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兰仅看了那穿透小腿的榫卯一眼,就转头去取剑来使出如上法子,却无法从表面削断绑在腿上的铁链。
烦。看着剑尖卡在锁链的环洞之中无法动弹,石兰的面色更为难看,好像这铁链锁住的不只是她的脚,还能激发出她的负面情绪。
正当石兰黑着脸再次试图掰断铁链的时候,不远处烧得正旺的火焰一阵晃动,一阵剧烈的咳声从火下传来。
石兰定睛一看,那堆火焰正在一块木梁之上烧得正旺,而在还未烧着的木梁底下,露出了一只苍老的手,微微动了动。
徐亨。石兰默念一句,眼色更冷。
1…058 徐亨之死()
石兰眼色更冷,手上的动作加大,奈何齐国陨铁坚不可摧,也不知道徐亨从哪儿弄来的,要知道这种东西除非与皇商有点儿关系,不然就算三跪九叩,齐国那些一股子铜臭味的皇商一点儿铁屑都不会从牙缝里抠出来。
她腿上的榫卯又恰巧卡在了铁链之中,一旦石兰试图移动脚上的铁链,便会牵动着榫卯上插透腿骨的铁钉,带来又一阵疼痛。
还好,好像还是可以忍受的。
眼见废墟之下的徐亨并无进一步的动作,石兰索性也不理会脚下的铁镣,她渗血的一手搭着地,另一手直接借力扶着旁边倾倒的木梁瓦砾,试了两次,终于站了起来。
视野一高,石兰便知道了徐亨为什么不能动弹了。
那时在木塔之上,徐亨紧抱着她,以致于石兰无法很好地躲开倒下来的木塔,摔下来之时,石兰与徐亨都被梁木、碎瓦与火油覆盖。石兰幸运地避开了主要的伤害部位,仅在腿部受伤,而徐亨就没那么幸运了。
石兰看着被梁木死死压在废墟之下的徐亨仅露出的半边脸上满是血迹,显然徐亨的脑部应该受到了严重的撞击。
而徐亨先前向外伸出的那只手的手指折断了几只,往后关节变形翘起,也许是摔下来的时候恰巧压实了地面。
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徐亨背上压着的梁板朝上一面已经霹雳啪啦烧起了大火,恰好卡在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下面,得以让徐亨在那个狭小的空间里虚弱地喘着气,勉强掀开沾满灰尘的眼帘看了石兰一眼。
“你输了。”
石兰扶着一旁因为倒插入废墟而高高翘起一段的大梁,冷冷看着仅露出半张脸的徐亨说道。
废墟之下的徐亨奄奄一息,而他看到了石兰腿上的伤势,却好像看到了极其好笑的事情一样闷闷笑开来,边笑边咳出肺中的痰血,无声地笑着摇了摇头:“是你……咳咳,你输了。”
石兰冷冷一笑,往前一步,将手中的剑抽出一抖,冷笑道:“到底何人指使?”
废墟之下的徐亨又猛地咳出一阵痰血,缓慢地又抬眼看了一下石兰,复又合上,嘴角勾起嘲讽的笑:“你先看看你自己能不能杀到我。”
石兰闻言,迅速低头一看,这才发觉把脚上缠绕住的铁链一端已经被深深绞进了一地废墟之中,而在她腿上的榫卯正卡在其中一圈铁链环洞之中,只要榫卯卡在链洞的那处,只要铁钉还在她的腿骨之内,那么有一圈卡在一起的铁链势必无法拉开,她就算现在勉强直走绷直了这条铁链,也根本够不到徐亨所在的的地方。
“和你一起死,挺好的。”
徐亨又低低笑出声来,随着他的趴着的动作一动,太过阴森甚至有些恐怖的笑声伴随着身体剧烈地抖动,花白的头发之中又有血顺势淌了下来。
他艰难地喘了一口气,低声笑道:“放弃吧,你看你身上、铁链上蹭的都是火油,只需要一点点火花,你就可以不用挣扎了。”
石兰看向插在腿骨上的铁钉,面色更为阴沉,她受伤的那只手微微握拳,似乎在考虑什么,下一秒,她便俯身蹲下,双手毫不犹豫地将手覆在榫卯上的铁钉之上。
“呵呵,白费力气……”徐亨笑完,手指微微一动,咽了咽干燥欲裂的喉咙嘶哑,像是看着濒死的猎物一样看着石兰说道:“不枉我费那么多心神设计,哈哈,你终究被我逮到了……”
石兰的面色一变,有些古怪,她放开了握着铁钉的手,像是放弃了一样,索性也坐在废墟之上,看着环绕自己四周的火焰,叹了一口气,问徐亨道:“你为何觉得我会死在这里?”
“已经很明显了。我也解脱了……”徐亨咳嗽几声,趴在废墟之下,好像随时就会睡着一样,他的嘴角却禁不住上扬,似乎有些欢喜,喃喃说道:“新荷……”
“你为她做那么多有什么用?你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她是什么身份,你只不过是个服侍她的太监而已。”石兰冷冷地道出徐亨的痛处。
果然,原本面露迷茫的徐亨忽然精神一振,艰难地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盯着石兰道:“你以为你家太后能活很久么?”
“什么意思?”石兰下意识握住身畔的冰剑,若不是被困住,她只怕是飞起一剑削了徐亨的脑袋。
徐亨眼露得意,却故意不再说下去。
“你们想毁掉魏国?”石兰说道。
“不,我只是想毁掉你们的魏国而已。”
徐亨摇头,却执意不肯再说清楚。只有他知道,自己已经顺着“那人”的意思将灯点燃,而剩下的事情则不需要他的参与了。
他已经在魏国皇帝与掌权者之间种下了一颗嫌隙的种子,就等着它不知不觉地发芽,吸取养分,在某一日人们回首之间才知道它已经枝繁叶茂,然后将失去根基的魏国太后、靖王、宰相……许许多多的人从污秽的深泥里挖出,弃之如敝履。
他想着,自己听从了“那人”的话,将夏新荷残存的意识统统给予了连鲤。而日后连鲤究竟会怎样,谁也说不准。至少徐亨在此时,是将全部的赌注都压在了连鲤的身上。
一念及此,徐亨望着越烧越旺的火焰,得意的神色又转解脱与迷惘,这么多年了,终于要结束了吗?
“既然你不说,那我就不问了。”
石兰眼见徐亨在废墟之下渐渐虚弱无言,周围的火势溅旺,时间也不能再拖了。
她低头,一手完全舒展开来又全部收起,她握住腿骨上的钉子,确定自己的姿势能够尽可能地传递最大的力气之后,她微微皱眉,毫不犹豫地将腿上的铁钉往外拔起!
徐亨已经接近于半昏迷的状态,他脑后的血止不住地淌下,从他的前额流到眼中,他的眼里满是鲜血,开始浑浊涣散的眼球时不时猛地颤动一下。
他朦朦胧胧之间,听到了石兰闷哼一声,他看到石兰也身处鲜血与火焰之中,就像炼狱中的修罗一样面目狰狞地拔起满是鲜血的刀刃,缓缓朝着自己走来。
徐亨的意识不清,然而临死之时的脑海却极快飞掠过无数的画面。
他的嘴角却勾起了若有若无的笑容,明明能够痛昏寻常人等的重伤,石兰却真的狠得下心来这样对待她自己。
绝情绝性,石兰又没有受过专业的暗杀死侍训练。而这样的狠绝,他原本以为石兰只是水灵根的资质过人而已,现在这样一看,他倒是隐隐约约想起来,好像许久许久之前,当他在长生殿内外跑腿的时候,那个在魏灵帝时期极为受到恩宠,然生活却极为隐秘的甘碧国国师曾说起,在极北之地似乎有一个神秘的民族能够驾驭极寒之冰,这个民族的性情也如寒冰一样冰冷无情……
那个民族的人都高大异于常人,气力无比巨大,甚至在神殿传言之中,这个极北之地的民族因为极其霸道的身体素质,而被神殿神官们认作是魔修,隐于天寒地冻的冰原之上……
而此时的石兰在他染了血的眼里,同样的血色漫天,长发飞舞,满手鲜血,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一样。
无所谓了。这世界终究是年轻人的了。
徐亨想起那孩子面上灵动的眸子,古灵精怪而又小心翼翼的模样,微微一笑。
真希望看见你以后的样子啊……
他不再看渐渐走近的石兰,缓缓地闭上了眼。
他好像听到了当年夏新荷的清音笑语。
他的眼角流下了眼泪。
他的脖颈一凉。
从此世间再无徐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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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0 三者同源()
直到把最上边的一本名册看完了,几人面面相觑,这本名册从头到尾,就没有出现过徐亨的名字。
洪曼青等不及了,直接把另外年份相近的几册分发开来,每人各自翻看,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他的身份一定有什么秘密。”司寇准面色凝重地说道,“也许有人把他的身份藏起来了。”
卫丰与元香等人颇有同感,纷纷点头,皱眉深思。
一旁的连鲤翻开被压住的一本书,拿着腰封一看,啊了一声,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道:“好像……是这份。”
“白浪费我酝酿的情绪了。”卫丰叹了一口气,拍了拍脸色变黑的司寇准。
连鲤腆着脸又翻开了这一本,特地确认了一下他的入宫年份——孝显二十四年。
她想了想,也就是徐亨在二十四年的时候入宫,一年之后,夏新荷的事情发生。而在二十七年的时候,先皇暴毙,母后于政变之夜生下了她。
不知道母后可知道夏新荷的存在?
她这么想着,终于在名册的偏后部分找到了徐亨的名字。
徐亨,孝显二十四年入宫,时年十四岁,配于杂事房。
因善梳巧髻,后调入长生殿。
孝显二十七年遭厄,叩幸恩宠,留宫养病。
连鲤看完人名下附带的报备登记,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怪异,她想了想,大概是因为自己还不习惯徐亨的形象与“善梳巧髻”联系到一起。徐亨长得那么可怕,还有点儿疯疯癫癫的,这人一拿起梳子,不把你头发扯下来都算是好的了。
倒是卫丰的眼睛最毒,咦了一声,抬头看向元香问道:“你知道他几岁了?”
元香一愣,摇摇头,只说不知道具体的岁数。
“从外貌上看,灰发佝偻,至少五六十岁了。”连鲤想了想当时的情景,与司寇准对视一眼,两人都对着卫丰点了点头,却露出疑惑的神色。
卫丰的脸色有些难看,倒是司寇准仔细一想,恍然大悟,伸出一只秀气的手去顺着三行字再看了一遍,抬头说道:“年龄不对。”
洪曼青一直都比较关心与自己娘亲有关的事,而自己娘亲的事似乎又与徐亨有些关系。她立马探上前看了一遍,倒吸一口凉气道:“如果他十四岁入宫,那么孝显二十七年才十七岁,算上天锦的八年,现在,不过也才二十五岁。”
“怎么可能?”连鲤一愣,想起徐亨那苍老的模样,不大相信卫丰他们的说法,转而看向了司寇准。
“有两种可能,”司寇准沉吟一番道,“一是登记名册的时候因为某些原因弄错了。”
“二是现如今他真的二十五岁。”卫丰接过话,看了元香一眼,却有些迟疑地说道:“那么他变得这么老,一定是有什么原因造成的。”
几个人又面面相觑,变成了一开始的沉默。连鲤又想起了洪夫人死之前的惨状,对这个世界的某种不可知力量又畏惧了三分。
“再来梳理一遍吧。”
卫丰无奈叹气道,把自己怀中的钥匙拿了出来,那是先前在树下与玉镯相对应的地方挖出来的。
不等卫丰看向自己,连鲤就赶忙把自己拿着的半截玉镯拿了出来。
两个东西摆在桌上,一些花纹的缝隙都还沾染着粘腻泥土,连鲤简单说了一遍找到这两样东西的过程,几个人又是互相看了两眼,没人发现有什么新的线索,齐齐叹了一口气。
倒是元香一直站在连鲤身后耐不住好奇地看着桌上的两样事物,似乎有些疑惑,许久,她惊讶地嗯了一声。
“怎么了元香?”连鲤奇怪回头,看见元香依旧微蹙着眉看着那两样东西,心中一惊,便急忙问道:“你认得?”
“奴婢也不大确定……”元香答话的时候还是盯着那钥匙。
“没事,你快说。”卫丰早就心痒难耐,此时一见事情有转机,哪能轻易放过,张嘴便说道:“你家陛下疼着你呢,哪会舍得罚你。”
元香看着周围几人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轻咬下唇,忽然礼了一礼告了声罪,伸手取了早已经凉了的茶盏,用杯中的茶水倒入钥匙孔洞附近的花纹之上,待那水冲散了缝隙中的泥,便露出了本来的面目来。
那钥匙的握柄上雕刻着水波一样的花纹,而在顶端握着的地方,却用极其精细的手法描刻了一副图腾一样的东西。图案大约有拇指大小,外围团团刻着些什么。
元香再用茶水一冲,细细擦拭一遍之后,众人便惊呼了一声,原来那上面的花纹竟与长生殿地下的那个青铜大炉有些相似。图腾的四周围刻着数条栩栩如生的蛟龙,中间拱卫着的类似星盘一样的东西,线条繁复有点儿抽象,说不清是画了什么东西。
“这形状……是一片银杏叶?”洪曼青迟疑说道,想起了自己小时候见过的北方银杏,那叶子就是这样的形状。
“不对,里面画着房屋,风景画,好像是一把扇子。”卫丰眯着眼睛趴在近距离观察半晌,给出了个推测。
“要是你家钥匙,你家钥匙上边画扇子干嘛?”洪曼青瞪了卫丰一眼。
卫丰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退让出位置其他人观察看看。而另一边的元香却又取了茶水,往那泥土残存的玉镯上倒去。
几乎是不需要猜测,众人便已经知晓下一秒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形。然而当看到玉镯上面轻微凹陷刻着着的图案,也不由得一愣。
钥匙、玉镯、青铜大壶上,雕刻的是一样的图案。
“也许,是一个地方专用的图案?”司寇准猜测说道。
“怪了,反正这东西不像是随便做出来了,这很明显是个阴谋啊。”卫丰开着玩笑说道,结果没有人有那个心思理他。
连鲤拿起玉镯在手上细细端详,越看心里越觉得有些古怪,好像脑中什么线索就要抓住一般,却始终看不到关键的一点。
“元香姑娘,你是如何得知的?”司寇准淡淡问道。
元香将手里的茶杯轻轻放在桌上,对着众人一礼,便说道:“元香先前在徐亨公公手下办事过一点时间,有次去询问杂事,撞见公公的手上有这把钥匙。”
“我们挖出来的时候,泥是新的。”洪曼青分析说道,“钥匙当时一直在徐亨的手里。他知道了我们会去之后,把钥匙放在了柳树之下。然后我们挖到。”
“关键是徐亨为什么会有这把钥匙,怎么会知道我们知道,又如何让我们去挖到?我们可是临时决定去的。”卫丰顺着洪曼青的话一分析,忽觉不对,便扭头看着连鲤。
连鲤面对着众人狐疑的目光有些怯怯,只可奈何之下,只好硬着头皮坚决说道:
“我只能说,反正有个很人告诉我钥匙的消息,我不能告诉你们他是谁,但是事实上关于这个镯子和长生殿,我真的一无所知。”
1…059 宫人名册()
脚有两只,各走一边。
话说及至回到自己宫中,连鲤坐在椅上面色苍白,依旧瑟瑟发抖。她看向面前的几个人,一时无语。
房门之外,依旧可以隐隐约约听到宫人们奔走相告的声音,偶有几声建筑坍塌的声音远远传来,遥远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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