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眼里?”
何岸刚想说这些工作中的事不要上升到个人感情方面,还未启齿,关建堂又扭转了话题说:“还有你的婚事,这些都属私人感情,他为啥要说三道四?郭天益副书记处理事情慢些,怎么能说人家是脑子进水了?杨省生副乡长到我房子坐了几回,又怎能给人下个溜尻子奸猾的结论?”
见何岸的眉头皱起来了,关建堂趁势又说:“他的这些做法,区上领导也知道。过几天焦书记要派人来的,我当这个家,不能让杜康再这么胡闹下去,不然上边就要批评咱党不管党了。”
“我把这些事给你说,是信任你,你原则性强,有闯劲,有头脑,又年轻,绛水乡的将来还不是你的?”关建堂声音又低了下来。
“这些事你跟杜乡长说过没有?”何岸刚问了一句,关建堂就打断了他:“你怎么这么迟钝,你是郭村人,我是郭村女婿,我把你当知己,你难道这点也不相信吗?杜康是典型的执迷不悟,让他改错还不是对牛弹琴!”
不等何岸回答,关建堂已自信地朗声说道:“何乡长,你很聪明,我想重用你,培养你,这一点难道也有错?尽管我过去一些做法欠妥,但我对你从来没有外心,你看咋样?下一步就看你的了。”
“‘下了神原坡,土地都姓郭。’这往前要推几十年的话,咱幸许还是一家子哩。”关建堂神秘地送何岸出来,心想叮咛多了也不好,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友好地感叹着说。
27。
有些当领导的在谨慎和趾高气扬中练就了一种性情——没有人关注他则顿感窝火,失去了焦点位置就陷入失落,身上卸掉担子,心里反而更加沉重。
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奇怪现象。藐视这样领导的人往往要付出沉重的代价,因为他们的心是非常小的。希望他们宽宏大量不过是奴才的理想罢了。每一个被整的奴才都是罪有应得,因为他们都是娇惯主子的始作俑者。
丹麦漫画家皮德有一幅漫画,活灵活现出造神运动者的下场:首先是一行三人中有一人发表演说,另外两人激动地将他抬起,紧接着就有众人鼓掌,然后有人跪拜、烧香,被众人高抬的演说家愈变愈大愈膨胀,最终把众人压倒在身下。
我们常常感慨地说领导也是人,但一到实际相处中就变了味道,不由自主地把他当成神。究其原因是我们历史性地为“尊者”讳,把思想交给“尊者”,把评判的结果交给“尊者”,一切行为都是为了讨好“尊者”,似乎“尊者”就是真理的化身。
何岸此时正陷入这么一个怪圈。
关建堂的一席话使他心情难以平静。杜康平时也是太狂了点,喜好拍胸口说话,逢事爱出风头,好表现,五马长枪,似乎一切落后局面都是他改变的。这种个人英雄主义对工作是不利的。政体是一张网,官位是网中的结,各人占有各人的位置,一人出格使劲,势必导致不平衡,整个网络一扯斜,各种结就本能地吃紧后拽,角力就成了阻力,直至把扯网的人拉个仰面朝天,然后网络再度恢复常态。
杜康显然不明白这些道理。而关建堂书记恼火的正是这个被杜康扯得失衡的网。从关建堂的一席话中看来,他似乎决心调动所有网结,拉杜康个人仰马翻。
这天晚上,何岸刚脱衣躺在床上,忽然听见有人敲门,问声“谁”,外面悄声答道:“我,你开一下门,我有话跟你说。”何岸趿鞋拉开门,关建堂闪身进屋。何岸下意识地看了看墙上的表针已指向零点,就问有什么急事,又忙让他坐下。
关建堂说:“明天绛京区委和县委组织部要来咱乡开上半年的民主生活会,重点是开展批评和自我批评。我想在会上把杜康的所作所为揭开说,让他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何岸心想,就算有什么事,也不必如此的大动干戈吧!就说:“关书记,我看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倒不必把这些细微矛盾上交,让外人知道,这样容易犯心病,对咱们班子也不好。”
“何岸啊,你怎么政治上这么不成熟呢?我这样做还不是为了你!你想,你年纪轻轻的,正是干事的时候,我看你跟杜康干的这几年,不是他提携你,而是你扶持他。你的头脑、干劲、文才,哪一样也不比他差。让这一块石头压在你身上,哪有出头之日?再说,杜康的心贼着呢,他屡次给我讲你的坏话,说你有才是有才,就是生活作风不检点。你也知道,现在啥事都能过场,就是这种事你过不去,一不小心就把人撂倒!”
何岸的火被点起来了,心想,杜康怎么能这样?我的为人别人不清楚,难道他也不清楚吗?可这又是当书记的亲口说的,也不应该有错。唉,这些当领导的,平时躲躲闪闪,都在密谋些什么!就没好气地说:“我明人不做暗事,好与坏,公道自在人心,管他谁胡说八道!”
关建堂又悄声细语地说:“我就说嘛,人心不可测,你怎么能想到和你相处多年的杜康还有另一副脸面。我说何乡长啊,党把绛水这么个摊子交给我,我就应该公正,说透了吧,下一步的乡长我已考虑好了,就让你当。明天就看你的了!”
没等何岸回答,关建堂已起身要走,何岸刚说:“关书记,这……”关建堂忙伸手挡住他:“别说了,早些休息。”转身带上门走了。
第二天下午,绛水乡的民主生活会在绛水中学的一间小会议室举行。县委组织部、区委,都派了干部参加。关建堂和区乡领导先到,坐下来边等杜康边聊着天。
“今儿个天气好啊。”关建堂说。
“今年的小麦看来成色不错。”杨省生说。
“前一段旱得厉害,好在忙前下了一场透雨。”郭天益说。
“好年成主要在人为,你们这个班子这半年还是干了些实事的。”区委书记焦彬说。
焦彬的话音刚落,杜康手捂着右臂龇牙咧嘴走进来了,他听到开会的消息后从省城往回赶,一到乡政府,听说会在乡中学开,眼看时间过了,就调转摩托车头加速驶来,进学校大门时因速度快,把胳膊在砖柱上擦伤,也顾不得包扎,就到了会议室。见大家都已来齐,忙抱歉说:“对不起,我去城里给咱印刷厂跑许可证,回来得迟了,让大家等久了。”
关建堂阴沉个脸不吭声,何岸刚想起来看杜康的臂伤,一想起昨晚的情况,忍住了。
其他人也都面面相觑,等着关建堂宣布开会。
关建堂清了一下喉咙,说道:“杜乡长已经来了,咱们现在开会。今天是绛水乡班子的民主生活会,有区上领导和部门管组织的同志参加。”他拿眼尊敬而又友好地看了一眼焦彬,又打开手头的笔记本说:“为了扭转绛水乡目前的不正常局面,这会很有必要开,希望大家畅所欲言,充分开展批评和自我批评。本着治病救人的目的,不要遮着掩着,把问题谈透。现在开始发言。”关建堂说完后,首先把目光投向郭天益副书记。
郭天益意会,说道:“按照关书记的意思,今天这个会……”他又觉不妥忙改口说:“乡党委今天这个会,是基于杜乡长半年来脱离党的领导,擅自滥用权力,干了许多违背党的原则的事,展开批评和自我批评。也就是说,把绛水乡的盖子揭开,重申党的纪律,端正工作态度,纠正不正之风。”
气氛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
杜康原以为大家会对他擦伤有所关心,没想到这个会的矛头是冲着自己来的,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发着愣,也顾不得胳膊疼痛了。组织部颜干事不忍心,说道:“杜乡长,你还是先包扎一下伤口吧。”
“不用,不用,擦破了点皮,开会要紧。”杜康没好气地说。
关建堂又把目光投向杨省生副乡长。
杨省生阴阳怪气地说道:“杜乡长,桃园村猪场的白经理和你是什么关系?治安办的尹军利把你是不是叫舅?财政所的刘杰咋就光听你的?计生办的孟小英说不来嘛,怎么又调来了?”
见杜康的嘴唇颤抖,杨省生以为他心虚胆怯,得意地看了眼吞吐香烟的关建堂,更加来劲儿地说:“脱离党的领导是杜乡长的一贯做法,我们的一切权力和政治生命都是党给的,你把党的事都包揽了,这个乡长也就太有点那个……”
“那个什么?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杜康终于按捺不住怒火,愤愤地问道。
“你让人把话讲完嘛,插话多不好!”区委书记焦彬制止了杜康。
关建堂也接言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嘛。我们大家都冷静些。”说完又用眼神挑动杨省生,示意继续说。
“干脆挑明了吧,正因为白经理是你杜乡长的老同学,你才借机把乡上三千斤粮食垫了他的亏空,不该办的事却办了,这里边有没有回扣,明眼人是能想得到的。治安办的尹军利是你的亲外甥,乡上招干部说得清楚,不能用亲戚的。还有,孟小英是转着弯子从风兴乡调来的,这分明是有意搞风兴帮,架空绛水乡的党委吗!”
一句话刺醒了何岸,他心想这分明是有预谋的嘛。遂想起关建堂昨晚的夜访,更加警惕起来。
杨省生自觉失口,忙改口说:“不过,不是说从风兴乡来的人都不好,何乡长还是有是非观点的……”杨省生原想把何岸区分开,没想着反而弄巧成拙。
关建堂忙接过话茬:“今天咱主要是帮助杜乡长,不涉及其他人,我相信大家是会明辨是非、站在党的立场上的。”他又把目光转向何岸,嘴一努,目光满含热望。
至此,何岸已经清楚地知道这完全是关建堂导演的一场戏,目的已经很明确了,看来一场风波已经荡起,为了维护大局,何岸的话尽力挽救事态:“我和杜乡长在一块工作了几年,他的作为我一概尽知,特别是在大是大非问题上,他……”
关建堂以为何岸要从本质上否定杜康,满脸的得意,激动得双膝在桌下一张一合。
“他是有原则性的,是以工作作为立足点的。尽管工作过程中有些急躁,考虑不细,但我知道他绝没有瞎心,至于用人方面,我认为也没有必要上纲,招俩临时工,非亲即故,只要利于工作,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桃园村猪场的事,据我知道是为了安定村民,发展畜牧业,口头表了个态,过后让他同学再把粮食交到乡上转给群众,这是一种工作方法,并没给乡上造成实质性的经济损失。大家都清楚,绛水乡原来的摊子烂,杜乡长急于改变局面,这可以理解,但作为乡长,遇事要注意多和关书记沟通,这样才会避免误会,协力把工作做好。”
关建堂的脸低沉下来,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点着。
何岸继续说道:“我认为民主生活会不应对着某一个人开,要从我们整个班子上,在肯定成绩的基础上,总结半年来的经验教训,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更不能未开会前先……”
“何乡长你说话要注意,不要忘了身份,怎么开会,开什么会,难道还要你指导我不成!”关建堂打断了何岸的话,气愤地说,“这是党委召开的会,县区领导、部门领导都在场,错与对要由上级来定,由乡党委负责,我们只摆事实,不能乱评判,有事说事,没事可以保持沉默,但绝不能偏离方向。”
何岸本想回敬一句,但他想了想自己的非党身份,还是忍住了。
长时间的沉默。
杜康发言了:“今天这个民主生活会,我感到很突然,我当乡长半年,身正不怕影子歪。我一切努力都是为了绛水乡,既然各位领导都不理解,我愿意接受批评。但是,在我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的情况下,就展开攻击,我有权提出抗议。至于同学啦、亲戚啦、风兴帮啦什么的,我会一一说清楚的,如果有人不怀好意、别有用心,那么,咱们走着瞧!”
“杜康!你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还要下战书?”关建堂声音都变了。
“老关啊,”焦彬站起来按了按手说,“我建议今天的会先开到这儿,大家都冷静些,应当以大局为重,加强团结,把会议开好,以达到端正党风,促进工作的目的。”说完重重地叹了口气。
关建堂也叹了口气说:“那好吧,既然有人不知趣,那只好明天再接着开。绛水乡个别人目无党的领导,搞小团伙已经有了时日了,不过请县、区两级参加会议的领导考虑,并转告县委,就说我关建堂为了绛水的大局,作难得很。如果领导认为有必要,我们可以把会议搬到县城开。”
焦彬心领神会,说:“不过也好,会就放在区委开,也可避免在绛水乡造成不好的影响。事理咋样,认识是有一个过程的,希望大家好自为之。”
绛水乡的民主生活会,一开始就拉开了战幕。关建堂已下决心拔掉杜康这个钉子。何岸的不识抬举,更加验证了他怀疑的正确,如果让以杜康为首的风兴帮得势,兴风作浪,凡事往邪处走,就没有我姓关的活处了,作为党的化身又往何处摆?散会后,他即刻坐车和焦彬一同去了县委,找领导汇报情况。
28。
从学校回到乡上,杜康径直来到何岸房子,无名火先发了一通:“何岸,今天你为什么支支吾吾,关建堂、郭天益,还有杨省生,他们分明都对着我,攻击我,你怎么还和和气气?”
“杜乡长,这事也不能纯粹怪别人,我早就劝你做事谨慎些,你老是不听,等到事情出来了,你还不灵醒,依然是我行我素。”
“照你这么说,我不成了孤家寡人,连你都不支持我!”
“你冷静些好不好,我总觉得今天这事有些蹊跷,好像是有预谋的。”
二人一言一语后都陷入了猜想。
难怪关建堂今天一直出语不善,郭天益又随声附和,杨省生刺刀见红,区委焦彬书记又连拉带压,这中间肯定有名堂。何岸边抽烟边想。
“我看咱风兴乡来的人要抱成团儿,准备战斗,不能让关建堂的阴谋得逞。”杜康说。
“快不要这样说了,他们的病就害在这里,本来天下无事,反倒授人以柄。”何岸说。
“那你说咋的好,总不能让人压着打吧?要不何岸,我看咱俩今天晚上找一下黄县长,看他怎么看这件事,也好讨个主意。”杜康挠着过早谢了顶的头皮说。
二人骑上车子赶到终南县委家属楼,天黑找到黄录县长。
黄县长也是县委副书记,杜康和何岸都是在他推荐下提拔任用的,对他的知遇,杜康、何岸都很感激,黄录也视他们为下面的得力干部,逢人就讲他们如何能干。
黄县长在二楼北单元住着,杜康、何岸进去,由杜康说明了情况,说着说着,杜康竟鼻涕眼泪地哭开了。
何岸与黄县长过去虽有所接触,但都是工作方面的,知道他干起工作来有一股蛮劲,对他的人格也很佩服。他心想,如果黄录对绛水乡的状况表示关注,支持他和杜康,自己就有必要拼上一场。杜康一哭,他的心更软了。
“我看这事不是偶然的,关建堂的老毛病又犯了,这人就是不吸取教训,年前你们初去绛水上任时,我就有些担心。但没想到事情会这样。这事可以肯定一点,关建堂是怕他大权旁落。这个人缺点是私心重、不干事,还心胸狭窄。”
黄县长神情严峻,叹了一口气又说:“他这样瞎整,也是县上斗争的反映,明说了吧,有人这阶段老想翻我的旧账,对我提拔的人不服气,依我看,关建堂这次利用民主生活会想搞掉杜康,一定有背景,肯定是有预谋的。古人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在一线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