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捂着脸哭号道,他也不是不曾试图站起,只是又惊又怕之下脚底打滑更是重重摔倒,再无力气爬起,只得捂着脸满地打滚,疼得嗷嗷大叫。
“第三,负人信任,”周易面带微笑地晃了晃壶中的水,发现已无水声,遗憾地扔了那空空如也的水壶,轻薄的铜皮撞击到地面,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好像一泼最为沁凉的冷水激得那老者一个激灵,眼带惊恐地看着满脸笑容的周易和花锦南。
年轻人侧着身子捂着脸开始还大声地哀嚎着,喉间发出“呵——呵——”的剧烈喘息,混杂着鲜血的黄色液体从他的指尖缓缓流淌下来,哀嚎逐渐变为无意义的哼喘,到后面就是含糊不清的嘟囔,想必是疼晕了过去。
花锦南悠悠然地打了个呵欠,骨节分明的右手半撑着脸。他的食指轻轻叩击着尖尖的下巴,又给了周易一个暗示的眼神,示意他适可而止,趁早结束这闹剧。
周易摇了摇头:“在他人眼里,你已经美得不像话了,还睡那无聊美容觉作甚?有意义?”
花锦南冷哼一声,宛若流水的桃花眼微微上挑:“在他人口中,你还是个超尘脱俗的神人,还管这等操心的烂事,有意义?”
这些琐事,可有意义?
他们不约而同地神情一凝,眼中划过只有彼此才懂的黯然。他们奉行的竟是很久以前的“她”所谓的“意义”
“也是,没意义——”周易默默点了点头,扭头斜睨着地上只有喘气的份的年轻人,眼色更冷,随即轻飘飘落在了那老人的身上。
老人的身躯颤了颤,脸色更是煞白了几分,视线再也不敢与周易对上一分一毫。
“都走吧,你们其他罪数我也不啰嗦了,自己心里清楚就好。”周易的心情消沉大半,悻悻然地坐在花锦南的榻边,没好气地挥了挥手,像是打发上门乞讨的叫花子一样。
老人表情顿时松了一口气,却依旧警惕地盯着周易的一举一动。
双子领命,上前去拉扯起浑身瘫软的年轻人,那张年轻朝气的面孔抬起来的一瞬间仿佛是被秋风无情刮过的烂柿子一样,透着股熟烂到腐臭的气息。
周易招呼阿穆上前,假模假样地从怀中的空气中掏了掏,凭空掏出瓶小白瓶子扔给老人:“一日一次,别碰荤腥辣咸,不出七日这脸还是能好的。”
老人忙不迭地谢过,心中却一头雾水,不知周易心中打的到底是什么算盘。他见周易没下一步发话,便试探性地去扶那满脸红烂的年轻人。乍一见着那烂脸,心中又是一阵心惊肉跳,竟不知那皮相甚好面带灿笑的两人怎能下的如此狠手,就和那披着人皮的恶鬼一样。
思及如此,他竟越发觉得有这可能,心中好奇惊惧更甚,越发不敢抬头看周易与花锦南那两张如花一般的脸。
满脸红烂的年轻人被老者搀扶着,浑身发软,哼哼一声,施施然回过神来。他意识乍一清醒,见着上边坐着的两人,第一反应便是惊惧地往后猛地退了一步,惊叫着抬起一手捂着自己的脸,手指触碰之下皮肉更是惨不忍睹。他惊恐后退,老人一时间竟有些扶不住,失去了平衡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
年轻人吃痛,好似怕碰碎了珍罕瓷器一般小心翼翼地隔着层无形的空气捧着自己的脸,恨恨地盯着一脸无所谓地晃着双腿的周易,胸中怒火熊熊燃烧。
老人唯恐又出了岔子,赶忙扶着他低声说道:“我们走了,赶紧走了……”
“我不会放过你的!”年轻人甩开了老人的手,咬牙切齿骂道,“再让我看见你俩,我就让你们不得好死!”
“噢?”花锦南与周易齐齐挑了眉,脸上笑容更灿。
2…238 一药难求(13)()
花锦南与周易齐齐挑了眉,脸上笑容更灿。
“下次让我再看见你俩,我就烧一锅滚水,你们两个人就够用了。烫干净了毫毛,再一点一点活剥了你们的皮。”周易看着他认真说道,嘴角笑容不变,翘着舌头咬着重音道,“就和杀羊羔子一样。”
“别说这么恶心的话了……”花锦南嫌恶地看了他一眼,懒散地打了个呵欠,看着对方二人忽然热情邀请道,“二位客人,想尝尝本店招牌活剥烤全羊怎么做的么?那肉质可与普通羊肉不一样的很,吃起来又嫩又滑……”
老者感受着胃中翻滚的一阵恶心,沉默地摇了摇头,拉着那面色苍白的年轻人赶紧告了退往外走去。他脚步飞快,就像是逃离魔窟一样,可最后一步依旧忍不住好奇悄悄回头看了一眼。
花锦南与周易一坐一靠,脸上维持着阴森的微笑,露出白森森的一排牙,笑眯眯地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不约而同地舔了舔唇角,仿佛在渴望着流过喉间的血腥之气。
老人仿佛被雷劈了一样,一哆嗦,瞬间提着那年轻人夺路而逃,健步如飞地往楼下逃去。
太可怕了。
从周易提了那壶开水倒出来的时刻,他心中一直有一股说不清的古怪感觉,现在想来,那股害怕的感觉就是对周易与花锦南二人的话深信不疑,就像落入狼群中的老羊一般,剩下的只有来自于对强者本能的畏惧臣服。
他从内心深处能够感觉到这二人是在认真讨论杀人的,并且很有可能他们……真的不把自己二人的性命当一回事。
既然如此,自然是逃得越远越好。
等那二人逃了,周易与花锦南的笑容齐齐一垮,悻悻然地对视一眼。
“就这么放走他们好嘛?”花锦南说道。
“不然呢?你来管?”周易道。
“那算了。”花锦南赶忙摇头道,“有御风楼在我就操劳得很了。”阿穆与双子小厮暗地里瞧了花锦南一眼,没忍心戳破花锦南的谎言。此事告一段落,他们几个也各自忙自己的事情去了,唯有花锦南与周易二人留在房内。
周易百无聊赖下床伸了伸懒腰,穿着棉布缝制的暖鞋,踩着懒散的步子往桌边走去。他在桌上两三盘新鲜的果子里挑了挑,回来的时候嘴里叼着一个果子,手心里又托着串葡萄,晃荡着身子又躺回了床榻之上。
“往里边去去,吃不吃?”他用腿踹了踹躺里面的花锦南,顾着低头吃嘴里的果子,随手一递,却没见花锦南接过去。
周易疑惑抬头,却见花锦南用一种奇异的神情看着自己。
莫名背上一阵寒颤,周易下意识一缩身子骂道:“老子可没那癖好!”
“说什么胡话。”花锦南伸出食指要来戳他眉心,却被周易一个闪躲避开了。
周易不自然地别过脸去,脸上带着夸张的提防神色,嘴上却调笑着将手上的葡萄尽数去了蒂,一个个飞快地塞进嘴里,边嚼边笑道:“叫你不吃,老子自己吃光了……咿,这西林的葡萄就是美味,一年四季都能结果,瞧你现在腰身胖的,看来哪天混不下去了,老子得去你那儿蹭吃蹭喝一阵……”
花锦南悬空的两根手指堪堪一停,转而向下从周易的手心里夹了颗晶莹剔透的葡萄递往嘴边,脸上带着阴森笑容威胁道:“你说谁胖?”
周易瞧他阴森森的笑意,嘿嘿笑了一声。
厢房之外,又有声响,阿穆一路小跑,上楼禀报有人求见。
“不见不见,没见到我和你家东家正滚床单吗?!”周易隔着层层纱帘喊道,随后发出一阵惨叫,又是“死花”,又是“敢掐我”,好一会儿才没了动静。
“到底什么事?”花锦南脸上带着施施然的笑容迈步走出纱帘之外,他知道自家伙计的性子,如无重要事项是不会来打搅自己的。
阿穆平静禀报道:“楼下有一人求见,自报家母病重,来京求医不成,希望东家与里面那位贵人能够出面看诊。”
花锦南皱了皱眉头,显然不大乐意。
周易在门帘之中骂骂咧咧道:“这人也忒不识趣,大冬天的,这被里炉边多暖和,你家东家又向来风骚得很,瞧那身衣裳没出门就冻成个棍儿……”
花锦南面带微笑地转身回射数枚金叶,听得房内的周易又一声哀嚎,这才回头问道:“可知是什么人?”
阿穆摇摇头,平静道:“听口音并非京城人士,衣着无异,弓背抱臂,右手二指全断,兴许是早年间干活曾被重物砸断,双手拇指食指指弯,五指二节粗茧,是常干农活留下的征兆。只是神情畏缩,隐含焦虑,大概也知道此行无果,既出不起价钱也请不动人,只是让阿穆告知一声。此时也只是有些颓丧地在楼下门口候着,没有闹事。”
“行不可行之事,只怕他也是走投无路了。”花锦南有些奇怪道:“你们看不了?”
阿穆道:“他所说的症状有些奇怪,他俩叫我来请教东家。”
“一个贫农而已,就让你如此上心了?”周易大大咧咧地从里面探出个脑袋,赞许道,“向来我都觉得你小子面瘫贼冷酷的模样,没想到是个热心肠的好主哇。”
阿穆平静地解释说道:“他畏畏缩缩地站在御风楼门口不好看,影响来往生意。”
仅凭一个“不好看”,就让御风酒楼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东家出诊了?这和花锦南那为了装逼而打造的金叶武器有什么两样。赔本的买卖,这主仆俩倒是做得挺顺手。
“药费挺贵的。”周易开导道。
“他不要药,只求东家慧识开个药方而已。”阿穆平静道,只是那向来冷淡的眉头微微一蹙,显露出不满的情绪来了。
花锦南斜睨了周易一眼,冷嘲道:“算这人有福气了,论开药方,望穿四海,谁比得过你呢?”
周易脸上显现出吃瘪的模样,干笑一声,想要转身躺回温暖的被窝里面,却被花锦南一个提溜拉了出来,一副非要他写完药方不可。
“说吧,什么症状。”周易有气无力地托着下巴,又着重提醒道,“药里有什么名贵药材可别管我要。”
“病人现已无法下床,整日昏睡,呕血惊梦,有时连睡数日,另有肌肤溃烂……”阿穆将其所描述的病症一一报禀。
2…239 一药难求(14)()
周易原先还打着呵欠百无聊赖,越听越发觉不对劲:“有说是什么原因病重吗?”
阿穆摇头:“那人只说老母亲病前是吃了山上的果子和腐坏的饭菜,兴许是毒症。”
“毒症,是么……”周易若有所思,终于思定,连报数种药名,开了两张方子,连带着煎服事项也一并嘱咐,阿穆的眼中这才有了些微笑意,暗自一一记下核对无误,复又询问道有什么还需注意的。
“两张方子都可服用,药材贵重的那张药效更好,另一张东西都便宜些也不错,看他能找到什么药吧。汤药煎好冷置一日后再服用。”
“可有什么禁忌之物?”
“切勿服用那些个庸医开的凝血之物,呕血之症,毒素得靠药物慢慢清。”
交代完毕,阿穆嘴角露出不可察的一丝笑意,谢过了周易之后便赶紧下楼告知楼下候着的那人。
周易遥遥看着他下楼的背影,托腮感叹道:“倒也不是那么冷冰冰的孩子。”
“阿穆到西林之前,是被北边一户老农收养的,恰巧来人也是贫苦人家,多少有点感情吧。”花锦南淡淡说道,又看向周易挑眉道,“蚩离草?金蟾丹?阿穆不懂,我可知道,那虽不是稀世药珍,也不是一般人家能买得起的。”
“被你发现了。”周易摊开双手,没脸没皮地笑着,脸上毫无作贼心虚的模样。
花锦南皱眉,不明白他到底搞什么鬼。
“如若真是穷人,那肯定是挑着方子便宜的那一味药来的,因为他目前也只买得起这个。那就没问题。倘若他用的是另一张方子,那事情就大了。”
“就你性子恶劣,可别给我惹出什么麻烦来,小心我扫你出门。”
“别别别,我只是好奇,到底是什么人派来的,又是什么人快要被毒死了。”周易笑眯眯地打开一窗厚帘,从那一指宽的缝隙之中,远远看得见少年阿穆将手中的药方子交给巷口一衣衫破旧面带土色的农户手上。那面显老态的汉子当即热泪盈眶,连连给阿穆拱手谢恩。阿穆拦了他,又细细交代几句,从怀中掏出一包东西来交给对方,农户汉子又是连连告谢。
“毒物千万,能这样细水长流折磨人的可不多。”周易视力一向甚好,猜着阿穆给对方的那包裹里也许是些吃食,兴许还有些银子,不由得嘴角一勾,嘲讽道,“真是个傻孩子。”
“说人傻,好像你自己多聪明似的。”花锦南斜斜躺在贵妃榻上,拥着怀里的小暖壶嘲讽他道。
周易的眉毛一跳,没有理会他,只是将视线定在那农户身上。那农户老汉目光殷切地送着阿穆回了酒楼,手里攥着那张药方子和一包裹,回头就往小巷深处钻去。
他稍等了一会儿,正要松手放下帘子,却见那巷口又出现一抹探头探脑的身影。那老汉又从巷口走了出来,依旧是那身衣衫,手中的药方与包裹却是不见,赤手空拳,腰间却是鼓鼓囊囊。他脸上那种穷苦人家惯有的谨慎卑微神色不见,反而带着种潮红色的兴奋与狰狞。那老汉子快步走到巷口前卖老酒的摊子前,趾高气昂地指挥着老板打了一大盅酒,又因斤两拍着桌子与老实的摊主争执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心满意足地提着酒走了。他边喝酒边哼着曲儿,往前走了两三百步,忽而眼神一亮停下了脚步,往旁一拐,一头钻进了这条街最大的赌坊门内。
“呵——有意思啊。”
周易贴在脸上的食指弹了两下,打了个呵欠也懒得管了,毕竟接下来谁吃了药发生了什么,可跟他没什么关系了。
赌场喧闹,一身破烂衣衫的老汉儿握得发紧的拳头舞得飞快,不知是会赚得盆满钵满,还是输得倾家荡产。
不知是今天的手气好,还是怀里的底气足,他的眼神越发凶狠,面色越发狰狞,双颊绯红越发兴奋,时不时从怀间的钱袋子里掏出十两百两再作赌注
只是一会儿,他面前便堆了一小堆筹码,老汉兴奋得浑身发抖,也气愤地面色青白,口沫四溅地与旁人咒骂着,。那只粗糙而结满厚茧的手缺失了几根手指,却不妨碍他用力拍着桌面呵斥着主庄的人。
“敢说老子出老千,瞎了你的狗眼了!瞧不起人,老子是缺钱的人吗?!”老汉越骂越兴起,指着对方的鼻子咒骂,那只只有三根手指的右手指点得气势非凡,直至被旁边一只挥砸而下的棍子瞬间打断,露出血淋淋的骨茬子。
一声惊天惨叫随之而来,赌桌旁的人飞快散开一个圈,却舍不得离开似的保持着恰好的距离围观着。摔倒在地的老汉捂着打折了的右臂,因为吃痛而一脸惊恐:“杀人啦!赌坊杀人啦!”
“叫你个鬼啊!”那人挥拳,一拳将老汉的脸颊都打歪了去,第二拳直接将其打飞了牙,老汉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周围的人窃窃私语,眼怀惊恐和同情看着那老汉被那壮汉翻了个身儿,在身上摸索,似乎在找些什么东西。
“诸位客官莫怕,方才老身得了消息,这老杂种竟敢偷摸了我们赌坊东家的东西。如此还不算,还敢在东家的赌场上使诈。”负责赌场的掌柜的一脸和善,出来打着圆场。
搜身的壮汉挥手一扬,将老汉身上的钱袋子解开尽数倾倒翻出,从中拿出数枚银锭呈递给掌柜的。掌柜的垂眼看了两眼,又抬手将手中的银锭亮给诸人解释道:“三角银叶的标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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