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小青发现白素贞眼角有泪珠滑落，她大为惊讶，就好像发现新大陆一般，说道：“姐姐，你流泪了？！怎么做到的？”
说罢，她挤眉弄眼，好似东施效颦一般笨拙的模仿。可是无论她怎么努力，眼角也没有一滴眼泪。
“姐姐，为什么我哭不出来？”
白素贞转头看着小青笨拙的动作，眼泪滑落她也没有擦拭，嘴角泛着一抹苦笑，说道：“因为有些东西你还不曾拥有。”
小青疑惑，说道：“不可能，除了道行比你浅，其他你有的我都有。我为什么没有眼泪？”
白素贞不知道怎么解释，或许她压根不想解释。但最终她还是说道：“小青，有朝一日你做了人，你便会明白什么是眼泪了。”
“做人就能流泪？”小青喃喃。
人有悲欢离合，不懂得伤心流泪，又怎么算得上人？
小青不是人，她不懂眼泪。白素贞也不是人，但她流泪的那一刻，她已胜过人间种种。
“姐姐，你喜欢许仙是吗？”忽然，小青问道。
白素贞点点头，说道：“是啊，我喜欢他，我爱他。和他在一起总有无穷乐趣。”
“无穷乐趣？”小青语气疑惑，她觉得白素贞有些夸大了，自己活了五百年，什么没见过，可是从没觉得世间有所谓的无穷乐趣。
白素贞似乎看透小青心中所想，目光扫过花丛，指着其中一朵，说道：“小青，看见那花了吗？”
小青点点头，不明所以。
只听白素贞继续说道：“群芳争艳，我独爱那一朵。有一个人听见了，他自我身边走过去，慢慢地摘下，替我插戴起来。哎！这真是人生难以形容的乐趣。”
小青愈发迷惑，看着那并不算娇艳的鲜花，心中暗道这算哪门子的乐趣？
小青不懂，她只有人形无人心。
白素贞不同，她有七窍心，能解其中味。修炼千年，只为了人生一朵花的乐趣，这哪里是蛇妖，这分明是红尘情种。聪明透顶的白蛇，明了情场种种规则，一个漂亮的入水动作，就去贪食人间**。
短暂的甘甜苦痛，却胜过千年寂寞无聊。老师让她入世，她入得彻底，为了这小小乐趣，她宁愿再修炼千年。
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蛇妖，一直知道情之一字终有尽时，人生那一朵花迟早要放下。她太明白，世间情爱再长不过百年，许仙终有老死的一日。
她知道情爱就是这样子，所以不争不避，该来的那便来，享受七情六欲，活得尽兴。
可万没想到，在她放开心扉的时候，唐石出现了。告诉她，她所贪恋享受的情爱甚至比想象中还要短暂，许仙甚至会因为这场情爱死于非命。
她可以接受许仙老死，但她不能接受许仙因自己早夭。所以从来不争不避的白蛇，决定放弃。
反手拿出仙草灵芝，白素贞乜呆呆的看着，目光温柔就好像看见许仙。
“是时候了……”白素贞喃喃自语。
小青看着她，似懂非懂的问道：“姐姐，你真要把这个给许仙？”
白素贞点点头，说道：“嗯，给了他还了因果，我和他两不相欠。”
小青更加诧异，问道：“可姐姐刚刚还说爱许仙，怎么变卦了？”
白素贞笑容愈发苦涩，说道：“人生不如意自古难全，我这么做，也是为了许仙好。”
小青眼神直勾勾的看着白蛇，忽然问道：“是不是因为那个神棍？”
白素贞怅然，道：“他只是指了路，怎么走下去都是我的决定。”
小青听不懂这些，只明白是唐石惹了白素贞郁郁寡欢，噌的一下站起身子，道：“果然是那个神棍，我去找他算账！”
白素贞连忙将小青拉住，说道：“小青，你回来！”
“姐姐！那神棍的话可信不得，咱们辛辛苦苦学做人，怎么能轻易放弃呢？”小青气愤的说道。
“小青，你要管了，这事我自有定夺。”白素贞语气有些强硬。
小青盯着她，很是不满的娇哼一声，复又坐下。
白素贞见她这副模样，出言宽慰道：“好了，不生气了。你不是想回紫竹林吗？此间事了咱们就回去，好不好？”
小青闻言一喜，说道：“当真？”
“当真！”白素贞笑容凄美，目光越过小青看到花丛中那朵鲜花，心中又起涟漪。
‘它真美啊…’
……
千年白蛇放不下一朵花的乐趣，采花之人此时却是另一番心态。
坐在私塾中，许仙手中拿着书卷，思绪却神游天外。他的脑海中在幻想，幻想着与白素贞相见的场面。
他已经有三天没有拜访白府了，心中就好像有千百条虫在爬。终于思念压垮了理智，他站起身子径直走向门外。
“老师？”身后学生诧异的喊道。
许仙驻足匆匆说道：“老师有事，今日休息。你们可以回家了。”
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没走多远就听见身后传来学生的雀跃声。许仙笑了笑，真是令人愉悦的一天。
出了私塾，许仙一路快走，恨不得多长两条腿。一刻时辰后，他来到了箭桥双花坊。
这里的路他早已熟记于心，就算闭上眼睛也能找到路。可是当他来到白府所在之时，却愣住了。
眼前空无一物，府邸院墙，府前小路，一切都不见了踪影。
“怎么回事？！白府呢？”许仙心中惊慌，他举目四望，远处山川依旧在，唯独少了记忆中的白府。
“一定是我走错了！”许仙不愿相信眼前的一切，转头向着更远处走去。
箭桥双花坊本就是人迹罕至的地方，许仙没走多远便越感荒凉。
“不会，不会的！”口中喃喃，又走了一阵依旧没有发现任何宅院，最终他无奈折返。
神色落魄心如死灰是许仙此刻心中最真实的写照。也不知走了多久，他又回到了白府所在之地，依旧空无一物。
“真的不见了！”许仙瘫坐在地，双眼无神。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他连忙回头看去，却见一个渔夫打扮的老者走了过来。
许仙好像看到救命稻草，连忙跑了过去，说道：“老丈，请问你可知道曾经在这里的白府去哪了吗？”
渔夫一愣，说道：“什么白府？”
“就是一间宅院，很大的宅院。前几日还在这里，今天突然不见了？”许仙解释道。
渔夫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许仙，说道：“你这后生莫不是读书读傻了。这里自我记事儿起就是这模样，从未有什么庄园啊。”
“没有？！”许仙一怔，随后难以置信的说道：“不可能！这里分明有一座白府，府上还有白家两姐妹。”
渔夫听到这话更加觉得许仙是读书读傻了，开口说道：“后生，这里真的没有那个白府。”
“没有……”许仙双眼呆滞，失魂落魄。
渔夫看他这副模样，关切的说道：“后生，你家住哪？我送你回去吧。”
他的话许仙仿佛没听见，直到渔夫追问好几遍许仙才惨笑着说道：“没有白府，没有！”
渔夫心中更加坚定了许仙是傻子的认知，正准备带许仙回家。却见许仙发疯似的朝着城里跑去，眨眼不见了踪影。场中唯留渔夫一人愣愣出神，半晌后渔夫感慨，“哎，多俊的后生，可惜读书读傻了，造孽啊！”
不远处，蛇妖姐妹从始至终看着这一幕。由于是隐身状态，她们看得见许仙，许仙却看不见她们。
此刻，看着许仙失心疯一般的跑远，白素贞泪流满面。
“姐姐，我去把他追回来！”小青见不得白素贞这副模样，开口说道。
白素贞将她拦下，说道：“不要追了，让他去吧。我意已决，今夜事了，我们就回紫竹林。”
五百年来小青心中头一次这般烦躁，看着白素贞的模样，她往日心心念念的紫竹林也没了吸引力，一把挡开白素贞的手，小青身形一闪，便冲了出去，“我从来都听姐姐的话，但今日小青便替姐姐做一回主。”
可就在她没冲出多远，突然斜岔里窜出一人。一身白衣文士打扮，正是唐石当面。
只见唐石出现之时便直奔小青而去，速度比她快出几倍。出现的瞬间便将小青一把拦下。
“小青姑娘，此事你还是不要掺和了。”将小青拦下，唐石面带微笑的说道。
276 灵芝到手
小青看着唐石拦在身前，眉毛一挑，双手一叉腰，说道：“我正想找你算账，没想到你自己送上门来了。”
唐石笑着说道：“不知小青姑娘找在下何事？若不介意，我愿请两位姑娘小酌一杯。”
“你要请我们喝酒？为什么？”小青诧异的问道。
唐石目光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白素贞，说道：“为姑娘送行。”
“谁说我们要走了！”小青被唐石这句话激起心中不平，猛然间想起自己还要找许仙回来。
想到这，小青恶狠狠地瞪了唐石一眼，说道：“等我回来再和你算账。”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唐石再一次将她拦住。这一次唐石虽然还在笑，但是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只有冷漠。
“小青姑娘，我说了此事与你无关！”唐石看着她，说道。
小青的性子岂会被唐石这冰冷的眼神吓住，柳眉一挑，有些挑衅的说道：“姑奶奶我想做什么也与你无关！识相的赶快给我让开！否则我吞了你！”
“你可以试试。”唐石嘴角泛起一抹冷笑，说道。
剑拔弩张之时，最终是白素贞打破沉默，“好了，不要闹了！”
微微摇头示意小青后，她转头看着唐石，说道：“多谢公子好意，我们姐妹心领了。”
说罢淡然一笑，也不等唐石如何反应，带着小青离开了充满回忆的地方。
……
时间推移，子夜时分万籁俱寂，唯独许仙家中灯烛幽幽。
桌上摆放着几个空酒瓶，许仙手中也攥着一个。昏黄的灯光与他红彤彤的脸庞映照着。
“为什么不在，为什么不在？！”许仙口中喃喃举起酒瓶猛得一灌。许仙心痛，他不明白往日酒量浅薄的自己为什么还没有不省人事，就像他不明白为什么白素贞不告而别。
佳人不在，甚至连宅院也不在，这一切就好像黄粱一梦，他早已分不清真实或者虚幻。
“咕咕咕～”小半壶酒被一口饮尽，许仙觉得自己终于有了困意，很强烈的困意。
如山倒如海倾，许仙哐当一声趴在桌上昏睡过去，酒瓶也顺势从他的手中跌落，摔碎满地碎片。
鼾声渐起时，在他简陋的屋舍中现出两个人影。正是白素贞和小青。
白素贞掐着时间子夜之时才来找许仙，她以为在这个时候，许仙应该已经入睡，自己见到他或许不会太眷恋。
可是令她没想到的是，子夜许仙不仅没有入睡，反而独自一人买醉。这让白素贞心中很难受，她不能安慰，能做的只有让许仙早点睡去。
当许仙如愿昏睡过去，白素贞缓缓走到他的身边，有些冰凉的素手摸着滚烫的面颊，动作轻柔就好像母亲的爱抚。
可惜，昏睡中的许仙没有任何反应，他不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此时就站在自己面前。翻身一转，他继续睡去，迷迷瞪瞪。
深吸一口气，白素贞恋恋不舍的收回手，手腕一翻，仙草灵芝出现在掌心。另一只手同样一翻，又出现一个紫檀木盒子。
白素贞很郑重的将灵芝放到紫檀木的盒子里，这个举动令小青有些不解，问道：“姐姐，你为什么不直接将灵芝给许仙服用了？”
白素贞摇了摇头，说道：“假我之手又产因果，灵芝我交给它，怎么处置便与我无干了。”
不知道为什么，小青忽然觉得此刻的白素贞有些陌生，可是看她温润的面庞，小青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想不通索性不想了，小青说道：“一切全凭姐姐做主。”
白素贞微微颔首，将紫檀木盒子放到许仙身边。随手一挥，桌子上出现笔墨纸砚。白素贞拿起纸笔，脑海中满是与许仙缠绵过往。
追忆许久，白素贞最终提笔在纸上飞快的写着，秀丽的字迹跃然纸上，每一句每一字都是白素贞的心。
当白素贞写下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滴到纸面上，晕开了墨迹。
将书信装到信封中，白素贞将信放到许仙手下，准备离去的时候似乎有些不放心，又重新将许仙搀扶上了床，将紫檀木盒子连带着信封一起放到了床边。
做完这一切，白素贞终于放下了心，在许仙额头轻轻一吻后，带着小青消失不见。
当白素贞和小青离开许仙陋室准备返回峨眉山的时候，唐石突然半路杀出。将他们堵在许仙家宅门口。
拦在白素贞和小青面前，唐石看着她们，笑着说道：“恭喜白小姐。”
小青看着唐石，很是不满的说道：“你怎么又出现了？！”
唐石笑着说道：“白小姐准备何时离开？”
白素贞不明所以，说道：“我和小青这就准备离开临安。”
却见唐石笑着摇头，说道：“白小姐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说罢唐石一手指天，言下之意在明显不过。白素贞顿时语塞，反倒是小青抬头看天，说道：“你们在说什么？”
唐石没有理会小青的疑问，盯着白素贞说道：“小姐不要误会，我一心向道。小姐他日若是离开可否通知我，让我观摩以期大道感悟。”
唐石的话听上去很唐突，观摩飞升都是亲近之人的权利，唐石与白素贞非亲非故，按理说白素贞是不会答应这个要求。但是联想到唐石为自己所做的事情，白素贞最终答应。
“公子尽管放心，他日离开我必通知公子。”白素贞说道。
唐石笑着点头，忽然想到什么，问道：“不知小姐可定下时辰？”
“一月之内。”
唐石闻言微微点头，说道：“那唐某静待小姐好消息。”
说罢，唐石抽身飞起，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白素贞看了看唐石远去的身影，又看了看身后许仙的宅院，对着身边的小青说道：“走吧，小青。是时候回紫竹林了。”
小青没有动，呆愣的看着白素贞，她的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安感，说道：“姐姐，你们说的离开是去哪？”
白素贞有些宠溺的牵起小青的手，说道：“红尘事了，姐姐所求只有长生大道。”
小青一听这话，顿时急了，说道：“姐姐是要升仙？升仙何等艰难！姐姐你疯了不成？况且姐姐求仙，那岂不是独留我一人在人间？”
白素贞语气坚定的说道：“相信姐姐，姐姐定可成功。况且小青已经长大了，可以独自闯荡。”
“姐姐！我……”
小青话刚出口，白素贞就打断，说道：“小青，我意已决，你会支持姐姐的，是吗？”
小青眼神直勾勾的盯着白素贞许久，最终神情复杂的说道：“自然，我们是姐妹。”
“是啊，我们是姐妹。”白素贞一把将小青拥入怀中。今生或许没了鲜花，但好在还有小青。
两姐妹离开了，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街道又恢复了寂静，直到半个时辰后一个新的身影打破这一切。
从天边出现一人，正是唐石。之前他看似离开，实际上一直隐藏在附近，直到蛇妖姐妹离开许久后，他才重新出现。
看着紧锁的门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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