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是这字。”太夫人全就是在耍无赖,可主祭却拿她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太夫人年纪大辈分高,身体还不好,他一不能强来,二不能相逼,实在难缠。
“报给陛下吧。”主祭气得半死,对另一位大巫道。
“陛下何等人物,这边的事早就知道了。”那位大巫吹捧一句,又道:“主审此事的人今日就到。”
九妹耳力极佳,听到此处眉头一挑。
巫王宫派人来了?
她下意识看向悯宁,终于知道此次见到悯宁她隐隐感觉的微妙不同是什么了。
烟火气息,原本不是人间烟火的七殿下悯宁从云端跌下来了。
他从一块香饽饽变成了如今的两边不讨好,就算悯宁面上依旧是风轻云淡仙气飘飘,可骨子里那抹急色却是藏不住的。
就像这次,明明有一个悯宁就在当下,巫王宫却没有将主审交给他,而是又派了一个人来。
由此可见,悯宁的地位正在急剧下滑。
难怪他竟然答应了愿意娶莫映波为妻,原来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毕竟莫映波仍然挂着莫家大小姐的名头,有这一门姻亲在,他在哪方面都好说话。
“派人来?七殿下不是在这儿呢么?”果然,有这种疑惑的不只九妹一个。
悯宁脸上的轻笑更深,却似乎停留的时间有些久,表情僵硬了。
那人也觉得说错了话,尴尬地闭嘴。
“安陵候是有爵位在身,本宫不宜审理此事,而且陛下此次委派之人极为显赫,足以审理此事。”悯宁打了个圆场,丝毫不显尴尬。
九妹挑起唇角,这也是一个本事。
只是悯宁这么说起来,事情又要搁置不前了。
如今他们处于劣势,顾氏拿出了庚帖,可以说是铁证如山,等巫子来不过是等个可以处置赵愚的人,但搁置不前,岂不是给他们翻身的机会。
悯宁千算万算,怎么会算漏了这一点。
九妹疑惑地挑眉,只见人群中传来一声清脆悦耳的笑声。
像男非男,似女非女,虽然挺好听的但好听之中总透着那么几分,诡异。
“这谁呀,谁在笑?”七把刀摸着后脑勺纳闷道。
“当然是本宫了。”那声音笑嘻嘻的,从人群后面传来。
人下意识地就给他让开了道路。
一个显然只有十一二岁的小男孩走了过来,粉雕玉琢,好不可爱。
人们开始交头接耳。
这个时候冒出来的小男孩,难道就是巫子?
“没错,本宫就是巫子。”小男孩毫不吝惜地承认,引来满场哗然。
下一秒,吩咐行礼。
巫子,乃是巫王的继承人。
原本这个职位是三皇孙或者七皇孙两人之一的,但不知为何,前些日子巫王突然空降了一位巫子,天赋非比寻常,自称为巫王的八弟子,挤走他的两位师兄得到了这个位置。
不是没人怀疑他的出身,但这粉雕玉琢的小巫子太过神秘,没人知道他的来历,如果真是巫王的儿子,更不是他们所能查探的了。
只是巫王宫至今还未曾有过传子的先例,想必就算巫子真的是巫王的儿子,巫王也不会承认的。
悯宁起身,像他的小师弟行礼。
心里纵使有千般不愿,他面上依旧热忱有礼,是个好师兄。
九妹与赵愚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底的震惊。
不知为何,他们都觉得这小巫子,很是熟悉。
熟悉到,好像在哪儿见过。
七把刀也挠了挠脑袋,手指指点点,突然一拍脑袋:“小二!”
“什么小二?”有人问。
七把刀指着巫子,那孩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白嫩童子般的脸上笑容有些阴冷的吓人:“什么小二?”
九妹立刻上前挡在七把刀身前,赵愚也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多言。
这孩子分明就是缩小版的酒肆小二,他们从小镇的路上赶来时碰到的那个小二,提醒了他们赵诚宇在盗用广陵名酿之事的小二。
“没什么,他还以为你排行老二呢。”九妹圆了一句,神色严肃。
这巫子原来一直在跟着她们,他们竟然半点也没有察觉,事情可就真的有些不妙了。
“本宫行八。”巫子轻笑,一双大眼睛乌溜溜地,很是灵动机敏,可那水汪汪的背后总仿佛是一泓寒潭,让人透骨地凉。
“殿下打算怎么处置?”九妹警惕起来,决定先探探这个巫子的口风。
“处置什么,事情不是明摆着的?”巫子脆生生道,笑容很是高深莫测。
人们的胃口被他吊起来,顾氏也紧张地绷紧脊背:“殿下,请殿下相信我,我有庚帖为证,我真的是顾涟啊。”
巫子轻笑:“我当然信你啦。”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悯宁松了口气,可场上众人却倒吸一口凉气。
巫王宫,要有大动作了。
第399章:褫爵()
“殿下相信她的话,就是疑心安陵候的身份了?”主祭开口请示,不过他眉头紧皱,显然对这个十二岁的小孩有些不放心。
这么重要的事,巫王陛下怎么能放心交给一个孩子处理。
要知道一个不小心,这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大周朝堂只怕又要起波澜,毕竟赵愚现在已经不单单是他一个人,或者是傅家遗孤这么个孤家寡人。
他现在还有广陵王,有中州张家,甚至连一向不怎么与朝堂往来的燕州莫家都有不错的关系,那莫家的新世子据说是他的至交好友,这样的势力,可远不是一个羽翼未丰的巫子能扳动的。
一旦当中出了什么差池,丢的,可是巫子和巫王宫的脸。
陛下英明神武,不该做这么糊涂的事,难道这个中还有什么因由?
主祭如是想着,期待地看向巫子。
可巫子似乎并没有领悟他的想法,相反,巫子确确实实来了一句:“有庚帖为证,赵家太夫人又拿不出证据,这广陵王的身世,当然存疑。如果广陵王再拿不出有力的证据,本宫也就只能公事公办,替顾氏请封,并收回你的爵位了。”
满场第二次哗然。
这小少年看着年纪不大,办事倒真是干脆利落到了极致。
任何人都觉得棘手的问题到了他这儿,竟然是这么的简单明了,不给安陵候半点儿面子,直接就要褫爵。
他这口气真是大的没边儿了,如此冒失激进,也不怕被巫王责怪。
巫子没有管人们的议论纷纷,径直看向赵愚,目光平静,不染尘埃。
“巫子殿下到底是什么身份,难道真是巫王陛下的儿子,才有这么大的底气,张口就要褫安陵候的爵?”有人悄声议论,这声音不大,但是响在场中每一个角落。
赵愚也看向这个没比上官仇大几岁的小孩子,眼中光泽闪动。
底气十足,言谈之间看似莽撞冲动却是条理清晰,哪一句都站得住脚,绝不像普通孩子一眼。
这位巫子,不一般。
“证据么,我暂时没有,不过若巫子殿下能为我解开一个疑惑,说不定就有了。”赵愚笑道,看着那不高的孩子,神态自然。
巫子轻笑:“你倒敢同本宫讨价还价,可知你现在身份存疑,若真的拿不出证据,便没有资格再同本宫言语了,是要珍惜机会吗?”
“你!”七把刀咬牙切齿,这巫子说话也忒冲了吧。
赵愚没有恼,反而点了点头:“就算是吧。”
巫子好笑地耸肩,似乎被赵愚勾起了兴趣,“你问。”
“我那广陵名酿,味道如何?”赵愚蓦地开口,众人一怔,这都什么时候了,问这个问题做什么,难道还支王哲能用那广陵名酿贿赂巫子,让巫子偏帮他一把不成?
众目睽睽,就是巫子,怕也不能吧。
巫子滴溜溜地转了转眼睛,很快就笑了。
“安陵候,你这笑话一点也不好笑,我年纪轻,不善饮酒。”巫子淡淡道,又催促:“拿证据出来吧。”
赵愚扬了扬下巴,摇头:“别急,很快就到。”
“孩子,你就不要再挣扎了,原本这件事跟你无关,但我不能眼看着傅家宗祠被旁人血统辱没,你不要怪我。”顾氏擦拭着眼角,演技满分。
多少人已经信了,她这位顾氏才是那位傅家长子的未婚妻。
而这位未婚妻亲口承认,她与傅家长子并没有成婚,更没有怀孕生子。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傅家遗孤,又何来的安陵候。
主祭和悯宁一众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若是能平安解决掉傅家遗孤这颗绊脚石,广陵王就如折断了双翼再也飞不起来,不论是巫王宫还是皇族,都能安心两分。
“还等什么,这才是我们的表妹啊!这个骗子的儿子,还敢站在我赵家的地界,还不把他撵出去!”赵愚几个舅舅合计了一下,集体跳出来补刀。
这一刀不可谓不狠,赵愚顿时是腹背受敌。
“就是,族鼎不肯承认他,还不是最好的证明?”赵家的几个舅舅恨不得赵愚早点儿完蛋,他们好瓜分赵愚如今的财产,当然更重要的还是赵家太夫人的意愿。
太夫人如此偏爱赵愚,他们早就担心有朝一日会被赵愚夺走家产,所以这一次有机会将他彻彻底底赶出去,当然不遗余力。
这个顾氏不过是孤家寡人一个,又没有后人,他们就算是把家产分给她了又能怎样,到最后还不是要还到姓赵的人手里,总比落在一个挂着赵家头衔的傅家人强吧。
“安陵候,你的舅舅们都如此说了,看来是不用等了。”巫子轻笑,招了招手:“还请两位主祭主持,这就取走赵愚的侯爵宝印吧。”
七把刀顿时红了眼,这巫子办事竟然这么快,这是要当场褫爵吗!
两名主祭对视一眼,向赵愚走来。
反正天塌下来有巫子顶着,干他们什么事。
“安陵候,不,赵愚,”主祭道,又觉得有些不妥,直接道:“你将宝印交出来吧。”
从安陵候到赵愚,再到你,这地位的差别可不是一星半点儿。
陈升和七把刀紧张地要站到赵愚面前,却被他拦住,男人笑眯眯道:“这么急啊。”
“不行,不行,你们谁也不能动我的乖孙!”老太太却不给赵愚面子,挤开赵愚硬生生站到他面前:“有老太太在,你们谁敢说他不是傅家的儿子,他就是傅家的儿子,他一定是!”
巫子翻了个白眼,只觉得这老太太胡搅蛮缠,颇为讨厌。
可赵愚却笑得开心,搀起太夫人的手臂知道:“曾祖母,您别担心,不论发生什么,您都是我的曾祖母。”
这话人们交头接耳,安陵候这是承认了吗,承认他并非傅家遗孤?
“孩子,好孩子,”赵太夫人眼泪汪汪,握着赵愚的手认真道:“你不要多想,你真的是”
赵愚按住了太夫人的唇,转对众人,将手伸向了怀中。
人们屏吸凝神,他这是愿意交出侯爵宝印了?
可男人笑眯眯地,取出的却是一方绣帕,绣帕纹样朝外,显然是有些年头了。
绣帕。
顾氏留给他的那方,绣帕。
第400章:信了()
帕子是丝绸制的,它叠的整整齐齐,花纹一面露在外面,是一副很特殊的绣样。
“这帕子,这帕子不是我的吗!”不待赵愚开口,顾氏便抢先喊道,拔了个头筹,也打的众人措手不及。
顾氏的帕子,从安陵候怀里掏出来,这正常吗?
原本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顾氏是安陵候的生母,她的帕子又为什么不能从安陵候的怀里逃出来,但现在这个场面下,这件事就很怪异了。
因为这个顾氏她自称没有过孩子,自然就没有赵愚这个儿子,而碰巧,赵愚的生母顾氏也早在十三年前就死了,如今死无对证,他们到哪儿也说不了理。
只能看证据。
可这证据,恰巧就是被太夫人撕成碎片的庚帖,顾氏的庚帖。
那庚帖带着昏黄的颜色,分明是古旧多年的正品,何况检查的人是州灵鼎宫的主祭,一位大巫级的人物,自然可信。
而且赵愚和九妹他们也从来没有怀疑过这张庚帖的真假。
一来顾氏来投靠赵太夫人的时候的确没有庚帖,那个时候长安大瘟疫整个周朝都是人心惶惶,监管的当然不严,她也不需要庚帖就能赶来。
二来,赵愚这位生母十有**,还真不是那位顾氏,他们自然不能期望赵愚的生母能拿出真正的庚帖。
最重要的,自然是第三点,悯宁。
悯宁出身皇族,此行又是从长安而来,想翻找一下长安旧籍,查找一份顾氏庚帖还是很容易的。
以悯宁心思细密之程度,断然不会把这么明显的把柄留给她们抓,所以九妹和赵愚压根没往这方面想,因为这纯粹是浪费时间。
毕竟悯宁连赵愚手里握着帕子这件事都知道,还早就让这顾氏做了准备,“一眼”就认出了这方帕子,可见他做的准备有多充分,怎么会在庚帖上犯糊涂。
“你的?”赵愚扬眉,表情不再那么轻松自如。
顾氏却暗自勾起唇角,那位早就料到赵愚会在这个时候拿出手帕,证明他才是真正的广陵王之事,所以早就给她准备好了说辞和证据,她只要照搬照演就可以了。
“当然是我的,”顾氏说话间从怀里取出了一方帕子,竟然和赵愚手中的,一模一样。
人们愕然,这是什么情况。
两人分别拿出了一张帕子作为信物,要上演一场母子相认的大戏不成。
不过显然,这个猜测太过荒唐,因为顾氏下一秒便道:“真是可恶!她竟偷走我的帕子作为信物,难怪外祖母会被她欺骗,认下了这个外孙女!”
顾氏说的义愤填膺,顿时给赵愚手里的帕子找了个非常好的借口。
没错,你有帕子是有帕子,但是,这帕子是你娘从我这里偷走的,当初我借宿在她的家里,她当然有这个机会了。
顾氏的借口可以说是天衣无缝。
就算是九妹也颇为欣赏地瞧了悯宁一眼,他这剧本写的不错,没有任何错漏,非常圆满地圆了过来,让赵愚哑口无言。
而且,悯宁找了一个好演员。
女孩子笑眯眯地瞥了顾氏一眼,她演技不错,若是在现代必定是个好演员,感情丰富台词功底也不赖,还有那表情动作,都很到位。
悯宁与她对视,依旧是坦坦荡荡的模样,混然没有被戳破幕后主使身份的尴尬或是阴狠。
另一边赵愚表情越发凝重。
他现在就如被人困住了一般束手束脚,施展不开。
顾氏的先一步抢白让在场之人先入为主,使得他很被动。
不过男人也不一般,他扬了扬下巴便道:“据我所知,这同样的帕子广陵王手中是有一条的,怎么,难道那一条也是从你那儿偷的不成?”
赵愚冷笑的模样,很是狡诈,可惜他生的好看,这份狡诈也让人移不开眼地想赞美一句。
“当然不是,”顾氏抬头看向赵愚,目光很是怜悯。
都这个时候了,他何必自取其辱呢。
以赵愚的聪明应该想到了那位都将这几条路封得死死的了,他根本走不通的。
“那是?”赵愚阴着脸问。
“这是我年少时在长安结交了太子良娣,良娣喜欢这花样,我就将花样送给良娣做礼物,广陵王殿下的那方绣帕,应该就是如此得来。”顾氏对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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