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生手背抹额,抹出一把冷汗,再环视一圈。
嗯。
非常好。
看还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冲上前来问她,抹赵显脖子的那群人是谁了!
与其被动受诘问,不如主动出击。
一旦遇到刁钻难产的客户群体,要懂得声东击西,转移客户注意力。
身为一名硬本事不过关,软尺度超标的神棍节新星,檀生私以为这实乃骗人之次要纲领。
第九十一章 暗度陈仓()
第九十一章
满堂静谧。
李氏满目惊恐,瑟瑟发抖,双腿乱蹬似乎意图将攀在身侧、巴在脚边、藏在身后的脏东西全都推到地缝中永远封存起来。
平阳县主不由自主地身子向后一靠,争取离李氏更远一点。
赵老夫人面色沉凝,目光紧紧注视着檀生。
檀生与之平静对视。
内堂中,每个人都暗藏着心思。
许仪之语声凝重,“百闻不如一见,赵大姑娘所言俱是属实。”许仪之抬步阻断赵老夫人对檀生的审视,“这段河岸不太平,来往船只都曾遇到鬼船,每年在此遇难的摆渡人数以百计,对于此,曾在江西提醒按察使司任职的赵显大人应该更清楚吧。”
赵显莫名其妙被点名,愣了半刻,当即点头应是,“是是是,是没错。这段河岸暗藏礁石,来往船只需多加小心…”
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呀。
李氏虽不讨喜,可到底是赵家的媳妇。
难道要他承认,是,没错,他媳妇儿是招鬼狂魔吗?
那他赵家的风水得有多差呀?
赵老夫人的眼神缓慢移开,笑道,“既是河岸的问题,那过几天势离这个地方后,就会及渐渐变好。到时候叫阿俏给你婶娘再做个法事,安安心。”赵老夫人一边说一边转眸向平阳县主粉饰太平笑道,“阿俏这孩子也不知从哪里学的这些大本事,什么镇宅兽呀、长明灯呀都不用请了。诺,给把粘米给点鸡血就可保家宅平安了呢。”
你才打了鸡血!
什么叫给把粘米给点鸡血就可保家宅平安??
你才打了鸡血!你全家都打了鸡血!
檀生敛眉浅笑得十足温婉,心里已快骂了三条街。
这戏结束得太快。
平阳县主啧啧嘴,再说了些场面话,叫厨房给李氏熬了点儿艾草汤驱邪正阳,再请檀生四处看看做做法事便将这事给轻描淡写地过了。
一行人陆续出来,李氏寻一无人处,埋首将檀生拉开,语气急促,“阿俏,你老实告诉婶娘,你手上这镯子到底哪儿来的!?”
这是檀生两世加在一起,头一次离李氏如此近。
近得能清晰看见李氏眼尾的细纹和眼中的疲惫。
该!
活该!
别人的食物最好吃!
别人的床最好睡!
别人的丈夫最好看!
檀生心中顿生出畅快之意,抿唇笑了笑,语声真挚道,“这是祖母赐下的,长者赐不敢辞,阿俏私心也觉这玉镯太过贵重…”
李氏瞳孔猛地收缩,连声问道,“你说什么?这是老夫人给的!?”
檀生点头,“阿俏不敢妄言。”檀生眼神很轻地落在李氏脸上,细细打量,“今日阿俏所说无一不真,婶娘若愿意相信是这河岸的祸事,那便相信好了。”檀生挑唇一笑,“阿俏看婶娘印堂发黑,双目无神,让阿俏来猜猜,婶娘是否近日时常心悸,多梦?”
李氏惊恐点头。
檀生极力克制住想挑眉嘲讽的冲动。
李氏…脑子有毛病吗?
病急乱投医吗?
把这种事情,老老实实地告诉她,真的好吗?
檀生一派风光霁月,“那婶娘还是早日将阿俏说的那番话记在心上吧。这么多…”檀生微微一顿,“这么多挚友跟在婶娘身边,一日两日还好,时日一多,损伤气运是轻,断子绝孙、家破人亡也是有可能的。”
李氏脸色刷白,“那如何能解?”
“以命抵命,如若不能,则需婶娘沐浴焚香,每年闭关七七四十九天以祭祀亡灵。”檀生胡诌了个,再福了一福,不欲与其多言,转身离开。
回到船舱后,檀生想了想,拿出黄符纸来“刷刷”画了几大笔。
谷穗凑过来,认真地拍巴掌,赞扬道,“姑娘画的这只蛤蟆真是传神!看那眼睛,那嘴巴,那两条蹦跶腿儿…”
檀生放下笔,面无表情道,“我画的桃花。”
谷穗:“…。”
“姑娘画的这朵桃花真是传神!看那花瓣,那花蕊,那碧蓝的天!”
谷穗指的花瓣是刚才那只蛤蟆的眼睛,花蕊是蛤蟆的嘴巴。。。
桃花表示很受伤。
檀生面无表情地看了看黄符纸上的那朵畸形的桃花,再抬头看了看谷穗真挚的面庞,看看花再看看她…实在无从得知,谷穗是如何从这旧黄旧黄的草纸上看到了碧蓝的那片天。
檀生手脚麻利地将符纸折成一团塞进三角符纸中,递给小麦,“把这东西交给小满,告诉她压在枕头下十四天才取出烧掉即可帮她寻得一门好姻缘。”顿了一顿,“请她留意近日夫人给太夫人请安的时间,若是夫人前去给太夫人请安了,请她一定立刻捎信告知我。”
小麦稳沉地点头,“若小满问起为啥要这么做呢?”
檀生笑道,“那你就笑笑,然后压低声音说’天机不可泄露’。”
小麦恍然大悟地重重点头。
临到傍晚,一个面生的小丫鬟“蹬蹬蹬”地过来敲了三下门见檀生后又红着脸跑走,檀生利索地披了件外衫疾步走向二层。
赵老夫人的舱房在二层端头。
如今在船上随伺的丫头婆子少一半。
檀生都想好了,她就躲在横梁后面,能听到个只言半语都是赚!
哪知刚一下阶梯就与一团黑影撞了个满怀。
檀生抬头,见又是许仪之,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年轻的镇国公世子牵起手腕往怀里一带,檀生来不及说话又被他牵着佝身向楼梯间走去,檀生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他往里一塞,眼前顿时一片黑暗!
什么鬼!
檀生下意识地紧紧揪住衣襟,一副视死如归状!
她知道她美!
可这也不是许纨绔**大发的理由呀!
“这船上隔音不好,我若大…”檀生话还没说完,便收到了许仪之满眼的不可置信与面无表情下的嗤笑攻击。
“既然知道隔音不好,你就小点声。”许仪之声音压得极低,因空间狭窄,似是贴在檀生耳边缓慢吐气。
檀生当即僵在原地。
“摸着木板,跟着我一直向前走。”许仪之牵着小姑娘的手,轻声道。
檀生瞬间面红耳赤,小步小步地跟在许仪之身后,在黑暗中摸索前行。
走了一百零三步,许仪之停了下来,侧身环住檀生。
空间越发狭小了。
檀生再蠢也明白这分明是一条暗道!
由两侧木板夹成的一条暗道!
木板之间有缝隙,透露出一缕微弱的光亮。
檀生屏息凝神,透过这个缝隙清晰地看见了李氏与赵老夫人!
“这条暗道能通向船上的所有舱房!”檀生瞪大眼睛看向许仪之。
许仪之轻点头,棱角分明的面庞在微光的照射下很漂亮,语气戏谑,“莫非,赵大姑娘以为奉权是要带姑娘来…暗度陈仓?”
“暗度陈仓”四字一出,气氛变得无比暧昧。
檀生别过脸去,在心里为自己默默打气。
小兔崽子!
小兔崽子!
前世今生加一块儿,你得叫老娘姐姐好吗!!!!
第九十三章 狗咬狗(上)()
第九十三章狗咬狗
缝隙里陡然传来瓮声瓮气的声音。
檀生立刻肃立精神,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姿态低低地趴在木板上,调整了再调整力争以最舒适的姿势偷窥李氏和赵老夫人。
许仪之则双手抱胸靠在一旁,目光隐约闪烁。
赵大姑娘姑娘知道她现在的姿势。。。很猥琐吗?
佝头、弯腰、翘臀部。。。。
然后将一张脸紧紧贴在木板上,脸上的肉被挤成了一团。。。
好像试图从那缝隙里钻出去似的。。。
哎呀,真的好可爱呀。
许仪之看着檀生专注猥琐的侧脸,莫名其妙勾起嘴角泛起笑来,笑着笑着慢慢板起脸来。
哎呀,他笑得真恶心。
可赵大姑娘真的好可爱。。。
许杏花千回百转的心路历程,檀生自然无从得知。
嗯。。。如今陷入繁忙偷窥监听的赵大姑娘也压根不关心身边这朵小杏花的情绪波动。
从缝隙之中看见的人都是瘦长且畸形的。
檀生眯眼看去,李氏与赵老夫人正相对而立,似有剑拔弩张之势,却又隐约牵连。
她们的声音十分清晰。
舱房之中,赵老夫人已屏退左右,只余她与李氏二人。
李氏站立在正中央,情绪似乎已接近崩溃边缘,看向赵老夫人的眼神充满惊惧,她向四周看了又看,确定了没有人后才如同嘘声般咬牙切齿道,“…你为什么要把那只镯子给赵檀生?你是不是希望赵檀生知道!好让她为白九娘复仇!把我赶走!把我吓死!把我弄死!我到底哪里对不起赵家了。。。你说呀!”
赵老夫人神情平静,“你实在多虑了。那镯子…”赵老夫人抿了抿唇笑了起来,“镯子不过是死物罢了,白九娘死了,我给了她唯一的血脉,尚在情理之中。一只镯子,也值得把你吓成这幅样子?”
“赵檀生说我身边有长舌鬼有无头鬼!”李氏四下张皇,瑟瑟发抖,语声如游丝,“你知道我昨晚梦到什么了吗?我梦到白九娘了…她站在巷口摘花…手腕上戴着那只镯子…看见我后朝我怯生生地笑,笑着笑着…嘴巴就张大了…变成了一只血盆大口…朝我飞扑而来…”
似是噩梦再现,李氏后背冰冷。
李氏一扑上前,死死揪住赵老夫人的胳膊,“老夫人,我害怕我害怕!我不知道跟谁说,我只能来找你!”
找她做什么?
她是能做法把白九娘给收了?还是能布阵把白九娘打得魂飞魄散了?
没出息!
恶事做了就是做了!
神鬼怕恶人!
越心慌,越心虚,鬼怪就能准确无误地掐准你的情绪找到你的破绽!
没出息的蠢东西!
她是不是生怕阿显看不出来啊?
若阿显当真知道当日之事,还能容她李怀玉在赵家不成?
蠢货!
“荒谬!”赵老夫人眼神轻蔑,“若当真有鬼,早不报晚不报,偏偏这个时候报?!”她的手臂被李氏揪得生疼,赵老夫人嫌恶地一把拨开,看李氏因恐惧而扭曲的五官,再想想李氏在赵宅嚣张跋扈这么十几年,连她这个婆母都不得不隐忍容让,实在可恶!
更何况,阿显越爬越高,到最后李家还能有多少助力?
你害怕。。。
你害怕也只能来找她这个懦弱寡言的婆母哭喊诉说不是吗?
赵老夫人陡生起一股子快意。
“再凶再厉,也到底只是个死人,死人还能突然活过来卡住你的脖子?你整日想这么多对自己也不好,若是叫阿显知道了…你自己琢磨琢磨,阿显可还能容你不成?”赵老夫人顿了一顿,手捏佛珠笑了起来,“照老婆子看,你就是整日给闲的。若是争气点,早日怀个儿子,也不至于净想些空事儿。”扬起声音,“六安上壶茶来,夫人口渴了。”
端茶送客。
李氏明白赵老夫人是想赶自己走。
不仅是在赶自己走。
还在嘲讽她没儿子。
暖阁外有六安大声应是的声音,还有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
李氏扭过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赵老夫人,“母亲这是想赶我走?”
赵老夫人神情淡淡,“夜已深了,老婆子也该睡了,总不能没日没夜地管你这些烂事吧?”
所以。。。
你是不想管了吗!
李氏向后退了一步。
既然你不想管…当初缘何要如此亲昵地邀她进房里去喝那杯茶呢!?
她当初…她当初见到白九娘便已是断了那念想了啊!
都是赵老婆子的错!
若不是赵老婆子,若不是那盏茶,她何苦挂在赵显这棵断头树上!
李氏目光瞬间变得阴狠毒辣,“我的烂事?”
身边有瓷器碰撞的声音。
六安已经途经暖阁,快跨过门槛了。
李氏抬起头来,“冤有头债有主,我看那冤魂应该来找上母亲你,才是对头的。”
赵老夫人猛地抬头,高声唤道,“六安,去换壶茶!”
六安的步子堪堪止在了门外,应了是后终于折转回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赵老夫人目光阴沉,神情终于出现了变化,“什么叫冤有头债有主?白家阴沉木一事,难不成不是你父亲勾结宫里的阉人干的?白家那二十六条性命,布政使闵恪也被一撸到底最终早逝,难不成不是你李家造下的孽?”
赵老夫人意味深长斜睨李氏一眼,“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不要又当了婊—子又要立牌坊,更不要把烂事往别人头上栽。”
赵老夫人的目光,好似那日她父亲的眼神。
不屑一顾且意味深长。
她跋山涉水从广阳府回到京师,哭着抱住父亲的腰,哭得难以自已。
“我真的喜欢阿显——”
“赵夫人也是喜欢我的——”
“赵夫人同我说,她原先那个媳妇呀,又蠢又瘦弱——”
“她同我说,若阿显娶了我这样的姑娘,必定会成大器——”
“父亲,求求你!”
“求求你了!”
“求求你,帮帮怀玉!”
“帮我嫁给阿显吧!”
帮我嫁给阿显——
她的哭求没有打动她的父亲。
但是她的命可以。
第九十四章 狗咬狗(中)()
第九十四章狗咬狗(中)
父亲气愤地将她关在房间,不许母亲来看她,也不许任何人给予她任何支持,她都一一挺过来了——甚至在苦难中,她开始幻想,她也会和阿显住在广阳府那间窄窄的,干干净净的小宅子里,她会取代白九娘。。。阿显出门时,她为他正衣冠;阿显应酬喝多,她为他熬姜汤;她还会为阿显生儿育女,延绵子嗣。。。
她拒绝用饭。
没有人能阻挡她对阿显的爱意。
活人不可以,死人也不可以。
一日、两日、三日…
她憔悴得形销骨立,口唇干得开裂。
她的父亲来看她时,目光和如今姜氏的眼神十足相似。
好像在看最低等下贱的虫豸。
“你当真想嫁给赵显?”父亲居高临下问她。
她哭着赶忙点头,“自是想的!若是不嫁给阿显,女儿宁可终生不嫁,宁可当即拿一条白绫抹了脖子,宁可立刻投江去…”
死字还没说出口。
父亲便点点头,“那就嫁吧。”
父亲的点头,似带着忍耐的破釜沉舟。
她的父亲到底没有熬过她母亲的哭闹与她生命的威胁。
“只一条,这药再苦再毒,你也自己…吃下去罢…”父亲一早便看出了赵家那老虔婆的目的与狠辣,可尚存一丝侥幸——只要李家一日不倒,那赵家就得一日把她当做恩人一般供奉在案,绝不得造次!
父亲既然一口答应,紧跟着就如瞌睡遇到了枕头。
广阳府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