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小姐,你还是快些回去歇息吧。”那两名尼姑叹口气,摇摇头。
她们跟着海娜珠有时候了,知道海娜珠油盐不进,好说歹说,都是不会听的。
严淑玉被海娜珠这么凶,却还是一脸温柔淡定道:“两位不让我试一试,又如何知道呢?”
第两百七十三章 伙伴
小小的禅房内,只剩下了严淑玉和海娜珠两个人。
海娜珠闭着眼睛,对严淑玉视而不见,甚至焦躁的背过身,面朝墙躺着。
她这次病得很厉害,连久站都做不到,一阵阵头晕眼花,心慌气短,胸口憋闷的厉害。
忽的,她的面上传来一阵舒服的凉意,让她忍不住睁开眼睛,原来,是严淑玉将布巾投湿,拧了一下,帮她擦着脸面。
布巾传来的清凉舒适感觉,让她很是享受,一时间也没有说出拒绝的话。
严淑玉帮她细细的擦过头脸脖颈,又从袖子里取出一只小小的瓷瓶,微笑道:“海姑娘,我这里有些擦脸的膏脂,是我从宫中带来的,你脸上很干,我帮你涂一涂。”
说完后,便用指甲挑出一点儿,点在海娜珠的脸上,轻轻的帮她涂起来。
这香脂的味道淡淡的,海娜珠闻起来稍微有些熟悉,她在凤藻宫里住的时候,也用过这样的膏脂。
皇宫里的生活,比起在草原上,要优渥不知道多少倍,比起在水月庵里的寡淡素净生活,更像是一个天堂一个地狱。
嗅着这淡淡膏脂的香气,海娜珠蓝色大眼睛里,瞬间就滚出了豆大的泪珠。
严淑玉像是没看到海娜珠的泪水一样,温柔道:“海姑娘,你啊,还小着呢,何必跟几个尼姑置气。娘娘叫你来念经,你就念几天,到了嫁人的时候,肯定会放你出去的呀。”
“我……我不要嫁给二皇子。”海娜珠痛哭流涕,抽抽噎噎的说道。
她已经强撑太久了,已到了强弩之末,在水月庵这样只有佛法没有人性的地方,所有人都和她对着干,严淑玉的温柔举动,彻底敲开了海娜珠脆弱的心扉。
“海姑娘,你不会嫁给二皇子的。”严淑玉酌定的扶起海娜珠,让她靠在身后的枕头上,拍了拍她的背,道:“二皇子曾经引蛮入京,整个大周都防着他再反,你是北蛮人的公主,将你嫁给他,不是将他再往北蛮人那边推么。”
海娜珠如同溺水的人,拼命的寻找那根救命稻草,一听严淑玉说的挺有道理,立刻就瞪大了眼睛,道:“真的么?”
“当然是真的啦。海姑娘来我们大周很久了,应该知道大周的情况,皇帝说话,有时候是不算账的,朝堂上的臣子们说的话才算账。”严淑玉温柔的说道。
“皇后不是这样说的。她说天下都是元家的,元家掌控天下的百姓,就好像我们放牧自己的牛羊。牛羊再健壮,都不过是牛羊,生死都在主人手里。”海娜珠回想着皇后对她说过的话,慢慢道。
“傻姑娘,你们在草原上放牧的时候,是不是要选择水草肥美的地方居住?那还不是因为牛羊们要吃喝。就算是主人,也会因为牛羊们的存在,不能随心所欲呀。何况,大周的天下,也是从别人手里夺来的,元姓的人,也曾经是牛羊。”严淑玉道。
海娜珠瞪着一双在灯光下大的渗人的蓝色眼珠,好久才回过味道来。
这些话,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一时间,她觉得自己之前在皇后那里听到的东西,全都是皇后刻意欺骗她的。
若不是皇后跟她说,大周的人像是他们北蛮人的牛羊,她又怎么会在祭祀的时候,选取身边的宫人。
之前她在御花园已经杀死两个姑姑,皇后根本就没有问过她一声,但是在凤藻宫里动手,就立刻被关在这个可怕的地方。
一切都是因为皇后这个骗子!
严淑玉看着海娜珠扭曲的面孔,大概能够猜测到她的想法。
她在心底里暗暗得意一笑,握住了海娜珠的手:“海姑娘,这里虽然不是宫里,可是有些话,我们心里明白就好,不用直说出来。不然……”
海娜珠用力的对严淑玉点点头,感激道:“多谢你啦。”
严淑玉知道海娜珠已经朝自己打开心扉,柔柔一笑,摸了摸海娜珠金色的头发,道:“以后你有什么事情,只管来找我,我定会力所能及的帮你。千万不要像之前那么莽撞,午课的时候站起来顶撞讲经的师太,这种事情还是少做为妙。”
海娜珠艰难的摇摇头:“我不想去上早午课,虽然她们说的那些菩萨和佛陀的名字都对,但是讲的东西却不对。以前在草原上的是时候,萨满也会给我们讲经,讲的根本不是那样。这里的人讲的,全是错的,我听得好难受。”
严淑玉咦了一声,道:“你在草原上,也信佛祖么?”
“我们草原上的人都信佛祖。但佛祖并不像她们说的那样,是无上神,还有很多别的佛陀,都非常厉害,不在佛祖之下。但到了这里,那些佛陀都成了给佛珠座下听差的小兵,还老是说什么因果轮回报应,这根本不对。我们修的一切,并不是注定好了的,而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十万八千八百念世界里的一个,每一个都不同,只有最终的强者,才可以走完所有的世界,又怎么会注定好了呢?”海娜珠语如连珠的说着。
严淑玉根本没听明白海娜珠在说什么,她愣了愣神,但还是挺着一张温柔的脸,示意海娜珠继续说下去。
海娜珠才来的时候,也曾经和人说过自己对佛的理解,但是她所说出口的那些东西,实在是太惊世骇俗了,甚至她在宫里随意杀人的恶行,都被推到了佛的身上,说那是佛允许的行为,只有鲜血才能洗清罪恶种种。
即便是大周有好几个不同的佛法流派,可是大家都大同小异,海娜珠嘴里的所谓佛,直接被庵里的师太们喝斥为异端,叫她再也不要说了。
今日终于能够将压抑在胸中很久的话一吐而快,海娜珠滔滔不绝,说的嗓子都有些沙哑了,才停下来。
严淑玉越听,心中对海娜珠嘴里那个所谓的北蛮人的佛,越是鄙夷。
那哪里是佛,根本就是杀神。
在海娜珠的嘴里,佛说,世界上的主人间都是平等的,哪怕佛祖,也并不比其余的佛位子高,佛也有消失的一天。
能够和佛真正沟通的,只有萨满,每个部落里的萨满,都是最尊贵的超越了生死的人。
如果对佛和佛的仆人不够虔诚,那么佛就会降罪,要想洗清罪孽,最好的是办法是血祭。
只要取来奴役之物的鲜血,沐浴自身,就可以清洗罪孽,越是高等的祭品,能够洗清的罪孽越大。更别提种种惊人的血淋淋祭祀活动了。
严淑玉总算是搞明白了,草原上的佛,就是以血祭为手法,以萨满为和佛祖沟通者,弄一些奇奇怪怪的纹身手段和骇人听闻的降罪手段来震慑人的异端罢了。那根本就不是佛。
看着语气里满含委屈,根本接受不了大周正统佛教的海娜珠,严淑玉越发觉得这个海娜珠好掌控了。
她顺嘴赞许了几句海娜珠对北蛮佛教的理解,海娜珠就像是找到了真正的知己一样,巴了上来。
等海娜珠发泄完毕,严淑玉看看她床头点着蜡烛,已经只剩下矮矮的一截了。
严淑玉看时间不早,只听海娜珠在这里絮絮叨叨,心中早就觉得疲惫不堪,强挂着一张笑脸,摸了摸她脑袋,用早就想好了的糊弄她的话轻声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不想听早、午课呢。我终于明白是为什么了,原来你信的,是佛教里的金刚。”
“金刚?”海娜珠瞪大了眼睛,不解的说道。
“对啊,想来是因为北蛮人好勇善战,肤色雪白,瞳孔和头发的颜色多彩,所以才会信奉金刚。也怪这些师太们见识太少,只知道信奉佛祖和观音,对金刚知之甚少,但我曾在妙莲寺里呆过,那里有整整五六个大殿,都是供奉的金刚。真是可惜,若你是在妙莲寺,一定会和那里的师父们很有话说。”
听着严淑玉满嘴胡沁,海娜珠的眼中光芒闪烁,似乎焕发了新生一样,喃喃道:“真的么?我们信奉的,真的是金刚么?那为什么那些金刚的名字和那些人讲经的时候说的名字一样啊。”
“佛有无限化身,有金刚部,有原身部,还有其余各种不同的分身。就如你所说,佛也是要经历十万八千八百念世界,才可以完成自己的路,这些不同的路里,佛就有不同的身份,唯有名字是不变化的,万千个他,都是他。”严淑玉竭力的圆着谎言,淡定的侃侃而谈。
海娜珠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解释,在她的心中,严淑玉的形象,变得无比高大起来,想不到严淑玉对佛法的理解,竟然这么高深,水月庵中那么多尼姑都避而不谈甚至呵斥她不要说的难题,在严淑玉这里,竟然这么简单就解决了。
她却全然不知,这一切,都是严淑玉瞎说的。
严淑玉看着海娜珠异彩涟涟的双目,心中一跳,生怕海娜珠出去乱讲,到时候她费尽心思在这些尼姑前建立的形象就会全毁了。
她想了想,对海娜珠道:“这些佛法,是我以前在妙莲寺的时候,听一名云游挂单的大师讲的,和世人知道的那些佛法颇有不同,那时我也不懂,以为是他胡言乱语。若不是你提起,我都快忘了。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今日我才终于知道那位大师所说是什么意思。我还要多谢你呢。”
海娜珠已完全被严淑玉迷住了,她诚恳的对严淑玉道:“想来那位大师应该去过我们北蛮。”
严淑玉点头:“对啊!这里的师太们到底是平凡女子,一生见识,只限于京城这个弹丸之地,我们和她们说,她们也不懂。”
海娜珠自傲道:“我以后也不会和她们说了。”
两人相视一笑,从对方的笑容里,嗅到了伙伴的味道。
第两百七十四章 双胎
储秀宫中,元芊芊含泪坐着,她的脸颊上,有一道长长的红痕,从鬓角一直延伸到下巴,红痕上渗出点点血色,慢慢的聚成一颗颗血珠。
旁边屋子里,元堇暴躁的大哭声含含糊糊传进来,间或着他拳打脚踢的动静。
荷蓬凑过来,用干净的帕子轻轻的给元芊芊擦去脸上的血珠,拿簪子挑了药,一点点给她上着。
“这个小孽障,怎么一点都不像我,我小时候从不会这样对我娘。”元芊芊气苦,竟然哭了起来。
荷蓬虽然没有元芊芊年纪大,可是也跟了她数十年,见惯了她的嚣张跋扈,但却是头次见到她这么掉眼泪,不由得呆住了。
“瓮主,皇长孙殿下只是生病了,等他身子爽利就好了。”荷蓬小心翼翼的劝慰道。
室内一阵死寂,连荷蓬都知道,她这话,只能骗骗自己,便是元芊芊都不会当真。
外面,传来奶娘压抑不住的痛苦叫声,显然是元堇又伤人了。
元堇的舌头治的不是很好,平时说话没什么,一急起来,就嘟囔嘟囔讲不清楚了。越是说不清楚,元堇越是着急,癫痫病犯得越发频繁。
偏生他不爱喝药,也不许御医给他扎针,谁逼着他吃药扎针,就对谁拼死反抗。元芊芊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硬压着他吃药,小孩子手底下没有一点儿轻重,元芊芊脸上的伤口,就是他反抗时挠的。
刚开始看他犯病痛苦,元芊芊感同身受,非常怜惜这个苦命的孩儿,但被元堇伤的次数多了,加上元堇也对总是逼自己吃药的元芊芊非常抵触,母子之间,隔阂越来越重。
处理好脸上的伤口,元芊芊净过脸,在屋里呆了会儿,等伤口稍稍凝结,坐在镜子前,吩咐荷蓬:“给我上粉,把脸上这道伤和眼圈儿遮一遮。”
荷蓬立在她身侧,精心给她上着妆。
自从储秀宫里大批女人怀孕后,能够侍寝的只剩下寥寥几位女子,元芊芊本来就是太子的青梅竹马心头好,现在太子每月几乎有一半儿日子都宿在她屋里。
可是已经三个月过去了,她的肚子还没有一点儿动静,每个月的葵水都如期而至。
又快到了太子回来的时候了,昨晚上太子宿在新来的朱娘子屋里,今日应该宿在她这里,即便脸上有了伤,元芊芊也不会放弃这个侍寝的机会。
元堇已经成了那样,她再不新怀上一个,这辈子怕是要完了。
上过妆,元芊芊兀自担心,犹豫着说道:“你出去和奶嬷嬷说,下午将堇儿哄好,喂他些点心茶水,叫他早早睡下,夜里别起来。”
听她意思,竟是连晚饭都不让元堇吃,生怕他出来扰了太子的雅兴。
荷蓬明白元芊芊的意思,她是放弃元堇了。
荷蓬才出门儿,就看见一个被宫女前呼后拥,还带着两个蓝衣开路太监的女子,从廊下走过来。
这么大的阵仗,在储秀宫里,除了元芊芊,也就水英了。
每个怀孕的女子身边都加了人伺候,身为侧妃的元芊芊,也不例外。因为她的份位高,身边加的伺候的人,比起旁人,还要多。
现在共计有四位太监,两个大宫女,四个小宫女,加两个粗使宫人,以及两个姑姑,和两位教导她各种养胎之法的教养宫人。
当初元芊芊怀胎的时候,身边的宫人也是这么多,她生完元堇后,倒是元堇身边的人比元芊芊要多很多。
见了水英这排场,荷蓬打心底里怕,她生怕元芊芊这会儿恰好出来,照她对元芊芊的了解,元芊芊看到这一幕,八成会发难。
幸好,水英素来都低调惯了,带着宫人们脚步不快不慢,一声不响,穿过庭院,朝宫门口走去。
目送水英一行人离去,荷蓬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掀开隔壁屋子的门帘,走了进去。
水英出了储秀宫宫门,朝凤藻宫去了。
风和日丽,春深日暖,她肚子有五个多月了,太医也嘱咐可以走动走动,一味坐着不好,这宫里面她没什么可去的地方,只能找严清歌。
严清歌住着的偏殿门前,此时正热闹,三五个宫女围在一起,和严清歌一起踢毽子玩,严清歌脸上红扑扑的,才下了场,和旁人一起给明秀姑姑数数。
“六百二十七!”
“六百二十八!”
“六百二十九!”
场上的毽子忽高忽低,明秀姑姑还时不时的换个姿势,将毽子踢得像是一朵花儿般,引的场上人人喝彩。
水英没让身边的人通报,也跟着看了一会儿,见明秀姑姑一气儿踢到了七百个,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只能无奈对至今还没发现自己的严清歌道:“清歌妹妹,你方才踢了几个。”
“啊!?”严清歌一转身,看见水英,笑的眉开眼笑:“你怎么出来了!我方才踢了一百多个,以前我不爱玩这些,其实还挺有意思的,等我练一练,也踢上个七八百个。”
明秀姑姑虽然不认识水英,但是一看她的衣裳打扮,大概就知道了她身份,轻巧的一伸手,把那小小的七彩鸡毛毽子接到手里,带着一众宫人给水英行礼。
水英多看了五大三粗的明秀姑姑几眼,点头道:“起来吧。”
迎了水英进门,严清歌满是歉意对她道:“我去换身衣裳,方才踢了一身的汗。”
来了严清歌这里,水英的心情变得极好。
在储秀宫,大家都是关着门安胎,平时互相间话都不多说,生怕别人算计了肚里那块肉,表面的风平浪静下,藏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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