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突然止步,拍了下脑门:“怕是走错路了。”边说边要回身。
我抽了抽脸,弹丸之地待了三百年还能迷路,迷糊到这种程度也算是种境界了。
感叹的功夫,却有熟悉的气息传来,如春风沐身,应该是师尊的神识!
“兄才?”那男子见我楞在原地,低声唤着。
我没理会他,径自向光亮之处行去。
“小仙不能出此地半步,若兄才执意。。。”那男子恳切道。
“谢前辈指点,改日再来讨教。”我作揖,只含糊的应了下。
待到那地仙走远,再回首,只见来路已封死一道石壁,仿佛从未有过那神隐洞天。
虽是诡异,心中却惟余寻到师尊的念想。
走到尽头,是一个石屏,光亮来自石屏后。我背紧贴石屏,微微探出头,
床榻布置与先前翼天给我看到的如出一辙,果然是染枫所在的暗室。
我刚想探身而出,却听得染枫的声音:“炉鼎呢?还未得手?”
☆、要渣渣一对
香灰中有细屑的微光,随着一线断续的烟雾,明灭起伏。
我心中却如同覆着厚厚的香灰,没有一丝生气。
香箸斜在炉中,翼天抿着唇角,望见我凝神香炉的灰烬,
浅笑:“人生乐事,当数佳人陪伴在侧,焚香抚琴。不知以箫代琴可否。”
言罢取箫置于唇边,那萧的云饰触感仿佛还在指尖,正是起初染枫的那一把。
“事先可说好了,如果这个女子终是不随你入府,那箫便是要输给我的。”
当初他一句话如同抽在心头,这箫,是我抛尽尊严为他赢得的。
与此同时我却已经输的干干净净。
他们的笑谈还在耳畔,可恨我为何要始终怀着一丝妄念。
箫声如诉,却有铮铮音色,如同原上奔腾金戈铁马,
他非池中物,我却是砧上肉,或者是这以身祭香的炉鼎。
是的,炉鼎,这便能解释所有的一切了。
若有似无的关心,暖在手心的火虫,脱力也依旧强装的微笑着问我:
“缘分,比之染枫又如何?”
此时,他也如那日一般对我浅笑,那笑容如镜片般碎裂,飘忽愈远。
就在昨日暗室后,一屏之隔,我听到的一切,如同蛆虫般啃噬入髓。
“炉鼎呢?还未得手?”染枫的声音。
他醒转了,我按捺住惊喜,炉鼎一词却让我一时间困惑,莫不是双修中的采阴补阳之术?
取属性相辅相成的修仙女子为炉鼎,可以令修为飞速精进。
却听得另一个声音有些自嘲道:“她既不愿,我又能如何。”
“倒是一直不解,”染枫轻笑: “那两年间你便是霸王硬上弓,也是神不知鬼不觉。
何至于如今使出浑身解数却一无所得。”
“当初不知她是木属性灵根,即便知晓,我翼天也不屑强人所难。”
如何听来,他们所言都指的是我。
这是怎么一回事,我无法遏制的颤抖。
染枫笑道:“此言倒也非虚,若是你想,世间毋论男女,尽数皆可投怀送抱。”
翼天淡然的声音:“至少还有两个人,却要花一番心思。一个是你,还有一个是兰耀。”
染枫无奈:“如此看来,我于你还有些利用价值。”
“到如今还念我无情吗?”翼天的声音有种自生的魅惑。
听到衣裾悉索,迷乱的喘息声,我闭上眼,一片让人窒息的混沌。
许久,才听得翼天讥讽道:
“论起无情,我比之你也不过尔尔。兰耀对你一片痴情,若不是如此,或许我早已。。。”
“她所言那万年的情谊吗?”染枫扑哧一笑:
“不知我上几世是个俊俏的白面书生还是萧飒的胡子武士,竟招惹了个女妖来。
若是每一世都放不下,又怎会有轮回忘川。
本有些同情她,打趣了几次也就罢了。
不如与你做了炉鼎,也不浪费她一身的修为。”
我的身子顺着石壁一点点滑下,仿佛沉入了深渊,
被什么死死扼住喉咙,意识一点点被蚕食。
一个萧索的声音回响在耳边:“你不过是被他们玩弄于掌间的蝼蚁。”
这声音如魔咒一般循环,最终化为一阵凄厉的笑声。
几滴水落在面颊,浑身冰冷的一颤。
仰起脸,看到石缝中有水清亮的汇聚,悬胆一般坠成一滴,打落在睫毛上。
我猛地合眼,捂住脸,却发现已经布满泪水。
有些人有些事,只会让你知晓什么叫无妄无念。
“可曾找到你想要的。”一个佝偻的身影立身在面前,轻轻叹气。
是那个地仙,我扶住石壁,勉强支撑起身体。想要回头看一眼,最终只是苦笑。
地仙盯住我的双眸:“我见过这样的眼神。”嘶哑着道:“几百年前有个女子也是如此。”
“是么”我弯了弯唇角。死人大约也有这般眼神吧。
“你不疑我如何将你带出,也不怕我会把你困于此处?”地仙在头前领路,一边微微侧目。
我笑了笑:“这暗室机关精妙,前辈自然了然于心。
几百年的寂寥又怎堪日后对着一幅苦兮兮的脸。”
地仙颔首不语。没走多久,我已经认出回到了先前的暗道。
“他日若再想来神隐洞天,取一个灵虫晶石带路即可。”
话音刚落,他身形已隐去。
我下意识的摸下袖袋,看来收集晶石之事已经被他看在眼中,心中顿时有些羞愧。
那一夜,我合衣而眠,梦中七零八落都是那些轻佻戏谑的话语。
每一句都锋利到足以瞬息刺入胸口,再血淋淋的拔出。
可最终发现,最让我心痛的却不是染枫的无情,
也许在最初师尊抛下我下界之时,我就已经痛得麻木了。
可是这般的心痛为什么会因为翼天,这个我一直痛恨的妖孽。
可笑的是,无论怎样去告诫自己,依旧在不知不觉中沦陷了。
一阵清风拂过,炉中香灰扬起些许微尘。
“你,可曾爱过。”我似是自语。
翼天微微一怔,眸中的灰紫色映衬着炉光。
“脸色怎地如此,蛊毒不是封印了么?”他伸出手欲探向我的脉息。
我将手腕隐入袖中,一个笑脸:“还未回答我,可曾爱过。”
他疑惑的凝眉:“你这是。。。”
“罢了罢了,原以为曾倾慕于我呢。”我偏过头去轻笑了两声,深吸一口气戏谑道:
“还想着若是拒绝一国玄师,我这小命也难保,如今倒也放心了。”
“若思慕之情会让兰卿如此心忧,我又怎会自讨无趣。”半晌,他才冷冷道。
“主公如此说,却又让属下有些难过了。”我咬着唇有些呜咽。
“两情相悦固然是好,却不若日后慢慢培养。既是已行诏告之礼,不如我们。。。”
想用最后一丝期望去赌,也许昨晚所见皆是梦境,也许一切都是我的臆想。
翼天眉目舒展开来,嘴角挂着无法捉摸的笑意:“如此甚好。”
揽我入怀,我在他胸前探不到一丝悸动心跳。
笑这这鄙陋的世间小情小爱。
在他眼中,我终归还是个炉鼎而已。
听得他痛楚的吸气声,我这才将没入他胸口半分的簪子轻轻顺出。
他猛力的推开我,按住胸口,一丝血渗出指缝。
“主公莫怪,这是属下老家的习俗,这簪子细如发丝,
只取一滴心头血,不妨事的,若这血是黑的,便断断不能托付终身。”
我歪着头端详了下簪子,心下一惊,竟没有半点血迹,
再看向翼天胸前,也只是皮肉渗出的些许红色而已。
原本只是想顺便发泄一下怨气,却未知会无意中有这样的发现。
“你。。。”我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结舌。
翼天擒住我的手腕,指力陷入,骨头碎了般的疼痛。
紫灰色的眸中如燃起火焰,“妖女!若说出去半个字,定将你。。。”
“将我收做炉鼎吗。”我淡然的开口,目光直视着他。
“主上,车马已经备好了,请主上和公子入宫。”
我闻言,指尖凝力,兰草戾气逼出,翼天吃痛的松手。
刚要转身而去,手却再次被他拖住。
身后传来他贴近的声音:
“你当真是如此看我的?”
“我怎么看你,重要吗。”同样的话语抛下,头也不回的迈出殿门。
车辇中,静静的跪坐,脑中一片空白。
那簪子竟取不到心头血,因为他原本就没有心!
天君无情的名号也定是源于此。师尊一定知道,
也不可能与他圆满,这原本就是一个死局。
那他为何还要执意来凡界?这是在飞蛾扑火啊。
可现如今,我却已经累了。
如果这是他选择的,与我何干。
取到七叶枝之后,便了却所有情分。
“你甘心吗。”那个萧索的声音再次出现在耳畔。
神庭穴扎针一般的痛,我捂住头,忍不住大声:“谁!是谁!”
“公子怎么了。”垂帘外的随侍忙的询问。
“无事。。。主上怎的还没来。”我双手紧紧抓住坐垫,
努力控制着自己喷薄而出的发泄欲望。
“主上说迟一些去,令公子先行一步。”
垂帘外随侍低声的禀告。
“你甘心为他们玩弄,甘心所有的付出都成空吗。”
那个声音雷鸣炸响在脑际。
灵力没头苍蝇般在心脉中乱窜,周身如火烧。
车辇的镀金挡板上隐约显现我的面容,额间的仙身印记正在慢慢浮现,
原本的雪色却渐渐污沉。如果此时锁仙符被强行去除,我的身子是不可能承受住的。
下唇已经咬出了血,颤抖着摸出一枚晶石,紧紧攥在手心。
晶石的冰凉缓慢的渗入肌肤,此刻我已经全身伏倒,随着车辇上下颠簸,好不狼狈。
直到气息慢慢恢复正常,摸向额心,印记已经褪去。
这才凝眉低声:“你到底是谁。。。”
安静了许久,那声音在耳边沉吟道:“你的心魔。”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人有些事,只会让你知晓什么叫无妄无念。
☆、贺礼从天降
刚步下车辇,就见花团锦簇,纨扇轻摇,
“皇后令臣妾等恭迎公子和玄师大人。”
一个女子笑盈盈冲我微微福了下,不卑不亢。身后一众女子个个云鬓华服。
看来都是后宫的嫔妃。
我拱手,俯头至手与心平,算是问安。
抬眼在环肥燕瘦中搜寻,却没有兰若的身影。
那女子缓声道:“兰妃她抱恙在身,无法亲迎公子。”
宫中女人这察言观色的功夫确实了得。
虽心中担心,依旧不失礼节笑着颔首,瞥见女子中有年纪尚轻者,边偷眼打量我,边一脸红赧,
不禁唏嘘,深宫之中,怕是没见过几个男子,若是翼天来不知要让几人梦回了。
“玄师大人他。。。”起初那个女子欲言又止,纨扇掩面,却可以清楚的看到她期盼的神色。
我刚要回答,忽然一个身形重重的摔在跟前,是一个覆面男子。
“有刺客!”宫中侍卫的声音在不远处此起彼伏。
一时间各种花容失色,四散而开。
我忙的上前蹲身查探,那人奋力的拔出腿上的羽箭,血流如注。
指尖蓄力,刚要封其穴位,却被那人反手箍住颈项,拖着伤腿立身。
“兄才好胆识,不要怪我下手不留情面。”我低声,手摸向腰间佩剑。
“堂堂男儿,依靠姿色趋炎附势,你这种人我见一个杀一个。”那人冷笑声还未落,
退后几步,捂住腰腹,忿然的盯住我手中剑。
剑上沾着的血滴落在地上,我从未杀过人,手有些抖,几乎握不住剑柄。
可心头为什么充满无法抑制的嗜血欲望,负我者死,欺我者死,脑中如魔咒般盘旋的话语。
剑如同离弦,向那人胸口刺去。
趁着一丝清明,我紧咬下唇,拼力收势,剑锋偏转。
却不料那人刀卷着怒意袭来,正正劈向额心。
躲闪未及,我调动灵力,掌心迸发如炬的光芒。
却听得当啷一声。那人的刀脱手,眼中寒芒一闪,提身形,越过了宫墙。
全身经脉逆流,我努力的调息,心魔,总在最薄弱的时候冲破防线。
“你没事吧。”一个声音急急的传来。
看到来人,绷紧的心弦,缓缓松弛:“似颜公子,别来无恙。”
似颜略略打量了下我,看到并没受伤,似乎放心下来,
却忽地凑近,眉间轻挑:“多日未见,模样仿佛有些变了。
莫不是翼天恩宠有加,给养的滋润起来。”
我慌张的摸向额心,那印记并未出现,
这才吁了口气:“且慢打趣我了,看看那刺客是何来路。”
还在说话的功夫,却见似颜已经揪住一个为首侍从的脖领子。
似笑非笑的柔声:“你们很长脸啊,如此迎接宫中贵客。”
侍从脸煞白的颤声:“王爷息怒,小的们该死,不想那刺客差些伤了公子。。。”
似颜松开手,仿佛脏了自己一样,嫌恶的掸了掸袖口,
却依旧面带笑容:“既然该死,就自行了断吧。”
那侍从跌坐在地,不住的叩首:“王爷饶命。。。”
似颜背过身,就像什么也未发生一般,冲我一笑:“本王闲着也无聊。。。”
话音未落,被侍从抱住腿,侍从声泪俱下:“王爷。。。”
“谁准你碰我的!滚开!!!”似颜怒而一脚踹过去,全无方才的优雅。
长的如此美貌,只是这火爆性子着实让人头痛。
我抹了把冷汗,上前几步:“公子息怒。。。”
“不要唤我公子!本王早就不是那府里的人了!”似颜的怒意撩得我满头满脸。
我也不恼,原是知道该如何降他,:
“儒墨忙于府中事务,临行前还嘱咐我。。。”我故意叹了口气:“如今,不提也罢。”
似颜脸色渐渐缓和:“嘱咐什么。”
“若是王爷能回府一聚,岂非美事。”我留意似颜的神色,知晓已经成功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忙的冲那侍卫示意,那侍卫感激的拱手,悄无声息的撤离。
“这话是他说的?”似颜眸中无法掩饰的失落,转身望着侍卫远去的身形,冷笑一声:
“兰耀你扯谎的功夫实在不到家,也是因为你太不了解儒墨了。罢了,我本不该在意不相干的人。”
他举步拾起刺客遗落的刀,手腕轻转,刀面寒光划出一道弧线,几根断枝应声而落。
断枝从叶尖起,原本的翠绿渐渐污浊,须臾枯败。
“这刀浸毒了!”我不禁有些后怕,若是方才被伤及分毫,必定是性命难保。
似颜随手扯了一条衣角,缠住刀身。
冲我神秘的一笑:“你既然是来查探刺客之事,可想知道这毒的出处?”
我下意识的点头,身形已经被他架住,不由分说拉拽出了宫门。
轻纱如烟,丝弦悠转,满室靡靡之音。
我跪坐在软垫上,面色有些尴尬。
似颜将依偎在怀中的女子轻轻推开,
瞥了我一眼,斟上一盏酒,放置唇边,一仰而尽。
笑道:“哪个男人不曾寻花问柳,还是你当真只好龙阳?”
我没好气的立身:“你继续,我还有要事在身。”
居然又被他拉到青楼来了,果然不能期待这个纨绔公子什么。
“王爷许久没来了。”
一个女子撩开轻纱步入,身形婀娜,俏目含春,举手抬足落落大方,
不似寻常烟柳女子那般轻佻。
“浮莲你这花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