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呀!”
“好,好,林小姐,请过这边来用早餐,好不好?”
林雁冬一听就笑了,说道:
“是呀,我就是这么计划的。”
“好极了!用不用我叫车去接你……”
“不用了,我有私家车。”她的自行车当然可称之为私家车,只不过和香港所
谓的私家车内含不同罢了。
“好,好,我在大厅等你!”
放下电话,王耀先又一次领略了那种久违了的同女孩约会的激情。
女孩,女孩……一想起这两个奇妙的字,他脸上就有一种笑意。
“你总是‘女孩’、‘女孩’的。你需要的不是‘女孩’,是‘太太’!”母
亲不止一次对他说。
“要找‘太太’,那在香港太容易了!”他笑道,“温柔体贴,善理家务,孝
敬婆婆,相夫教子。我明天就可以找一打来,让你挑!”
“那你还要什么样的?”
要什么样的?王耀先没有跟他母亲说过。这种事情,怪怪的,很难说清楚,跟
上了岁数的人也说不通。或许,最重要的是魅力。对,第一是魅力,第二是魅力,
第三还是魅力!
而魅力的背后,则是过人的才学和智慧。没有才学,缺少智慧,也谈不上有什
么魅力了。
具体的呢?具体的她……是清澈的水,是闪光的星,是玲珑的玉,是在任何交
际场合一出场就让所有的目光都投射过来的那种光彩照人的明珠。有她在自己的身
旁,谈生意,签协议,做买卖,驰骋商场,无往而不胜!
母亲是很实际的:看照片上的人,老太太点头。一听说是大陆的,老太太又摇
头。待得知林雁冬的家世之后,老太太马上又喜笑颜开了。
“好,好,这种人家,般配,般配!”
老太太点头了,王耀先就筹划这次北上。
没有想到来了好几天,连林雁冬的影儿都没有见到。市经委的大小头头们又过
于热情。整天簇拥着他,不是上这个厂子参观,就是到那家餐馆进餐。搞得他索然
无味,疲惫不堪,甚至有一种叫人哭笑不得的“被劫持”感,真是好倒霉!
他觉得来得不是时候。他甚至想明天就买飞机票回香港。可是,她来了,马上
就要坐在自己面前了。从电话听得出来,她很开心,像老朋友似的,没有一点陌生
感。这是一个好兆头。
王耀先梳理了一下纹丝不乱的头发,理了理结得无懈可击的领带,就匆匆忙忙
乘电梯下楼来了。
清晨的大厅里,除了偶而穿行的服务员,几乎空无一人。王耀先到自动启开的
玻璃门外探望了一会,不见伊人踪影,又回到大厅伫立。他那魁梧的双肩,考究的
衣着,以及那透出来的很有点钱的味道,特别是他显然在那里等人的态度,招惹了
一位尽职的服务小姐走上前来问道:
“先生,您需要帮忙吗?”
“谢谢,我在等一位朋友。”王耀先极其礼貌地躬身还礼。
幸而这时林雁冬甩着一头披肩发飘然而人,王耀光马上丢下这位热心的服务小
姐迎了上去。那服务小姐则以多少有点怀疑的眼光,盯了片刻这位年轻漂亮的本地
小姐,而且以女性的锐敏,看到了这位港客跟她握手时脸上抑制不住的笑意。
“林小姐,真高兴今天能见到你!我们就去餐厅?”
“好吧。”
王耀先马上侧身伸出右臂,让女士先行,自己紧随在旁,像陪着英国女皇似的,
进了空荡荡的餐厅。
早晨的自助餐虽然不算丰富,对林雁冬来说也足够了。她大概也是真饿了,刚
被服务生领到小桌前坐下一会儿,就站起来说:
“对不起,我先去拿点吃的。”
王耀先哪能放过这个献殷勤的机会?他立刻站起来自告奋勇:
“你请坐,我替你拿去。”
林雁冬莞尔一笑。
在大陆,这样周到的男人太少了。哪一次同男士们去吃自助餐,他们不是争先
恐后往前冲,生生地把女同胞们都挤到一边儿去?不过,她也不想让王耀先觉得自
己是个事事依仗男人的娇小姐,便仍然站在那里笑道:
“你怎么知道我想吃什么呢?”
这样的问题当然难不住王耀先,他也笑道;
“我一样给你少拿点,怎么样?”
“那我也吃不了呀!王先生,还是自力更生,丰衣足食。”林雁冬一边笑一边
说,早已走到食品桌前,拿了一个盘子在手。
“对的,对的。”王耀先紧随在后边,也拿了盘子微笑着。转了一圈儿,他只
拿了一碗麦片粥和一杯橙汁。
林雁冬可是没放过这么些好吃的,她的盘子里有酸奶,有面包,有火腿,有水
果,准备大吃一顿。
在桌前坐下之后,她就埋下头吃起来,一时顾不上说话。不过,她却感到对面
那双眼睛对自己的威胁,像两道电光似的直直地射向自己。她下意识地避开那火辣
辣的目光,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
“王先生,你的生意谈得怎么样了?”
“生意?噢……很好,很好!林小姐,真得感谢你呀。如果没有你的介绍……”
“有你感兴趣的项目吗?”
“有是有,不过,还要多了解一下。”
林雁冬用餐巾纸擦了擦嘴,抬头直视着对方的脸,笑问道:
“啊,有希望谈成吗?”
“嗯,有个造纸厂,他们希望投资改造。”
“那太好了!你答应了没有?”
生意上的事,哪能那么容易就答应,这位小姐也太天真。不过,在这双漂亮的
眼睛的凝视下,王耀先只能笑眯眯地说:
“啊,我跟他们说,我要等林小姐回来商量一下啦!”
怪不得!林雁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毛病出在这儿呢。
“王先生,你真逗,跟我商量什么呀?我根本不懂造纸。”
王耀先见林雁冬脸上没有了笑容,似乎有点生气似的,忙解释道:
“林小姐,请别误会。我们两家是世交,我们两人是朋友。我到你们这儿来办
事情,当然要找朋友商量商量呀。”
“你觉得有发展前途吗?”
“前途嘛,当然是会有的。徐市长很支持,吕主任开出的条件也很客气。再说,
我做生意历来主张要看得远些,目前赚不赚,那倒无所谓。”
“那为什么还下不了决心呢?”
“我必须先找到一个可靠的代理人。所以,林小姐,我一直在等你回来,想跟
你商量一下,看你……”
“我?……”
“看你能不能替我找一个合适的人。”
“这个代理人那么重要吗?如果没有就不能签约,是吗?”
“当然,是很重要的,对我来说。”
“没关系,我可以替你找。如果到时候找不到,我可以当你的代理人呀!”
“真的?”
“当然,如果王先生信得过我。”
“那还用说,只怕委屈了林小姐的大才。”
“那就太好啦!”林雁冬完成了任务似的,站起身来。
“林小姐,怎么就要走了呢?”王耀先也赶紧站了起来。
“王先生,你没有忘记,我可是靠拿工资过日子呢,每天得给人上班去。”
“好,我们一起走。”
王耀先招来服务小姐,签了单,送林雁冬到门外。林雁冬径直走到宾馆旁边的
一个存自行车的棚子里,取了车,推着走了出来。看见王耀先还站在那里,想起
“私家车”的话,她笑着:
“我的车,也不比你的‘平治’跑得慢。”
看见她灿烂的笑脸,王耀先好开心啊,又听见她在说:
“啊,还忘了,我爸爸还准备清王先生到我家吃饭呢!”
“啊,真是,太谢谢了!”
第十八章
晚饭后,“林苑”的客厅里静悄悄的,犹如往日。
稍有不同的是,今晚在屋的,除了林秀玉和望婆婆,还有平常晚上很少在家的
林雁冬,还有虽然晚上在家、却从来不敢擅自踏进这间客厅的陈昆生。
屋里坐着四个人,可没什么声音,只有那只老钟“的的哒哒”着。
陈昆生坐在沙发对面的紫檀木靠背椅上,虽然早已准备好了宴会的方案,而且
可以说得有条不紊,但偷眼一看林秀玉埋身在沙发里,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再看
坐在她身边凳子上的女儿,拿着本时装杂志看得正起劲,根本也不打算对明天的请
客这样的大事发表什么意见。望婆婆更不用说,抄着手靠里屋门站着,倒是聚精会
神的,可也只带着两个耳朵。
半天,还是林秀玉先开口:
“你大概考虑了,你先说吧!”
这些日子,她虽然不拒绝跟他说话,但总是避免称呼他的名字。
“好吧。”陈昆生连忙答应,又从兜里掏出一个黑皮子小本儿来。
林雁冬看见爸爸拿出个小本子来照着说,心里觉得太可笑了!不就是请王耀先
吃顿饭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还要开“家庭会议”,也值得这么兴师动众!不
过,她瞧了瞧煞有介事的爸,又瞧了瞧不苟言笑的妈,心想,可也是,一个破碎家
庭的修复说不定就得靠这些芝麻绿豆的事呢。
“王先生后天回香港,”陈昆生看了一下小本说,“时间只能定在明天晚上了。”
“明天来得及吗?”林秀玉说话中那公事公办的口气,活像在妇产科里开会讨
论手术方案。
“有啥来不及的。炒几个菜,炖个好汤,就行了吧!”望婆婆乐呵呵地插嘴说,
好像她挺愿意受这份儿累。
“我也是这个意见。”陈昆生笑着打量了一眼望婆婆,又冲着林秀玉坐着的方
向说,“我想。像王先生这样的人,什么没吃过?饭菜简单一点,随便一点,家常
气氛,说不定更好些。”
“好吧。”林秀玉点了点头。
“陪客嘛……”陈昆生盯着他的小本瞧。
“还要陪客?”林秀玉不解地望了他一眼,立刻又把脸移向别处。
“本来……也可以不要陪客。不过,经委给王先生接风,也请了我们。现在我
们给王先生送行,不请他们的人,好像也不好。”
“我看这没有必要。”林秀玉又埋下眼皮。
一时陈昆生不好再说什么,直拿眼看女儿,意思是希望她出来表个态。林雁冬
看着爸爸倍加小心的样子于心不忍,就从旁帮着说了一句:
“妈,礼尚往来嘛,多请两个人,多两双筷子,有什么呀!”
女儿这一说,林秀玉就不再言语了。
“对了,有件事我还忘了。”陈昆生一拍脑门,装作刚想起来一样,笑道,
“秀玉,你记不记得,徐市长的夫人难产是你接的生?那天他见了我,一直说这件
事,还说哪天要专门来看你呢。我看,是不是乘这个机会,一起请来算了?”
“又不是官方的宴会,我看大可不必。’林秀玉本来对清王耀光也是很勉强的,
只是接到老母从千里之外的电话,嘱咐一定不能怠慢了他,才同意请这顿饭的。一
听陈昆生把范围扩大到如此地步,她就很反感了。
林雁冬不愿看着爸爸妈妈又闹得不愉快,就起哄说:
“依我看呀,反正是请一次客,就把该请的都请来,也算替王耀先送个人情,
省得外婆怪我们小气不会办事。他是为做生意来的,经委的人当然要请来当陪客,
我看别人不请,李杰明一定是少不了的。”
这次林秀玉倒是痛痛快快地投了赞成票:
“我看就请李杰明吧。”
“不过……”陈昆生看看女儿,又看看妻子,试探着说,“我总觉得请李杰明
来,有点……不那么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林雁冬瞪了她爸一眼,觉得奇怪。
“我觉得,他们两人……好像,有点疙疙瘩瘩的。”
“他们刚认识,能有什么疙瘩?”林雁冬想了想,又说,“啊,可能是前两天,
他们谈得不大顺利。现在没问题了,昨天协议都签字了。”
“啊,那就好,那就好。”陈昆生不再说什么,只说,“既然请了李杰明,吕
主任就不能不请了。”
“这人呀,最讨厌了!”
“他对你可是挺关心的。”陈昆生说,“那天在宴会上,他亲口说像你这样的
人才难得,要把你调到经委去呢。”
“他想的美!”林雁冬连连撇嘴说,“我才不去呢。”
“雁雁,你也不必忙着就表态。其实经委也是个不错的单位。现在很多人想进
还进不去呢。”
“谁爱去谁去!”
“我看吕主任也是一片爱才之心……”
林秀玉本来不想搭讪,但听他说得太没边了,有些生气,就说道:
“雁雁学的是环保,在环保局待得好好的,去经委干什么,简直莫名其妙。”
林雁冬怕今晚好不容易营造的气氛被破坏,就打圆场笑道:
“妈,您真是,什么都那么认真。爸爸不过说着玩儿的,我干吗上经委!这回
呀,算我倒霉,没事儿把那个姓王的招了来。我看哪,干脆,送佛送到西天,反正
也得做一桌菜,爸爸看着该请谁就都请来得了!”
“随你们的便吧!”林秀玉站了起来。
望婆婆已经靠着墙眯了一会儿,这时精神来了,大声说道:
“做几样什么菜,你们商量好了,我好准备。要上海参,今晚就得发。”
“少弄几样菜吧,”林秀玉刚转身,又回头冲着陈昆生说道,“望妈妈上岁数
了,弄不过来。”
“你这是怎么说的?”望婆婆双手一拍髁膝盖几,瞪了一眼往里屋走的林秀玉,
不服气地说,“请这么几个客,有什么弄不过来的?”
“秀玉是怕把你身子骨累着了。”
“我又不是纸糊的。”
“望婆婆,要不我让兰兰来给你打下手。”林雁冬回身拉住望婆婆的手,挤着
眼儿,很体贴地说。
“行啊!这姑娘,上口还说要跟我学炒菜呢。”
“你呀,倒会偷懒!”林秀玉听见了站住说,“找兰兰干什么,你不会跟望婆
婆学点手艺?”
“那,您呢,您怎么不学?”女儿的嘴可不饶人。
望婆婆瞪了林雁冬一眼,叹了口气说道:
“你妈成天都快累死了,还让她学这没用的。放心,谁也不让你们学,我伺候
你们娘儿俩一辈子,行了吧?”
“那也不行啊,”林雁冬笑道,“赶明儿我生了女儿,谁伺候?”
望婆婆顺手给了林雁冬一巴掌,笑呵呵地说道:
“瞧瞧,现在的闺女,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本来就是嘛!”
“好吧,到时候你的事我全管。就怕孩子他爹看不上我,那我可就使不上劲了。”
“您该安歇了,老太太!”林雁冬搂着望婆婆,送她去西屋。
陈昆生也站了起来,可一看着她们走了出去,扭头见林秀玉正迈步在里屋门口,
突然叫了一声:
“秀玉!”
“啊!”林秀玉总避免只和他两个人呆在屋里,而且,也怕听见他叫自己的名
字,那叫声里总有一种讨好,甚至有一种乞求的意味,使你不能断然置之不理,更
不能妄加责备。
“你和雁雁谈了吗?”
“谈什么?”她茫然,不知他这话从何说起。
“她刚才说这些,是不是……打算结婚?”
“不会吧!我问过她跟李杰明怎么样,她说只是一般的朋友。”
“噢……那也好。”他看了她一眼,朝前走了一步,又站住埋下了眼睛。
女儿的事,是最为关心的,看着他那付欲言又止的样子,她耽心起来,盯着他
问:
“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