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赐阖目,仿佛不食人间烟火般孤高冷艳。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自己是巫神赐给人间的神使,她才是巫王口中,可以赐福天下的女人。
悯宁也是因此觉得她遥不可及,纵然他万般优秀,亦不敢靠近。
如今她才知道,这或许就是命里注定。
悯宁出身高贵又一心想辅佐巫王,他注定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巫,又怎么可能喜欢上一个血脉卑贱的庶女,即便这个庶女披上了一层神皮,他那双星眸依然可以看穿一切。
自卑。
这个十四年都没有出现在她字典里的字眼,在夏文姝的笑脸中,一点点的浮现。
她不明白,这个境界不如她,学识不如她,甚至容貌也不比她强多少的女孩,到底哪里像个神女。
又或者说,神女亦是可以替代的。
君赐羽睫轻颤动,既然当年夏永清可以掉包神女,替她们逆天改命,今日,她为什么不能坐定这件事。
夏文姝,只有你成为夏穗,这一切才能了结。
君赐睁眼,眸光淡漠下来,看向右侧同坐在神女车架里的夏文姝微微一笑:“我这马车如何?那四匹白马都是日行千里的神驹。”
“难怪这么快,还稳当。”九妹笑道,她们现在这段回程路边上就是通往君山深处的密林,山路十分坎坷,竟然也没怎么颠簸。
君赐也跟着笑。
如果你知道,这些本该都是属于你的,你还会这样对我笑吗?
你不会。
没有人会。
所以,你不要怪我,因为我不能失去它们,就像不能失去我的生命一样。
“也不是全稳的,这种神驹感官非常敏锐,如果有人冲撞,它们也会发狂的。”君赐轻笑,从一旁的宝盒里取出一把金鞘匕首。
夏九妹眼睛都看直了,那金鞘匕首上镶嵌了七颗不同种类的宝石,打造成七星连珠的模样,华丽得令人目眩。
“这是你姑姑送给我的,现在我把它转赠给你。”君赐说着,拔出了匕首。
锋利的刀刃反射着阳光,甚至透过车架外的层层白纱,一直晃到了两旁林子的重重密叶之中。
一直走在车外的木槿被刀芒晃了眼,转头看向马车,透过重重白纱,她几乎能看到利刃上的青芒正对着夏九妹。
“小姐!”木槿惊呼,与此同时,一道黑影突然从密林中冲出,四匹白色神驹骤然受惊,扬蹄嘶鸣。
“啊!”君赐惊呼,下意识伸手去抓车窗,匕首的利刃便直冲着九妹的左手手肘划去。
骏马扬蹄时夏九妹便觉不妙,她下意识地低头,想侧身避过刀芒,木槿也冲上马车一把攥住了匕首锋利的刃,一时间鲜血横流。
“木槿!”夏九妹惊呼,木槿却将君赐来不及掩藏的冷酷眼神看了个清楚。
她想对小姐不利。
不能留她。
同样的想法瞬间充斥在两人脑海。
“小姐!”木槿的血滴吧滴吧落下,抬头就想找机会警告夏九妹。
电光火石之间,只见君赐猛地拉动车架旁的金绳,层层白纱骤然飞起,她立身而起,冷声喝道:“齐芸,你好大的胆子!”
齐芸?
木槿和九妹都抬头,神女车架上白纱乱飞,那惊了马车的黑影竟然不怕死地直冲过来。
黑影黑发飞扬,九妹将她的面容看得真切:“齐芸”
她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眼袋青紫,嘴唇也是恐怖的黑红色,像个僵尸一样。
“放肆!”君赐冷喝,却并没能阻止齐芸向马车上冲。
此刻白婷祭司不在身边,车架旁竟无一人能拦住齐芸,只见她并指如爪,直接锁向九妹喉头。
“小姐小心!”木槿下意识地推开九妹,被齐芸一掌打在前胸。
与此同时,君赐也与齐芸交手,两人交错换位,君赐无声唇语,却形成一道声波独独传入齐芸耳中:“抓木槿。”
齐芸立刻执行,拼着被君赐一掌打在后心的重伤,直接将九妹怀里的木槿提了起来,并以力震晕木槿。
“木槿!”九妹惊叫,她虽然慌乱却也知道反击,但她根本没学过什么招式,索性捡起了手边匕首。
匕首上还染着木槿的血,可夏九妹却不能犹豫。
拼了,就当她是刻刀下的石头!
法诀之力一瞬充盈,女孩子闭着眼,刀锋闪着银芒狠狠扎向齐芸。
“啊!”齐芸的惨叫犹如野兽嘶吼,令听者动容。
九妹睁开眼,却看到齐芸不知疼痛一样地抓着木槿冲向密林深处。
“木槿!”夏九妹抓着匕首冲下车,只见君赐身形如电与她擦身而过:“我去追。”
九妹看着很快消失在眼前的身影,攥得匕首柄咯吱响。
她太弱了,要是君赐,那一刀便足以让齐芸失去行动能力。
不过,君赐不是很厉害吗,她的一掌竟然没能将齐芸打死,还让她扑过来了?
女孩子眼中光泽闪动,霍地回身,看到一众慌乱的人马,立刻令道:“车马原地等候,其余人等立刻组织上山!”
神女不在,自然是夏家雕女为尊,何况当中还有夏家的丫鬟仆役。
随行人等立刻跟着九妹上山。
而另一面,一身白衣的神女君赐,左右各夹着一人跑到密林深处。
齐芸重伤,流血不止,已经是废了。
木槿被她随手扔在地上,背部撞到树干,微微呻吟一声。
“真没想到,夏文姝竟然能爆发出超过祭司境的法诀之力,差点坏了我的大事。”君赐恨恨道,目光阴寒,现在这种情况实在出乎她的意料。
“天赋如此之好,那就更不能留你了。”君赐咬牙切齿,一把钳住木槿的下颚,声音诱惑:“睁开眼吧,木槿。”
“是你”木槿周身一颤,猛地醒悟过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小姐是真心把你当朋友的”
“朋友?”君赐冷笑,瞳孔中隐隐闪烁着恶毒的绿芒:“因为,我才是夏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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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祭鼎()
“君赐!”夏九妹赶过来时,就看见君赐卓然而立,身侧齐芸的尸体已经流出一地的血,染红了她身下的草地泥土。
一股酸水从胃里涌上,九妹捂着嘴强忍住干呕的冲动靠近另一边的木槿。
“木槿,木槿?”她半抱起木槿,笨拙地探着鼻息:“还有气,她还有气儿。”
“她伤上加伤,需得好生静养,先将她送回去吧。”君赐站在一旁,犹如挺拔的玉人儿一样,高贵脱俗。
九妹抬头,却在君赐转身的瞬间,看到她两侧腰间都有几滴血迹。
一行人很快启程。
回到夏家,木槿得到了最好的治疗,却迟迟没能清醒。
君赐因为要主持朝祭,也不再登门,夏九妹心头的疑惑却犹如野火般蔓延。
事实上,这件事本是滴水不漏的。
从齐芸惊驾,到她夺走木槿,都能用想抢九运玉珠来解释,而且君赐的表现也很正常。
可她就是觉得,这一切太巧了。
齐芸那副病态呆滞的面容,竟然会突然出现在她回城的路上,还有木槿抓住匕首后看向她的眼神,分明是有话要说,这一切看似顺理成章的事,却总是隐隐透着怪异。
但任凭九妹想得头疼,也没有想明白之间的联系。
因为君赐做事毫无马脚可言,时间又太仓促,自她回家后,朝祭的一应事情便分派上来。
身为夏家雕女,她要准备的事太多,甚至于每天都忙得头昏脑涨,无暇他顾。
九妹有时候甚至觉得,这是有预谋的,是有人故意在分散她的精力。
但又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能分散她夏家雕女的精力?
夏九妹稍稍分神,祭礼演练又差了一些。
但她只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她的父亲夏永清。
如今,自己已经不同于那个任人欺凌的夏文姝,能让她忙得团团转的人,就只有夏大老爷了。
可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一直那么慈爱,对她一心一意,不可能和别人联起手来害她。
所以,夏九妹只能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巧合,是她太过敏感,多心了。
距离祭鼎只有两天的时间,夏文烨还没有回来,林氏已经开始着急,连夏大老爷也派了人去催,终于在朝祭的前一天得到夏文烨快马回城的消息。
夏家人放下心来,与此同时,木槿也醒了。
她眼神呆滞,瞳孔涣散,大夫说这是失魂之症,应该是之前伤到了脑子。
夏九妹听到消息,特意赶了过来,身上还穿着华丽的大红祭服,美艳的不可方物。
“木槿,你怎么样了?”女孩子虽然盛装,却依然言行如旧,并不做作。
木槿见了她张张口,却没能吐出什么声音,但她的眼珠转了转,伸出手去,又似乎难以控制自己的手指。
“怎么了?”九妹想接过她的手,她却拨开,刚凝聚的瞳孔再度涣散,没能做出有效的指示,自己也昏睡过去。
夏九妹眼中寒意凌冽,木槿绝对是有话要说,而且非常紧急。
但她太虚弱了,根本开不了口。
九妹低头看向自己,她到底是哪里比较引人注意呢?女孩子眼中闪着微光,将脑海中的种种迅速过了一遍。
“小姐,该上车了!”外面有人催促,夏九妹从屋里出来,登上了马车。
而此时,病榻上的木槿手指微微颤动,成为空无一人的房间中唯一的动作。
悄无声息地,木槿睁开了眼。
她掀开被子将自己收拾干净,披上一件斗篷走出房间,悄无声息地跟上了去往灵鼎宫的队伍。
朝祭是巫神的诞辰,所以每年的这一天,大周朝各处都会燃起祭祀灵鼎的香火。
每一座拥有灵鼎的县城都会选出一定数目的家族代表一县百姓进行献祭,选拔的标准当然就是各家拿出的灵雕品质,人称斗祭礼。
而且每年朝祭都会有不少恩降赐下,所以各大献祭的家族也会收获不小,至于其他没能入选的家族,只能回到家中对自家的族鼎进行祭祀,如果灵雕品质过硬,或许也能得到恩降。
至于君山县因为紧邻君山,玉矿充足,又是夏家林家两大灵雕师望族的祖宅所在,所以这样的拥有九个这种家族祭祀的名额。
夏家自然当仁不让,位于首位。
身为雕女的夏九妹位置自然十分的好,她立于高台两侧的观礼台上,将宏大的祭祀场面看得分明。
她眉头微蹙,只觉得消耗这样多的人力物力祭祀,其实并不值。
那些所谓的“福报”,还抵不上多种些粮食,摘些果子可以果腹,可百姓们却不懂这个道理,宁愿节衣缩食去买一块劣质玉来祭祀,为此甚至不惜沦为贵族的奴隶。
“哎。”夏九妹叹了一口,巫王宫这个组织根深蒂固,却迟早会榨干百姓的血。
她想得并不深远,但还是能预见到这种大规模的“浪费”,注定会让人们的生活越来越差,地位越来越卑贱。
“姝儿,在想什么?”夏大老爷立身一侧,台上歌舞正酣,君赐也坐在正上方接受众人朝拜。
“我我在想朝祭就要开始了,哥哥怎么还没到。”夏九妹收敛心神,现在的确不是她忧国忧民的时候,女孩子说话时右手下意识地放在左臂手肘上。
夏大老爷眉峰深皱,也隐隐觉得不安,但看到夏文姝的动作,暗中抽了口凉气。
夏穗手肘有胎记的事他也是那日才知道的,所以现在对九妹与神女两人的任何动作都很敏感,何况是抚摸手肘,但他掩饰的很好。
“无妨,就是耽搁了,也没人敢说什么。”夏永清有些傲然,他的雕女开出了血胆金鸡,谁会自讨没趣地挑夏文烨的毛病。
这也就是夏家雕女制度的优势所在,一位雕女,一位夏家宗主,互相扶持,地位稳固如山。
“是。”九妹点了点头,眉头却并没有舒展开。
正因为夏家宗主与雕女的互为犄角,她才担心,如果有人要针对她,又怎么会放过夏文烨。
“祭礼开始。”白婷祭司朗声,眉眼不觉看向了夏文姝,那个女孩子明艳夺目,即便在场下也是个耀眼的存在,现在,她就要上台了。
“请各家上台,斗祭礼。”
夏大老爷点了点头,夏文姝接过身旁木青一直端着的托盘,昂首走向观礼台正中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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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她是夏穗()
少女穿着大红色的祭服,银丝绣线将大团大团盛放的芙蓉绣在她的裙摆,宝石珠翠镶嵌在花蕊之间,在宏阔肃穆的礼乐中逶迤行来,华丽无双。
这样盛好的衣裙也没能抢走女孩子半分风头,因为此刻红妆正艳,风华无量。
她双手端着托盘,一行一止,明艳动人,这是所有人的第一印象。
“是雕女”不知是谁倒吸着凉气,却没能吐下文。
因为有些美丽,是不可方物的。
夏子瑜就这样默默站在夏永清身后,犹如一只嗜血的野兽贪婪地盯着场上女孩一步步走上巅峰。
她还记得,在西府寿宴上,夏文姝也是这样在台下看着自己风光无两。
然后,笑吟吟地看着她狼狈的被人架了下去。
到现在,她稍加回想便觉得刻骨铭心的痛,这份耻辱,足以让她一生都不能忘记。
在敌人最耀眼的时候给予她致命一击,这是你教会我的,夏文姝。
终于有这么一天,能让我加倍还给你了。
夏九妹此刻已经登上舞台顶峰,受万人瞩目,随后还有十数个家族也分别将他们收集到的最好的灵雕送了上来,供神女评出可以参加祭鼎的九大家族。
“夏家开出了血胆金鸡,入选必定毫无疑问。”观礼台下的人们从震惊中回过味来,也难免议论起来:“不过往年端盘参加斗祭礼的都是未来宗主,怎么今年会是雕女大人亲自上台?”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听说夏家在临县的玉矿出事了,夏二爷去了还没回来呢,不过这血胆金鸡是雕女开出来的,雕女大人献祭也无可厚非。”人们议论,虽有觉得不妥的,但都如夏永清所料,并没有人多说。
九妹在台上端着托盘站得笔直,君赐将各家送上的祭礼一一过目,很轻松便选出了九大家族,看向夏文姝的眉眼还是弯弯的,夏九妹也回给她友善的笑容。
但君赐知道,夏文姝只是心地纯善,并不是傻。
她上次失手没能刺伤夏文姝的手肘必定会引起对方怀疑,不过君赐有把握,夏文姝绝对猜不到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因为,要不是手肘上的胎记时刻提醒着君赐她的身份,她也不会相信会发生这种事。
所以,就算夏文姝想破了头,也不会明白的。
待到她反应过来,一切已成定局。
君赐鲛纱下的红唇扬起一道漂亮的弧度,身在瓮中的狐狸,再怎么狡猾,也注定要被一举成擒。
礼乐还在响着,以一种令人心潮澎湃的旋律激荡着。
以夏文姝为首的九大家族继承人顺次走下观礼台,女孩子鲜艳的红裙摆在青砖地面上逶迤滑过,她步伐沉稳,不疾不徐,合着悠长的礼乐的节拍从人群中穿过。
女孩子的天鹅颈皎洁白皙,托盘里的血胆金鸡映着艳阳,反射出令人目眩的宝光,灵气逼人。
一切都十分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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