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叫一声惊醒过来,摸摸自己的脖子没有被人卡住。天已经透亮,不知为什么在冬天的清晨会有雾气,我想这跟山区有很大关系,往窗外望竟然都看不清路面。我转过头发现叶小愁也正瞪大了双眼看着我,她用衣服把自己紧紧裹了起来,只有头露在外面。我们相隔不远,可是雾气笼罩着我们好像相隔在两个世界。叶小愁看着我笑得都露出了牙齿了,怎么了叫那么大声,做噩梦了。我摸去头上的冒出的冷汗然后点了点头。嗯,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我摸了摸叶小愁的额头,果然已经不再发烫了。第一天就已经病成这样了,我们还要坚持走下去吗?叶小愁假装叹了口气说,那怎么办,都上了贼船了。我也笑了,我问叶小愁昨晚睡得好吗,叶小愁也摇了摇头。难受还是做了噩梦?都有吧,叶小愁晃了晃头,现在还觉得头疼。我伸出双手在她的额头上按着,叶小愁惬意地闭起了眼睛,隔了一会她从衣服里伸出手抓住我的手往下拉,一直到她的脖子。她的手罩在我的手外面然后用力往里握,这样也会很舒服吗?叶小愁伸直脖子,我挣脱叶小愁的手,你在干吗?不知道,我总是觉得有一天你也会这样掐住我的脖子,我会像妈妈一样窒息死去。这是在叶小愁的妈妈死去后叶小愁第一次提到她。但我却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那么说,我问叶小愁怎么了?叶小愁的双手依然卡在自己的脖子上,就这样一点点没有了呼吸,最后连脉搏心跳也跟着停止。如果有一天我要是死了,我不要病死,我希望可以这样死去,就像我妈妈一样。我拉下叶小愁的手问她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说这些。叶小愁笑着说昨晚梦到了一些事情,醒来还是一直在想。梦到我把你掐死了?叶小愁点了点头,那后悔和我在一起吗?这一次叶小愁隔了一会才摇了摇头,可能和你认识注定是个错误,但我也不想让它结束。我紧紧抱住叶小愁,叶小愁装出被勒得喘不上气的样子。咳咳,你真的想杀了我呀,老杜。我不愿放开我的手抱得更加用力,我昨晚也做了一个梦,在我的梦里是你将我勒死。叶小愁把脸贴在我的胸前问我为什么,我告诉她在梦里她穿着旗袍变成了她妈妈。叶小愁哈哈大笑,她甩掉身上的衣服,露出身上的旗袍。
叶小愁压在我的身上,我无声地笑着。叶小愁的双手勒住了我的脖子,我动了动嘴唇,你在说什么,叶小愁低下头,她的头发垂到了我的脸上。我大声地喊着。
我爱你。
雾越来越浓,我的眼中渐渐变得全白,最终失去了意识。
四十
怎么才能分清现实与梦境,有时梦境比现实更真实,还是我们的现实太过虚幻。其实现实与虚幻怎样都好,只要它们的分界不像生死那样明显就好。
我再次醒来,没有了寒冷的感觉,我躺在自己家中的床上,妈妈就站在床前,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打卤面。
回到医院上班;已经是第二年的春天,我足足在家休息了三个月。
上班的第一天;大家都说我胖了,气色也变好了许多。
我推开主任办公室的门;看见主任还坐在他原来的位置上看着书,我重新坐到主任的对面,笑着说;有一段时间总是在早晨起床时会发生自己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花了太长时间来找回来的路了。主任看着我没有说什么,我又继续说就像你对我曾经说过的那样,无论做出怎么样的选择,我最终还是会回到我自己的轨道上。主任点了点头说回来就好,这段时间肯定也有不少感触吧。我也点了点头,只要自己没有被警察带走,生活还是一样在继续。说完这句话我和主任都一起笑了。
主任,你给我的礼物我很喜欢,这几个月在家没事时,我把它仔细地读了很多遍,我从没想到,可以通过别人的眼睛看到自己,就像再读一个生动的故事。作为回报,主任,我也给你讲一段故事吧。
其实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类人注定是互相吸引的。就像我和宋洋,还有我和主任你。其实在我没有被分配到手术室时,我曾经在档案室翻看了我们医院百分之八十人的档案。到现在我还记得自己那时看到的一个档案。档案里记录的是那个人还年轻的时候,他就在像我现在这么大,有着美好的理想,无论是对工作还是生活。他在这个医院遇到了一个美丽的女病人,很快他们俩就坠入了爱河,不过那时并非是一个恋爱自由的年代,特别是这个女病人不被当时社会所认可的出身问题;使得年轻人无论是在家庭、单位和社会上都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压力,那时不像我们现在的年轻人只用单纯的恋爱就可以过活。年轻人要考虑到自己将来的前途,又想考虑社会的影响。于是他想到和她分手,可是她爱的不顾一切,似乎只说一句分手根本没办法把事情解决干净,在这个时候主任你想他会怎么办呢?在档案中那个女人就突然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虽然有人试图进行调查;但一个出身不好没有任何家人的女子,相对于年轻人的前途来说有些微不足道,很快女人的下落就被人谈忘了,而年轻人不久后也离开医院去国外留学,等他再次回国时这一段历史也早已经被人遗忘了,只剩下档案上的寥寥可数几笔。没有人将这个消失的女人与若干年后医院太平间里突然多出的一具女尸联系起来,如果不是因为档案上曾写过当年的那个女病人做的手术是摘除阑尾,而我正好在那个现在被人称作鬼屋的太平间中意外地看到那具千年女尸,我也不会相信她们是一体的。
在我说完这个故事以后,主任和我都安静了很久。我不知道主任在想些什么,但我想的只有一句话,那是在我和叶小愁第一次见面时她曾经对我说过的话。
“每个人都有一个秘密,你的秘密又是什么?”
主任从椅子上站起来,他手中的书掉在了地上,主任的样子好像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主任在这个不大的办公室里徘徊,他的步子有些蹒跚,我看在眼里心中很是有些不忍。我起身离开,主任突然叫住了我。
杜明,我们是不是真的回到了自己的轨道上。
我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
杜明,对于你自己来说,现实和想象的轨道是不是真的会有交集,而你在两者之间的岔道上会怎么选择?
这一次我没有回答。
我走到通往天台的门,轻轻推开了它,春天的味道扑面而来,我闭上眼睛,叶小愁和她妈妈的身影伴着宋洋不断在我脑海里旋转,所有的记忆顷刻间如潮水般向我袭来,所有的力气被瞬间耗尽。
杜明,我已经不干净了,你干嘛还会喜欢我呢?
以前有一个人曾经告诉过我,这个世界一没有人是干净的。
我颓然倒在天台的地上,泪水不知不觉流了下来。
“为什么有时我们看到一张明明十分熟悉的面孔,却就是记不起名字?为什么有时会把钥匙放到莫明其妙的地方?为什么有些以前发生的事在我们脑海中消逝得无影无踪?为什么我们反复想起其实希望遗忘的痛苦回忆?”
记忆的最低层究竟是什么?
当我躺在床上,看到主任笔记的最后一页,一笔一划地记载着他的分析结果时,我终于知道了自己的困惑是什么。
宋洋——王瑶——杜明,宋洋——杜明
叶小愁——杜明
叶母?
我以为我有足够的力量去忘记一切,事实证明,我错了。
我翻开被我扔到角落里的,去年的业务学习通讯薄,从头看到尾,又从尾看头,没有宋洋的名字,我被自己骗了。
宋洋只有一个,只有和我一同分到医院的这一个,只有在焚烧炉里化为灰烬的这一个。
宋洋是一个孤儿,与我一样是被收养的,与我一样,他也自闭,这让他很难有朋友。一直到大学他才有了师兄这样一个朋友,但在得知师兄恋爱后倍感失落的他,有一天终于将师兄从医院天台上推了下去,师兄因为脑伤而成了精神病。一直到我出现,宋洋将我视为生命中第二个知已。他从一见到我就告诉我,我很像他的师兄,在上班的第一年的冬天,他带着我去了精神病院,带我去看他已经成为病人的师兄,不久,也因为我的出现最终让宋洋将自己的师兄用床单闷死。他以为会和我成为永远的朋友。
他不了解我,他错得太离谱,他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在玩一个危险的游戏。于是,他如我所愿,消失在焚烧炉里。
但,并不是一切都能如我所愿,当第二年宋洋消失的日子来到的那一天,王瑶崩溃了,她住进了精神病院,住进了曾经是宋洋师兄住的病房,最后,当王瑶将床单撕成长条把自己勒死时,我崩溃了。
我以为我什么都不在意,事实证明,我也错了。
在床上如圣女般死去的师姐,在狱中释然地离去的母亲,在医院里悲惨地杀掉自己的王瑶,我在意,我很在意。也因此,我开始选择忘记,可是,自以为能够忘记,却还是要忍不住去记忆,每每我茫然地站在精神病院的大门前时,悲伤都充满了我的内心,让我不知该何去何从。就在这时叶小愁闯进了我的生活,而她强烈地唤醒了我想要忘掉的记忆。
宋洋师兄与叶小愁母女的纠缠,是在宋洋的师兄死后,我和宋洋站在精神病院的天台上,看着从下面走过的叶小愁的妈妈时,宋洋告诉我的。他告诉我,那个女儿是个真正的魔鬼,明明已经是二十几岁的年龄,看起来却天真无邪宛如一个中学生,他的师兄曾告诉他,他知道这对母女的秘密,也就是那个女儿为什么会在年年的同一时间发病的原因。
我的时空、我的记忆开始错位,宋洋开始在我的想象中真实存在,提醒着我叶小愁母女的故事。
四十一
坐在餐桌前,想着圣诞节那天我曾经将桌上的烛台摔在地上我感觉有些尴尬。不过桌子上已经没有了那个摔坏的烛台,只有简单的几盘炒菜。叶小愁的妈妈也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为我盛饭、夹菜。我想现在问她也不会得到什么答案,不如老老实实吃饭。叶小愁妈妈炒出的菜味道和叶小愁炒出来的十分像,可能是先入为主,我想应该是叶小愁做的菜味像她妈妈的才对。也许是我真的饿了又是连续吃了两碗饭,叶小愁的妈妈只是微笑着看着我吃,我几乎没有看到她动过筷子。等我吃完叶小愁的妈妈就迫不及待地将碗筷拿回厨房,然后用力地关上厨房的门,而自己则冲进卫生间洗手,等到她从卫生间走出来时还皱着眉头闻着手上的味道,这个样子又和叶小愁如出一则。以前总是觉得叶小愁和她妈妈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现在才发现两个人有太多的相同点。叶小愁的妈妈坐到我的对面,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说:做了一辈子饭,还是讨厌沾染上那味道。我终于不用再强迫自己拼命抑制想说话的冲动。我问叶小愁的妈妈,当初住进精神病院的到底是你还是叶小愁?叶小愁的妈妈笑着说,怎么了?这一次又是谁告诉你了些什么?我知道叶小愁妈妈脸上的笑容意味着我所恐惧的事情很有可能就是真的。叶小愁妈妈问为什么你从来不相信我的话,然后到头来你又跑到我这来问东问西。我被叶小愁妈妈的话问倒,叶小愁的妈妈又问了一句为什么从来不相信我的话,我只好回答我并不是不愿意听你的话,而是不愿意面对你,我讨厌你对我的态度,总是特别暧昧。叶小愁妈妈这一次笑的很大声,我的确是喜欢你。我从沙发上站起来想离开,叶小愁妈妈的一句话又让我不得不停住了脚步。叶小愁的妈妈说,难道你不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了吗?看到我重新坐回到沙发上,叶小愁的妈妈坐到我的身边,她用手帮我捋捋额头上的头发,说我说的真话好像总是让你害怕,我的确是喜欢你,但这不是我让你离开叶小愁的原因。我连忙问叶小愁的妈妈到底是什么原因,叶小愁的妈妈却在我的面前慢慢地脱下了衣服,直到一丝不挂,然后把头枕在我的腿上,仰起头闭上了眼,你亲我一下,我才告诉你。
我无声地拿出手术刀,压在了她的颈动脉上,她没有睁眼,眼角流下了泪水,小愁已经被你杀死了,对不对?
我的手一震,你胡说什么?
杜明,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在我给你发短信后,告诉你危险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天,后来进手术室的是你吗?
我不会告诉你的。我真傻,本来是怕小愁会伤害你,怎么知道真正的魔鬼是你,其实,在那天,我看到你在医院的大门口自言自语的时候,就应该知道你的问题。
你说什么?!
我不知道你都经历过什么,你背负着多少秘密,但我会要你永远都解不开小愁失踪那天晚上的秘密。
她不是在那天失踪的,我还在学校找到过她,我们俩还一起去过……
听我说到这里,叶小愁的妈妈睁开了眼睛,你真的能确定那天和你在一起的是小愁吗?
我收起了手术刀,看着她说,告诉我真相,告诉我,你和叶小愁的所有秘密。
我出生在一个很富有的家庭,那种富有是你很难想象的,就算是在最动荡的十年,我那富有的、漂亮的母亲也很轻易地解决了所有问题,她为我找了一个继父。我是遗腹子,我父亲的身份是一个谜,我猜测,可能是一个间谍,死于执行任务,这只是猜测。我的继父是一个医生,他的弟弟是造反派的头,所以我们都可以平安渡过,遇到什么风吹草动,就由我母亲出钱,由继父的弟弟去摆平一切,无论在什么样的年代,钱都是可以解决一切的,但你的钱必须要足够多。
我一直以为,我的继父就是我的亲生父亲,直到我十四岁那年,我那斯文儒雅的继父**了我。我的母亲用了一种最决绝的方式来为我报仇,她买好了毒药,在骗继父喝下含有毒的酒后,也服毒自杀。她在死前安排好了一切,我来到了这个城市,带着数不清的财富,够我花上几年的现金,价值连城的珠宝,成箱的金条,瑞士银行的账户,我可以什么都不做,这些钱,我几辈子都花不完。但,母亲要我永远要记住,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笔财富,除了我的孩子。孩子,在我还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的时候,我便成为一个母亲,我一个人带着小愁,孤单地生活在这个城市里,可能是因为孤单,我也给小愁找了个继父,他也是医生,看起来也同样地斯文儒雅,可实质上他却是个恶棍,他猜到了我的富有,他每天晚上都折磨我,用你想不到的最令一个女人耻辱的方法折磨我,直到小愁十四岁那年,同样的十四岁,那天晚上他把我**,捆在椅子上,当着我的面**了小愁,之后,又当着小愁的面**了我,然后,可能是太累了,他倒在沙发就睡着了,我依然被绑在椅子上,看着小愁拿着那件旗袍杀死了他。那件旗袍、母亲穿着这件旗袍与继父的合影,是我的母亲除了那些财富留给我的唯一我可以触摸的东西。
小愁听我给她讲的故事长大,她崇拜她的外婆、崇拜照片里的被我美化的她的外公。
看着小愁杀掉那个恶棍,我一直努力支撑的世界彻底地倒塌了,我疯了般地说出了所有的事情,我拼尽了所有力气,挣开了捆绑。
可能是老天帮助我,那个恶棍在被杀的第二天本来是要回老家看他得了绝症的母亲的,他向单位请了一个月的假,但他并没有告诉他的母亲他要回老家。我有了一个月的时间来处理尸体,一个月后,去告诉他的单位他没有回家,又给他的老家打电话问他有没有回去,这样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在回老家的路上失踪了。
你知道,那一个月,我和小愁是怎么过的吗?
我先在第二天去买了一块十米长的塑料布,回到家后,在厨房把塑料铺好,把尸体放在塑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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