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颤抖的望着竹子的残身以这样残忍的方式组合在一起,
“这下不怕那司雨的报复了。”诸天看上去甚是满意。
天界又不是没下过雨,况且自从潞堇走了以后,我没日没夜的盼着下雨,好过被他浇水砸。
但是没料到司雨会把凡界一年份的水在一个时辰内降在诸天殿。这得是多大的仇啊。
没有仙竹护住,我大概早就给冲到忘川河去了。
尽管如此,我对那种敲敲打打的活计依旧留有阴影。
而此时,巫族的祭坛洞穴中却响起这叮叮当当的声音,直听得我牙根又痛又酸。
翼天寻了根骨头,正很有耐心的在祭坛上敲着什么,
一个时辰后,干脆抽出一个匕首,喀拉喀拉的凿。
我捂住耳朵,声音闷闷的在脑中徘徊。
想起之前他说的话,痴情?
凡界词人有云:“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亦或:“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
可见痴情也是你情我愿之事,与我只是奢侈而已。
白骨堆中我和这个妖孽到明日只能存活一个,
以他的心性必会除掉我以自保。
可是,看如今的情形,他似乎当我不存在一样。难不成是在磨刀?
“别看了,没空杀你。”翼天头也不抬道。
我心念一动,小心翼翼的凑过去,立身在他身后,
只见他已经在祭坛上刻出一个卦符,巽为木,坎为水,离为火。
这是脱符。他想要从这里出去!
“忘了我是怎么进来的了?”他鄙夷的声音。
我惊悟,这里确乎是有地道的。
翼天祭出指尖火,离位霎时间腾起火焰。
“可是现在到哪里去找水和木?”一丝希望升起又速度的破灭。
“与句芒斗法之时,你轻易就看破木巫术。”翼天道。
下一刻,我已感觉到脖间的冰凉。
“花妖?树妖?”他在耳畔轻语。“花妖俊美妍丽,树妖俊秀生姿。”
很是笃定道:“大约是个草妖怪吧。”
我干笑了两声,真是虎落平阳。接过匕首,干脆利落的在指腹划了一下。
血滴在巽位,对生的叶芽展开。
“果然是木身。”翼天望了眼巽位的绿色,从怀中摸出一小片无根木。
轻轻叹气:“看来这个用不着了。”说着抛到一边。
我拇指抵着指腹的划伤,郁郁的望了眼无根木。
本该想到他会给自己留退路,既然进来了,自然会备齐所有。
“不必担心,木妖血也能凑合用。”翼天很贴心的安慰道。
凑合用?上古兰草之血可是炼制修仙灵药最珍贵的配剂,
想当初,有人许百年修为只为求一滴血。
按不住的血又落了几滴在匕首上,沮丧的想,值几百年的修为就这么废了。
“你的灵力如何被锁?乾坤术时我曾试图解开,却完全无法动其丝毫。”
翼天边说边随意的捞起我的手,掌心温热的覆在伤口上方。“如今连自愈的能力都没有。”
我张了张手指,划伤已经愈合,无力的道了声谢。刚要抽回手,却被他紧紧擒住。
“蛊毒?”他凝眉望着我手腕上的毒痕,轻轻淡淡的声音:“是染枫吧。”
我笑道:“反正我也无法脱身,你走了,或许妖王也就勉强留我活路,两全其美。”
翼天望了我一眼:“即便他已经是个傀儡,你也要跟随。”
料到他早已知晓染枫中了傀儡术,毕竟八年相伴左右,些许的差异都会发觉。
“命数而已。”我像是说给自己听一样,
想起潞堇所言,他成妖我便也成妖,也许一切都是命数。
司命老头只准备一张白纸,画出几笔轮廓,然后一切都会按照脉络爬行成错综复杂的图案。
即便是前路是戛然而止的峭壁,该来的还是会来。
他默了默,将匕首重新插回鞘中,摸出一个水囊,倒在坎位。
一道水痕蜿蜒过火和枝叶,祭坛中心出现圆形的虚空。
他抵住额心,说出的话却令我一震:“来此本是想要救出染枫。”
“你能令他摆脱傀儡术?”我双手揪住他袖口,无法掩饰的期盼之色。
他继续道:“如今后悔了,唔,大约是不想看到他和你在一起。”
死妖孽,在天上就迷惑师尊,害我苦苦守望,来到凡界还是这副德行。
我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却见他瞥了一眼祭坛的虚空,长身而立:“看了这么久的戏,还不出来打个赏?”
我拽着翼天的手定格,歪头看到一条大蛇从虚空处盘出,化为人形。
除了烛九阴这条大爬虫还有谁。
他拾起地上的锁链,一指吸起几缕轻烟状的什物拢入一个骨匣中。
语调一如既往的冰冷:“竟不知你真能骗得妖王靠近。”
翼天端详了下骨匣:“锁魂链上收集的妖王魂魄碎屑可够用了?”
烛九阴道:“招魂幡开启之时,便可以镇出巫族圣物,将妖王擒杀。
你那个兄弟的傀儡术自会解除。”
他踱步向那具长老的尸身,闭眼,五指前伸,万道时骨之刃射出,尸身化为灰烬。
默念了几句符咒,白骨洞穴轻轻震动起来,无数骨骸破壁而出,空气中满是阴郁的魂魄嘶吼声。
招魂幡在祭坛上方闪现,似是有股强力压制,随时会飞腾而出。
翼天警觉:“句芒兄在何处?”
蜡烛九阴只道:“兄才念及兄弟情谊不惜搏命一救,不才很是佩服。”
动了动手指,招魂幡似有生命一般跃入他的手中。
他沉吟了一下,眼眶周遭的皮肤瞬势沉如暗墨。
“那就勿怪我也要顾及手足之情了!”话语刚落,深深吸气。
招魂幡的妖力顷刻灌入,聚力于掌,暗浊的气旋凝在掌心,喷薄而出。
我下意识的要闪身,却被翼天挡住前路,反手拉住,跌入祭坛的虚空中。
想要御风空气却纹丝不动,只能沉重的下坠。看来此密道是时巫术幻成。
我扬起脸,看到翼天的白衫绽开,匕首插在石壁上一路划出火星。
“不愧是妖王,不留任何可乘之隙。”他的声音在石洞中回荡。
我轻哼一声:“你也有失算的一日,想必你和烛九阴兄弟的计划早在他的防备之内,
那句芒定是已在他手中,烛九阴才想以你我性命要挟。”
翼天回首望了我一眼:“不需半刻,便出百丈。”
百丈之外蛊毒便会发作,我心中一凉。
几乎感知到体内的毒正一点点侵入五脏六腑。下坠却戛然而止。
我仰首看到他手中的匕首与石壁镶嵌处生出藤蔓,紧紧扎入石缝中。
翼天笑了笑:“看来木妖的血没有白白浪费掉。”
我发觉他声音的异样,带着温度的液体顺着他的胳膊流到我手背,滴落在我的面颊上。
我伸手触了下,说什么来什么,真是血啊。
这才看到他的胳膊上满是伤痕,衣物也划得褴褛隐隐透出红色。
必定是刚刚在下坠的过程中用身体摩擦石壁所致。
“受了点小伤,估计还要几个时辰恢复。”他抱歉的语调:“先要挂在这一阵子了。”
我忽然很不习惯他这种态度,这实在不像妖孽的为人。
轻咳了下:“其实你开始就放开我,也不会如此。”
“有道理,不过现在也不晚。”他说着便松手,
我下意识的两只手攀住救命稻草;本仙实在从未如此窘迫过。
咬牙道:“事已至此,便再坚持下吧。”
听得他的笑声,我脸红到了耳根,嗫嚅着补充:“算我欠你一命。”
“若不是你我已经死在灵泉下了,”他顿了顿:“虽然若不是你我也不会到灵泉下。”
“若不是你,我更不会到妖界。。。”
我攀住他的手臂又紧了紧,这么联想下去应该这厮会把我一脚踹下去。
赶紧打断:“你我二人必是缘分很深,既然灵泉一难可以一起渡过,此次必定会化险为夷。”
他默了半晌,道:“缘分,比之染枫又如何?”
妖孽这种时候还有心思戏耍我。只得回道:“大致是有缘无分吧。”
一个命数一个缘分,从来都不会眷顾我,随他去吧。
两个时辰过去,我的手已经脱力下滑,真不知道翼天怎么能承受两个人的重量。
困意袭来,眼皮已经在打架了。
“兰耀!”传来他的声音。
“嗯”模模糊糊的应声。
“我不会让你得到染枫的。”只一句话便让我睡意全无,这个死断袖!
被一个男人抢了男人,虽然那个男人还不是我的男人,
但是这事还是很让人受挫的。
“我也不会!”齿缝间迸出,等我出去有你好看!
指甲陷入,听得他吃痛的嘶了一声。“醒了便好,掉下去可不要怪我。”
我一楞,手松了下,忙的又抱紧。
仰头看到他紫灰色的眸子,下唇已经渗血,想是一直在勉力维持。
心中涌起一丝暖意:“放心我不会睡的,死也要拖着你一起死。”
话语刚落,却见一个巨大的物体从头顶坠下,即将要砸到的时候,
一对绿豆眼四个爪子胡乱的扒拉着悬浮在面前。是小龟?
“这玄冥竟然不受时巫术的束缚?”翼天讶然。
“快快驮我们上去。”我喜道。
小龟抖了抖爪子,顷刻化为玄冥之身,我坐在龟背上揉了揉酸痛的手臂。
望着越来越近的虚空洞口,想起烛九阴借招魂幡之力,要除掉我二人,如踩死只蝼蚁一般。
赶紧喊了声:“先停下。”
翼天却道:“不必。”
在龟背上作了符,这才不紧不慢道:
“如果没猜错,这玄冥就是万冥祖巫,只有祖巫才能抗衡时巫术。
没有玄冥身上生死符的解咒,他不会伤你。”
我一惊,小龟不是普通的山精吗,怎会是祖巫?犹豫了下:“若不是呢?”
“你是留下的那只蛊虫他又如何敢动你分毫”
几乎在同时,翼天已经跃下玄冥,急急的坠身而落。
☆、玄冥不是龟
诸天从天河引了条清亮的小溪来,漫过卵石砌成的水道,
我坐在岸边凸起的圆石上,光着脚丫拍打着水面。一阵涟漪后,端详着水中慢慢清晰的倒影,
化成凡人已经百载,可看上去却只有八、九岁的光景。
司命老头每每看到就会喜爱的捏捏我的脸蛋:“等兰耀长大了,本仙一定给你拣朵好桃花。”
我对他的承诺向来没有期望。大约身为兰草,本也开不出桃花吧。
“倚遍栏干,只是无情绪,人何处,连天衰草,望断归来路。”
我合上词本子,偷眼看了下诸天:“世人总喜欢怨天怨地,却不识庸人自扰。单是个情字就这般愁肠万断的。师尊说是也不是?”
自从那个紫眸的妖孽犯事轮入凡尘,师尊虽在人前总是玩世不恭的豁达,唯独和我单独一起时,
才会流露这样的郁郁寡欢。想来都是这些凡界本子害的。
诸天收回本子轻轻拍了下我的额头:“满篇的风月你倒给为师悟出这么个道理来了。”
言罢轻轻叹气:“若是他日寻得你的良人,自会明白。”
“我才不要什么良人,偏要永远赖在师尊身边。”我赌气的扁嘴。
诸天笑道:“总有一日,小兰会离开为师的。还记得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吗,即便是这天地亦有轻浊两分的时候。”
我想也不想道:“那便等下次天地合一的时候再论。”
诸天眉心紧锁的立身,冷冷道:“休得胡言。”
许久后我才知晓,天地合一意味着天道大轮回的结束,这是六界最忌讳提起的。
万物皆有生有灭,如此往复,天道亦然。只是这亘古之轮再次碾过,只会荼毒遍野,泯灭万生。
然而惟有如是,才能让打破所有既定的秩序,重新划定天地的规则。
当年的南海帝君也就是如今的妖王,想要天庭神权的颠覆,六界归一。
便是要以撼动宙宇的力量催生大轮回。未想到打入妖界以后,依旧不改初衷。
若如之前烛九阴所言,真的有方法可以除去妖王,也确乎是六界之福。
只是这需要挥墨天地间的豪迈,悲天悯人的气度,
于我皆是笑谈,我所有的只是一条淹没凡尘的性命,一份失落红尘的牵挂。
翼天却不一样,他在扶鸾府中韬光养晦,有觊觎天下的野心。
确是助力妖王最合适的人选。这样的机会却因为要救染枫而错过。
可见自古成大事者,不能拘于小情小谊。只是这情谊是否与师尊一般,便不得知了。
我拍了拍小龟化成的玄冥,自语着:“但愿他日后不会后悔。”
何时起,对于他和他之间的一切,我已可以如此云淡风轻的视之。
心中却始终不安,那厮气力还未恢复,不会摔死吧。
我探出头向下看,早已不见了他的踪影。留意了下玄冥身上的符,
刚触到,指尖如火灼,神符腾焰而烬之前,现出一行字:“祭坛设阵,引妖王入。”。
与此同时,玄冥扭头向我,眼睛眨了眨,浑身牟力向虚空洞口飞升。
我嘴角抽了抽,难道翼天在落下的瞬间用乾坤术和玄冥交换了身子?
再直起身,却被人拦腰环住。心中骇然。
“染枫?!”
“不然希望是那条蛇吗?”染枫谈笑间,玄冥已经载着我们落身到祭坛上。
刚一落脚,触到一个什物,定睛一看,是条蛇的尸身。
已经镇出招魂幡的烛九阴,竟会被他如此轻易的杀死。我不禁背脊一凉。
玄冥已经化为小龟模样,爬到蛇身边上,鼻尖触了下。又退回到我脚边蹭了蹭。
我俯身托起小龟的间隙,迅速的查看了下周围,这个阵法果然布的隐蔽。
冲着小龟的绿豆眼莞尔一笑,心道你小子手脚很利索嘛。
“说过不要离开百丈,你还跳到密道里。”染枫语调带着一丝责怪。
我深吸一口气,眼前这个人一颦一笑都与诸天无二,却只是个被掳去魂魄的躯壳。
即便如此,我依旧能感受到诸天的神识。动容道:“是你让小龟下来救我们的?”
“给你下蛊,你我生死与共,自然希望你活着。也只有如此,主上才会留我性命。”
他瞥了一眼渐渐合拢的虚空洞口:“本是要助你除掉翼天,可惜。。。”
像是想起什么:“忘了告诉你,密道的另一个出口也早已被我顺手封死了。”
虽知翼天无事,只可惜了那妖孽之身,心头还是有些惴惴,慢慢平复下来,佯装轻松:“如此甚好。”
染枫端详了下我的神色,似是失望的语气:
“小兰不是应当很在意翼天的安危的吗,如今他死了,怎地还这般惬意。”
我脱口而出:“你如何知道他死了。”
“时骨巫术每一刻都长如十个时辰的噬骨之痛。已经这么长的时间,常人应该早已咬舌自尽了。
小兰自是不知,你的蛊毒入了髓,却恰恰麻木了噬骨的幻觉。”
翼天他竟一直在这般痛楚中支撑,以为龙鳞之罚磨出的破烂壳子就可以这样随意折腾吗。
可是知晓如此,我便更确认了之前的判断,只淡然道:“既然翼天已除,可以请妖王来迎我了吧。”
染枫笑道:“小兰难道还要主上八抬大轿相请不成?”
“这倒奇了,原以为妖王大人是有心请我相助。”表面平静,实则在努力按捺住忐忑,
生死攸关,希望翼天那厮此番不会戏耍于我。
洞口出现一丝光亮,妖王朗声而入:“既然妖界皆称一声神尊,本座以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