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
索性酝酿了一下,眼眶一红,一二三准备大哭装可怜。
许仪之眼白一翻,胡七八瘪瘪嘴,不敢造次。
“今儿…今儿大姑娘是来问了小的…”胡七八抬头小觑自家世子爷的神色,只觉后背发凉,毛骨悚然,颤颤巍巍继续往下说,“大姑娘一早就全猜到了,故而小的也就全给说了…”
许仪之心很累。
很累。
对方并不是很想说话,并想扔一块砖头砸死胡七八。
他知道这事儿瞒不了多久。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事儿竟然只瞒了这么几个月!!
暗影之所以为暗影,乃来去无踪,乃空中微尘,乃。。。反正横看竖看,都不是胡七八那副样子…他家檀生多单纯的一个小姑娘呀,竟然被这么单纯的一个小姑娘看透,那只能说明胡七八学艺不精,实在该揍。
“然后呢?”
揍胡七八可以缓一缓再说。
他家姑娘的反应比较重要。
胡七八艰难地吞咽下一口口水,斟酌着词句,“然后,大姑娘邀请您今天傍晚去碧波楼吃酒…”
“她说为什么了没有?”
胡七八摇头。
“她说我需要准备什么了没有?”
胡七八再次摇头。
“她说就我一个人去?能带上翁佼吗?”
带上翁佼,至少能增加一重抗击打能力。
等等。
要不带上翁笺吧?
他发现阿俏对于翁笺有极大的容忍度。。。
许仪之摩挲下巴,开始认真思考起带上翁笺去吃酒的可行性。
“就您一个人去…大姑娘说就您一个人。”胡七八认真地摇头。
完了。
他家姑娘是真生气了。
许仪之停下摩挲下巴的手指,点了点头,示意胡七八可以走了。
胡七八扭扭捏捏半晌,许仪之蹙眉,“有话就说。”
胡七八深吸一口气,“还有一件事儿忘了告诉您…”
许仪之跟看二傻子一样看向胡七八。
“大姑娘发现那本册子了。”胡七八决定再补一刀,“大姑娘很生气,后果或许很严重,世子爷,小的劝您一去就立马认错儿,千万别找补借口。您装得越可怜,大姑娘的气消得越快。大姑娘是豆腐嘴豆腐心的人,您可千万别跟她硬来…”
硬来,吃亏也只能是您自己个儿啊!
胡七八心中咆哮!
他是见过大姑娘算计人的样子的!
没看见赵家如今被赵大姑娘算计得底裤都不剩了吗!
隔了良久,才听见了许仪之的咬牙切齿声,“快…滚…”
胡七八如蒙大赦,屁滚尿流赶忙滚走。
胡七八泪流满面。
暗影拿点俸例,真是不容易啊。
要管主子的生死裁决,还要管主子的拉屎放屁,最后还得深入敌后,瓦解敌人,让主子抱得美人归。
美人太聪明这口锅,也要甩到他背上背着!
胡七八心里苦,但胡七八不说。
胡七八要去找谷穗姐姐要杏仁糖吃。
杏仁糖好吃,杏仁糖甜。
胡七八深嗅一口气,再次如同一只欢快的鸟儿般从杏花胡同这头飞向了那头。
临近傍晚,赵家得了消息,李氏已平安抵达都梁山进了庙宇。赵显默不作声,赵老夫人唱了句“阿弥陀佛”,赵华龄看向檀生的眼神里好似在喷火,赵华容与赵华芝一个垂着头坐在赵老夫人下首替老夫人捶脚,一个靠得离檀生很近。
李氏一走,这赵家内宅的天儿就变了。
虽说看上去是檀生与赵老夫人分庭抗礼,可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赵老夫人是舍不得得罪赵大姑娘的,不仅舍不得得罪,并且还必须做出姿态把赵大姑娘供起来。。。
一个旁支的姑娘混到这个程度。
也算是对得起了。
赵华芝默默地想。
没了李氏,这一大家子头一回坐在一起说话,各怀心思,这话不说也罢。
待人走尽了,檀生手捂暖炉径直朝外走,谁也不敢拦,谁也不敢问。
碧波楼距离杏花胡同没多远,檀生被领上二楼包间,许仪之已早早等候在侧。
“吃了晚饭没?”许仪之神情清淡,如一棵挺拔的松柏,又像是从水墨画中走出的翩翩少年郎。
檀生颔首点头。
许仪之笑了笑,“这家店的炙羊肉是一绝,羊肉肥瘦相间,撒上花椒和孜然,最适合冬天吃。若是吃得口干了就再来碗泡馍,放几根芫荽和小葱,喝两口羊骨熬的汤,那汤里撒了白酒,一点儿也不膻,就剩下羊肉香了。要不来两份?”
“咕咚——”
檀生面上一红,下意识捂住肚子。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她气势汹汹地来…
怎么一来就饿了呢!
这账还怎么算啊!
许仪之装作别听见,别过头去吩咐许百,“来两份泡馍,四份炙羊肉,再上两碟清口小菜,要是今儿个店家进了新鲜的海鱼,就让厨子清蒸一条来,撒掉豆油再切两根葱白就行了,别的作料都别放。”
许仪之转过头来,神情温柔,“你还想吃什么?”
“面…”檀生是真饿了。
这个点儿也该用宵夜了。
许仪之再吩咐许百,“让厨子煮碗海鲜面来,虾头爆油,螃蟹不放,螃蟹性寒。”
许百应声而去。
檀生窘迫不已。
她是来算账的。
为啥发展成点菜吃饭了??
菜,还得做一阵。
正逢檀生调节心态,许仪之语气平缓,以一种公事公办的态度平和开口,“李氏到都梁山了,等李承佑的死讯一传出来,我就让人对李氏下手。到时候再在定京城里放几个谣言,对了,上次是曹御史家的夫人撞破那二人奸情的吧?”
檀生的思路被许仪之领着走,点头道,“是曹御史家的夫人。”
许仪之颔首以示明了,“那就好,有天然的追捧者,不愁谣言起不来。”
檀生觉得许仪之的思路和她的完全重合,这个认知让她挺高兴的,可高兴之余,余光瞥见门外有许千一闪而过的身影。。。许千是暗影头子…暗影…胡七八。。。
檀生总算回过神来,眉梢一抬,正欲兴师问罪!
哪知刚一抬头,只见许仪之站起身一边脱衣裳一边嘟囔,“这屋子里烧了炭火,怎么这么热…”
披肩脱掉了。
外衫脱掉了。
就留了一件贴身的靛青色内袍。
那袍子有些修身,完全勾勒出了许仪之近日来日益完美的身躯…
檀生一下呆了,鼻腔一热,她赶忙仰起头来!
第一百九十四章 许仪之,不要脸(下)()
殷红殷红的鼻血,一滴一滴砸在桌子上。
檀生艰难地仰起头,一张脸通红。
妈呀。
她不活了。
她真的不活了。
她是来兴师问罪的。
不是来看肉流鼻血的。
在家里当着官妈妈的面流鼻血都没关系。。。当着许仪之流鼻血,她还要不要活了!
难得的,属于少女的羞耻心,瞬时涌上心头。
檀生别过头去,眼睛里含了泡泪水,仰头捂鼻子,缩在杌凳上显得有点可怜。
“就是这几天火重了…”檀生眨巴眨巴了眼睛,把这莫名其妙的眼泪水眨进去,“不碍事…”
话还没说完,檀生下巴被眼前人轻轻抬起。
许仪之凑得很近,扇子样的睫毛忽闪忽闪的,光影透过他的眉骨与鼻梁折射出一道暗影,少年郎嘴抿得薄薄的,嘴角却不由自主往上翘。
师父说,嘴唇薄的男人薄情。
可师父还说,嘴角上翘的男人专情。
这薄情与专情集中在一起,还是蛮冲突的。
檀生思绪不知飞到何处去了。
灯影摇晃,许仪之专注地低下头,两人鼻尖都挺拔,凑拢了就险些挨到一起,许仪之从怀中掏出带着皂角气的丝帕,轻轻帮檀生擦拭鼻子下的血迹。
许仪之手脚很轻,动作舒缓,捧着檀生的下巴好似捧了一件绝世奇珍。
扑面而来的男人气息把檀生冲得睁不开眼睛。
檀生艰难地从许仪之的眼睛移开,目光落在了许仪之的喉头上。
许仪之的喉头上下抖动。
檀生直觉鼻腔中又是一股暖流。。。
许仪之一声发自胸腔的闷笑,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
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了。
真的没法过了。
她已经被许仪之迷得五迷三道的了!!
她!!
赵檀生!!
一个活了两辈子的姐姐!
竟然栽在了一个十八九岁少年郎的石榴裤下!
这不合理!
檀生艰难地别开脸。
包间有温水,许仪之大步流星地跨去,特意露出蜂腰窄肩宽背,把帕子洗得哗啦啦的。
“今日,阿俏你寻我来,所为何事?”许仪之神色淡淡的,轻轻撩起袖子,露出在北疆磨砺得愈发健壮的小臂,小臂一弯,肌肉鼓成一道好看的弧度。
檀生的脖子跟肩快不在一条线上了。
“不…不干嘛…”
檀生下意识摇头。
摇完头,就后悔了。
“有…有事!”檀生挺直腰杆,“你为什么派胡七八监视我!还把娇园日常起居全写在小本本上!胡七八是暗影吧?你图啥啊?”
还能图啥?
图你呗。
可这话,不能现在说。
白溢马上回京,他要是赶在白溢回京前染指了他家小外甥女,他吃不了兜着走。他倒是不怕吃不了兜着走,可好容易讨好的舅舅,不能功亏一篑啊。
嗯。
更甭提白溢家里头那两个混世魔王。
一个蔫坏,一个明骚,全都对檀生这个美美的表妹怀揣有无限热情。
他至少得等白溢回来了,才能正儿八经地啃白菜吧?
许仪之脑子里过了许多事,装作随意地绷紧肌肉,搔首弄姿。
檀生喜欢肌肉男这事儿,他费了老牛鼻子劲儿打听了。
他家阿俏在东岳观混吃等死的时候最喜欢和一个名唤青书的小姑子去后山,他家阿俏他了解,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能靠着柱子站就绝对不会站得笔直笔直,他家阿俏怎么可能为了散心游乐徒步三公里进山去!?
除非,山里有荞麦面。
可惜,山里没有,道观里有。
是什么让他家阿俏抛弃了荞麦面,徒步进山…
这一定是个好东西。
暗影守了两天,不可置信地回来告诉他,“赵大姑娘每每进山,都与青书道长躲在草垛子里…”
暗影难以启齿的模样,叫他心下惶恐。
“躲在草垛子里干嘛?”
暗影一咬牙,一跺脚,“躲在草垛子里看隔壁山的猎户洗澡!”
许仪之至今都还记得,自己当时的心理活动。
除了骂娘,没别的了。
早知道如此简单,他还琢磨个球啊!!
脱啊!
露肉啊!
就这么简单!
他找准了道路,砥砺前行。
如今一看,效果甚好。
就是小姑娘一直流鼻血,叫他很是心疼。
“不图啥。”许仪之搓洗干净帕子后,大马金刀地落了座,义正言辞地讲道理,“赵家就像个龙潭虎穴,你孤身一人能依靠谁?你与翁笺交好,又讨平阳县主喜欢,我布置一两个暗影暗中保护你,何错之有?更何况,真相是我告诉你的,我若是半路撤了,留你一人怎么办?胡七八人虽蠢,可胜在有一颗至纯至善之心,有他在,至少能保你性命——万一李氏不管不顾非得要对你做个什么?你当真以为只凭内宅手段就能逃离生天吗?”
一力降十会。
这个道理,檀生还是懂的。
檀生竟然觉得许仪之说得好有道理啊!
可觉得他说得有道理的同时,隐隐约约又有些心涩,是因为她与翁笺、平阳县主交好,他才尽心的吗?是因为他告诉了她真相,出于责任感,他才会对她处处关照吗?
这个认知。。。
真让人伤心…
檀生低着头,胸腔里涌现出了一些前所未有的情绪。
上辈子,袁修睡了这个睡那个,睡遍天下无敌手时,她什么情绪也没有,甚至有丝窃喜——她不用服侍袁修了!不用战战兢兢地睡觉了!
如今那心尖尖倒有些酸。
檀生垂头扭衣角,将刚刚伸出去的那点感觉忙不迭地全部收回来。
既是责任,那何必做到面面俱到啊!
檀生埋头瘪瘪嘴,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
“叩叩叩”三声。
“世子爷,菜好了。”
许仪之打开门。
羊肉混杂孜然的香气扑鼻而来,羊肉汤也香,热气腾腾的、凶神恶煞地把香味往四处散。
许仪之就看着小姑娘的眼神突然一亮,一颗心都软了,当真恨不得明天就把白溢接回京!
“小心烫,慢点吃。”许仪之就坐在檀生身边,眼角带笑看着自家姑娘吃得满脸满足。
谁能想到仙风道骨的合真道长,吃起羊肉来是这个表情呢?
许仪之好像偷偷藏有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似的。
只觉欢欣。
头一次觉得,看人吃东西是一件极幸福极幸福的事儿。
第一百九十五章 被人阴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关于抽奖!周六傍晚六点!扣扣群里!准时抽奖!一套书、两张海报!三个幸运儿!】
碧波楼离杏花胡同不远,吃撑了,檀生与许仪之便预备散步回去。二人一路走一路说话,天南海北无话不谈。
“北疆漫天飘雪,鞑子攻城,你舅舅应战,哪知白将军甫一出城门便被弓箭射穿了肩胛骨,被死死地钉在了城墙上。”许仪之并不是讲故事的好手,全靠一管声音好听低沉。
“后来呢?”事关舅舅,檀生连声追问。
许仪之笑了笑,“后来,你两个表亲就顶到前面冲锋陷阵了,把你舅舅抬了进来,拔箭、止血、包扎…你舅舅醒了第一句话是…”许仪之看了眼檀生,想到当时的情景,心里叹了一句“外甥像舅”,这像倒不是外貌上的像,而是脾性上的像,许仪之提高声音,“你舅舅醒了第一句话是,老子要吃火锅!多放辣子!牛肉片薄点儿!”
檀生“噗嗤”一声笑出来。
许仪之一边看着姑娘,一边跟着笑。
胡同口灯影昏黄,许仪之将姑娘送到门口,赵家门前那两只石狮子镇得斗志昂扬。
“别想多了,好好睡觉,凡事有我。”
许仪之收了笑,微微弯腰,好挨姑娘近点。
檀生心里那股莫名其妙的气儿蹭蹭蹭地朝上升,她努力蹩脚且生疏地想将那股气摁下,哪知那气儿越冒越高,把她一张脸蒸得绯红。
她快熟了。
可许仪之说,他只是因为平阳县主和翁笺喜欢她,他出于责任感才帮她。
呸。
不要脸。
明明就是喜欢她。
他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的。
她又不当真是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她看得出来喜欢与责任的区别。
檀生埋下头,不知该说什么。
难道要她捅破这层窗户纸?
站在她的立场,当然没关系啊,无论是一见如故生出万千欢喜心,还是聚沙成塔拢聚深厚感情谊都是生而为人的必经之路,上辈子她福薄,未曾有过深刻体会;可如今,她体会到了,她也愿意为自己名正言顺的情感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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