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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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的河-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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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局长同她一个车说说笑笑回来的,刚进办公室没有10分钟,又把她叫了去,
满脸严肃地问:
    “你是有个亲戚从香港回来了吗?”
    “亲戚……哦,不是亲戚,是我外婆家的一个朋友。”这关系她向人说了好多
回了。
    “是不是姓王?”
    “是呀!”林雁冬莫名其妙。看姜贻新那张紧蹦着脸的样子,好像王耀先犯了
什么案,进了公安局。
    “你……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姜贻新一不高兴,那马脸就拉得老长。
    这老姜头怎么了?林雁冬心里想:人家一个港商来谈生意,接待单位是经委,
跟你环保局长有什么相干?就算是通过我介绍的,您也管不着呀,都有病!
    见林雁冬站在桌子对面搭拉着眼皮儿不言语,姜贻新这才把一张电话记录放到
她面前,一挥手说道:
    “你自己看吧!”
    林雁冬抬眼看了姜贻新一眼,有点奇怪地拿起了那张纸。举目望去,只见“来
电话人”一栏上写着“市经委吕主任”,“电话内容”一栏里写道:

        你们环保局的林雁冬同志,介绍港商王先生来我市洽谈投资事宜。
    王抵达我市后,即由经委热情接待,徐市长并亲自出面做工作,可望就合
    资达成协议。可是,作为介绍人的林雁冬同志,迄今未与王先生见面,引
    起王先生不必要的猜疑。请转告你们姜局长,在外商来我市之际,你局把
    林雁冬同志抽调下乡,经我委李副主任电话催请,林仍未回城,对经委同
    外商的洽谈造成一定的困难。听说林雁冬同志近日将回机关。请转告姜
    局长,立即通知林雁冬同志,来经委一谈。

    “他们还讲理不讲理!”林雁冬叫了起来。“他们生意谈不谈得成,跟我有什
么相干,更碍不着您呀!早知道这样,我才不管他们这些破事儿呢……”
    “算了,什么也别说了。明天一早,你去他们那儿一趟。”
    “我干吗去?关我什么事!”林雁冬噘着嘴真生气。
    “想去也得去,不想去也得去。人家经委比咱们大半级,你就甭想平起平坐。
小林,你去了,能解释就解释几句;不能解释就算啦,反正也不能为这事儿把我怎
么样。”
    “姜局长,你这人怎么这么……”
    林雁冬瞪了上司一眼,把已经到嘴边的“窝囊”两个字咽了回去,转身出来了。
    回到办公室,她四处找省局出的《环保通讯》。那是一份打印的内部刊物,无
非登些省局的通报,或表扬,或批评;再就是省局召开的这个会那个会的消息。机
关里的同事都不爱看,林雁冬却是它的忠实读者,每期必看,连一条简讯都不漏过
——只有从那里,她才可以捕捉到金滔的某些信息。
    金滔从来不给她写信。她也从来没有要他给自己写信。但在不能相见的那些日
子里,她又多么希望能得知他的行踪,哪怕是一星半点也好!
    

    《环保通讯》正好填补了这个空白。它经常报导金滔出席这样那样的会议,作
了这样那样的指示,有时还发表《金局长在某某会议上的发言摘要》。这些在别人
看来很乏味的东西,到林雁冬眼里,却变得有血有肉,常常令她心跳。她看到了远
在省城的金滔干了些什么,想了些什么。看到了金滔的高兴,金滔的忧虑,从中得
知他的心境。特别是读到金滔那些言词犀利、很有个性、常常令人拍案叫绝的“批
示”,更使林雁冬有一种如闻其声、如见其人的亲切感。
    下去了几天,算来应该收到两期新的《环保通讯》。可是,翻遍了办公室的书
架,只找到了一期,而且上面没有一丁点儿金滔的消息。这是怎么回事?上中央开
会去了?不会吧,没有听说国家环保局有什么会呀!病了?可能的。他太不会照顾
自己了……
    也许应该到省里去看看他?
    随便找个理由就可以去,就像他上次来“视察”马踏湖一样。有谁知道呢?为
什么我就不能去呢,买一张长途汽车票4小时就到了。甚至不用,每天去省里的小车
还少吗,随便搭一辆车,只用2小时20分钟就可以坐在他的面前。不,还是先打一个
电话约他出来比较好,不过,也没什么,本来我就是省局的,我回省局像口娘家一
样,谁也不会奇怪的。我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她左手撑着太阳穴,右手握着圆珠笔,心不知飞到哪儿去了。直到桌上的电话
铃刺耳的响了起来,才把她吓了一跳,从白日梦中醒来。
    “是小林吗,你可回来了,什么时候到的呀?”
    一听李杰明乐滋滋的声音,想起那个无理的电话纪录,林雁冬的气就不打一处
来,冷冷地回了一句:
    “刚到。”
    “怎么,累了吧?听声音,好像底气不足嘛。”
    林雁冬看了一眼办公室里的同事,尽量用平静的声调问道:
    “找我有什么事吗?”
    “哎呀,我的小姐,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你那位香港的朋友我可是负责接来
了,我们经委把这位先生待为上宾……”
    “那太好了。我也算完成任务了吧?!”
    “小林,我们吕主任还想请你来一下呢……”
    一听这话,林雁冬的火怎么也憋不住了,冲着电话就嚷了起来,也不管办公室
还有没有旁人了。她叫道:
    “我又不是你们经委的人,干吗要听你们的调遣?”
    “小林,喂,小林,你听我说!”李杰明一听林雁冬真生了气他也真急了,在
电话那头一叠声的劝,“小林,你还不知道我们这位大主任?他就这么个人,仗着
老资格,到处倚老卖老,清河市谁也不能把他怎么着。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不就完
了吗!”
    “简直是岂有此理嘛!”林雁冬最不能容忍的是他们跟姜局长过不去,于是狠
狠地说道,“你们生意谈成谈不成,跟我们姜局长有什么关系,干吗给人家发号施
令。发得着吗?算啦,李杰明,算我倒霉,多管闲事。这事就到此为止,明天让那
位阔少爷回他的香港去……”
    “别,别,小林,你先消消气。电话里也说不清楚。这样吧,今天我请你吃晚
饭,算是替吕主任陪礼道歉,怎么样?”
    “算了吧,我又不是三岁两岁的小孩儿,少来这一套!”
    “不是啊,小林你听我说,这事,也不能完全怪吕主任,你的这位朋友也是比
较难说话。本来,那天在水仙酒楼,当着徐市长的面,谈得挺好的。后来,吕主任
跟他进一步谈,他就往后缩了,老说一切都得等林小姐回来再说,好像你是他的什
么私人顾问似的……”
    “有病!”林雁冬骂了一句,冲电话说了一句,“明天我去见他,行了吧!”
    不等李杰明再说什么,林雁冬就把电话挂了。
    下班回到家,爸爸不在,妈妈还没有下班。望婆婆宝贝似地伺候她,一会儿说
她黑了,一会儿说她瘦了,一会儿说她脏得像个小泥人儿。说着又马上给她烧了热
水,逼她立刻洗澡换衣服。直到听见卫生间里哗哗的水响,她才放了心,守在门外,
提高了声音,把这几天家里的事儿一五一十的给她来了个全面的汇报:
    “你走的那天晚上,家里来客人了。就是跟你照相的那位王先生,你外婆托他
给你带了好多东西,还有给我的呢。那天也真不凑巧,就你爸一人在家。我看那位
王先生,人挺随和,跟谁都能说上话,还跟我说了好些话呢。直打听你什么时候回
来,说是想见见你。”
    卫生间里只有泼水的声音。
    “我说雁雁,你回来了,该给人去个电话。”
    “我怎么知道他住哪儿?”
    “你爸准知道。那天公家请王先生吃饭,你爸还去了呢。”
    林雁冬披着水淋淋的长发,探出脑袋来问道:
    “我爸去干吗?”
    “吃饭呀,你爸可高兴呢。这些日子,他天天刮胡子,穿得干干净净。我瞧着,
年轻了好几岁,可精神啦!”
    等林雁冬甩着头发上的水走出来时,望婆婆忙拿了干毛巾上去帮着擦,一边又
不知为什么压低了声音说道:
    “你爸爸直夸王先生好……”
    “哦,是吗?”
    “你妈这几天呀,话也多了。我看哪,他们俩……”
    “您又多管闲事了,小心我妈听见。”
    “我不怕她听见。本来嘛,都这一把年纪了,还闹什么闹?”
    望婆婆唠唠叨叨的,进卫生间去收拾澡盆了。
    林雁冬叹了口气。爸爸妈妈果真能破镜重圆,那当然是大好事。可是,有这种
可能吗?光爸爸单方面努力是不会有结果的,还得妈妈自己回心转意才行。她这人
脾气太犟,太固执,从来不吃后悔药。要她忘记过去,太难了!
    她回屋去换了一身衣服。
    当她来到客厅时,陈昆生正好仰着脸走进院里。
    “雁雁,你回来了!”
    听得出来,爸爸的声音显得很高兴。她探首窗外,果然,爸爸穿着一身灰色的
隐条西服,系着一条紫红色的领带,径自朝客厅走来。那神态,就如同他是这屋里
真正的主人,同前些日子那种越趄不前的样子,真是判若两人了。
    可是,不知为什么,林雁冬反而觉得往日那个窝窝囊囊、小心翼翼的爸爸多少
还像自己的爸爸,而这个西服革履、洋洋得意的爸爸,却是更加陌生的。
    “雁雁,你知道王耀先来了吧?”
    “知道。”
    “外婆托他带了好多东西来……”
    “真的?”林雁冬兴趣不大,坐到沙发上梳理自己的长发。
    “还有你爱吃的奶油蛋糕。”
    “外婆真是的,还拿我当小孩。”
    林雁冬低着脑袋一梳子一梳子地梳头,没有再说什么。陈昆生又接着说:
    “他天天给我打电话,问你回来没有。对了,中午还来过一个电话,说是……”
    林雁冬把半干的长发往背后一甩,狠狠地说了一句:
    “这人真有病!”
    “怎么啦?”
    “他干吗老缠着我?”她懒得把机关发生的事告诉爸爸。
    “这叫什么病?世交嘛,关系本来就不同一般。你去香港的时候,人家不是常
陪你出去玩吗?这回,人家来了,人生地不熟,当然要找你了。”
    “我可不是有闲阶级,我有工作!”
    “这也是工作嘛……”
    “这算什么工作!”突然,她想起经委那个电话记录,着爸爸那一脸的正经模
样,就很不高兴也很不客气地说了一句,“我劝您也少往这里头掺合!”
    “当然,当然,这不关我的事。不过,雁雁,你没回来不知道,王耀先这次回
来,市领导非常重视。徐市长还托咐我,多做做王耀先的工作。你想,徐市长都这
么重视,我们还不得多出点力!”
    “徐市长?不认识。他的话就是圣旨?这工作该他们经委去做!”
    “雁雁,你……”女儿这么一句跟一句地顶自己,陈昆生脸上也有点挂不住,
不过,他提高声音叫了一声之后,当即又摸出了一支烟,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把口气放缓和了,才说,“你,太年轻了,雁雁!要是搁在1957年,就凭这句话,
能打你个右派……”
    陈昆生原以为这种过来人的经验之谈,会令女儿哑口无言,没想到林雁冬立刻
甩回一句硬梆梆的话来:
    “本来我也不是左派!”
    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唉,女儿大了,心事也多了。近些口子,陈昆生一直
在考虑怎么尽到作父亲的责任问题。女儿如今面临的最大问题莫过于交男朋友的事
了。然而这种事当爹的怎么好明说。还是找个适当的机会,先跟她妈说,让她去作
工作。绝不能看着她任性胡来,以至于吃亏一辈子。
    “啊,你现在没时间去宾馆见他也没什么,反正过两天我们要请他到家里吃饭,
到时候再见也不迟。”陈昆生说着站了起来,准备回自己房间。
    “请他到家来吃饭,我妈同意了?”
    “是啊。”陈昆生往外走,故意随随便便地答了一句,他知道这消息会给女儿
带来什么程度的惊讶。这个家已经好久没有宴请客人了。
    “啊,太好了!”林雁冬从沙发上跳了起来,脸上的阴云一扫而光。她望着爸
爸不动声色的脸,心想,望婆婆的情报有一定的可信性。爸爸和妈妈要能重归于好,
那就真要谢天谢地了!肯定是爸爸不知怎么主动做了工作呢。她又觉得爸爸的脸十
分亲切了。
    “爸,你有王耀先的电话吗?”
    “有啊!”陈昆生想,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你也摸不透她们怎么想的。看了
女儿一眼,他从兜里摸出了记事的小本子。
    第二天早起,林雁冬情绪好了许多。可一想起上班去,心里又有点犹豫。姜贻
新让她去经委,局长下了命令不去不行。去经委吧,吕高良的嘴脸实在讨厌,再说
王耀先的生意同自己无关,去干吗呀!想了想,她走进客厅,拿起了茶几上的电话
拨通了宾馆王耀光的房间。
    “喂,哪一位?”一个温和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客气的声音。
    “我是林雁冬。”
    “啊!林小姐!’哪个声音里顿时注入了大量的热情,甚至有点甜腻腻的,
“林小姐呀,你回来啦,辛苦啦!”
    猛一听“辛苦啦”这三个字,林雁冬差点儿没乐出来:我这么卖命干,我们领
导都没说一声“辛苦”,还得等人家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来说,真够逗的!她立刻忘
掉了这位王先生给她招来的不愉快,高高兴兴地说:
    “你辛苦了,王先生,怎么样,我给你介绍的朋友还满意吗?”
    “啊,你介绍的朋友?”王耀先此刻全身心陶醉在林雁冬的声音里,一时倒想
不起这朋友指的是谁。
    听他不答话,林雁冬又笑了起来,清脆的笑声使王耀先的精神更为之一振。可
是,他竟忘了正在与她进行的话题,还是林雁冬在问:
    “怎么,李杰明先生没有到机场去接你呀?”
    “啊,你是说他,啊!”
    王耀先自己也乐了,怎么把这位出了大力跑前跑后的李光生忘了个一干二净?
    “李先生可是帮了我很多的忙啊!我在这里人地两生,这几天全都仰仗李先生
的大力啊!不过,林小姐,我最感谢的还是你呀!你的公务办完了吗?”
    “完?我的公务可是永远没完的……”
    林雁冬觉得和这位王先生说话一点不费力气,想说什么说什么,总是感到很轻
松。也许,毕竟是生活在两种氛围里的人,彼此之间,无须有什么顾虑。
    “那……林小姐,能不能找个时间见见面,有许多事我还要请教呢!”
    “不敢当,我可是一点不懂做生意的啊!”
    “林小姐,你约个时间吧,外婆还有些事让我转告呢!”王耀先抬出了远在那
边的老祖宗。
    林雁冬心想:这个人真逗,外婆再权威,她可也是鞭长莫及的呀。不过,她冲
着话筒说出来的话仍是很动人的:
    “王先生,我还没来得及向你道歉呢。你来,我也没去接,也没给你接风……”
    “哪里,哪里!”这几句话,说得王耀先心里高兴极了,就又进一步的邀请,
“林小姐,今天是不是可以抽出一点时间,见一见呀?”
    “可以呀,”林雁冬马上说,“我正准备上你那儿去呢!”
    “什么?什么时候?”王耀先受宠若惊,都有些信不过自己的耳朵了。
    “现在呀!”
    “好,好,林小姐,请过这边来用早餐,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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