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们有分量,而是陛下的宠爱有分量。”元香仔细地分析给岫玉听道,“你抱怨事事要亲力亲为,且不说这话犯了忌讳,莫要在其他处被人听了去。再说了,若你只需要发施令,别人将你能做的事情都做好了,那怎么还需要你,事情直接叫了别人去做就是,你可就什么用都没有了。”
岫玉听她说的有道理,只是心中还对每日煎药的来回奔波不服气,噘着嘴抱着衣服不肯走开,元香只好说道,“因为是新开的方子,那大炉子是必需的,所以现在也只能暂时这样来回跑了,不过我听说过几日这边的小厨房也要新建一个制药火炉方便陛下及时服药,所以你就放了心吧,也就这几天需要跑跑。你看你还不服气的样子,可是听懂了?”
“懂了,懂了。”岫玉心中高兴,赶忙点头,又当着元香的脸赶忙将怀中抱着的脏被抱了抱,“我这就送去浣衣坊,先交代侯公公去太医院请了药材去煎烧,我回头的时候再把药端来。”
“那我先在这里守着吧。”元香微微一笑,忽然问道,“今日施小姐可有进宫来?”
“有是有,说是太后之令不能进来,等了一会儿便回去了。”岫玉脆生生应道,丝毫不提及施洛雪送进宫来的东西。
元香想了想,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然拉过岫玉的手,看着她的眼认真道:“今日我说的话你可都记清楚了?”
“哎呀姐姐突然这样干什么啊……”岫玉见元香认真的眼神忽然有些慌乱,别扭地甩开了元香的手,挤出一丝笑来道,“姐姐手真冷……万一,我怀里的东西掉了可不好。”
“确实有点儿冷了。”元香微微一笑,合手呵了呵气,往四周看了看道,“我待会儿让人再添些银碳来,这屋子好像有些冷了。”
岫玉应了一声,抱着东西匆匆忙忙出了门。
元香静静地立在门后,沉默地思考了好一会儿,才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岫玉的心思,她怎么会不懂?
她微微仰头,又从口中呵出热气暖了暖手,看向了三层帘帐之后沉睡着的连鲤。
元香嗅了嗅空气中的隐秘香味,发觉似乎有些淡了,便走到连鲤床柜旁揭了香炉的盖子,又取了新鲜的香料分洒入炉。那早已被她研磨得好像面粉一样的香粉一洒入香炉,就化成了如白雾一样的无数颗粒,迅速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那是连鲤自小暖金秋,研磨得极喜的香粉再经由暖熏的热气一蒸,那消融在空气之中的颗粒又分解得更细,在空气之中留下了一缕极为幽暗的冰凉气息。
就这样睡下去也好吧,什么也不知道。
元香微微一笑,轻轻走上前去,坐在连鲤的身旁,眼底含着柔光,细细打量着连鲤的脸庞。
元香越长越动人了,若说以往的她是清香纯洁的百合,那么此时她便更像是含苞待放的玫瑰,面若皎月,眼如星辰,莹莹润润,好像一汪清潭似的眼睛就那么温柔地看着连鲤。
“若是一直这么睡下去便什么也不知道,不会陷入阴谋,不会丢了性命……这样对陛下来说,大概也是好的吧。”
她轻声喃喃,看着连鲤的目光愈发温柔,忽然轻轻一笑,笑得极其真诚而凄美,用如白葱似的手指轻轻抚过连鲤的额头,划过她的鼻梁,再轻轻落在了连鲤的脸颊之上。
“伪装了许多年,我也累了。说起来……”元香轻声道,收了手,站起身来,又平静地看了连鲤的睡颜许久,用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道,“我也没想过,陛下会是女子呢。”
她用如此平静的声音,道出了大魏隐藏最深的秘密,眼底清澈如水,却见不着一丝不安与心虚,坦荡得好像筹谋了许多年的计划一样。
“对不起啊陛下。”元香深吸一口气,目光哀戚而平静,轻声道,“奴婢也没有办法。”
连鲤自顾自沉浸在梦中的世界里,自然不知元香此时哀伤的神态,只是依旧微弱地呼吸着,不知生命烛火会在什么时候熄灭。(。)【,、、,zuopingshuji!
2…183 司寇之心()
施洛雪自然不知道,她辛苦准备的东西尽数进了岫玉的手,出宫之际,还在为连鲤病情的有所好转而欣喜不已。
马车辘辘前行,因为雪天路滑,走得并不快。临到槐花巷前拐了个口,停在了一处府邸大门前。
侍女巧儿以为到了施府门前,赶紧掀开轿帘往下跳,回头扶施洛雪的时候随意抬头一看,却发现牌匾上书写的是“相府”二字,一张脸瞬间苦了下来。
“小姐,您天天进宫也就算了,怎么还来这司寇相府?”巧儿不满地翻了个白眼,“前阵子他说了不见,您消停一阵子又上门来。那不知道的人,还以对司寇家的公子有意思呢!”
“说的什么胡话!”施洛雪抬手作势要打她,巧儿倒是笑嘻嘻地把脸凑了上来道脆声道:“小姐才舍不得打巧儿呢,咱们小姐可是出了名的娇弱美人,连那文家的公子都识得您的,紧追不舍地……”
“不要说了!”
施洛雪的脸色真的变了,一提及文励心,她便满心地不舒服,好像被什么东西噎住了胸口,闷得难受。
她可没忘了,当初那人是如何在危急关头抛下自己,只求活命的卑劣模样。
这些事情施洛雪并未告诉别人,此时也只能故作平静地扶着巧儿的手下了轿子,低声交代道:“算了……你暂且先回府去吧,莫要让别人知道我在这里。”
“什么?小姐,您又要一个人走回去啊?”巧儿急了,拉着施洛雪的手苦恼道,“您上次也是这样文公子在府上一阵好等,您不知道,老太爷的脸色可怕极了,我可不敢一个人回去……”
施洛雪听着巧儿聒噪的声音不由得有些烦躁。
她自然是知道,文励心勤快地上府是何事,而自己的爷爷留着他喝茶聊天又为的是何事,只是这些事情并不见得符了她的心意,她的心全都留在了魏宫之中,那会温柔抚着她的脑袋笑着喊她“洛洛”的人。
“不要紧的,又不是一回两回了。”她轻轻推开侍女拦路的手支招道,“你就说,我在宫里陪太后说说话,暂且不回去了。让文……文公子不用等了,早些回去吧。”
巧儿嘟嘟囔囔不肯离开,磨蹭了半晌见施洛雪没有回心转意,这才颓颓然地上了马车回了府。
早已候在门口传报的赵老管事等她们谈话完了,又见施洛雪往大门这儿走来,赶紧迎了上去,恭恭敬敬问了声好,又笑眯眯地说道:“施小姐又来找二公子啦?”
他一介下仆,本不该多嘴,只是两家左右住在一个皇巷里,施洛雪又时常来与司寇准谈话,赵老管事见这冰雪聪明的孩子越来越欢喜,只把她当做了孙女儿一般的疼爱,没等施洛雪回答,笑眯眯一拱手往后院引路说道:“二公子在后院陪二夫人说话呢。你只管去吧,我让人先去通报一声。”
“有劳赵管事了。”施洛雪乖乖巧巧地又问候了几句,随后跟在引路小厮的身后进了后院。
寒冬时节,没有百花争艳,然而院中红梅盛放正怒,娇娇艳艳,好像绽放了一庭的红云一般。施洛雪还未走近,便听见了水三娘的欢笑声,司寇准微微侧着脸,依旧一副清冷的模样,只是与水三娘来回应答之间,多了身为人子的恭顺与孝敬,这是施洛雪鲜少看到的神情。
施洛雪站在走廊上,脚步一顿,忽然不知自己该如小时候一样喊一声“司寇哥哥”,还是该客客气气称呼一句“司寇公子”呢?
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她的爷爷退了朝堂,告了老,而司寇宰相的权势如日中天,往日尚且能够借着连鲤的光喊一声哥哥胡闹胡闹,连鲤生了许久的重病,没了这层关系,二人之间不免得生分上许多。
她正踟蹰着,正与儿子执手谈心赏着梅花的水三娘笑容明媚地回过头来,望见了走廊下一娇弱少女,惊讶地眨了眨眼,眼中随即闪过一丝明悟的神情。
她拍了拍司寇准的手冲他挤挤眼睛,在司寇准还未明白这意思的时候,便转身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高声喊道:“哎这魏京的冬天也忒冷了,不行了,我要回房去了。”
她一站起,司寇准也随着站了起来,正奇怪明明先前千方百计吵着自己一起出门赏梅劲头十足的娘亲为何突然泛了困乏,视线落在施洛雪身上的时候,忽然明了。
他有些无奈,解释说道:“小雪与我,并非娘亲所想的那样。”
“我想的那样是哪样?”水三娘狡黠地眨眨眼睛,嘴角却勾起了捉弄得逞的笑容。
“孩……孩儿不知母亲想的是哪样。”司寇准一噎,眼中无奈之色更甚。
水三娘像孩子似的扬起了下巴,笑眯眯地说道:“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母亲……”司寇准正欲再说些什么,水三娘倒不耐听自家的儿子婆婆妈妈解释半天,只是挥了挥手便佯装舒筋活骨的模样走了开来,将这满雪的梅庭留给了施洛雪与司寇准二人。
水三娘走后,施洛雪反倒更紧张了,咬了咬唇,走上前去一礼。
“小雪?”司寇准倒有些惊奇了,“突然这么生分做什么?”
“我……哥哥,洛洛求您,入宫去见见陛下吧。”施洛雪面露难色,半晌,才吞吞吐吐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来,明明是几日前便想好的说辞,此时吞吞吐吐说来,倒是让人觉得有些不清不远的意思。
入宫?既已揭破那层窗户纸,那么更该明白他们二人根本不可能的,何况她是什么身份,自己又是什么身份?
司寇准的眉头皱了起来,忽然想起了那一日连鲤因疼痛而苍白的小脸,还有那一席的玫瑰血色。
无奈一笑,又想起了昔日那人上树下水的泼猴模样,还有总是故意夸张地踱步找着各种机会蹭上怀里来的模样……
明明该是严肃悲痛的时刻,司寇准冷然一惊,发觉自己不知想到哪儿去了,脸颊不由得微微有些烫,故意压低了嗓子咳了咳。
施洛雪听见咳声,悄悄抬头看了他一眼,却不知是见到了这辈子都难以忘怀这情景。
雪后的天空格外湛蓝,天地一片洁净的纯白,司寇准着一身冰蓝团云银纹锦袍,墨眉似蹙非蹙如湖上远山,浅眸亦悲亦喜清透似雪山湖泊,鬓若刀裁,风姿特秀,好像云端之上的出尘神人一般,只是那因连鲤而生的万千情思,斩而不绝,悉堆眼角,浮于唇边,乍然一看,已然红尘。
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辉光。悦怿若九春,罄折似秋霜。
司寇准正兀自沉思着,而施洛雪却想起这么一句诗词来。
她苦涩一笑,终于明白了,为何哥哥那样的人会对司寇哥哥诸多上心,甚至于如自己这般粗心之人,也终于能看出来这二人之间隐隐约约不一样的气氛来。(。)>;……,、、,11
2…184 落花有意()
寒风吹来,司寇准才从无限的回忆之中醒来。他眼底划过一丝遗憾的神色,抬头看着施洛雪无奈道:“你说陛下重病?可是真的病重……需要我进宫探视?”
“那倒也不是,听身边的宫女说已经可以起来吃些东西了。不过……哥哥和司寇哥哥自小感情就好,此时你若进宫,那哥哥想必高兴极了,病也会很快好起来的。”
所以,大魏的皇帝陛下还真是没有长进,用的是和小时候常用的招数一样,使着装病装疼的苦肉计,就等着他率先服软、乖乖进宫请示去?
司寇准的眉毛一挑,心中对连鲤的胡闹行为又气又好笑。想来连鲤也真是不拿先前的尴尬当一回事,好歹自己当初回府之后也连着辗转难眠了数日才决定把这事儿压下来当没发生过。
只是再怎么不去当真的事情,又怎么可能真的没发生过呢?司寇准神色一黯,嘴角勾起一丝苦笑。他期望许久的东西——父亲的重视、母亲的归来,甚至于是考取功名一展身手的机会都在眼前了,为何总会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犹豫不决在干扰他的决定?
“陛下这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想来又是挨了太后一顿训出不来宫,想着法子让我们进宫陪她胡闹吧。”司寇准说道。
施洛雪赶紧见了司寇准狐疑的模样,觉得也有道理,也随着点了点头,想了想忽然又轻笑出声来,摇头说道:“想来哥哥在宫里憋坏了,我这些日子送过去的糕点啊甜汤啊,听岫玉姑娘说哥哥一口气吃完了,赞不绝口,还让我下次带来。”
她谈及连鲤时,那自然流露的娇羞一笑宛如二月春雪,清美无暇,端丽冠绝。剪水秋瞳隐含期许,才十三的年纪,正是有无限美好的未来在着她。
司寇准将她那点小情思看得真切,或者说,一直以来他都看得清楚,只是碍于洛雪的年纪小,连鲤又没有什么表示,所以这些年来他索性当做什么也不清楚。
只不过在知晓连鲤女子身份之后,他便再难对施洛雪这点没有可能的幻想假装丝毫不察,毕竟他对连鲤大大咧咧的性子十分清楚,那家伙向来对看得顺眼的人都极为热络,又特别护短,别一不留神,就留了情根,耽误了洛雪的婚嫁大事。
只不过,这种让人尴尬的事情,如何开口呢?更何况也不适合将事实透露给施洛雪,以免惹来不必要的杀身之祸,所以……只能旁敲侧击了吧。
司寇准思及如此,忽然觉得有些头痛,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迟疑道:“小雪,你觉得,陛下怎么样?”
施洛雪的笑容一凝,猜不透司寇准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只是斟酌稍许便答道:“陛下是人中龙凤,自然是极好的。”
“不是这样的回答,是我问错了问题。”司寇准想了想,客气一笑,随意问道,“小雪,你想入宫为妃吗?甚至说……想要成为大魏皇后?”
他这话直白得太突然,目光深邃得好像能够看透她的灵魂。施洛雪一愣,随即惊吓一般睁大眼睛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又生生停住了脚步。
她不敢直视司寇准的眼,只是咬着下唇强撑着一口气反驳道:“司寇哥哥,你胡说什么呢!”
司寇准见到施洛雪的反应,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知道这情根早已种下,甚至还在自己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在施洛雪的心底生根发芽了,不由得对连鲤大大咧咧的性格又一阵无声地吐槽,这段没有结果的情缘放在他的眼里好像烫手山芋一般,却无法置之不理。
“是我唐突了。你别怕,并没有其他的意思,方才说的若是惹了你不喜,那便忘了它。”
司寇准的脸上又恢复了惯常有的那种谦逊微笑,摇了摇头看了看天,往前走了两步,回头柔声劝道:“快下雪了,若无其他事,我送你回府?”
施洛雪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沉默地站在白雪红梅之中,犹豫不决着,不知是在酝酿些什么。
司寇准诧异停下脚步,看着她。
“世人总认为,为妃为后,万千宠爱,门楣光耀,总是是极好的。”施洛雪低着头闷声说道。
她说这话的时候定定站着不动,话语中透着股不高兴的意味来,微微颤抖着,似乎也是在害怕。
司寇准一愣,以为她也许是因为先前的谈话生气了,只道是女人的心思难猜,想不到这小孩般的施洛雪也会因此而生气。
只是再转念一想,他便觉得自己先前的问话有些可笑起来。
说来也是,世间女子皆幻想着嫁与王公贵族娇宠一生,更何况是皇帝陛下呢?自己问的那些话,施洛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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