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仗打仗,哪有那么多的仗可以打,这女人也太粗暴了点。
连鲤腹诽着,耸耸肩,只好故作玄虚地摇摇头她先说。
洪曼青恨恨跺脚,咬咬牙只好妥协,左右看了下,悄悄附身,三人围成一个小圈,轻声道:“我以前听父亲和人喝酒,他们就聊到一些地方的奇怪事情。”
“奇怪的事情?”
“东边海上的仙岛陛下知道吧?”
连鲤有些奇怪,怎么和东边的岛扯上关系,只好老实承认道:“只听过徐老夫子讲述的神殿经书,仙庭三界什么的几个字,不是只有书上几页写着吗?”
洪曼青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但是他们那时候提到了两句话。”
“什么话?”
连鲤有些紧张地微微探出身子,抓了抓膝上的布,咽了口口水。
“我爹说‘没想到岛上人竟会涉足俗世’。那人说,‘幸好长生殿不会再有鬼了’这样的话。”
连鲤听着这两句话有些摸不着头脑:“岛上?会不会是齐国那边的岛?你不知道吗?齐国近海的海岛上也是有住民的。”
“可是提到了长生殿啊。”洪曼青着急地说道,“不觉得奇怪吗?”
长生殿?连鲤想了想,隐隐约约记起好像是那千鲤湖对面不远的一处宫殿群落,以长生大殿为中心,一圈宫殿仓库围绕紧密,形成一个圆一样的形状建筑群,听说以前装着的是先皇炼药的各种器皿药材,还有无数居住,在先皇驾崩后她继位便荒废没了人烟。因为长生殿与自己日常的活动范围并不一致,她向来也就不会注意这种琐事细节,只当是那人胡闹弄的金屋藏娇。
“就凭这两句话你就要冒险跨河过去?”
连鲤不满,没好气道:“朕和洛洛差点儿丢了命。司寇小子听说还卧病在床呢。你要表现你的勇武,也犯不着这样。”
“才不是单凭两句话!”洪曼青的声音忽然高了起来,回过神来有些局促咬住了下唇,似乎有些犹豫着再说些什么。
连鲤看她这副倔强的模样,有些无奈,转头摸了摸受惊吓的施洛雪的脑袋安抚一笑,然后抬头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我、我……”洪曼青低着头许久,再抬头,却是眼带泪光,目光坚毅:“我知道那里不对劲。”
“哪里?长生殿?”
连鲤搭着摩挲施洛雪头发的手顿了下,再次抬头看她,这时候的眼神却是极为认真。洪曼青似乎要说出坚持过岸的原因,她也必须以认真的态度来对待。
洪曼青的眼圈微红,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以前,我娘病重的时候,我爹不让我探望。”
连鲤微微一皱眉,想起了前不久觐见的南路宣元将军洪武俊,印象中是个粗犷爽朗的汉子,行走起来虎虎生风,一看就是常年驻边之人。不知怎的,洪曼青开始说起了家事?
洪曼青的眼神有些迷茫,似乎在回忆,道:
“我肯定会找机会然后偷偷去看过,但是那时我娘都认不出我了,那种张着嘴呵着长长的气……眼睛没有东西的样子……我只好站得远远的,有一次……正好我爹突然进来,我躲在床底,我看我爹手里拿着药丸,他对我娘说,他求了来自仙岛上的仙人,吃了药就好了……”
连鲤不自觉张了张嘴,第一反应便是觉得无比荒诞。在她的印象中,所谓的仙界还是处于书上字迹拼凑而成的虚妄的幻想,这一句话就突然有个人蹦出来说神仙是存在的,更奇特的是,洪武俊将军竟然求了药来治病……她还真消化不了,最终还是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打断,还是默默听着洪曼青说着自己的故事。
“我娘那时候都认不得我,但是吃过爹手中的药后却安静下来,我竟然听到她喊我爹的名字,我爹居然高兴得哭了,可是……”
洪曼青的眼睛一红,泪水就啪嗒啪嗒大颗掉了下来,她忽然伸手紧紧抓住连鲤的手,力气太大,面色却变得极为恐慌,看着她说道:“可是,还没过一会儿,我就听到我娘的惨叫,很可怕的叫声……然后,她死了。”
1…009 曼青之事 2()
“可是,还没过一会儿,我就听到我娘的惨叫,很可怕的叫声……然后,她死了。”
洪曼青紧紧盯着连鲤的眼,满是惶恐,似乎她的情绪也能够通过双手传染,连鲤的心脏也随之砰砰跳得极快,只能安慰似的紧紧握了握她的手。
施洛雪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们俩,有些不喜欢这样沉闷无言的气氛,悄悄扯了扯连鲤的袖子,可怜巴巴眨了眨眼。
连鲤默默摸着她的头发,心中盘算许久,才带着不确定的语气说道:“急症致死的症状也是有可能的……”
“不,绝对不是病……”
洪曼青使劲摇着头,哽咽着:“那声音我一辈子都不会忘,我娘像是被人掐住脖子一样痛苦地喊着。我在床底下害怕极了,可我不能哭出来……最后我看到她最后掉下来的手,整只手臂青紫得像被墨水染过一样……但是,上面还有更浓黑的东西。”
“是污血吗?”连鲤心有惴惴,小心翼翼地将在旁听得害怕的施洛雪抱过来,搂在怀里,轻声安慰了两句。
“不,是字。”
洪曼青的脸色有些难看,后怕地抱紧自己的胳膊,说得斩钉截铁:“我不会看错,那些黑色的东西……像是蚯蚓一样的字。密密麻麻的……”
是字?蚯蚓?
连鲤越听越觉得诡异,只觉得后背都有些莫名的冷。是什么样的病症会使人死得痛苦,身上还有满满的……字?
就算是毒……有这样的毒?
“我娘死了,我爹什么都没说,一滴眼泪都没掉,过了些日子就出兵驻守,一直不肯回家。”洪曼青抹了把泪水,眼睛红红却表情倔强,“可是爹会偷偷关在房里喝酒哭。我想和我爹一起,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外面……”
连鲤忽然想起这么句话——哀莫大于心死,心中不由得对洪将军生出一种同情的酸涩,只怕他当时是躲着眼泪都哭干涸了吧。
早些年,洪武俊与其夫人贫贱相携、富贵共享的佳话连鲤也听过好事的小宫女们聊过。连鲤自小便没了父亲,作为魏国太后的母亲也威严疏远,身边永远是宫人与教习师傅,陛下这里陛下那里,她的心中自然也怀着小孩子常有憧憬羡慕的心情。
若是有这样伉俪情深的父母,若是有那样的家……
“我要找到那个给我爹毒药的王八蛋仙人。”洪曼青握紧拳头,咬着牙。
“所以,你才想去长生殿找线索?”连鲤接话说道。洪曼青用力点了点头,随后用一种祈求的目光看着小皇帝连鲤。
“那地方荒废有一阵子了,周围也没有其他建筑,位置远离宫殿,平常的巡查可能有死角。我会先问问侯三儿他们情况。如果先知道一些东西也是好的。”连鲤自然明白洪曼青这眼中的意思,摸了摸下巴,思考许久,许久,直到听不懂二人对话的施洛雪浑浑噩噩快要睡着了,才像是下定决心一般,点了点头。
“如果没办法……到时候我跟你去。”
洪曼青愣愣看着她,抓着她的手更加用力,忽然一咧嘴,那模样像是要哭像是要笑,许久,才捂着脸呜咽着,低声地大哭起来。
那旁惊醒的施洛雪看着她哭得难过,也一抿小嘴跟着哭起来,也不知道她哭个什么。
连鲤心有戚戚,手忙脚乱地一边拍着她的背宽慰着,一边还要哄着施洛雪不要哭,一边还要尴尬地跳线想着门外的侯三儿想必不知道怎么想自家皇帝陛下欺负俩女孩儿的情景。
待安慰完毕,差遣侯三儿送走了哭完还抽抽搭搭的两人,连鲤这才觉得头痛,叹了一口气整个人朝上仰躺在床上,望着帐顶悬挂的金丝腾龙图,有些出神。
总觉得今天的信息量有点大。
先是莫名其妙的一本书,再来是被徐老夫子抓了个现行亏自己平时遮掩得那么好,曼青的到来更是带来了许多奇怪的信息。
洪曼青应该不会说谎,没有必要,何况说这么离奇的谎言难道到头来还能是进去看看长生殿装潢欣赏一番吗?
连鲤至今还记得洪曼青缩着身子抱住膝盖蹲在湖心木桩上瑟瑟发抖的样子。
仙岛、仙人、仙药……还有长生殿,连鲤的思绪有些乱,苦恼地皱着眉头。
如果真的存在,那么洪将军想必知晓些秘辛,他到底是与谁的饮酒?
最让她不安的是,还是那附着于人体的黑色蚯蚓字……
有些毛骨悚然,她不由得扯了扯被子裹紧翻了个身换了个方向,老老实实盖着被子靠着枕头苦苦思索,一会儿却忽然觉得脑袋下好像有什么东西,有些硌人。
她心里咯噔一声,不知为什么想起了一堆缠绕得诡异神秘的蚯蚓在枕头底下蠕动的情景,猛地翻起身来蹦下了床,看着毫无异样的枕头犹豫再三,咬咬牙一把扯开软枕丟得极远,她已经做好一看到蚯蚓就大叫救驾的准备,不想却看到了枕头底下压着的是一本黑得红亮的书。
这书……是之前那本书?
侯三儿走的急,想来这本书混乱中压在枕头底下没被一起收走。人吓人会吓死人,自己吓自己……大概就是自己这样一惊一乍的吧……
她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下来,神经质地自嘲笑了笑,挠了挠头,随即伸手便去拿那本书。相比之前墨黑中隐约带红,现在书面的红却有点像是红墨水一样盈透,整本书从棺材黑木一样的颜色变得明亮了些。
烫!
她脸色一变,被火焰烧过一样猛地缩回手,有些惊恐地摊开五指,粗略看了眼没有发觉异样,双手贴上脸颊却能感觉到是刚刚被温水浸泡过一样的热度。
什么鬼?
连鲤顿时傻了,心底不由得有些战战兢兢,看着那本书的眼神有些警惕,然而终究敌不过内心的强烈的狐疑,捏紧拳头又放松几次,下意识没有喊叫让外面的宫人们进来,深呼吸一口气这才小心翼翼地靠近过去,伸出一根手指,像是蜻蜓点水一样点了一下书皮。
温温热热的。好像又没那么烫……
她趴在床边,眼见好像没什么近在眼前的危险,又满是好奇地拿两根指戳了一下,这次停留的时候稍微长了些,指尖能够感觉到书的封面真的有一种发烫的感觉,只不过她之前毫无防备直接拿的时候吓了一跳才会下意识觉得烫得过头。她小心地适应着这书发热的温度,几乎像是拔老虎牙齿一样心跳砰砰加速,下意识地顺势翻开了第一页。
总不会是被自己焐热的?
然后从书里面钻出一个水灵灵的美男子执手相看无言泪眼相携相知随后策马天涯?
啊呸。想多了吧。
她迅速吐槽起自己泛滥的想象,皱着眉,思索道,发热的封面……
为什么会发热呢?难道这书其实是个暖手壶?
啊呸……好像没什么不一样……还是那两行……不对!
她脸色刷地一下变白,手指颤颤地摸着第一页的那几行字,圆润的眼睛睁得极大,唯恐看错看漏了手下的墨字。
'想不想拜见神秘名师、修炼无敌功法、武功纵横天下、逍遥翩然、万人之上?'
'欲知详情看下页'
这是书上原本唯有的两行字,在泛黄的页面上孤高地显露着自己的身姿,隐晦而嚣张
'欲知详情未有情看下页无续页。戏乎?愚乎?——天锦五年十月,无名。'这是她一时兴起瞎写的,字迹结构圆润稚嫩。
可是下边这几个是什么时候有的!谁写的!
她艰难地看着,一字一字,满脸的惊奇,口中情不自禁地念了出来:“要想练个神功拯救个世界当当超……人什么东西?草人?,老子是老头子?自然会教你,唧唧歪歪……个什么?诶诶诶诶?!这人怎么这么粗鲁!”
她楞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心里的惊恐早就消散无影无踪,然而满心的荒唐之感仍旧沸腾。努力静下心梳理了一下,才发现可能是明白了因为这是出于收徒的目的虽然还是觉得不能信什么人收个徒弟能整到皇帝床上去,思索一番这书的相关记忆,理了理这书出现的前后线索,连鲤这才得出了个不可能的结论:
难道……是要写上去吗?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可是她的眼神却越来越亮,有些小兴奋,手心紧张得都出汗了,立马下床小跑取了笔墨来,皱眉思索了好久,才犹犹豫豫写了一句回话:“你是谁?”
她的手有些发抖,字也写得歪歪扭扭。这句话若是以徐子卿的目光来看,估计要涉及一堆神殿理论,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的自我折磨的精神拷问。然而此时的情况太过玄妙,她不由得不认真地提出第一个问题,然后再很是严肃地盘腿坐在床上,摊着第一页目不转睛地盯着,等了等,发现没有回应,伸手摸了摸,书面的温度似乎根本不存在过,已经变成了如皮革一样的冰冷,不由得觉得自己是不是智商出了问题。
啊哈哈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种事呢……她咧嘴傻笑着,努力不去想到底怎么回事,自己哈哈哈大笑三声缓解了一下尴尬。
“人长得不好看就算了,怎么的脑子还这么不好使?”她心里的反面情绪心底暗骂着自己。
可是书上的字真真切切的在你眼前呢。她心底另一个小小的声音说道。
“噢,可能是我瞎了。”连鲤耸耸肩,无聊地抬起双手捂着自己的眼睛作翻滚挣扎状:“啊我看不到了看不到了看不到了……”
你这笨蛋!快看一眼啊!她心底那个小小的连鲤看不下去了,很是着急。
不她捂着眼睛,作无赖状,仰头直接躺在了床铺上。
就看一眼!
不看不她捂着脸使劲摇摇头。
你就不想改变吗?你想一直一直这样吗?心底的那个小连鲤恨铁不成钢,最终生气且嫌弃地嘭地一声消失。
改变吗……
要是改变的话,比起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往返与寝宫与书房,比起疏远的母后与恭敬的宫人先生……
她终于还是动摇了。
就看一眼。
连鲤一个翻身又坐了起来,微微分开捂脸的五指,悄悄看了一眼。第一页除了之前看到的这几句话,其中的没有一点变化。
看吧看吧,是你眼瞎了吧,这哪有什么……
她心里暗示着自己,叹了一口气,终于松开手,一脸无奈地指着面前的书,正要说些什么安慰自己,忽而手指一僵,那第一页的书页在这一瞬间有了变化,泛黄的页面忽而蒸腾起一阵极淡极淡的烟雾,影影绰绰,歪歪扭扭的黑色物质从位置空间缓缓浮现,扭曲着身体不停地变幻着形态,最终凝结成墨一样的物质,呈现出一行新的字:
'我是好人。赶紧的,练不练?'
这么可疑的好人鬼才信啊!!!还有这出现的方式这么诡异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好像很厉害很样子啊!!
连鲤忍住摔书的冲动,吃惊犹疑过后莫名有些小兴奋,可是在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什么能力的情况下,只好颤着手歪歪扭扭写下了自己的回答。
直到她这次亲手书写的时候,指尖触碰,才发现似乎只有有新信息的时候才会有那么小阵子的发热。
难道是书妖?不对啊自己没多少肉值得吃下肚……
或者!难道是……看上自己的美色了?!
她赶忙摇头,在默默心底将自己打得鼻血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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