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嫁给了文励心,她的未来会是如何地痛苦?
思及如此,施洛雪的眼睛红了,甚至一股酸涩之感油然而生,不由得觉得戚戚然好不自在起来,那双粉嫩的小手因为害怕与紧张,在袖口之中紧紧地握着,指甲甚至嵌入了掌心的肉里。
司寇准目视前方,一脸的坦然,好像根本乎四周发生了什么,却在众人没有察觉的时候,偷偷从身侧伸出一手,轻轻一拉施洛雪的衣袖,将她紧紧掐得手心生疼的手拉开。
莫怕。司寇准微微一侧脸,轻启双唇,无声说道。
施洛雪轻轻咬了咬下唇,松开双手,深吸一口气,站得笔直。
他放开了施洛雪的衣袖,目视前方,望着那似乎要染红天际的红梅,眼神沉静而淡漠,有些飘忽,不知他的思绪是否随着那颤抖的红云飘到了宫闱深处。
“大,大人!你要为小生做主啊!”
扶着小厮捂着胸口拼命咳嗽的文励心刚凄厉地喊了一声,便又觉得胸口一阵生疼,痛苦地皱紧了眉头,喉结一滑,扭头又咳嗽着咳出一口带血的浓痰来,在纯净无暇的雪地里显得有些肮脏。
有手脚勤快的小厮转身要去取角落里的簸箕来清扫,却被赵老管事一个眼神止住了脚步。
面对小厮不解的眼神,老赵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相爷不想把事情闹大,不说话也装着没看见,身为下人的他们怎么好上去打扫一番,清出了那口血痰,岂不是给了外人闹腾的借口?
司寇向明瞧着那口浓痰,站在廊道的台阶之上不动,眼底划过一丝不耐烦,嘴上却客气而意外地问了几句,转身招呼着赵老管事去寻府医来,对着文励心呕血的事情只字不提。
急急赶来的薛燕回与水三娘也都一前一后到了,跟在薛燕回身后的水三娘苦笑地向着司寇准摇摇头,示意他并不要紧。
原来一路上薛燕回身边的小丫鬟态度恭敬,低眉顺眼,若有若无地挡着水三娘的路来,水三娘索性停了脚步出了四五步之后,才无奈摇摇头跟了上去。
争一时之风,吃一时之醋,于她的身心半分好处都没有,更何况水三娘此时此刻也并不需要在那司寇宰相的面前争些宠爱,她只需要是司寇准久病归来的娘亲便是了。
搀扶着薛燕回另一手的小丫鬟悄悄回头看了一眼又飞快收回了探究的眼神,目不斜视,扶着薛燕回老老实实往前走着,若要细看,才发现这小丫鬟的额头眉心间有一道浅浅的白痕,像是曾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伤过,只不过事先已被一层薄薄的脂粉遮住了痕迹,看不大出原样。
“哎哟,相爷,文公子,哎……准儿,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薛燕回站在司寇向明的身边,一脸的惊讶,说话却是不缓不急,扮足了贤良淑德的温柔模样,宛若小蛇一般的视线轻飘飘落在了文励心吐出来的那口血痰之上,又抚着胸口哎哟哟叫着扶住了丫鬟的手,害怕说道,“方儿快扶住我,天哪,怎么这种地方会有血!”
小丫鬟方儿便是那额头上有道疤的孩子,听闻此言赶紧上前半步搀扶着装模作样的薛燕回,眼中却是微不可见的一丝讥讽。
宰相夫人如此叫嚷了几句,在场的几人也不能再装作没看到了。
老赵暗自叹一口气,大夫人表演得实在是浮夸得很,可惜几人又只能当做什么都没发觉,他这才给了个眼神让手脚麻利的小厮提了簸箕赶忙上去清扫。
文励心咳嗽得越发厉害,颤抖的双手遥遥指着面无表情的司寇准想要说些什么,水三娘便也越过薛燕回一步,向着赵老管事轻声道:“扶下去吧。”
她说完,又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地静静站着,站在旁边的小丫鬟媛儿狐疑地看了水三娘一眼,倒是那方儿伶俐的眼神一转,倒是什么都看得明白了,只是有些畏缩地往后缩了缩,像是不愿意听了水三娘的话一样。
赵老管事点了点头,薛燕回却变了脸色。小厮一见几人的气氛不对,不敢多问,赶忙上去扶着文励心要起站起来,倒是文励心因为疼痛,龇牙咧嘴踉踉跄跄,一时半会儿倒还像缓不过来的样子。
薛燕回向来是与水三娘对着干的,虽然不知道水三娘急着让人扶文励心进门是什么意思,下意识便站出来指挥小厮道:“相传伤筋动骨百日,若是受伤之时轻易妄动,恐怕便会误伤脾肺,我看还是不要轻易动的好,等着老赵请来府医便是。”
小厮一听,赶忙一松手,又将文励心扶着要坐下。
司寇准背着手,淡淡说道:“雪地冰寒,怎可如此对待文公子,隔壁的厢房烧好了暖碳,在里边也可等着府医,还不快快扶起来!”
小厮一听,又赶忙往前一探手要扶文励心站起来,哪知受了内伤的文励心哎哟哟地叫唤了起来,嘴里一个劲地喊着,疼,疼放下,放下。
“看见没有!赶紧将文公子放下来!”薛燕回面上一喜,指挥着小厮放手,看那样子是势必要留下现场罪证相爷好好追究司寇准的伤人之罪来。
水三娘看得比薛燕回要长远,知晓司寇向明并不愿意将事情闹大,于是冲着小厮使了个眼色,下巴指了指阴沉着脸的司寇向明,示意他只管顺着她的意思扶起来便是。
小厮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
薛燕回冷哼一声道:“忘了谁是你的主子了么?乖乖放着文公子等着府医前来便是。”
水三娘轻轻往旁看了司寇向明一眼,嘴角一勾,眼底不知是什么揶揄的意思。
“别吵了,”司寇向明终于有些不耐烦了,开口冷声道,“扶进去。”
水三娘见司寇向明的脸色越发不满起来,忍着笑,只好装出不大高兴的样子冲着旁边扶着薛燕回的方儿、媛儿二人使了个眼色,轻声道:“还愣着做什么,见不着扶不起来?你俩快上去扶文公子回厢房去,这边儿天冷不大好,万一得了风寒怎么办?”
正偷偷观察着司寇向明神色的薛燕回一听,又是变了个脸色,厉声道:“谁敢扶?!”(。)请使用,,网页版影响请!
2…188 梅园深雪 1()
正偷偷观察着司寇向明神色的薛燕回一听,又是变了个脸色,厉声道:“谁敢扶?!”
事实上,薛燕回对司寇向明最近的表现早已忍受不住了。以往司寇向明便很少在她那儿过夜,以政务繁忙为由歇在书房,如今水三娘一回府,更是连那少有的几天也没来,她派了丫鬟媛儿出来打听,才知道司寇向明那阵子常常召了水三娘去书房探讨事宜,这一探讨,往往便是大半夜。
水三娘数年未归,何况是一女流之辈,何德何能可与大魏相爷“探讨事宜”?
薛燕回越想越气,她之前就有些想不明白,为何向来并不偏爱二儿子的相爷会突然转向水三娘的那一方。
比如方才她们二人正争着文励心该如何处置,明明她当场留着文励心、司寇准与施洛雪三人对证一番也好论个过失免了文家上门讨罪,水三娘这么做明显是袒护儿子,可向来公私分明的相爷居然顺了水三娘的想法,逆了她,甚至在诸多下人与外人之前,也不给她留一分的情面。
也许是因为水三娘回府一事便说明了司寇向明的态度,也许是因为同样已为人母,水三娘的容貌却远胜于自己年轻美貌,也许是因为她的儿子又漂泊在外数年不见,而向来寡言少语的司寇准却渐渐崭露头角的危机感,此时此刻,薛燕回积攒着的不满与怨怒终于爆发了。
她开始埋怨,开始愤怒,顾着捍卫自己在相府中的地位,开始忘记了,这个相府真正的主人并不是她,而是那个与她作为夫妻、却总是有些冷淡疏远的司寇向明。
水三娘没有多想,便支使着丫鬟上前去搀扶文励心下去,薛燕回却端着手转过身来,冷着脸,有些鄙夷地看着水三娘说道:“我都还没开口,你又凭什么支使我的丫鬟?”
这话又是要找自己什么茬?
水三娘无奈一叹,假装听不见薛燕回语气中讥讽的挑刺,摊开双手左右示意了一下苦笑道:
“大概是因为自打进了府,我身边就没个丫鬟吧。我看这小丫头顺眼,忍不住多亲近了一些。”
薛燕回好像要被人抢走了玩具的孩儿一般,瞥了一眼身旁唯唯诺诺的方儿,又看了一眼沉着脸的司寇向明,忽然媚然一笑道:“倒是我疏忽了,原以为你在外过惯了粗野的日子,便再也不需要些丫鬟仆人伺候着,先前派了两名侍婢过去又被你给赶了回来……于是就这般疏忽了。说起来,你倒是不怪我吧?”
“我又怎么敢怪你呢。毕竟可是你的一片美意呢。”
想起那故意弄翻热水的小厮,那一不小心摔倒挥着剪刀扑来的小侍女,水三娘从牙缝里挤出一丝笑来,心底却对这种大宅院里的勾心斗角恶心得慌,只恨司寇向明不知打的什么算盘,竟让自己回了相府。
“你要是喜欢,我回头多给你送过去几个,毕竟新来的奴才们粗手粗脚的,若是哪儿惹你不痛快,也请你体谅体谅我的这番心意了。”
水三娘烦得慌,只是胡乱地点了点头,看都不看薛燕回一眼,便迎上去要与小厮一同扶了文励心起来。
薛燕回正说得高兴,遭水三娘如此漠视,倒也不高兴了起来,拉着司寇向明的袖子娇嗔怒道:“相爷!你看看她,好心当做驴肝肺!您看看,她今天敢不拿正眼看我,明日说不定该给您戴绿帽子了呢!”
隐忍着的司寇向明终于不耐烦了,甩了薛燕回的袖子低声怒道:“都给我静静!”
宰相话里说的是“都”,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不耐烦薛燕回的吵闹了。这一声“静静”就好像给了薛燕回淋了一头狗血,她的脸色变换阴晴不定,最终还是不甘不愿地咽下了这口气。
司寇向明皱了皱眉,沉声道:“选调丫鬟的事情先放放,先把文公子安置好。”
“相爷说的是。”薛燕回答道,转头看向司寇准佯怒心痛道,“准儿,你看你做的好事,何事至于动手,还不赶紧向文公子赔礼道歉?!”
水三娘与司寇向明不约而同地皱了皱眉,赵老管事又暗自叹息一声:这大夫人平日里气势是有的,可惜总有些时候没眼力。
相府的正房夫人都发话了,搀扶着文励心的小厮便停了下来,文励心与薛燕回交换一个眼神,便稍稍挺直了腰,嘴角噙着得意的笑容看着司寇准。
司寇准面色不变,波澜不惊,淡淡扫了文励心一眼,走到父亲面前与众人一礼,起身之时不解看向薛燕回道:“不知大娘说的动手,是什么意思?”
在旁偷偷瞄着司寇准的施洛雪一愣,随即惊讶地张大嘴巴,不敢置信。司寇准这话,明摆着就是要死不认账了。
“大娘可曾看过,是准儿动的手?”司寇准的脸上划过疑惑的神色,坦然说道,“还是说,大娘早已知道,准儿会动手?”
薛燕回面色一变,微微撇过脸去冷笑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准儿也知道,大娘不知道我再说些什么,就当准儿胡乱说说罢了。”司寇准微微一笑,不卑不亢道,“连夜大雪方停,园中雪梅盛放,一地积雪极深,方才只是文公子不慎摔下台阶去,未能待客周全,惊动了父亲母亲,是准儿的不是。”
偷偷注意着这边动静的文励心闻言一愣,随即大怒,张嘴要说些什么,谁知喉间一阵瘙痒,好像有无数只猫爪子抓挠着气管一样他又硬生生吞下到嘴边的话,捂着胸口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这话说得勉强,没有证据,可别误会了。”水三娘不轻不重地说道,看似是等着司寇向明的表态,暗地里却悄悄给了儿子一个赞赏的眼神。
薛燕回冷哼一声,也看向文励心高声道:“文公子还在这儿呢,是对是错,自然能够说个清楚。”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纵然心中也大概有了几分猜测,司寇向明索性也懒得过多追究了,只是径直下了台阶,走到文励心面前,沉声问道:
“文公子,究竟怎么回事,你为何会受伤?”
“是啊是啊,文公子,”薛燕回紧跟在司寇向明身后,打着眼色道,“你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可别担心,我们相爷可是公正贤明的大魏宰相,可不会偏袒谁的过失。”
文励心舒了一口气,看着这一家子吵吵闹闹大半天,终于轮到了自己出场了。(。)、,!
2…189 梅园深雪 2()
一到文励心出场,他的眼神便戚戚然起来。先是用力地咳嗽了两声,他再颤颤巍巍地扶着小厮的手,嘴角下垂,下一秒就要将自己的委屈哭嚎出来。
“咳——啊——啊——”
文励心的喉咙沙哑,竟然说不出一个字来。他惊恐地摸着喉咙,丝毫不觉异样,却根本无力发声,只能震惊地抬头看向司寇准,愤怒而惊慌地发出无意义的声音。
司寇准静静立在司寇向明的身后,他的脸上原本是温和淡漠的笑容,见文励说不出话来,唇角更为微微往上一勾,看在文励心的眼里却是令人心惊的寒意。
“啊——啊——”文励心无力地嘶叫两声,却被自己发出的难听声音吓着了。若是这辈子都无法开口言语,那么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一思及如此,文励心更为惊恐,看向薛燕回的目光更为愤怒,捂着自己的喉咙无力地啊啊叫唤着。
面面相觑,没人想到事情会发展至此。
薛燕回有些心慌了,赶忙上前去,警惕地看了司寇准一眼,转头对着文励心厉声喝道:“文公子,可是二公子打伤了你?”
还未待文励心点头,司寇向明便不满地瞥了薛燕回一眼,冷声道:“文公子还未说话,你多什么嘴?”
薛燕回愤愤不平欲还嘴,最终还是作罢,只是不声不响地站在司寇向明的身边,冲着文励心使着眼色。
“文公子?”司寇向明稍稍加高了音调,冷声道,“你且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只可惜,文励心兀自沉浸在失去声音的恐惧之中,连司寇向明连喊他两声都未听见。
司寇准给了施洛雪一个安心的眼神,便上前去沉声平静道:“文公子莫怕,你且说说,可是摔到台阶下,吓得说不出话了?”
文励心一听脸色一变,指着司寇准,看向司寇向明,咿咿呀呀地一阵叫唤。
只是他再怎么努力,在场的几人也不是十分清楚他要表明的意思,或者说,是故意装着不明白。水三娘见此情景,上前走到司寇准身旁,轻声问道:“可是我家准儿说对了?文公子,你怎的这么不小心?这台阶雪后湿滑,若是摔坏了怎么办?”
赵老管事机灵,顺着话头招呼着小厮帮文励心顺着气,上前恭敬请示道:“旁边的厢房已经准备好了,还请文公子先行移步,暂作休息。”
“那怎么能行?”薛燕回终于忍不住出声阻止道,“若是文公子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们相府如何担得起这罪名?”
“是是非非,何时轮到你来论说?!”
司寇向明终于是不耐烦这女人的愚蠢了,趁着文励心受惊无法开口的间隙将这事儿蒙混过去,事后暂且好好医补赔罪着便过去了,何必在这儿论道,将这丑事暴露于别人眼下?
他不耐烦,赵老管事的腰越低伏,眼神却越是精明,瞥见了远处急匆匆赶来的几人,冲着他们沉声令道:“还不快些过来!”
几人顺着赵老管事的视线看去,小厮领着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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