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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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的河-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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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
    “金局长,我有一种感觉,不知道对不对?我总觉得像你这样担任领导工作的
干部,其实是挺痛苦的。”
    “不见得吧?你没见很多人还想往上爬呢!”
    “爬上来了又怎么样呢?国家机器反正要像磨盘似地转。你们这些官员被卷进
来了,身不由己,就只能跟着转,机械地转,周而复始,无休无止。没有激情,没
有自我,直至转不动了,退休,老死。”
    “你这脑瓜子里怎么尽想些这个。照你这么说,不是太可怕了吗?”
    “不对吗?”
    “我们也鼓励创造性的工作。”
    “可是,又有多少成效呢?就说你吧,你的抱负、你的才智,在现在这种体制
下,又能发挥多少?”
    “小林啊,你什么都好,就是看问题太尖刻。”
    “不是尖刻,是事实。说实话,你要没那份自信心呀,或者用现在流行的说法,
没有那份执着,早垮了!”
    “唉,自信也好,执着也好,是给别人看的,其实心里真紧张。”
    “反正你很坚强。”
    “看上去坚强的人,内里有很脆弱的一面。”
    “你也是这样吗?”
    金滔举起杯,跟林雁冬碰了碰,吮了一口说:
    “……可能,我可能比你想象的,还要……脆弱。”
    林雁冬把头低了下去。从金滔略带颤抖的声音里,她感到了他心里的暴风雨,
她不敢再直视他的眼睛了。
    “如果不是我的脆弱,你这次调动工作,可能就不会是这样的了。”
    “我没有怪你,我也不会怪你的。反正你还是我的局长,我还是你的小兵。”
她想说“我们还是朋友”,可她不愿说。她根本不愿意和他只是朋友,这一点她早
就不再骗自己了。
    “这样看来,你也并不总是那么尖刻,有时候还是很识大体顾大局的。”
    “中国人早就锻练出来了。”
    林雁冬不再说话,默默地喝酒,把一瓶“长城白”喝得差不多了。
    “你怎么不说话了?”金滔有些耽心了。
    “说得太多了,不想说了。”
    “不是醉了吧?”
    “我?就这么点果酒?”她不屑地撇了撇嘴,索性把酒喝完了,一手倒握着空
杯子,忽然想起了什么,笑道:
    “噢,对了,我还忘了告诉你,吕高良要把我调到巾经委去。他说我海外关系
多,能给他们拉外商弄美金。”
    “这怎么行?”金滔叫起来,“你是学环保的,你不能走……”
    “我还没有答应呢。”
    林雁冬心里笑了,她喜欢看见他着急,
    “我不会放你走的。”
    金滔心里马上有了新的想法。



  

                               第二十三章

    5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林雁冬白天晚上都泡在资料室里,提包里装满了环境纠纷案件的复印件。有按
行政程序处理的实例;有上了法院,依司法程序处理的案件;有水污染的,有气污
染的,有固体废弃物污染的;还有各种违反环境保护法,拒付罚款提起诉讼的案例。
一桩桩、一件件,触目惊心。
    她包里鼓鼓的,心里却空空的。
    开始,金滔每天都把电话打到招待所她住的房间:
    “你好吗?”
    “挺好的。”
    “有没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
    “没有啊!”
    “有事情你给我打电话。”
    “好的。”
    她没有打电话给他!
    一夜之间,她和他,空间的距离缩短了,心间的距离拉大了。
    是啊,现在和他同处一个城市了。到他的办公室去,只消几分钟的时间。就如
同那几年在省局工作时一样,随时可以见到他,随时可以到他的办公室去。就在前
些日子,这种同处一方的憧憬,还如梦似幻,悄悄在心头闪现。
    现在,真的来了,招待所的楼和他的楼只有一墙之隔,她仿佛能听见他叹息的
声音,夜晚回到这小小的简陋的房间,她仿佛能感觉到那幢楼上一个窗口的后面站
着一个高大的身影,那窗帘在飘动着。
    他的话,像钉子钉在了她的记忆里,她感到像是谁拿鞭子狠狠地抽伤了她的全
身,使得身心都处在伤痛后的麻木状态之中。可是,她相信,他说的是真话。
    他很自信,也很苦恼。
    他很坚强,也很脆弱。
    他很冷静,可又“并不是总能控制自己的”。
    她好像拿到一把他亲手交给的钥匙,可以随时打开他的心扉,却不愿再去触动
那扇沉重的心门。她害怕那门背后的鞭子。
    过去的许多场景,偏偏在她脑子里转动,一幕接着一幕,一刻也停不下来……
林荫道上的漫步,小卧车里的低语,马踏湖畔的笑声,靠山县里的邂逅,食街夜市
的品尝,皇宫酒家的宴会,“林苑”门前难以忘怀的道别……这些美好的记忆,都
被罩上了一层迷离的轻纱。
    金滔的形象变得有些模糊了。他的自信,因为他的苦恼,变得更加充实。他的
坚强,因为他的脆弱,变得更加深沉。他的冷静,因为他“并不是总能控制自己”,
也好像变得更加珍贵了。
    啊!他的笑声并不都是轻松的,他的言谈未尝没有需要破译的密码。他有更多
的东西是深藏不露的。他是一个矛盾的复合体!他拒绝在她的调令上画圈,因为一
旦画了圈他和她会有更多的接触;而正是在这种对更多的接触的回避中,他却以更
快的速度突现在她眼前,令她猝不及防。
    不能调到一起,令她失望。触及他内心的秘密,叫她心跳。她不愿意他有丝毫
的为难。能够同他在一起的时光,哪怕只是短暂的片刻,她也希望是温馨、轻松、
愉快、高高兴兴的。
    她记不起那天晚上她都说了些什么。她觉得她只能那么说。她要让他觉得她总
是高兴的,只要是他作出的决定她都乐于接受……
    可是,回到房间,躺在小床上,望着孤零零的泛黄的小台灯,心里一个声音却
在凄然的喊叫:你太傻了!你太傻了!难道这调动不是你盼望已久的?难道好不容
易到来的机会又让它这么轻轻飘去?小林啊小林,以后或许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难道真的就只能这样吗?
    第三天晚上,她看见房间里空空的小桌上有一张字条:

    小林:
        来看你,你不在。回来后给我来电话。
                                                        金滔

    她把这张小纸握在手中,在床头坐了下来,又展开来看了一遍。那是一张从小
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带着小蓝条儿,带着他的体温。会有什么事呢?真的有什么
事吗?要不要遵命给他回电话呢?她拿着这张小纸翻来复去,最后还是拿起了电话。
    “小林,你回来了?”他好像一直守在电话机旁。
    “啊,找我,有事吗?”
    “我想过来找你谈谈。”
    啊,他要来了,多么好。只过几分钟,他就会敲门,这冰冷的小屋顿时就会充
满生机。可就在这时,她听见电话里传来嘈杂的声音:歌声、笑声、节目主持人的
声音和一个女人暗哑的叫喊:
    “把电视的声音弄小点,你爸爸接电话呢。”
    一幅温馨的家庭图画顷刻出现在她的眼前:低垂的窗帘、幽静的壁灯、丈夫、
妻子、孩子、喧闹,电视……林雁冬仿佛从来没有想过,他有一个家。而当这个家
蓦然间实实在在地出现在她眼前时,让她心里发颤。
    “不,太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我马上就过来。”
    也许他感到了她语气中的绝望,不容分说地放下了电话,他要来。
    她没法拒绝他,没法拒绝自己。
    很快地,他来了。
    “听说你每天晚上在资料室工作到很晚?”
    “老姜给的时间不多。”
    “这太紧张了嘛?”
    “没关系,我还有两天时间。”
    “这次来,你好像不高兴?”
    “我上次跟你说了,我很高兴。”
    “不,你说的不是真的,小林,你呀……”他想说,你呀,你别以为自己能包
藏住自己,其实我看得清清楚楚的。可他没有说,只站了起来,提议着,“出去走
走,你也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你还是回去吧,”她坐着,打断了他的话,身子动也不动,“你还是回去……
看看……电视吧……”
    金滔站在她跟前,像一座铁塔。忽然,她觉得这座铁塔正在倾斜,马上就要朝
她倒塌下来。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更不知道该怎么办。还好,铁塔晃了一下,
又稳稳地站住了。她忽然想起他说过的话:“纯洁和邪恶之间,并没有不可逾越的
鸿沟,一个闪失就过去了”,莫非……
    “也好,明天我再给你打电话。”
    他走了。
    她还是那样子侧身坐着没有动一动。
    她觉得自己长大了,懂事了。她怎么可以去喜欢他呢?他有妻子,有孩子,有
自己的家庭,自己的爱……
    这是真的吗?
    她低着头,不敢问自己

        有一些爱情在人类的世界
        不被允许
        我只能在一个幻想的国度
        放逐自己

    隔壁房间的录音机响得叫人心烦,歌声直往人心里钻,甩也甩不掉!这种爱情
难道真是“不被允许”?人类世界真是这般残酷的吗?只能允许你在“幻想的国度”
里“放逐自己”,一旦跌落尘埃,就会粉身碎骨,为人类所不齿、所不容?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多亏了他的冷静,不曾有过那样的“闪失”,她和他之间还能维系那一种感情,
使她还能在“幻想的国度”里编织自己的梦。
    那歌声还是没完没了,她呆呆地望着白色的天花板,几乎不知身在何处了。
    在以后的两天里,她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他。但是,每当她回到招待所,路过传
达室,总要停下脚步,看一看有没有他留下的话;每当电话铃响了,她总跳起来期
待着或许是他。
    没有。没有字条,也没有电话。
    他好像从这座城市消失了。
    明天一早就口清河了,难道就这么不辞而别?
    不行,不能这么空空落落地回去。
    要见他,哪怕是最后一次。
    她明白,即便是见面,也是枉然,也是伤心。他的心迹已经坦露,他用极大的
克制力才控制住自己,没有“闪失”到“邪恶”上去。没有坦露的,是自己对他的
那份思念、那份被包藏起来的爱。这是最后的防线,不,最后一张窗户纸。
    保留它,还是捅破它?
    不,不能……
    打一个电话,说一声再见,总是可以的吧。
    说不定他正守在电话机旁?她好像看见他愁着眉捧着书,举着烟的手上那烟灰
已经无声的脱落……他的脸,在灯下……
    她拿起电话筒,拨了那熟记在心的号码。
    “找谁呀?”那边是一个女人暗哑的声音。
    “我找一下金滔同志。”她怯怯的,忽然觉得理不直气不壮了。
    “他不在。”那声音好像是冷冷的,带着一个失去了姿色的妻子天然的反感。
    “请问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你贵姓呀?”
    “我姓林。”
    “你找他有什么事,能告诉我吗,我替你转达。”
    “啊……也好,请您转告他,我明天一早就回去了……”
    放下电话,她只觉得手心冰凉。
    完了,该完了。结束了,该结束了。就这样画一个句号,或许是最圆满的了。
没有卷进漩涡,没有跌人深渊,没有触犯人类的戒律。保存了自己,保存了他,只
不过埋葬了爱情——原不该有的爱情。
    她忽然觉得房间小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她带上门来到大街上。
    初秋的夜晚,街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一阵晚风吹来,两侧的梧桐沙沙作响,
几片树叶轻轻地飘落在她脚下。
    她觉得今年的秋天来得太早。



  

                               第二十四章

    “伯母,小林还没有回来?”
    “噢,是李杰明同志……”
    “伯母,您就叫我小李吧!”
    “好,好,你坐吧,”林秀玉看看手腕上的表说,“她也该回来了。”
    李杰明穿着一件绛色的鳄鱼牌T恤衫坐在小沙发上,第一次和林雁冬的母亲面对
面,不由地有点紧张。他几次把手伸向口袋里,想掏出烟来点上,稳定一下忐忑不
安的神经,可一想到对面坐着的是位医生,肯定对尼古丁深恶痛绝,就没敢把烟掏
出来。烟没掏,手又无处安置,自己跟自己折腾了半天,才把两个细白颀长的手掌
紧紧地合在一起,搁在了并拢的膝盖当中。
    “伯父也没在家?”李杰明在寻找话题。
    “啊。他在那边屋里呢。”林秀玉淡淡的,显然不喜欢这个话题,只问道,
“雁雁知道你来吗?”
    “我给她打过电话,没有找到她。她昨天从省里回来也很晚了吧?”
    “是啊,快10点了才到家,今天一早又上班去了。”对这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
林秀玉印象不错,话也比平常多了些。
    做母亲的再聪明,遇到女儿到了找男朋友的年龄时,都容易犯糊涂。一方面耽
心女儿错过了大好的青春时机;一方面又怕女儿年幼无知上当受骗。每当一位男性
和女儿在一起时,都不免使作母亲的心怀鬼胎如临大敌,总要千方百计、费尽心机
从女儿嘴里把那人的一切一切打探得详详细细,几可与高超的私家侦探媲美,方以
为尽到了天职。如果遇到女儿和一位男士在一起,而又含糊其词,不愿介绍该人情
况时,母亲就断定此人来历不明,定是有不可告人的劣迹。凡此种种,是一位有成
年女儿的母亲必然要走过的痛苦的历程。
    性格犟强、事业上卓有成就的林秀玉,在这个问题上算是很开通的。她很少过
问女儿的交友,她确实没有时间。但是,痛感自己的婚姻失败,今生无法弥补,断
不能让女儿重蹈覆辙的想法,又无时无刻不在她心里翻腾。为此,尽管她工作繁忙,
平常同女儿谈心的时间少得可怜,她还是在默默地观察她,也曾婉转地打听过,得
到的回答总是以女儿的撒娇告终:
    “想把我赶出去呀,没门儿,我一辈子不嫁人!”
    陈昆生告诉她女儿有了李杰明这个男朋友后,她问过女儿,女儿不承认。或许
陈昆生说得对,还只是在交往的过程中,还没有发展到那一步。林秀玉更觉得对这
个姓李的年轻人应该多一些了解,替女儿把好人生之路上这最关键的一关。可惜,
同这个小伙子只见过两面,来不及深谈。今晚他自己来了,家里也没有旁人,正是
一次面试的好机会。她吩咐望妈沏茶,跟这位年轻人聊起来:
    “小……我就叫你小李了,你是哪年毕业的?”
    “我?啊,我毕业五年了。”
    “是哪个大学呀?”
    “清华。”
    “什么专业?”
    “机械制造。”
    “啊!”
    笑意不由地浮上了嘴角,清华大学意味着一个年轻人的优秀。还没等她下一个
问题问出来,李杰明又补充了一句:
    “本科毕业之后,我又念了三年研究生,所以工作的时间不长。”
    很快的,林秀玉在心里算了一下他的年龄,就按一般大学毕业二十一二岁算吧,
加上研究生三年,再加工作五年……啊,不对,清华本科生是五年……那么,今年
顶多也就……三十,或三十一岁。比雁雁大五六岁。大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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