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走出几步后又停下来,从兜里摸出一个通讯器扔给穆青桐。
穆青桐:“你……”
“测试过了,用卫星信号接通的,你给姓江的打电话,让他来接你。”莱尔说。
穆青桐单手接过,通讯器上面沾满了血,摸上去黏黏的,带着的砂砾嵌入他手心的伤口磨得他有点疼。
他摁下解锁键,发现设有密码。
“自己想办法开。”莱尔说,“我刚刚解锁了四次都没成功,只有最后一次机会了,再错机器会被自动锁定。”
穆青桐想了一会儿,打开了紧急呼叫界面。
莱尔继续向前走去。
穆青桐叫住了他:“我不拿数据。”
莱尔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姓江的不要数据?”
穆青桐看着他,迟疑了一会儿,还是道:“直接炸毁这里。”
灯光下莱尔的神情晦暗不明,看不清他的眼神,他看了穆青桐一会儿,忽然点点头,向前走了两步在他面前站定。
“好,我明白了。”莱尔说。
忽然莱尔伸了出手,但却僵在了半空,似乎想摸穆青桐的头。
穆青桐:“……”
莱尔咳了一声,眼神移向别处,说:“我没带多少口……c4出来,去弹药库拿。”
穆青桐看着他什么也没说,默默地把槍收了起来,然后跟在他后面输入了一串号码。
控制室被莱尔炸毁,道路又四通八达,没有监控帮助杰森,在这迷宫般的地下室里找到他们二人几乎是大海捞针。
王宫。
赫尔曼一身军装,双手背在身后,站在窗前,臂章上的黑天鹅标识非常醒目,与他的白手套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舅舅。”江曜喊了一声。
“殿下。”赫尔曼对着他敬了个军礼。
二人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赫尔曼大拇指上的戒指被他拿了下来,江曜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一言不发。
江曜比赫尔曼高半个头,两人站在一起,有种无形的威压。
赫尔曼淡定地笑了笑,一直转动着戒指。
“殿下。”
江曜漠然地看着他良久,对方脸上的那道疤从他有记忆开始就存在了,只是现在他年纪越来越大,皮肤变得松弛,导致疤痕越来越深,也显得整个面部更为狰狞。
赫尔曼一生未曾娶妻,也未留下任何子嗣。
“舅舅,穆青桐在您手上。”江曜说。
赫尔曼没有否认。
“殿下。”赫尔曼的眼神极为复杂,“有人跟你说过你长得像皇后么?”
江曜:“……”
安巴尔帝国统一了三百多年,王室的血统也逐渐混入了不同的人种,江曜的父亲偏向亚裔,而他的母亲则是纯种的西方人,论面部轮廓来说,江曜偏向于他的母亲。
有时候他看以前的照片,也会觉得自己像母亲多一些。
可赫尔曼为什么要和他说这个?
“路斯恩。”赫尔曼忽然叫了他的小名,从旁边拉了两张椅子过来,自己坐下了,“坐。”
江曜拿不准他要做什么,站着不动。
赫尔曼并未强求,兀自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发现的,但你还是知道了,对吗?”
“如果你是指记忆移植的话。”江曜说,“我所知道的东西,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
赫尔曼看着他,表情里带着似乎带着一丝欣慰。
江曜:“……”
江曜:“知道你为什么会输么?”
“现在知道了。”赫尔曼点了点头,大方地承认道,随即问,“那你好奇过我为什么不杀你吗?”
“伊文捷琳比我小五岁,你的母亲,我的妹妹。”赫尔曼说,他用指环慢慢擦过脸上的刀疤,闭上了眼睛,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她喜欢跟在我后面,叫我哥哥……我们的家族很大,孩子也很多,但她一直是最漂亮的那个,所有人都喜欢她。我到现在还记得有一天我带着她出去打猎,她靠着我睡着的样子。她真的是个天使,和她的名字一样。”
江曜隐隐觉得赫尔曼的话不对劲,似乎他在揭晓一个惊天的秘密,让他下意识地不愿去听。
“我每天最开心的事情就是能和她在一起,她什么事都愿意跟我说。在我成年的时候,她存了很久的零花钱,给我打了这枚戒指。为了给我一个惊喜,她没有事先告诉我,她一直以为我的手指比她粗很多,所以这个指环的尺寸大了许多。”赫尔曼把那枚指环放在嘴唇上,金属的光泽已经黯淡了许多,上面布满了各种细小的划痕,“她要回去找工匠,我没让她去,就戴在了大拇指上,对她说,尺寸刚刚好……”
赫尔曼神色温柔,语调平缓,声音中带着思念。
“你给我闭嘴。”江曜沉声怒道,“母后一生挚爱我父皇,就凭你也能诋毁她?”
“她二十一岁就嫁给了江昀天!”赫尔曼忽然站起来,抬高了语气,与江曜对峙道,“那时候她大学都毕业,她那么年轻!我加入黑天鹅军团的时候,她跟我说过她还不想嫁人,是江昀天抢走了她!”
“你真可伶。”江曜讥讽道,“母后跟你提过她和父皇是怎么相遇的吗,她跟你提过她和父皇是怎样订婚的吗?你对她来说只是能照顾她的哥哥,而你却一辈子都活在自己的意淫里无法自拔!”
“你懂什么?小杂种。”赫尔曼对江曜道,“不管你将来会不会当皇帝,在我们的家族,你只是个小杂种而已。只有我和伊文捷琳的孩子,才是血统最纯正的布鲁切尔继承人。我们世代都未曾和外族的低劣人种通婚,几百年来惟独蹦出个你,姓江的小杂种,你的出现污染了整个布鲁切尔家族的血脉!”
家族内部联姻的事情江曜并不陌生,但他还是头一回被恶心到不能言语,母亲在他心中一直是神圣而不可侵犯的一块柔软的区域。如今在赫尔曼口中一次又一次地被冒犯,被亵渎,令江曜忍无可忍地揪住了他的衣领。
刹那间从身后抽出一把手槍抵在了赫尔曼的额头上!
“你他妈再说一句,我毙了你。”江曜冷冷道。
赫尔曼对他的威胁不以为意,自顾自地继续道:“所有人都认为我是因为伊文捷琳才一步步当上元帅的,可没人知道那是我在她结婚的那天,划烂了自己的脸,跟江昀天说我这辈子都不会结婚生子。江昀天才一步步地把我提拔上来,让我辅佐你当皇帝。”
江曜瞪着赫尔曼。他握槍的手因为用力而轻微地颤抖着。
“小杂种,你不敢杀我,穆青桐还在我手上。”赫尔曼笑着道,“我能肯定,只要你杀了我,你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了。”
这个赌江曜确实不敢打,他无法用穆青桐的生命作为赌注。
“哈。”赫尔曼做了个夸张的表情,“这一点你跟伊文捷琳一模一样,当初我杀了江昀天,没多久她也抑郁死了……你看,她根本不在乎你,小杂种。”
江曜的胸腔剧烈地起伏着,他知道父亲正值壮年时突然暴毙必定是赫尔曼的杰作,但被对方这么轻飘飘地陈述出来,他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愤怒。
他双目赤红,眼神中写满了仇恨,整个身体都在颤抖着,槍口把赫尔曼的额头戳出了一道红色的印记,食指扣在扳机上迟迟不能摁下。
“你开槍。”赫尔曼淡定道。
江曜用槍托狠狠地砸向他的脸,鼻梁骨应声而碎,血喷得一地都是。
江曜抓着他的衣领把他一把甩在实木桌上,脊梁骨撞在上面发出一声闷响,赫尔曼哼了一声,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口齿不清地继续道:“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了吗?你身上流着她的血,你在玷污高贵的布鲁切尔血统。我要永生永世地和她在一起,我要用我的灵魂和她的血彻底地融合,这样就再也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了。”
“你这个疯子!”江曜又是一拳挥出,赫尔曼的牙齿直接被打得松动,嘴角溢出了鲜血。
江曜进来的时候关了门,警卫队的人听到里面的动静后焦急地询问是否发生了什么事。
江曜一声怒吼:“都给我滚!”
把所有人都拦在了外面。
赫尔曼的脸已经肿了起来,说话也受到了极大的影响,语速比刚刚更慢:“你杀了我也没用,已经有实验证实非活体的记忆也可以被移植,它不受时间和空间的限制。你和穆青桐的计划其实我一清二楚,他以为给我一本誊写的日记就能敷衍过去。我也挺佩服他的,演戏也能做得这么足。只是他根本不知道,对我来说,莱尔才是真正成功的试验体,我抓他并不是为了研究……”
“你是为了等今天。”江曜打断他道。
地下停车场,铃声突兀地响起。
施沃兹:“!!!”
伊尔墨:“这时候谁会打你电话?”
施沃兹忙掏出通讯器,滑动了接听键,把电脑扔给伊尔墨,急道:“定位!”
伊尔墨被他手忙脚乱的样子吓一跳,随即反应过来,问:“是穆青桐?”
施沃兹点点头,那句话几乎是喊出来:“你别挂电话,我们在定位!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穆青桐压低了声音回答道,“他们现在要转移数据,我得赶紧过去,这里有个弹药库,我现在和莱尔在一起,他在帮我……”
“莱尔?!”施沃兹诧异道。
“嗯……”穆青桐回答说,“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如果不能定位的话,你去查一下刚刚有没有监测到震感,这里发生了爆炸。如果不行,我可以复述出大致的方位,只是比较麻烦。”
“我、我试试……”施沃兹一边回答,一边拨出了江曜的电话。
伊尔墨对他做了个手势,示意通讯器的信号已经锁定,一分钟内没有意外将会找出确切的位置。
施沃兹把通讯器递给伊尔墨。
伊尔墨伸手接过,道:“保持连接一分钟。”
“好。”
地下室。
“现在先找个地方躲起来?”莱尔问。
穆青桐收起了通讯器,点点头,说:“对得确定信号畅通。”
“嗯。”莱尔想了一会儿道,“前面有个地方可以避开热感。”
“走吧。”穆青桐说,而后又小声道:“原本我是打算自己逃出去的。”
莱尔没有回头。
“我记得,当年我上的第二堂课,就是制作简易的炸弹。”穆青桐回忆说,“那时候林恩让我背了所有常见的拆弹方法,各种反应程式,他给我规定了每天的学习量。如果完成的话他会奖励我一个糖吃,上面印的有小白兔的那种。”
“小时候没怎么吃过零食,有糖吃特别高兴。所以很每天都拼命地去背,去记……可能脑子就是那时候被训练好的。”穆青桐说,“他曾经把我一个人扔进原始森林半个月,连一把刀都不给我,让我活着等他来找我。那时候我才十六岁,我整个人都懵了,如果想不起来以前学的东西,没准儿真的得死在里边儿。”
莱尔一直走在穆青桐前面带路,看不见他的面部表情。
“过了很久我才知道,其实林恩一直在我不远的地方偷偷观察我,怕我出意外。”穆青桐叹了口气,“只是那时候他已经不在了。”
“跟我说这些干什么,你明明知道我不是他。”莱尔冷笑一声。
“我想你了,林恩,我的导师。”穆青桐平静道。
王宫。
“你知道吗,小杂种,你本来有个妹妹的。”赫尔曼碎裂歪斜的鼻梁骨和他的伤疤混在了一处,脸已经畸形得不成样子,“伊文捷琳还想生下另一个小杂种,那天她回家看……”
江曜如遭雷击般定住了身形,他震惊地看着赫尔曼,眼前之人已经彻底沦为了一个疯子。
在安巴尔帝国成立将近四百年的时间,江昀天是子嗣最为单薄的皇帝,只有他一个王位继承人。
在他印象中,他母后身体状况一直不错,起初他还认为是他父皇不愿让他母后受累,没成想却是遭人暗算。
他大脑一片空白,怔愣了一会儿后对准赫尔曼的肩膀就是一槍!
“砰——”的一声巨响,子弹打穿了他的肩,射入了身后的桌子,溅起一大片的碎木块,鲜血汩汩流出。
赫尔曼闷哼一声,捂住了自己的伤口,继续用嘶哑道:“然后她再也没办法怀孕了,但江昀天还是不放过她,把她关在这里,不让她出去,所以我只能杀了他。”
“够了!”江曜吼道,单薄的语言已经无法表达出他的愤怒,他再次用槍托直接拍了下去,这一回打烂了赫尔曼的颧骨,碎肉和鲜血横飞。
此时王宫外忽然传来战斗机的轰鸣,江曜诧异了几秒,忽然完全反应了过来,冷笑着道:“亲爱的舅舅,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么多了。”
赫尔曼变形的脸露出了胸有成竹的笑。
“你是为了拖延时间。”
江曜揪住赫尔曼的衣领,用槍口抵住他的太阳穴,连拖带拽地将他扯到窗边。
外面的天空有六个芝麻大的小黑点在盘旋。
“杀了我,他们会把这里夷为平地。”赫尔曼道,“就算我死了,杰森也会让我重生,可是你呢?你死不起。”
江曜:“……”
“你是帝国唯一的继承人,你和穆青桐生下的小杂种连周岁都不满,一旦你死了,你的国家会毁于一旦。”赫尔曼讥讽道,“你死得起吗?”
江曜的通讯器这时突兀地响了起来。
管家的声音在门口焦急道:“殿下,快离开这里!”
江曜摸出通讯器,看了一眼号码,并不急着接通,反而对赫尔曼道:“你不怕死?那你现在下令发射导弹!”
赫尔曼看着他没有说话。
“外面的战斗机不止有你的人,还有我的人。他们迟迟不发射导弹的原因就是顾及你在,你是他们的最高指挥者,不管你之前下过什么命令,他们都不敢乱来。”江曜揭穿道,“其实你也怕死,不必在我面前虚张声势。”
屏幕上还有两个未接来电,他滑动接听键,随即对面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
“殿下,王妃的位置已经定位成功了。”
地下室。
到处是诡异的“沙沙”声响,走路的步伐声倒被隐藏了起来,两人默契地一前一后走着。
“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吗你?”莱尔嗤笑一声,回道,“噢,不,你精神错乱了?”
穆青桐对他的否认不以为意,继续道:“其实你早就压制了莱尔的人格,你一直在伪装,骗取杰森的信任,你知道我一定会到这里来。一周前你就暗示我你会反水,帮助我逃离这里。你单槍匹马地把这里破坏得一团糟,把杰森他们打得团团转……你还是那么厉害,导师。”
莱尔:“……”
两人来到刚才说的位置站定,这里是一个巨大的蒸汽管道,周围一片炽热。
“你骗过了所有人,包括我。”穆青桐说道。
从管道里喷出来的蒸汽掩盖了他的声音,莱尔听得不太清楚。
“你为了不露出任何破绽,伪装了整整一年,待在这个地方装疯卖傻。”穆青桐道,“你对自己真狠,林恩。我没有经历过人格替换的挣扎,我也不知道在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是如何取代了莱尔的。你还和以前一样,什么都不愿意跟我说,一直拿我当小孩儿看,在你眼里我始终是长不大的臭小子,以为我什么都干不好。”
“我他妈不是林恩。”莱尔否认道。
他们的对话断断续续地传入了施沃兹的耳朵里,施沃兹震惊地从头至尾听完,甚至忘记敲击键盘。
伊尔墨给江曜打完电话后,下令道:“封锁大楼,彻底查找隐蔽入口,控制大楼的设计者和管理者。”
“定位完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