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色更难看了,用一种几近哀求的语气说道:“求求你,别提那个了,好么?”
我问道:“你来中国的目的是什么?!”
他抬起了头,眼神中有一丝慌乱,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笑了笑说道:“旅游啊,我一向对
中国的山水十分向往的!”
“哦?”我也笑了笑,说道,“你都去过哪些地方呢?”
“多了,有奉天……”
“停!”我又一次打断了他,“奉天是你们取名字,在中国,叫做沈阳!记住!”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还有北京,南京,杭州……”
“哈哈,你好象是沿着狼友合夫当年的路线下来的?”我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说道。
他的神色在刹那间有些异样,像是被我看穿后的那种震惊和慌乱,但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很快他的脸上泛起了一丝微笑:“是啊,感受一下父亲大人当年驰骋疆场意气风发的样子!
”
我当时恨不得马上一拳打得他满地找牙。他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真是恬不知耻!但是我忍
住了,冷冷地说道:“难道狼友合夫当年去过格尔木不成?”
…鹊桥仙
回复'19':“那个,纯粹是我自己旅游,喜欢。”他笑着说道,掩饰着他心中的不安。
我也报之以微笑:“是么?那么再请问狼友先生,那地图画的是什么地方?”
他这次回答得非常快,急速地摇了摇头,“我也想知道,若是你知道的话就请告诉我!”
我暗暗骂他是只老狐狸,狡猾得紧。我闭上了眼睛,说道:“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谈的了,对
不起,我想休息一会儿!”
“你……”狼友此刻一定是气得发抖,但一时间又不敢造次,只好忍耐了下来。
飞机平稳地在高空飞行着,我饱饱地睡了一觉,直到空中小姐提醒我们再系好安全带准备降
落。我睁开眼的一刹那,看见狼友正坐着,望着我,脸上出现的是一种咬牙切齿的神情,但
转眼间又变得木然而毫无表情。
我知道此刻他对我一定是恨之入骨,欲除之而后快。我不理他,打了个呵欠,以一种轻蔑的
目光望着他。
等下了机,我们便去等候行李,这时便看见狼友带着几个机场保安匆匆赶了过来,指着我用
生硬的汉语大叫道:“就是他!他偷了我的东西!”
保安走到我面前,说道:“先生,这位日本客人说你偷了他的东西,请配合我们检查!”
我打开了包,任他们翻检,一面笑吟吟地望着不断在擦汗的狼友。
保安们自然找不到狼友想要的东西,正不知道该怎么跟我说时,狼友指着我叫道:“在他身
上!”
“那就请这位先生和我们去一趟保卫处吧!”保安面无表情地说道。
那日记本倒在我身上,地图由于体积太大我并未携带,依然放在了我家中,只是拍了一
张照带在身边。我若是跟他们走了,日记本肯定保不住。
权衡再三,我决定把日记本交出去。我笑着用日语说道:〃狼友桑,你在飞机上好象是说
日记不小心掉了,怎么现在却变成是我偷的?你应该问我有没有捡到吧?〃
机场保安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上来便要抓我。我后退一步,大声说道:〃你应该知道我的
能力,你是躲不过的!〃
他听了我的话,身体微微震了一下,然后也用日语回答道:〃你把东西还给我,我不找你
麻烦!〃我当即点头表示同意。
他走过来,拦在我面前,朝那些保安说道:〃你们可以回去了。〃
保安们被他的态度弄糊涂了,一个个呆在那里。陈黎平走过去,解释道:〃这位狼友先生
和齐先生是朋友,他们在开玩笑呢!〃
〃你又是谁?〃一个保安问道。
陈黎平亮出了他的证件,保安们看了看,知趣地离开了。
我拿出日记本,交给了狼友:〃我们中国人言出必行,给你!〃
他接过日记,又问道:〃地图呢?〃
我一摊手,笑着说道:〃你看我身上那个地方还能放下那么大的东西?我留在家里了,等
我回去后再给你吧。〃
狼友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番,像是在判断我的话是否是真的,然后点了点头,转身去拿他
的行李。
我和陈黎平走出了机场,搭上了一辆长途车,沿着高原上的公路先到了乌图美仁,然后
休整一天,换乘马匹,顺着那仁郭勒河往南。一路上行来,柴达木戈壁万里,浩瀚无垠
,苍苍茫茫。大戈壁袒袒露露一丝不挂沐俗在灿烂的阳光里,映出梦也幻不来的奇彩怪
影。我终于体会到了当年穰龙杰的心情了,的确,这儿能令弱者丧魂落魄,强者身心振
奋,感觉自己是个顶天立地的巨人,傲然屹立在这世上。
在落日的余晖中,我们终于到达了布伦台。
布伦台很小,就是一小镇,也没什么大旅馆,我们四处打听了一遍,并没有人看见过像
陈黎安的人。
我安慰陈黎平道:〃看来黎安还没到这儿呢!他若是真的要去那棱格勒峡谷,肯定经过这
儿的。〃
陈黎平有些担忧:〃他比我们早出发一天,怎么还没到呢?路上会不会出事了?〃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宽心,〃我们在这儿等上一段时间吧,目前只能用守株待兔的
方法,黎安行动不方便,或许他还要过几天才能到。〃
…鹊桥仙
回复'20':我们找了一家小旅店,住了进去。休息停当后,陈黎平问我道:〃小齐,你对鬼子的调查
有什么发现?〃
我摇了摇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对了,这地图你看看,说不定能看出点什么名堂
来。〃我掏出了地图的照片,递给了他。
〃咦,没有比例尺,也没有一个字?〃他看着照片说道,〃这怎么知道是哪儿啊!〃
〃没办法,就是这样的。〃我叹道。
贯穿整张地图上的那根红线,曲曲折折,横过无数蓝色的河流湖泊,将一个个代表城镇
的圆圈穿连起来,从最右端一直通到那一块白色区域中。
陈黎平看了半晌,眉头渐渐攒聚起来,一手摸住下巴,不停地磨着,显然是正在想一个
问题。
〃怎么了?看出些什么来?〃我急忙问道。
他不说话,站了起来,拿着照片在房间里慢慢地踱起步来,不时用手指在空中划着道道
。我有些诧异,叫道:〃喂,你干什么?〃
他恍若未闻,依旧在那儿盘旋着,足足转了三个半圈子方才站住脚步,脸上露出了喜色
。转头对我道:〃我知道了!这是幅逃跑路线图!〃
他走过来,将照片摊在桌上,指着上面的红线说道:〃你一开始以为红线是从右画到左,
其实从笔势来看,红线应该是从左往右走向,其中多处拐弯,而且有的地方往复盘旋,
是极高明的反追踪术,我看画这幅地图的人一定同时被数十人从不同方向追赶。你看,
这里有一个旋,我猜大概是被人包围住了,红线在一条河上来来回回反复穿插多达数十
次,最后终于从这儿突围而出。〃他手指所指的地方是一个拱形的标志,估计是代表了一
个山洞,红线从那儿直通而过,到达一个城镇。
〃第二次是在这儿,〃陈黎平指着一个湖泊说,红线盘了三圈,直插入湖中,从湖的另一
端又重新穿出来。〃此人善用地利,又被他逃脱了一次。〃
其后这种场景又出现了几次,每一次红线都能在重重包围之下,柳暗花明,奇迹般地逃
出生天。陈黎平拍案叫道:〃这个人当真是个奇才!深谙兵法之道,实在令我佩服!不知
道是哪位高人。〃
我叹了口气,说道:〃这是狼友的东西,那人多半也是个鬼子!〃
〃是吗?〃陈黎平又看了一眼照片,〃这地图少说也要上百年了吧?〃
我点点头,那地图年代的确非常久远,不但发黄,而且质地也比较脆,因此下面又粘了
一张白纸,用以加固。
“我曾经细细看过,上面的墨迹发灰发淡,是明代常用的松烟墨。上面的颜料也全部是天然
水性植物所制,像这红线是用红兰花、茜草、紫草合制而成,而靛蓝色定是自江西出产的马
蓝与木蓝中所提取,而且所有的颜料中都加了上等鹿胶调制,无论纯度还是明度全都是一流
的,甚至可历经千年而不坏!而那纸张则是加厚皮纸,类似《永乐大典》抄副的用纸,是内
府专用,一般人是无法得到的,只有达官贵人皇亲国戚间或有那么一两张。”
“你的意思是这地图是明代之物?”陈黎平问道。
我点点头,“看来那鬼子的祖辈在明代的时候曾经到过中国。”
陈黎平“哼”了一下,将手往桌上重重地一拍,骂道:“那时候来中国的鬼子都不是什么好
东西!”
我愣了愣,一下子不明白他那句话指的是什么,但很快便想起一件事来。陈黎平所骂的定是
明代中后期的倭患!
明朝世宗时,有日本民众自发组成团队到中国沿海行杀人越货之事。《明史》记载倭人“载
方物戎器,出没海滨,得间则张其而肆侵略,不得则陈其方物而称朝贡。”沿海倭寇肆虐达
七十八年之久,明朝天下骚动,耗费国库巨额经费,军队死伤数十万。后经戚继光等与之苦
斗多年,才告平息,但中国也因此元气大伤。而倭寇屠杀中国居民十多万,抢劫财产难以计
数,更从此开始轻视中国。
我叹了口气,多年来的宣传造成了一种假象,使我们认为日本人其实跟中国人差不多,他们
的暴行只不过是因为受了军国主义的灌输。可是,这种将一切归咎于军国主义的说法颠倒了
根本的因果。日本的残暴由来以久,至少可以追溯到明朝的倭寇,如果从日本本身的历史来
看,嗜杀的血腥特质其实是其文化固有的一部份,军国主义的产生实际上是这种特质发展到
高级阶段的必然结果,而不是相反。
(当日本某某首相上台时,有些人总要敢忙发出贺电,称对方为中国人民的老朋友,这样露
骨地向日本示好,令中国人羞耻得无地自容。其结果是,日本人越发轻视中国,越发颐指气
使。中国人民的老朋友们敢朝拜靖国神社,胆敢在钓鱼岛周围陈列大批军舰,军国主义再次
粉墨登场……难道不正是因为得到了中国长期以来委曲求全的态度的纵容?在中日建交前,
日本尚未有人敢明目张胆地否认侵略,而七二年之后,日本修改教科书、否认南京大屠杀、
参拜靖国神社等种种事情就不断发生,这一切,与某些中国人发明、倡导所谓中日友好不无
关系!)
陈黎平此刻的想法也定然和我一样,他愤愤地说道:“‘中日世世代代友好’才是上世纪最
大的谎言!!”
“狼友家族上代如果当过倭寇的话,那么这地图倒极有可能是从中国抢去的。可惜上面不着
一字,而且有的地方也着实难解。”我指着那块白色问道,“你猜这会是什么呢?”
陈黎平也茫然不知,只是揣测道:“莫非有什么含义?那白色是用什么画上去的?”
“是白垩,也就是碳酸钙的细粉。”我答道。
…鹊桥仙
回复'21':其他的颜色都是用水性颜料,独独这块用矿粉,难道……”陈黎平眼睛一亮,问我道:“
你可曾将粉末刮去?说不定下面别有文章!”
“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我一拍大腿,叫了起来。涂上白垩的地方就好比是刷上了一层
石灰粉,用特制的薄刀片就可以将它们细细地刮去,绝对不会影响到下面的画纸。可是面对
这一幅古画,谁会想到去破坏它呢?
“可惜那画儿留在家里了。”我低头道,心里也是极为懊悔。
“狼友家传了那么多年,也没人敢那么做。”陈黎平笑道,“那可是破坏文物的行为啊!”
“现在我们就是想破坏都不行了。”我叹道,“这个秘密只好等我们回去才能揭晓了!”
我们又聊了一会儿,方才熄灯就寝。
睡到中夜,我被陈黎平的梦话声吵醒了。他的声音非常响,而且有些激动。我不禁有些好笑
,这小子,做梦都在和人吵,便抄起枕头砸了过去,正中他脑袋。
他“哎哟”一声醒了过来,怒道:“你小子干什么?”
我笑着说:“你梦话讲那么大声,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他一骨碌坐了起来,将枕头扔了回来,一面说道:“我梦见黎安了。”
“那有什么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很正常啊!”我翻了个身想继续睡。
陈黎平却下了床,跑到我这儿来。
我假装大惊道:“你想干什么?我要喊非礼了!”
他在我背上打了一巴掌,笑骂道:“只有那些美女才会对你非礼!我刚才说的真的,我真的
梦见我弟弟了!”
“梦见就梦见了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嘟囔道。
“但这次很奇怪。不是我梦到他……”
我火了,一下子坐了起来,大声说道:“一会儿说梦见了你弟弟,一会儿又说不是梦到他,
你脑子进水了?你不睡我还要睡呢!”
陈黎平被我骂,也不生气,只是挠着头说道:“是啊,我是梦见了黎安,但不是梦到他!”
我当时真想一个巴掌扇过去,可是我的手才到半途就停住了,因为我细细咀嚼他的话,才发
现其中竟然大有深意。
汉语十分有意思,加不加一个语助,意思就大不一样。比如这个“到”字,用作动词的补语
,表示动作达到目的或有了结果,比如想到,说到等。“梦到”这个词,它深层次的含义便
是一种主观上的动作,而“梦见”则只是一种状态的描述,两者粗看意思差不多,但是在咬
文嚼字之后,我明白了陈黎平所说话的含义——梦中的陈黎安是主动来找陈黎平的。
这种感觉很难用语言描述出来,那纯粹是一种心理上的感觉,但是在生活中这种情形却是极
为普遍,并且有一个专门的名词来称呼,叫做“托梦”。
“托梦”这个现象十分玄妙,一般来说,是指在梦中显现已逝之人的形象并有所交流。唯物
论者认为这是一种迷信,并试图用一些理论来解释。我对这些事物的态度便是“不可全信,
不可不信”,毕竟这种现象是真实存在的,但将它们全都归于鬼神之说是一种不负责任的做
法。
要承认“托梦”的真实性,必须有一个大前提,那就是灵魂的存在。在此我无意讨论这个问
题,姑且把它当作一个假设的已知条件。人死后以另外一种状态存在在另外一个空间之中,
也就是所谓的灵界。当亡魂有心事未了时,通常会藉著梦境传讯给在生亲友,让他们代为办
事。而讯息之所以要透过梦来传达,乃是因为人在清醒时思维最活跃,外界又有许多声音和
影像干扰,除了一部分大脑结构异常的人(也就是灵媒),人们对灵界讯息的接收力极低。
但在睡眠时,人的思维较平静,精神完全放松,此时要接收另一空间的讯息亦较为容易,甚
至可以让自己的灵魂进入灵界(许多高僧入定后都有游历地狱的经验,或可为证)。
而此刻陈黎平说弟弟给他托梦,难道意味着陈黎安已经死了?我望向陈黎平,只见他脸色极
为难看,手也在微微颤抖。忽然他一把抓住我的肩膀,用力摇着,一面大声说道:“不会的
,我弟弟不会死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劝道:“说不定是你太过于担心才做的梦,其
实没什么的!”
“可是,可是……”他结结巴巴地说道,“我觉得那是真的,真的是我弟弟来找我了!”
“你到底梦见了什么?”我好奇地问道。
陈黎平点了一支烟,猛吸了几口,这才缓缓说道:“我刚睡了没多久,就听见弟弟叫我的声
音。我象睁开眼,可是眼睛就象用胶水粘住了一样,看不见任何东西。”
“你看不见任何东西?”我奇道,“也包括黎安?”
陈黎平点点头:“是啊,只闻其声,却不见其人。我知道我是在做梦,可是偏偏就醒不了。
”
…鹊桥仙
回复'22':做梦的人知道自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