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坐在的士上中招的,为什么那么恰好地算准了他下班的时间,梅尔又那么殷勤地让他上车……
这其中有什么关联么?
施沃兹对着自己的手呼着热气,一边思考着一边偷偷地拿着掰下来的牙齿安回了原位。
赛德卡区。
洛森盯着屏幕,手里紧紧地握着通讯器,总算看到在亚尔王城附近有个黄色的点亮起。
在画面上一闪一闪的,像心跳一样有力。
他拨出了早已输入好的那串号码,接通后说道:“亚尔城南区,坐标324,784,施沃兹探员在那儿。敌人数量未知,行动组剩下的人全部出动,联合军部,一起展开营救行动。”
“是,长官!”
“今天下午跟施沃兹有所接触的人都扣下了么,特别是网络组的那几个。”
“办妥了。”
“好,你先带着人过去,我把定位频段传给你。”
中部地区,坐标未知。
达米安跌跌撞撞地逃出来后,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地无法言语,到处都在爆炸,没有一处能落脚的地方,密集的导弹不停地飞下来,激光也在空中舞动。
地面上除了已经变为废墟的建筑外,还有众多佣兵的残肢断臂,没有躯干的头颅,或是只有上半身的尸体随处可见。
满地的血,满地的脑浆,满地的肉块……
饶是见多了血腥场景的达米安也忍不住想呕吐。
这里已经变成了人间炼狱。
他被抓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江曜是不是疯了……
达米安手里握着槍,场面太过混乱,一时间竟没人注意到他从地牢里逃了出来。
槍里的子弹还有三发,他趁着这个档口躲在一个相对来说较为安全的掩体后面,就近打死了一个佣兵。
他仿佛不知疲惫般,冲过去将敌人的尸体拖了过来。
死去的佣兵还穿着防弹背心,达米安掂量了一阵,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穿着太重的衣物铁定跑不了太远,于是把尸体的裤子扒了下来给自己换上。
随即他在尸体的衣兜里摸索一阵,找到了通讯器。
但他打开一看,信号零格。
导弹摧毁了这里的信号塔。
达米安正拿着通讯器,突然感到一阵头晕,在地牢里敌人极少给他吃东西,顶多给他补充一些流食以防他死亡,现在出来后低血糖现象非常明显。
他闭着眼睛稳了稳自己的身体,随后睁开,又开始在尸体上摸索,看是否有能够补充能量的食物。
但在这种情况下,几乎没人随身携带粮食,达米安从上到下搜了两次都没有找到任何吃的。
现在屋子里肯定不能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天花板会砸下来。
但不吃东西的话他走不远,现在他的状态已经非常差了,随时都可能会倒下……
达米安四下观望了一阵,时间已经不够用,他改怎么办?
而后他又将视线挪了回去,盯着尸体一会儿,像是做了一个极为艰难的决定一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拉住尸体的衣襟,把他扯了起来,他绷紧了咬肌,手僵在半空,似乎又反悔了。
如此反复几次后,他还是叹了口气,最终低头向尸体的脖颈处咬去。
他用牙齿撕下了那块肉,囫囵地吞咽了下去,喷涌而出的鲜血溅了他一脸,他被扑面而来的腥味弄得胃里一阵翻腾,差点把刚刚吞下去的肉吐出来。
他强迫自己低头含住了咬开的地方,贪婪地开始吸着粘稠的血以填充极度缺水的身体。
他要活着出去……
忽然传来一阵沉闷却极有穿透力的轰鸣,达米安立刻回头,黑暗中爆炸的火光让一切都无处遁形,在他不远处的山脉从中间断裂开始整体滑坡,以极为缓慢地速度往下塌。
“伊路维塔……”达米安惊呼了一声主神的名字,满脸是血地站起身,两秒后反应过来,迅速拿起尸体的身上的步槍,搜出他身上的防爆毯开始夺命狂奔。
倒塌的建筑物不停地砸在他的四周,达米安迈开双腿往前一路奔去,墨色的鲜血从他溃烂的伤口处流出来,沾得他的裤子上到处都是。
大地和山脉以相同地频率在碰撞着,竟掩盖住了导弹袭击的威力,天地为之变色。
达米安眼前阵阵发黑,他双腿发软,好几次跌倒在地,泥沙嵌入了他的身体里,但他一次又一次地站起来,执着地向着前方跑去。
导弹仍在发射着,这片区域承受着王储无处发泄的怒火,已经被夷为了平地,达米安不敢回头看,在他前方有和他一样逃命的人。
他们顾不上其他的逃生者,只为自己的性命而担忧。
达米安的胃一直在翻腾,酸水涌到了他喉咙处,呕吐感越来越强烈,他强忍着不适拿着槍一路狂奔,胸前的昂格利恩文身随之颤动,像个活物一样趴在他胸口,异常狰狞。
他忘了时间过了多久,他的腿仿佛绑上了永动的马达,牵引着他不断前进……
导弹扫射过后便是战斗机和直升机清扫场地,达米安清楚这一套流程,他侥幸逃离了废城,来到一处高地待着。
他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离指挥部有多远,他颤抖着一双手,从裤子里摸出刚刚搜来的手电,坚持不懈地按动着开关,向空中发射求救信号。
他整个人呈大字状躺在地面上,反复机械地用手电对着空中照射,希望能被飞机看到,他头顶的星辰依旧璀璨,银色的月光照在地面映出了倒影。
终于,他等到了一架印有荆棘军团标志的直升机,降落在他不远的地方。
达米安微笑着,闭上了眼睛,喃喃低语道:“荆棘军团少尉达米安·弗格森……请求归队。”
☆、第88章 chapter88
施沃兹一秒一秒地数着时间,敌人并不知道他已经清醒过来,放任他在房间里睡着。
情报部的动作既迅速又悄无声息,他们慢慢地包围了这个地方,神不知鬼不觉地消灭了盯梢的人,随后切断了地下室的电路,一举突破。
当房间内的灯熄灭时,到处是一片漆黑,但他却好像看到了光明一般,慢慢睁开了眼睛。
之后发生的事情顺理成章,敌人抓着他,把他当成了人质,掐着他的脖子,用枪死死地抵住他的太阳穴。但不知是否因为药物的作用,还是极为信任情报部的同事,施沃兹内心并没有太多的恐惧感。
他的视力已经恢复,看到不远处的同事对着他做手势,十分配合地在狙击手发射子弹的时候避开了弹道灼伤。
对方直挺挺地倒在他身边,施沃兹没有向后看一眼,淡定地把依旧掐在他脖子上的手拿开,然后慢慢地向前走去。
他对着同事敬了个军礼,然后傻傻地笑了一下,劫后余生的喜悦让他浑身轻松。
同事拿着一块厚毯子盖在他身上,扶着他上了救护车。
施沃兹的伤并不严重,除了被注射某种麻痹神经的药物之外,还有后腰处的刀口。
医生让他躺了下去,随即给他抽了血。
车里的空调温度很高,没一会儿施沃兹的手脚便恢复了温度。
“疼么?”金毛关切道。
施沃兹老实地点点头,说:“疼。”
金毛无奈地笑了一下,问:“我看你刚刚胆子挺大的,站那儿一动不动,怎么还怕疼了?”
“我……我……”施沃兹脸起先就被冻得有些红,这时候看上去倒不怎么明显了,“我想吓唬那个劫、劫持我的……”
金毛:“……”
“而且我、我要是乱动的话,你怎么开槍啊……”施沃兹又解释说。
那一枪是金毛打出去的,听到这句话后无可避免地觉得非常暖心,他伸出手摸了摸施沃兹的头。
“梅尔呢?”施沃兹问。
“被调查组的控制住了,今天跟你有接触的人都得接受盘问,他是重点怀疑对象。”金毛回答道。
施沃兹沉默了几秒,他失踪之后,这是必然的结果。
“这边抓、抓了多少人?”他又问道。
“基本上没了,被活捉的有十四个,但是自尽了八个。”金毛眉头紧锁。
施沃兹对这个答案有些吃惊,眨眨眼睛,过了一会儿又问:“青桐那边……还好吗?”
“……”这一回金毛却没接话,反而道,“你现在还迷迷糊糊的,医生不是说让你好好休息么,我们直接从第三医院叫的人,穆青桐也在那里,没事的,等你到了就知道了。噢,还有王储,明天也要回来。”
“老大他……”
施沃兹的话还没说完,金毛就站了起来准备出去。
“你好好休息,善后工作有的我还没安排,先出去一下。”
施沃兹:“……”
施沃兹侧了侧头,无奈道:“好吧。”
金毛拍了拍他脑袋。
中部地区,坐标未知。
直升机螺旋桨煽起了一片的沙土,有节奏地轰鸣声敲打着每一个人的耳膜。
“他身份核实了吗?”一名少尉站在高地上,双手叉着腰,皱眉问道。
下属站在不远的地方,拿着通讯器跑过来递给他:“已经打了电话了,长官……”
他接过通讯器还未开口,对方就直截了当道:“我是情报部中部地区的站长,你们马上把人带回来。”
“……是,长官。”少尉把通讯器退回去,好奇地看了半死不活的达米安一眼。
达米安的样子极为惨烈,上身赤1裸着,裤子破破烂烂到处是血,浑身散发出一股腐烂的恶臭,胡子头发长度几乎等同,乱糟糟的,下巴处还结了一层厚厚的血痂。
士兵摸了摸他的额头,被上面滚烫的温度吓了一跳。
赶紧拿出体温计塞进他嘴里。
几秒后取出来一看。
40。2c。
“长官……”
“抬上去。”少尉指了指直升机。
由于之前并未收到救援通知,所以直升机上并未配备医疗人员,只能简单地对达米安的伤进行处理,涂上止血的药物。
上了飞机之后,少尉和那两名士兵一直待在达米安旁边。
知道自己没过多久就会到达指挥部,达米安毫无睡意,他歪过头看着飞机外的天空,忽然觉得有一道视线一直注视着他。
他把头转过去,就看到那名少尉略带探究的眼神。
达米安:“……”
少尉偷窥被发现并不觉得有多尴尬,反而看得更加明目张胆起来。
“我叫唐明旭。”少尉自我介绍道。
达米安:“……”
达米安睁着一双浮肿的眼睛,声音极为沙哑,道:“看我干什么?”
唐明旭用手托着下巴,问道:“你跟我一个级别的,怎么会出现在那里?而且你身上这个文身,怎么看也不像是咱们军团的人啊……”
达米安勾起嘴角,伸出食指对着唐明旭勾了勾。
唐明旭:“……”
达米安见他没反应,“啧”了一声。
唐明旭见他如此讳莫如深,以为是机密不方便说,没办法只得凑过去,把耳朵靠在他嘴边。
达米安微微抬起头,十分郑重道:“去给我倒杯水喝。”
唐明旭:“……”
唐明旭憋着火对着身旁的一等兵使了个眼色,对方把背包拿了过来。
直升机上面不是很稳,士兵扶着达米安慢慢坐起来,把杯子放在他嘴边一点点地喂他喝下去。
喝了水之后达米安气色看上去好了一些,但因为高烧,眼睛还是通红的,他重新躺回去,解释道:“好几天没喝水了,刚刚逃出来太急,没找着水源……实在没办法,咬了一个人的脖子,不知道有没有病,这杯子你们暂时别用。”
尽管是为了活命,但达米安还是不太能接受刚刚自己的行为,高烧让他眼前的景象像幻觉一般,咬烂的脖子一直在他面前荡来荡去。
他胃中又是一阵翻腾,咬牙强忍着不适不让自己在飞机上吐出来。
“你还好么?”喝人血的这事儿在这种年代着实有些骇人听闻,唐明旭也收起了刚刚的表情,严肃道。
达米安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过了好半天缓过劲来后,才说:“我没有正式在荆棘军团服役,这次是情报部布置的任务,在里边儿当卧底,结果折了。但情报还在我肚子里没被弄走,最幸运的是我没有被弄死。”
“……”唐明旭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达米安身上遭受酷刑的痕迹非常明显,他抿着嘴,伸手拍了拍达米安的肩。
亚尔王城,第三医院。
主刀医生打开了手术室的门,解开口罩,一脸疲惫。
j7和亨利一行人紧张地凑过去,但谁也不敢第一个开口询问,生怕等到那个他们不想听到的结果。
医生看了他们一眼,说:“大人和孩子都没事,救过来了。”
警卫队所有队员顿时默契地一声惊呼,还伸手就近地击了个掌。
亨利紧绷了一晚上的神经也放松下来,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们。
医生轻咳了一声,示意他们安静。
亨利赶紧做了个“停止”的手势。
医生接着道:“但是今后必须得好好休养,孩子还有十周就要出生,这段时间必须要注意……”
医生沉默一会儿,能让皇家警卫队送到手术室,又这么重视的人,身份昭然若揭,可他想了又想,还是道:“希望孩子父亲能照顾好他,虽然孕夫之前的身体状况不错,但他年纪还是太小了,怀孕之后身体营养跟不上,体重明显偏轻……所以才会那么容易出事。”
亨利对医生敬了个礼,说:“谢谢,我一定会转达的。”
中部地区的战事已经接近尾声,江曜为了早些结束战争,几乎把所有的导弹都发射了出去。
敌军手里有几枚核弹,刚刚发射出来便被激光所拦截,在空中爆炸开。
那片区域原本就薄弱的生态系统被破坏得一干二净,巨大的震动引发了山体滑坡,在卫星上都能很清晰地看到地表在缓慢地被改变。
震感甚至传到了海底,悄然酝酿着几小时后的海啸。
江曜一直盯着战况的实时显示屏,副官给他搬来一张椅子坐着。
他靠在椅子上,漠然地注视着画面。
那一刻他十分清楚,即使这场战争的代价颇高,但他仍然取得了胜利,敌军手里已经没有任何可以获胜的王牌。
之前他们所忌惮的核弹已经全部被引爆,方圆百里之内将会彻底沦为无人区。
他的所作所为必定会遭到媒体的诟病,所以他一早就控制了他们,堵住了他们的的嘴,让他们无话可说。
这是他的国家,他不能容忍有人觊觎他的皇位,不能容忍有人妄图分裂。
他愿意用这么大的代价,来换取多年的和平。
而后好消息接踵而至,达米安、施沃兹,还有穆青桐和他的孩子,陆续传来平安的消息,让他狂躁的心逐渐归为平静。
穆青桐说得没错,这辈子和上辈子终究是不同的,那些要发生的事情,经过他们的努力改变,并没有发生。
在场的军官永远会记得在那一天,年轻的王储莫名地变成了一个暴君,打完仗后又莫名地双眼放空,神态祥和。
就像分裂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人格一般。
过了好多年以后,已是帝国元帅的荆棘军团上将提起,小太子才告诉他真相,顿时恍然大悟。
翌日,第三医院。
穆青桐在昏迷过后终于在刺眼的灯光中悠悠转醒,等视线重新聚焦后,他还以为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就如同上回他在医院出事那样,睡一觉醒来,江曜出现在了他眼前。
不同的是,这一回他鼻子下面还插着输氧管,旁边摆着心电监护仪。
江曜下了飞机便直奔医院,胡子也没刮,熬了通宵,眼睛有着很明显的血丝,下面还有一抹青黑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