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枫撑着剑勉强立身:“反正你也走不出这结界阵,不如随我去南沐一趟。”
“当真信我沉北沱大军于沧海?”半晌翼天道。
染枫拍了拍衫子上的尘土,笑了笑:“你自是不会轻易抛弃百万人马,毕竟这是你成事的筹码。”
又耸肩道:“只是我实在懒得与那帮老头解释。”
“染枫你还是同五年前一样,无论做任何事情都毫无章法和目的。”翼天叹气。
“逍遥一世岂不快哉,现下扶鸾启也死了,你又何必执念在东棣谋算,
不若去南沐让那帮老头出出气,你也顺便精益下修为。”
染枫顿了顿又补充道:“将小兰一同带走也无妨。”
手中的小龟啪嗒的落在地上,什么叫将我带走也无妨?我是个包袱还是什么物件
却听得翼天奇道:“小兰?何时唤得如此亲昵了。”
“原是唤你小天的,却被无端封了足足一个月的哑穴,这笔账还未与你。。。”
染枫话音未落,水结界撕裂了一个口,被一股阴霾席卷而入,
没提防阵法被突然击破,染枫退后几步,唇角渗出血丝,显是受了很重的内伤。
“以为这阵法有多强,原来也是不堪一击。”翼天一把抓住染枫的臂膀,
还未等后者反应过来,已经被他用灵力推出了结界。
我赶紧扶住染枫,一边警觉,这阴霾。。。好熟悉的煞气。
捏咒指抵清明穴,看清楚阴霾中显现的身形,我深吸气,
来人剑眉入鬓,眼角一个龙形印记,墨色大麾如鸦翅绽在风中。
空中弥漫着妖特有的异香。
这是南海帝君?也就是妖王!
觅剑妖界张扬的玩了一趟都没有撞见的妖王,居然被我在凡界遇上了。
这是何等悲催的运势。
“我儿扶鸾启在哪里。”妖王的声音甚有气场,我的身子被震得歪了下,
扶鸾启的爹居然是妖王,南海帝君确乎是龙族,
只是这散龙千万,哪里知道其中还有一个是他的儿子,且这龙子便是扶鸾启。
翼天这篓子可捅大了,
好像哪里不对劲。。。我每次觉得不祥之时,便会成真。
果然听得翼天道:“本要亲手将龙子交还妖王,只可惜他的元神不在我这里。”
确乎不在他那里,因为那厮将元神玉佩塞给我了啊!
有朝一日一定要将这厮千刀万剐!
我下意识的探向袖袋,那玉佩显然是有所感知,触之滚烫。
妖王寻着扶鸾启的气息望向我,我慌忙的以袖遮脸,当初是我将南海帝君判入妖界。
这新仇旧恨够我死上千回了。
背过身去,摸了下小乌龟:“小青乖啊,把你主子带走,越远越好。”
小龟霎时化出真身,蛇首龟壳,竟是个几丈宽的大玄冥。
不顾染枫的挣扎,硬将他驮在背上,往河中洑去。
作者有话要说:
☆、妖王的蛊镜
天界三千年前
侍仙念着长段的罪状,
我端详着眼前这个人,即便已经全身缚上冥玄铁链,
依旧挺直了身躯,一脸傲慢。
“坐享帝君仙阶,却贪图神位,扰乱天界法度,
南海帝君你可知罪。”冗长的罪状其实就一句话可以总结,
万年里最有影响力的案子正在眼前,师尊却云游在外,
我和觅剑只能硬抗下来。
殿外人头攒动,各路神仙就差直接摆宴观戏了。
隔了许久,南海帝君突然仰头长笑。
“何为天界法度?各司神职直到天地重回混沌?
玉帝中庸无才却坐拥天界,如此天界被主神赋予的神权才会被各界觊觎。
再如诸天,身负司法度的职责,如今却在何处?”
仙阶,神权都是亘古不变的,从无忤逆。
可是他说的话,我却无从辩驳。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这句凡界俗语帝君可曾听过?”
我闻声大喜,师尊可回来了。
神仙们纷纷让出一条路,
只见一人信步而来,悠哉的牵着一头羊身鹰面兽,
此兽身如巨灵,每行一步都令殿阶龟裂。
直将围观的神仙骇得四散。
诸天松开拴绳:“愿赌服输,觅剑,你要的饕餮。”
这饕餮没了束缚,向觅天而去,嗷呜一口,就吞没了觅剑半个臂膀。
“不过是赢了牌九的一句戏言而已,赶紧把这丑八怪带走。。。啊。。。”
眼看觅剑就要葬身兽腹,我赶忙捏符勉强糊上饕餮的面门,将其定身。
觅剑抽出沾满涎水的胳膊,恨恨的怒视诸天。
后者却已来到南海帝君跟前,“便是有天纵之才,可惜。。。”
诸天长衫猎猎:“你终还是输了。”
“小兰,呈诛仙令。”他飞身到我身旁,揉了下我的头发。
再之后,我便宣读仙令,将南海帝君贬入妖界。
而如今,身为妖王的他,比之三千年前,愈加让人不寒而栗。
他,就在我咫尺之内。
还好顺来了染枫的排优面具,端正戴好,回转身,
将手中扶鸾启的元神玉佩高高扬起。
“妖王大人,龙子殿下的元神在此,一定完整归还,但求放小的一条生路。”
那玉佩如烙铁一般,我忍着痛抓紧在手中,身家性命全在这玉佩上了。
“是你将我儿真身焚毁?”妖王的声音刚落,
一缕黑色雾霭将我团团裹住,霎时间我身体已经腾空。
我当然不能背这个黑锅,大声的否认,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看到不远处翼天捏的手印,心中暗骂。
“哈哈,那个废物!”妖王的笑声带起漫天尘嚣,糊了我满头满脸。
“原想他跑到凡界堕落成散龙也就罢了,竟会被凡人毁了真身。”
妖王很有兴味的勾手,雾霭将我拉近,那异香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他沉吟:“那个废物指望不上了,凡身有此修为,你倒是可塑之才。”
脸上的面具应声而落,眼看着妖王瞳孔兀的张大,
情急之中,我拼尽所有灵力,缩骨从雾霭中挣脱。
翼天眼见着我扑倒下来,不急不慌的一闪身,望着我摔了个狗啃泥。
我也没功夫理会他什么,胡乱抹了下沾满灰尘的脸,拔腿就跑。
只听得身后妖王暴怒的吼声:“兰耀!!!”
在妖王眼中,我大概与一个长了腿的草靶子没甚区别,
上臂和肩胛被喷薄的妖力刺穿,血如注,
眼前的景物笼罩一片猩红,模糊中看到玄冥庞大的身形从我身上越过,
这白痴怎么又游回来了! 我心中一惊,那染枫呢?
忙的回头,只见染枫立于玄冥之上,镇出十余道血印符光,
这是师尊擅长的摄灵阵法,仿佛看到染枫与诸天合二为一,眼中湿润一片。
师尊的神识从未如此的清晰,仿佛触手可及。
摄灵阵法是困阵之首,无法脱身的妖王骤然暴怒,雾霭染墨一般遮天蔽日,
可是摄灵阵法需要极深的修为支撑,染枫的凡身怎么可能驾驭,
连同玄冥被雾霭吞没。
我想要御风冲过去,这凡身却只剩游丝的气力。
“你不是妖吗!怎会与妖王结仇!”
从未见过翼天如此惊慌的神色,他祭出灵剑拼力向雾霭劈去,
裂缝中看到染枫努力维系符光与妖王抗衡,只是一瞬便重新闭合。
只听得染枫模糊的一句:“翼天,妖王蛊镜!”
翼天似是恍悟,冲进雾霭中。
刹时间风云突变,雾霭化作暴雨倾盆而落,
一个黑点砸到我怀中,原来是玄冥无力支撑真身,重新变作小龟。
我慌忙的望向跌落在不远处的染枫。
却被一个强劲的力道吸附住身体,如同抽丝一般一点点卷入无尽的黑暗。
“小兰,为师不在的时候,要好好照顾自己。”
“师尊又要去哪里玩耍吗?此番带我一起去吧。”
诸天只是淡淡的一笑,身形如烟消逝在眼前。
我看到身旁觅剑捂着脸的双手指缝中渗出大滴的泪。
“诸天那个混蛋终于死了。”他背着手狠狠的擦掉泪。
我茫然的重复着:“死了?”
胸口汹涌而出的疼痛,满口血腥。
睁大了泪眼,看到诸天黑如点墨的眸子中写满了担忧。
我猛地支起身子,肩胛的痛却令唇角一抽。
“小兰你终于醒了。”
我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染枫一把拥入怀里,未愈合的伤口被压迫,
疼的我嘶的一声,染枫忙的松手。
我环顾了下四周,染枫好端端的,看似没有受很重的伤,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身前一堆烧得很旺的火,火光映着对面翼天的脸,紫灰色的眸子愈发妖孽起来。
我不禁脱口而出:“妖王呢?”
染枫道:“应该一时遇不到他了,翼天夺了他的妖王蛊镜,此时他可能还困在凡界。”
蛊镜是穿梭六界的法宝,我一颗心这才放下。可是空气中弥漫的煞气却令我有些不安。
“那这里是?”我试探着问。
“妖界。”染枫微微垂头。
有如当头一棒,我干笑着道:“你是说,我们逃脱了妖王的追杀,顺利的来到了他老人家的地盘?”
染枫慢吞吞的点头。
我双手无助的插入发丝中:“哪怕冥界我也认了,怎么会到妖界来送死。”
“蛊镜六个幻面,每面要用灵力驱动半个时辰才能打开,
我拿到时,只有妖界与凡界连接的幻面还勉强能用,把你们全都带过来已是幸事,
你还想如何?”翼天边说边顺手抓起正欲默默爬走的小龟。
这厮不说话也就罢了,我心中怒火腾的一下被点燃:
“混蛋,我当你为何无缘无故塞给我元神玉佩,原是要我引走妖王!
此回还被你拉到了妖界,早死晚死有甚分别,休想让我谢你半分!”
“谁知你身为妖,居然能被妖王追杀,原想他抢走玉佩后便也不会难为你。”
翼天不紧不慢道:“本摸清了妖王一向对扶鸾启这个儿子不满,欲除之而后快,
你我本也不会有性命之忧,不想却低估了你的本事,难怪会来凡界,想是在妖界也混不下去。”
想要抽刀砍死这厮的念想抓心挠肺,我努力的压抑着,如今之计,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再论。
隐忍道:“蛊镜何在,我们合三人之力,应该能驱动回凡界的幻面。”
“碎了。”翼天回答得很是干脆,在我几乎晕厥过去的当口,
他转向染枫,摇了摇手中的小龟:“一时也找不到吃的,这东西能先填一下肚子吗?”
染枫略略思考了下,道:“我也想过,只是觉得可能不太合胃口,你要吃便吃吧。”
小龟颤悠悠的伸出半个脑袋,面前刮过一丝凄凉的风。
我黑着脸忍着伤口的疼痛,一把夺过小龟:“吃什么吃!都给我辟谷!”
将小龟藏进袖袋,手继续插在发丝中,一脸沉痛。蛊镜破了,如何能回去凡界。
除非能早日除去凡身内的封印符,也许能杀到妖界尽头,到了天界再想办法回来救染枫。
忽听得一个声音幽幽道:“若能找到招魂幡,还我真身,我自有办法让你们回去。”
声音从袖口里传出。我掏出小龟,想想不对,又掏出元神玉佩,
玉佩还残余一丝热力,显然是妖王的煞气将扶鸾启的元神激发。
染枫仔细端详了下玉佩,奇道:“北沱兵符?你竟将它做成了佩玉?”
翼天脸色微变,一把将玉佩抢到手中:“留着也只会让妖王更早发现我们的踪迹。”
抬手便要将玉佩抛入火中。
扶鸾启忙道:“不妨事,我自会隐去气息,便是要修复蛊镜也需要招魂幡的。”
“北沱兵符哪能就这么烧掉。”染枫御出一道符,将玉佩托到火堆上空:
“慢慢烤着岂不更好,也好听听那蛊镜要如何修复。”
我望着黑漆漆的天空,几乎看到了命运多舛的前路。
摸到怀中藏着的传音符,好歹闯过妖界的觅剑是我能看到的唯一希望。
寻了个由头蹒跚的没入林中,捏印引符。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的故事
“觅剑!”我低声唤着。
传音符悬停在眼前,却没有半点回音。
难道他修为没有恢复,竟连基本的术法都无法施展?
一道冷光犀利的擦过耳畔。
我骇然的转身,只见一个断裂的蛇藤,在脚边扭曲翻滚着,
转瞬化为灰烬。
素听闻妖界的蛇藤但凡缠身便是要将活物吸成干尸才会作罢。
我霎时冷汗直冒,忙的向来人抱拳施谢。
抬眼却看到翼天抱臂鄙夷的望着我。
“是你?”永远不能放松对这妖孽的戒心,蹙眉道:“你跟踪我!”
“不是你唤我来的?”他瞥了眼我手中的符,我这才想起符上曾沾了他的血迹,
顿悟,传音符滴血认主,觅剑没有联系到,反而寻来了翼天。
眼见着最后一根稻草生生断了,我惆怅的蹲身。
来凡界本是要护师尊,却无意中让他卷入了妖界,
无法解开锁仙符的凡身,于他又有何助。
不说天界了,现在连凡界都回不去。
我还可以更失败一些,捂住脸,狠狠抽了下鼻子。
周身被煞气紧紧包裹,我只是不够强大,又或者是太无能。
仅仅一个蛇藤就可以轻易要去性命。
曾经如此真切的触到了师尊的神识,
如果有一丝的可能,我也想回到那个时刻,用尽全力去将神识护在心头。
可是如此师尊就会回到我身边吗?也许一切都是徒劳。
心中紧绷的弦,一根根跳脱,一直在回避的问题其实埋的如此浅,
只轻轻拨开,就淋漓的暴露。
终是不争气的溅泪。
“你是。。。唤我来看你哭的?”翼天道。
实在不想看到他幸灾乐祸的神色,我用袖子胡乱按了按眼角。
他却继续补刀:“在地宫里也没见哭过,如今是在怕什么,恩。。。妖女?”
妖女?!我忍。
“惶恐生恶像,若心如止水,妖邪自不会扰。”
他抬起胳膊,几个火虫绕着指尖,散发橙黄色光芒。
一个火虫幽幽的飞到我面前,落在手心,星点的温热扩散到全身。
“若是无论怎么做都会失去,还要费尽心思去争取。。。”
话一出口我便开始后悔,马上自嘲道:“没有这么傻的人吧。。。”
“我会。”翼天望向我的眼眸中写满了坚定:“不是为别人,是为自己。”
这让人妒忌的,不可一世的自信。
曾付出过,便是为了终结自己小小的期盼也好,何须纠结一个结果。
心中豁然,却是因他一句话语。
我直起身,想拍掉身上沾的蛇藤灰烬。却被翼天阻止。
他在我的衫子上捻了一小撮灰烬在鼻下嗅了下。眉心轻蹙,自语道:“硫磺?”
我一楞:“硫磺只有在火山口附近才会有,而这里是沼泽丛林,何来的硫磺。”
翼天望见我错愕的神色,释然的一笑:“许是蛇藤食了什么带硫磺的东西也无不可。”
“哭成花脸的样子愈加丑了,应该不想让染枫看到吧。”
他触了下我的脸颊,抹掉泪痕。若无其事的转身:“回去吧,烤烤火。”
“我有那么难看吗!”不甘心的咬着后槽牙。
他站定默了一下,微微侧脸:“我怎样认为重要吗?对你来说。”
神色中一闪而过的怅然,竟会另令我心中微微一动。
“谁在乎你说什么。”我咳了一下,快步的向前走去。
身后的脚步声却如同梦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