儒墨向来也不是什么大善人。”
我还是低估了他,毕竟是在这府中坐镇一方的翟名,从小养于宫闱,又如何会疏于心计。
似颜凑近仔细看了看我的脸:“怕是在这府里久了,妆容半点脂粉气都没有,身为女子岂不是憾事,改日我再带你去找浮莲好好教教。”
“小颜好兴致,花魁浮莲都到手了还得闲来玄师府里寻花问柳。”一个声音懒懒的响起。
我猛地抬头,不小心撞到似颜的下颌,他边揉着腮帮子边怒喝:“染枫你个混小子,就知道起这种诨名。”
染枫抱臂斜睨着我和似颜,脸上挂着一丝不明所以的笑意。
等等,寻花问柳,我这才反应过来,从未受过此等的侮辱,对方却又是诸天凡身的染枫,一时间失语。
“既跟了翼天那死小子,又如何与小颜深夜相会?”染枫哈哈一笑。
“哪里哪里,怎敌得过染枫公子的月下之约。”似颜竟也没似寻常那般暴怒,大约是知道与染枫这种角色便是气死了也没有半点意义。
我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终是沉住气,将画轴一一藏于乾坤袋,这才起身向似颜拜礼:“王爷若是不嫌弃,就在此处寻个侧殿休息吧。”
一边曳住染枫的袖子就往外走,直到白色的月光笼了全身才驻足。
“原以为你会为某个活死人茶不思饭不想,奈何小兰本就非凡人。”染枫话音刚落,我愕了下,这话一语双关,不知他是否已经想起天界过往。
“魔焰教的很用心,却不知道是为他人做嫁衣裳。”染枫还是那副嬉笑的模样。“待到翼天回来,这府里怕已经有了承元君的半壁江山。”
不知道是失望还是庆幸,这些日子以来,我似乎已经习惯将染枫和诸天视为两人。我会尽力护他周全却无法扭转乾坤。这乾坤便是这小子让人气结的本事。总是在我身后戳穿所有伪装,还意犹未尽的样子。
“罢了,再过两日,等我安排好府中事务,你就同我一起去南沐。”我淡定道。
“与我有何好处?”染枫笑望着我。
“或者你可以在这等着蛊毒发作。”我没好气的回应,心忖以为我想带着你啊。
“如果没有这蛊毒,怕是也不想与我同行的吧。”染枫的微笑带着几分诸天的神色,让我一时恍惚。
忽而他笑声爽朗如昔:“楚蔚与我也算是有些交情,能否请承元君放他一马,此次就当是将他送还南沐,也算是有个说辞。”
楚蔚原本也只是棋子,如今也无甚厉害关系,我也乐得卖这个人情。
此去南沐,除了救出兰若以外,我现下已经掩不住对神隐宗脉图的好奇,
按照疆域的分布,其中一个墨点正正落在南沐国都。
作者有话要说:
☆、棋道论英雄
皑皑雪色中脚印纷乱,我却顾自坐在石凳上,眼前是雕玉棋盘。
“兰耀公子开棋局选贤举能了。”
“下人和仆从也可以自荐吗?”
“怎么不能,承元君可不是以前的。。。”
“嘘,小声点。”
围观的众人互相低语着。
庆幸总被诸天拉着下棋,棋艺虽不精,被他杀到山穷水尽的经验还是有的,
眼前这盘棋就是一局死棋,棋子在天元处绞杀,是一子落自毁其身之局。
“当真有解?”魔焰围着棋局左看右看,摇摇头。“如果府中真有这等人才,小爷我也服他三分。”
经过一番纠结,终是有人出来尝试,却无一不是垂头丧气的退回人群中。
白日已上三竿,还是毫无收获,本以为这府中藏龙卧虎,如今却难免令人失望了。
正在我准备立身而起之时,忽地传来一个声音:“若是能破了此局,公子是否可以满足小的的心愿。”我打量了下来人,是下人装扮,也就十七八的年纪,眉目中却没有一般下人的怯懦。
我微微点头,示意他在下首坐下。
他不卑不亢的施礼后这才捻起一枚棋子;凝视了半晌刚要落子。
我看到他手指向的方位,心念微微一动。便道:“此处落子不正是要自毁棋局吗?”
他面色没有丝毫波澜,轻松应道:“两军对阵,如果无法取胜,唯有一个方法。”
言语中,手中棋子已然落下,吃下对方一子,却冲破了自己的阵型,一溃千里。
周围传来讥笑声。他却不为所动,又下一子,这一次是直接送入对方的阵营。
这才拱手:“禀公子,此局已破。”
我无视周围传来的阵阵哄笑,只道:“虽然破了死局,可是你自己的棋也尽数全失。”
“我的棋原本就只占三成,却能毁掉对方的那七成。虽两败俱伤,终归还是合算的。”他不假思索的说道。
一阵的静默后,魔焰首先恍悟的击掌:“这位兄弟把账算的清楚的紧,确实合算,哈哈。”
我会心一笑:“你叫什么名字。”
“府中唤作寒诺。”他虽是出口却似乎有些厌恶这个名字。
“可愿去主殿谋事?”我开门见山,虽只是一局棋,却能看出是个谋略之才。
寒诺眉心耸动:“小的唯有一个心愿。”他顿了顿躬身道:“请将小的逐出玄师府。”
四周一片惊呼声,被玄师府逐出的下场没有几个人确实的知晓,只因仿佛诅咒一般,被逐出的人无一能苟活世上。
我问他缘由。只听他冷冷道:“不愿囹圄龙阳之地。”
闻言只觉得可笑的紧,看他却凛然的模样,难得的自生傲骨。
后来才得知,寒诺原本也是大家族的世子,家道中落才被送入玄师府。
这不禁让人想起翼天,寒诺也确乎有几分神似翼天,但是翼天委身蛰伏的气度,却是寻常世子无法企及的。
我看了看奉诺递过来的名册,微微一笑:“兀寒。”
这是寒诺的本名,他应该是更欢喜这个名讳些。
看到兀寒的肩膀微微一振,我继续道:“兀寒公子,君子成事可论出身?”
兀寒怔了下,摇头道:“英雄只论成败。”
我叹道:“那便是了,既不论出身,又枉论身在何处?兀家三朝为官,堪称英雄辈出,兀寒公子也当如是。”
我接过奉诺递来的笔,在名册上轻轻勾画了下。
朗声道:“寒诺已经被逐出玄师府,这位兀寒公子是玄师府请来的谋士,各位请以礼待之。”
府中众人闻言皆向兀寒行礼。
看到他的神色,我已然明了他会做出的选择了。
短短几日时间,就看出确实没有选错人,兀寒原是压抑了一身的才学。
只是拿府中账目小试了下,原本的混乱无度被梳理的有条有理,假以时日必定是可以匹敌儒墨的。
几日的休整交代之后,终是备好车马准备南沐之行。
其实除去东棣都城,还没有好好看过凡界的景象,熙熙攘攘的闹市之外原来也有戏本子里所言的山清水秀。雪色还没有完全褪去,融化的泉水声听着很是舒心。
这也是调息灵力的好地方,刚静下心来,就听得一阵骂骂咧咧。
“死娘娘腔,这是送使臣的礼节吗?快把我放开!”
说话的是楚蔚,此时正两脚悬空的被缚在树杈上。
“楚大人身子尊贵,这儿林子深,地上爬虫也多,万一伤着大人就不好了。还请大人见谅。”
我头也不抬的应付着。
楚蔚气极:“大冬天的哪来的爬虫!”
我笑道:“此话差矣,大人袖中不就有吗。”
心说不把你绑起来,等着放蛊虫来咬我啊。
“染枫那忘恩负义的混账呢?”楚蔚一边徒劳的挣扎着一边怒骂。
确实许久没有看到他身影了,怕是又寻着个地方打盹去了。
这么想着便不再理会楚蔚,闭目气沉丹田,尝试控制脉息。这是诸天教过的,
可惜如今只记得皮毛。要控制好四处流窜的戾气也非易事。
忽听得一声长鸣,抬起手臂,一只长翎鸟儿乖巧的落稳,凝气于掌,鸟儿化成帛书。
是兀寒的传信,他本就有灵根自小也有缘略通术法,几乎看了眼便学会这幻兽术。
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