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步惊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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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步惊鸿-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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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何不行?”

    “反正不行!”

    “不说?”司寇准一脸的淡然,眼中却滑过一丝捉弄得逞的笑意,“陛下不实话实说,我可要回去自个儿想法子回信了。”

    “不行!”

    “说不说?我走了?”

    “我……我说,我说说!”

    连鲤扭扭捏捏半天,最后抵抗不住司寇准的深邃眼光,闭着眼大声说道:“因为,因为朕要娶洪曼青为后!”

    啪嗒一声,司寇准的笑容一凝,夹在指间的那封信掉到了地上。

    连鲤怯怯地看了他一眼,又好心说道:“但是如果、如果小准儿喜欢,朕也可……”

    “我不喜欢。”司寇准的脸色没了笑容,回答得干脆说道,捡起那封信,面无表情地将它塞到连鲤怀里道,“给你。”

    连鲤看着他走开的身影讷讷喊了一声小准儿。

    “微臣越礼了,”司寇准微微一顿,回头客气地行了告退礼,脸上浅浅浮着笑容说道,“陛下冬日选后,正是该喜欢人的时候。”

    连鲤的心一紧,看着司寇准的表情,发现竟又是很久很久以前那种好像浮在冰面之上的笑容。

    司寇准说完,行了一礼,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独剩连鲤一个人纳闷地看着手中的信。

    “我才说了一句,你说那么多句干嘛……”

    连鲤满心的委屈,小嘴念念叨叨着,手指在信封的开口处来回滑动了两下,最终叹了一口气,把这封信放到桌上压放好,又冲着那两叠奏折翻了个白眼,直接喊了宫人用膳。

    直至夜深人静,批阅完奏折,连鲤哀嚎着一身的腰酸背痛,一应洗漱都由岫玉与元香相侍,好不容易熄了明灯,睡上了床,她却如何也睡不着了。

    元香给她留了一盏小灯,暖黄氤氲,连鲤索性翻身爬了起来,从枕下取出一本书来。

    墨黑封面,上书“惊鸿”二字,正是周易最后留给她的东西。

    连鲤没有打开书,而是细细摩挲着似木非木、似皮非皮的封面,盯着那两个字有些出神。

    不一会儿,她微微一笑,呼出一口气,一如以往的七年来每一天做的那样,平仰躺下,闭眼。

    她的双手交叠于《惊鸿》之上,安静至极。似睡非睡,似醒非醒。

    连鲤的五官感觉渐渐变得迟钝,周边的一切开始慢慢被拉远,黑暗自世界的边缘缓缓侵袭她的残留知觉。

    她感觉到自己在下陷,陷于床被之下,陷于石板之下,直至她的所感所觉都是一片寂静冰冷的黑暗。

    一如往年,一望无际的黑暗,一切虚无。

    连鲤就这么静静地悬浮在黑暗的包裹之中,七年了,她没有进展,依旧卡在修行感知一境的大门之外。

    只是今晚似乎有些不一样。

    在她眼前的黑暗似乎淡了些,连鲤微微皱眉,她在虚无的混沌之中,仿佛听见了枝叶抽芽的声音。

1…073 雕花木簪() 
而甩袖离去的司寇准,直至一路坐着马车出了宫,他的头脑还嗡嗡直响,还没回过神来。

    为什么自己会觉得有点……不高兴?

    司寇准冷着张脸,端坐在马车内脊背挺直,就好像他一直以来习惯的坐姿一样。

    不对,一定不是不高兴。

    他有些紧张这种莫名的情绪,安慰自己道,忽然捶手顿悟:那个不靠谱的皇帝陛下如果要成亲了,那么最高兴的应该是自己啊。

    自己怎么可能会不高兴呢?

    可是如果不是不高兴,那是什么感觉?

    心口有点闷闷的,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是不爽的感觉。

    司寇准想起那人看着洪曼青来信时亮晶晶的眸子,不由得叹一口气,是因为小皇帝对洪曼青有些太过于上心?

    自己辛辛苦苦这么多年引导着小皇帝,现在还要为洪曼青与连鲤以后的生活操心?

    他顿时想到了洪曼青一脸狰狞甩着鞭子抽打着魏国皇帝陛下的场景,一阵寒栗,情不自禁猛摇了摇头。

    那自己到底在憋屈个什么劲?

    司寇准又叹出一口气,还未想明白个什么事儿,感觉身下马车一顿,他便知道自己回到府上了。

    刚下马车,门口候着的老管事便迎上来马夫驱赶着马儿离开,便对司寇准道:“少爷回来了,相爷在书房等您前去。”

    司寇准的眉头不易察觉地微微一皱,面色却不变,对着赵管事微微一颔首表示感谢,随着他走入府内。

    一路上十分安静,走廊上的灯也不是十分明亮,除了廊道,四周围的花草并不能映照得十分清楚。

    司寇准随着赵老管事向着书房方向走着,二人一路静默无言。直至走到竹园,赵老管事的脚步才一顿,回过头来,看了四周几眼再从怀中取出一枚雕花木簪,小心地递给了身后的司寇准。

    司寇准的眼神落在簪子上,不由得微微一震,抬头看着面前的赵老管事问道:“赵管事,您怎么会有……怎么……”

    赵老管事摆摆手示意他先不要说话,用慈祥的眼神看着他说道:“前些日子阳关城有人走商来魏京,你母亲托人送来的。”

    司寇准的嘴微微一张,依旧无法相信。

    这簪子是当初父母之间的定情之物,虽然这簪子只是纯木底子加油釉雕花,属于阳关商铺里专卖给游子旅客的廉价物什,然而对娘意义非凡,若非出了大事,怎么会舍得拿出来?

    他有些茫然又紧张地说道:“我娘,怎么会拿它……托人?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老赵以为这孩子是担心母亲安慰,宽慰一笑,摇头说道:

    “三娘托人送话来,说她在阳关很好,病也都好了,怕你这孩子向来容易多想,不信她的话,才用这么的首饰来带话。”

    “我娘现在在在阳关城……病好了?”

    司寇准向来清冷的脸上终于有了真切的欢喜表情,他盯着手里紧握着那支簪子,神情好像融化的冰山一样,眉梢都透着欢乐的笑意,又喃喃重复了一句:“我娘病好了?”

    赵老管事看着司寇准这幅模样,脸上也浮现出由衷的笑意。

    他自己没有子嗣,这么多年在相府战战兢兢工作,唯一心疼的便是这孩子。幸好这孩子争气,也乖巧,无论如何,三娘要是看见这孩子争气的模样,应该是宽慰的。

    赵老管事又说了几句平复了下司寇准的心情,这才拍拍他的肩膀,环视了一圈幽暗的竹园,怜惜说道:“我知道你这孩子这些年过得不容易。”

    司寇准正小心翼翼地将簪子收入怀中放好,闻言,目光在废湖周围扫视了一圈,熟悉的荒废草丛,熟悉的冰凉湖水,熟悉的鞭打撕扯……

    “不知道父亲大人为何不修缮一番?”

    司寇准微微皱眉,眼神阴郁了一下。他对着这里的情景有些厌烦,这里藏着的都是阴暗潮湿的记忆。

    “相爷清廉,这处地方也就这么放着了。”

    赵老管事摇头叹了一声,又换了个方向往前带路,回头看了一眼静立在原地的司寇准。

    司寇准的目光依旧深邃,他看着这方破败的竹园,目光却越发冰冷。

    总有一天,他要铲平这个地方。

    相府书房。

    一应事物皆是符合“清廉”形象的装潢设计,桌案没有繁复的雕花只有简单的线条,帘帐旁摆着的不是金碧辉煌的招财金蟾而是简单的黄色灯罩。如果有谁得幸进了司寇宰相的书房,那这人一跨出大门便会情不自禁地替司寇向明说遍清廉贤明的好话。

    司寇准静静站在司寇向明面前,脸色淡然而举止恭敬,微微低着头,不敢看那座上的父亲大人一眼。

    已经入夜,司寇向明只外披了一件薄衫,笔走龙蛇,潜心写完最后一个字,这才施施然抬起头来。

    “如何?”

    司寇向明并不看他,淡淡说道,一提腕,将手中的笔轻轻搁在了笔山上,抬手收了收肩上的薄衫。

    “陛下今日晚起,早膳未用。极喜徐子卿夫子的酸梅点心,午间小睡半刻,学完下午的课之后便完成作业,批阅奏折,一切照常。”

    司寇向明将写好的东西轻轻放在一旁,淡淡挑眉,这才看了庭间的孩子,冷淡说道:“还有么?”

    司寇准垂眸,握着的拳头紧了紧,缓缓说道:“陛下有考虑选后事宜,但这是几个月后的事情,所以孩儿愚钝,以为可以暂且不报。”

    “呵,目光短浅。”

    司寇向明摇头轻笑,将晾好的纸摊开,再次细细看了过去,悠悠然说道,“事情,走一步,你只考虑后面的三步,别人就已经领先你十步了。”

    “孩儿受教。”司寇准平淡地颔首,“父亲大人深谋远虑。”

    “药呢?”

    “这个月已服。”

    司寇向明将那张写好的纸缓缓卷了起来,放入一旁的中空铜管之中,将它放好。这才站起身来,认真地打量了一遍面前的儿子。

    司寇向明向来没有把自己的两个儿子纳入考虑之中。

    有了儿子,那也只是儿子而已,与他一直以来的计划无关,司寇准、司寇冶,一个是计划之外的意外,一个是计划之内可有可无的东西。

    然而这几年,司寇冶被带入婆婆的岛上磨炼,他有了更多的时间来发现,原来这孩子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成长,似乎越来越……入他的眼。

1…073 君臣父子() 
这么一想,司寇向明的脸上又带着点对外人常有的温和有礼的神色出来,他稳稳踱步,走到司寇准的身旁,点了点头说道:“可有同房?”

    司寇准眼神一颤,抬头带着不解看向自己的父亲。

    “前几任姓连的皇帝,可是十几岁就有了第一个孩子了。当然了,上一位陛下除外,倒是稀奇地子嗣稀少。”司寇向明微微眯眼,看着自己的孩子,“你与小皇帝几乎每日都在一起,应该有见到他可有喜爱什么宫女?”

    司寇准的身板微微一僵,却更为冷静说道:“陛下向来喜爱美人美景,却从不胡乱招惹。倒是对宫人们很是亲和,侯公公,元香,岫玉二位姑娘,都与陛下关系亲近。”

    “元香?”司寇准一听,嘴角的笑容越发明显,“你家陛下还真没遗传到连氏的血液,洁身自好啊。”

    司寇准微微一侧,不是很明白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你这孩子,向来性子冷淡,无论如何,该与你大娘亲近些。”司寇向明温和笑道,转了话题。

    “大娘待我很好。”司寇准说道,说完话后抿唇沉默。

    “那就好。”司寇向明微微一笑,走回桌案之后,从里面取出一条包着的帕子,从里面取出一件东西来。

    “这是你娘从齐国送来的东西。”

    司寇向明取出帕中的东西,微微一笑说道,“也不知道三娘为何会喜欢这种街头的小东西。”

    司寇准的目光静静停留在司寇向明手中的簪子上,一样的纯木油釉雕花,瞳孔猛然一缩,不由得脸色一变。

    司寇向明见他这幅模样,也意,而是说道:“就算你那时候年纪小,也应该记得你娘喜欢戴这只簪子吧?”

    司寇准僵硬着点了点头,木然问道:“您知道这只簪子是怎么来的吗?”

    “这簪子,好像在阳关城内有很多小贩卖吧?”

    “嗯,对。”司寇准低头,眼眸之中闪过复杂的情绪,闷闷说道,“这本来就是便宜的东西,很久以前娘诞辰的时候,我买来送她的。”

    “倒是孝顺三娘。”司寇向明的脸色依旧是和蔼可亲的笑容,将这只簪子交给司寇准道,“齐国医圣虽然脾气古怪,但医术过人。你娘的病情有所好转,但是还需要在齐国待上一段日子,等冬日陛下成亲了,我便让人带你过去见她。”

    “谢父亲大人。”司寇准的脸上看不出表情,接过帕中的木簪,行礼,便退出门去。

    他的身影刚消失在院子之外,书房的阴影处便现出一道灰色的身影来。

    那人的灰衣之上,隐隐约约浮现的银线游走,衣襟两端编绣着某种花卉繁杂的抽象图徽,乍一看之下,极像是一片花纹繁复的银杏叶。

    “一切照旧。”

    司寇向明对这道身影的到来并不吃惊,取了桌上封好的铜管,递给了他,询问道,“婆婆怎么说?”

    来人正是林訾桢。他的眼神木然,面色有些晦白,一字一顿地说道:“靖王。”

    “靖王拥护太后,又岂能为我们所用?”司寇向明若有所思,“谁都知道,当初靖王戍边,都是躲开京中的太后。这么多年,又怎会回来?”

    “靖王下月必定回京。”林訾桢冷淡道,他身上的灰衣轻轻抖动,隐约发出一两声虫鸣,“北边死的人差不多了。他必须回来向太后交代。”

    “回京?”司寇向明的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忽然想起,似乎这两年,北边病死的军卒有些多了。

    他又看了眼面前这灰衣少年。朝中无人,如果北边的防线力量不够,那么势必要抽调其他方向的防守力量。

    司寇向明的笑容更甚,忽然明白了为何抽调南方的洪武俊回京,看来不止是因为前些日子与南楚签订了条约可以放松警惕了,更因为,北边比南边,更需要洪武俊。

    太后很明白,大魏可以撑住的人不多了。

    “听说靖王少时爱慕太后。”司寇向明提醒道。

    “保护,也可以毁灭。”林訾桢死气沉沉说道。

    司寇向明又问:“何时开始?”

    “下月。”林訾桢又道。

    司寇准的眼眸微动,微微一笑,感叹说道:“七年了,真是值得的果实。”

    “名正言顺,万民拥护,这不正是相爷想要的?”

    “七年,确实是值得的时间。何况我们不止等了七年。”司寇向明早已习惯这人讲话的怪异,闻言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享受即将到来的暴风雨一般,露出不易察觉的笑容:“我想要的,你们知道。不知婆婆想要的,是什么?”

    林訾桢的面色惨白,嘴角颤动了一下,勾出阴森的笑容来:“婆婆所求,凡子不懂。”

    司寇向明苦笑着摇了摇头,将肩上披着的外衫去下,放到了椅背上,侧头看着林訾桢道:“你可看见我竹园林道之上砌的图徽?”

    林訾桢静默无言。

    “那是你们招摇的图徽。自从一开始,这座相府,是岛上的,更是你家婆婆的。”司寇向明道,“我掌控下的魏国将为婆婆效力,我很清楚,我们是一条战线的。”

    “不,你的野心止于魏国。婆婆……更高。”

    “更高?莫非婆婆还想要一统四国?”司寇向明失声笑道。

    林訾桢看着司寇向明,笑容更为阴森,却不言语。

    不止于统一四国?司寇向明的心一沉,却带着嘲讽。就算那位婆婆是下三界的人,渺小的东方岛屿,纳了四国的野心,几十年前在秦国的失败不死心,还要在魏国重试一遍?

    他有些不明白,岛上的力量,到底为何在孜孜不倦地,推动着各国前行的脚步?

    多思无益。无论如何,他现在需要的,只是借助他们的力量踩得更高而已。

    “下月必将小皇帝带到。”思绪一顿,司寇向明施施然一礼,客气说道:“劳烦林公子。”

    林訾桢没有应答,静静看了他一眼,便轻轻一跃,身影如蛇魅般消失在宰相府中,徒留一两声隐约虫鸣,带着肃杀的气息。

    司寇向明再次闭眼,神情有些激动。自己隐忍多年的计划终于要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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