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死果子又想滥用职权开后门了,我心中如此想着却浮出微笑。
怎么这么冷,我紧了紧衣衫,看到水面爬起一层白霜,须臾成冰。
地面龟裂,张开一道深深的冰缝,一直爬到脚下,
我下意识的御风而起,垂目看到觅剑和兰若平静的望着我,
“赶紧带兰若走啊!”我朝觅剑大声的呼喊,手已经触到,却冰凉入骨。
他抱着兰若,手从我指尖一点点滑落。冰缝如同巨兽之口,将两个相拥的身形吞没。
悲伤淤积在胸口,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手和脚仿佛不存在了,只有一丝游离的意识。
视线慢慢清晰起来,几道冰棱垂在眼前。
我看到一个女子被冰封在一个连天接地的冰柱中,四肢如同折断的偶人,
还保持着最后一刻痛苦挣扎的姿势。身体却已经感知不到一丝的疼痛。
这是我吗,可是我是谁呢。。。
“兰耀,对不起。”
一团红色发出的声音,看起来那么温暖,我想要温暖啊,这里太冷了。
“对不起,我该早些劝你离开府里的。”
那团红色是火吗,喂,靠近点啊。
我看到那红色下一张脸,是个长得挺好看的少年,目光却充满了怜悯,
我没来由的厌恶这样的怜悯。
他双掌相错,掌间祭起一团蓝色火焰,
火焰漂浮上升,贴近冰柱,冰未化去分毫,温度却真切的灌注全身。
一些冰封的记忆开启,像是被火焰卷起一角的羊皮纸,飞速的燃烧到尽头。
心中充斥了恨意,却必须冷静的思考。
蛊毒还在体内,这冰封住身体,却能抑制蛊毒,
不能强行用灵力将冰化去。
但是那少年祭出的火不一样,是乾阳真火。暖住神元,不动乾坤。
他是魔焰,早知他不是凡人。
魔焰:“少主把你封在冰牢,不是困你而是救你,
等染枫寻到,蛊毒受到牵制,就可以让你出来。。。”
我暗自苦笑,出来之后呢,他不会放过我,他知道我会杀了他,他不会容许任何潜在的威胁。
乾阳真火暖在心头,喉间有了丝丝知觉。
“你是谁,发生了什么,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听到自己沙哑的声线。
如果我不是那个让他忌惮的兰耀;也许可以留得性命,这是唯一的方法。
魔焰惊讶的张大嘴:“你。。。忘记了吗?”
“只记得昨日来到扶鸾府。。。”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就不会失去得干干净净。
可是现在,我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假意沉沦,但只有活着,才能摧毁他所有的一切。
“你可恨我。”这个声音足以让我全部的伪装瞬间解除,想杀了他,就现在。
“听闻扶鸾府有四位公子,你长得这么好看,可是其中之一?”
我的眸子一定纯净空白得如同这冰棱。必须要做到让他没有一丝怀疑。
“少主,兰耀他连我都不认识了。。。”魔焰带着些许哭腔。
翼天挥手打住他的话语,眼睫微微抖动,手隔着寒冰抚上我的面庞:
“你问我可曾爱过。。。你说我不能天下归心。。。”
似是自语,却字字清晰:
“如果我不要这天下,却只要你的心,你说,这算是爱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愿着少年装
魔焰吃惊的望向翼天,后者死死的盯住我,
哪怕一丝一毫的情绪也无法逃过这样的注视。
他没有心,所以要我的心吗?妖孽在试探我?
“我来扶鸾府就永远是主上的人,你又是谁?”我毫不犹豫的回应,没有半丝波澜。
魔焰叹气:“这位是现任玄师翼天,也是东棣镇国公。兰耀啊,你足足失忆了三年。”
我目光流转:“那就是如今的主上,我兰耀愿生生世世服侍主上。”
魔焰苦笑了一声:“这便如意了,现下你已经是承元君。没想到承元君居然是个女子。。。”
我与魔焰有一搭没一搭的话语,余光中看到翼天默默地甩袖离开,冰霜上浅浅的足迹,
扬起的细碎冰花迷了双目。
妖孽你听好了,如果这算是爱,那我便要屠尽世间情爱,让其永不再祸害六界。
一阵血腥漫上喉间,在唇角温热的流淌一线。
魔焰慌忙的收回乾阳真火,在掌心熄灭。
急躁的跺脚:“染枫那小子到底去哪了!”
偌大的冰牢只剩我一个人,凡世间,只留有谎言和伪善,以后也必将永远是一个人。
看到有水从冰棱尖端滑淌,鼻尖润润的,有细小的雾气笼着身体。
一个光点在眼前拂过,刹时间十几个光亮围绕,在冰壁的层层映射下,好似千万繁星。
是袖袋中的灵虫晶石,这点冰对于它们如同空气。
好像悬浮在银河中,周身回暖,却传来阵阵切骨剧痛。
那些被蛊毒所蚀的关节在苏醒,以这样的方式来祭奠他们一息的存在。
晶石迸发的热度将冰渐渐融去,身体如同掰断的残枝重重的砸下。
在要触及地面的一刻却被晶石托起,缓缓飘落。
“大约真是年纪大了,竟不识兄才是女儿身。”
佝偻的身影投下。
“前辈怎会在此。”
我望着眼前这位神隐洞天的守护地仙,
第一次见面心已死,第二次见面身已死,真是个扫把星。
“不是你调动晶石唤我来的吗。”他沙哑着声音。
提起晶石,本是我拿了人家的东西,想要表达歉意,却最终化为一阵抽痛的嘶嘶声。
他拎起我一只胳膊,好奇的晃了晃。疼得我汗珠蹭蹭的往外冒。
“前辈。。。”我抽着嘴角。
却见他单臂环出符印,很有些四两拨千斤的架势。
与此同时胳膊的奇疼陡然隐褪。
天可怜见,竟碰到神医了!
他不紧不慢的替我疗伤一边道:
“我不过帮你顺了下,这点折骨之伤借晶石之力可以自愈。
不过看你经脉有异,怕是中了奇毒,目前尚能压制几日,长了就不好说了。”
我动了动身子,依然有隐隐痛感,但是比起方才,已经舒缓太多。
有一点想不通,不禁开口问道:“这里不是冰牢吗?难道也是神隐洞天的一部分?”
“冰牢?他是这么告诉你的?”
他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这笑容有几分熟识,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他?”我挑眉。
“神隐家的少主翼天啊,”他仿佛沉浸在回忆中:“这里本是修炼仙法极佳之地,
只因少主还是个小公子的时候被强行闭关在此,
如今被他恨作牢室,着实还存留了些小儿心性。”
没想到会得知翼天的身世,只是听语气,这地仙必定与翼天关系匪浅。
我提起八分警惕。
他似是想起什么:“你是被他关进来的吗?可有何过结?”
即便天大的过结,也断断不能让他知道。
“前辈多虑了,翼天玄师,我可是要唤一声主上的,
只因服侍不周,才被主上教训了一二。”我扯出一个笑容。
他摇了摇头:“小公子脾性向来沉稳,想来这些年养尊处优,竟也落下些纨绔之风。”
“前辈似乎很了解主上。”
他闻言叹气:“再如何人前风光,当年却也是可怜之人。”
话匣子打开,便回归到十几年前。
只因一个曾致生灵涂炭的传说,神隐家族沦为凡世不容许的存在,
翼天便出生于这个隐于世间的古宅,直至垂髫之时。
神隐之名终是被奸人揭发,当年的东棣君王是果断决绝之人,
下令屠杀神隐九族,而翼天却因为被常年关在冰牢,逃过一劫。
却终是落入了扶鸾启的手中。
灭门之灾,翼天从未提起,唯一提起他的家族,却充满仇恨。
这个人,原是蔑视所有世间情谊。可是地仙为何要与我说起这段往事。
不由得怀疑他的用心:“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姑娘既不愿道出身在此地的实情,又怎知我说的是真是假,世事如镜月水花,
你最终信的不过是愿意看到的一切,幻由心生,姑娘可还记得。”他长笑一声,身形渐渐隐没。
晶石在掌心明灭,我愿意看到的是什么。
五指弯起,将晶石握紧。
世间不容的神隐遗脉吗?这的确是我愿意看到的。浮起笑意。
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我果断的抽出佩剑,撕下一缕罗衫咬在齿间,闭目深深的插入肩胛处。
倒在地上,任血汩汩而出。
“染枫找到了!明日你就可以出这冰牢!”魔焰兴奋的语调。
却看到血泊中的身形,霎时惊慌。
“这冰。。。你怎会。。。”他扶起我,忙的并指止血。
“有人要杀我。。。”我听到自己断续的声音。
清箫之音,似潜蛟舞幽壑。
我紧闭双目,也仿佛能看到那个白衫身影。
周遭如春暖意,满室淡淡沉香。
关于他的一切已然烙在脑海,他能蛰伏十年,我又岂会输他。
听得魔焰的声音:“妖物所害,失去至亲,现在连记忆都失去许多。”
萧声尾音绕梁。
“你到底想说什么。”翼天将萧移开唇边。
魔焰单膝点地,拱手,眉紧锁:
“容属下实在不解,冰牢无人能入,除了。。。难道少主你当真还要取她性命?”
翼天淡然一笑,却只道:“你且退下。”不容辩驳的语气。
待魔焰走后,他才似是自语:
“这伤不深不浅,见血却不伤心脉,果真好运势。”
见我不动声色,又道:
“满府的男子,又故意伤在此处,兰卿是想要我替你包扎吗?”
我混身一抖,睁开双目,触到他揶揄的笑意。
懒懒的撑起身子,娇嗔道:“主上如此怜惜,属下自然欢喜。”
边说边要褪去衣衫。
他微微错愕,却马上恢复平静,指尖轻抬,张开一角的衣衫合拢。
“既投奔扶鸾府,怎不知历来玄师不喜女色。”
“愿着少年装束,只求主上垂青。”我眉眼凝秋水。
却被他轻轻捏住下颌,凑近的双眸:“你以为我当真会信什么失忆三年的混话。”
我怯怯的望着他,泪水打转。
他定了定,终是徒劳的松开手。
“若你想忘记,便一生不要再念起。我欠你的,自会相还。”
☆、好事必成双
推开房门,冬日清晨,枝影寥落,唯余腊梅数点。
望见赤衫少年的身影,我并无丝毫诧异。
走上前去礼道:“听奉诺说阁下就是魔焰公子?谢公子搭救之恩。”
魔焰轻轻叹气:
“将你独自留在冰牢才有此劫,你昔日却当真是有恩于我。
即便忘记了,我却从来不喜欢欠谁的人情。”
看到我身形蹒跚,欲搀扶,却又止住:“若知你是女子,便该早日将你遣出府。
如今这一身伤。。。少主本就不是怜香惜玉之人。”
我讶然:“公子此话怎讲?冰牢之中的确有人刺伤我,
只记得衣角有墨竹暗纹,那身形断不是主公。”
“墨竹暗纹?”魔焰大吃一惊,禁不住自语:“难道是儒墨。。。”
我疑惑道:“听闻儒墨公子谦和有礼,我怎会得罪于他?”
“早该想到,神隐煞星,他又怎会不忌惮。”魔焰刚出口顿觉失言,眉间堆满焦虑。
又是神隐,看情形,魔焰和儒墨都知道翼天的身世,这二人可谓是他的左膀右臂。
若能断其一只,也不枉我白白担这煞星的名头。
我像是想起什么:“四公子还有一位。。。”
“似颜。”魔焰摇摇头:“宫闱之乱前,就被儒墨囚于府中,你还是不要见他为好。”
这是一个赌局。
等奉诺引开守于门前的两个仆从。
我这才悄悄潜入囚禁似颜的侧殿。
刚进门就被酒盏砸了个正着。
骂骂咧咧的声音:
“告诉儒墨那厮,既然要留本王,就应当好酒美人伺候着,这兑水的劣酒算什么。”
“不知这壶千杯醉可合王爷心意。”我甩了下袖口沾的酒液,将酒壶置于案上。
细细打量了下他。依旧一身贵胄,面上看不出丝毫愁苦,
似不知繁华易逝,东棣帝王祖业已经名存实亡。
似颜看也不看我,拔开壶塞,径自仰脖。重重的将壶砸在地上,陶片四溅。
“你杀了我那傻侄儿,不怕一命偿一命吗。”
望到我一脸错愕,不禁冷笑一声:“当真是失忆了,众人皆醒你独醉,倒让人羡慕了。”
“不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人生在世,痛也好,恨也好,不如相忘于江湖。”我垂眸轻叹。
“好个相忘于江湖。”他拾起一个碎陶,手中盘了下:
“东棣早晚要沦落在翼天手中,只是没想到你也会卷入其中,
我可以杀了你,可惜你也只是个棋子。”
“若王爷有心害我,又怎会饮下千杯醉。”
我微微一笑:“只是你想为人长醉不醒,那人却不见得领情。”
似颜脸色顿变。
成败在此一举,我愁容满面:
“我不过想让主公垂青,这些日,主公却一直和儒墨公子在一起。。。”
似颜楞了下,笑出声来:“失忆了倒有三分承元君的样子来了,
你且放心,儒墨他不会与你抢翼天的,他甘为翼天身边谋士,走的近也是自然。”
我不紧不慢道:“如果能让儒墨公子离开玄师府,岂不是两全其美。
宫闱之乱提前三日,当时府中只有儒墨掌事,虞美人之毒又不似主公所为,
如果失去信任,又何谈与人谋事。”
似颜大惊:“兰耀你。。。”
“你可以托人禀明翼天我并未失忆,也可以现在就逃离此处,如何选择,就看王爷自己了。”
我边说边立身打开门扉。
冷风迎面,身后犹豫的脚步声,清晰的听到时间分秒流逝。
直到他终是隐没在夜色中,我提着的心这才放下来。
俯身将将碎裂的陶片置于殿前坤位。
看似随意,却可以刚好破掉五行困阵之土坤宫。
我满意的刚欲抬脚离去,却被一个声音惊出冷汗。
“似颜碎壶掷于门外,却机缘巧合破了困阵,得以逃脱。
即便有人怀疑,也寻不到任何说辞。
几日不见,这奇门遁甲的功力倒是见长了。”
夜如醺,月似钩。来人身形翩翩,如天界里每一次凝眸中般爽朗清举。
“小兰”他上下打量着我:“我还是更欢喜你的女儿装束。”
愿你我从未谋面,凡尘中错身,不留一丝牵绊。
愿你我从未相识,你自逍遥六界,追随可笑的孽缘。
可是,人生总无法如愿。
欺我者死,负我者死,唯独他,即便将我的全部信任和托付随手抛弃,
也无法下手伤了分毫。
想御风而去,潇洒的断个干净。
这不争的残破身子,终是落魄的跌落在半途。
不远处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想是被声响惊动的巡夜人。
又听到有惊呼声:“似颜公子不见了!快追!”
该死,我动了动身子,本是勉力维持,如今却连站立都困难。
眼看那些到处搜寻的人一点点靠近,身上还沾有似颜那里的酒香,
若是此时被发现,所有努力都会付诸东流。
正在急恼的功夫,一个身形将我拢在身下,轻轻按倒在地,阵阵沉香拂面。
看到他狭长的眼眸凑近,狐媚般的笑意。
刚欲挣扎,他将手指覆在我唇上,冰冷的触感。
“这。。。公子。。。?”巡夜人哪曾想过会见到如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