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夜也很觉得惊讶,他勉励站直了身子,疑惑地望着云梦。
云梦这时却连看也不敢看韩夜,只对司徒胜道:“爹,夜不肯回去,是因为他还背负了很多东西,女儿只是想尊重他的决定。”
“我管他背负什么?”司徒胜生气地把袖一挥,道:“今天我只让他跟我回去,任何人都别想改变我的主意!”
云梦没做任何动作,她的头低得旁人几乎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听到她温柔却略带坚定地道:“如果爹非要强行把他带走,就请先取了我的命吧。”
这话说得多绝啊!司徒胜、韩夜、薛燕和澄心,他们谁也想不到一向温柔娴静的大家闺秀会说出这么令人震惊的话,纷纷都愣住了。
韩夜最先反应过来,他清眉一皱,斥道:“云梦,别说傻话。”
云梦没有回韩夜的话,她三分冰冷七分婉转地道:“与其逼他做不愿做的事,让他难受,让我心忧,倒不如一剑把我杀了,得个解脱。”
“你!”司徒胜气得胸中血气翻涌,差点没吐出血来,他伸出颤抖的手指着云梦骂道:“你这个不孝女!”
云梦从未和司徒胜闹过矛盾,如今却为了韩夜气到自己的父亲,还被父亲骂了这样的话,她如何经受得住?她把头就那么低着,轻轻咬着贝齿,娇躯微微颤抖,香泪点点洒落。
司徒胜负手来回踱了几趟步子,终于狠狠“诶”了一声,道:“罢了!罢了!我们回家,我们回家!”说着,司徒胜便一把拉着女儿的手,气冲冲就要离开。
韩夜见司徒胜要走,便连忙抬手道:“等等!”
云梦背对着韩夜,听他说话,知道他心中或许也是不舍的,却只能紧紧锁起自己的柳月愁眉,闭着绝尘玉眸,痛苦地轻轻摇着头。
但司徒胜的心情可是很不好的,他对韩夜冷声讽道:“怎么了?韩少侠,你还有什么指教?没有的话,我们父女可就走了。”
韩夜想说什么,但他蹙着眉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他很清楚自己是想和云梦在一起的,可这又能如何呢?
现在和云梦一起回去,那么神武寺的恩怨不知何时能了,蜀山也不知何时能去,加之鸣剑堂现在对他安不安全尚还不知。可他要是想云梦留在这里,就必要和司徒胜打上一场,然而拳脚无情、刀剑无眼,这一场打斗他如何动得了手?
韩夜不说一句话,一旁的薛燕可是急了,她冲韩夜生气地道:“呆瓜,你快说话啊!”
韩夜为难,司徒胜却等不及了,他一把抓着司徒云梦的手,对身后的韩夜冷冷抛下一句:“既然你现在不回鸣剑堂,以后也不必回来了,韩少侠。”然后带着云梦渐渐远离了众人的视线。
云梦不看韩夜、不和韩夜说话,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哪怕多看一眼、多说一句,她也不能坚定决心强迫自己离开,如果她不离开,她又怎能阻止司徒胜和韩夜的这场争斗呢?从做出决定的那刻起,云梦就知道自己不能让别人看到她依依不舍的表情,所以她才要一直低着头,怕别人担心她,而现在,她背对着所有人,一切地掩盖便不再需要了。
“夜,我走了……我知道你还要替师父平息恩怨,也知道你还要寻找杀害你父母的凶手……其实,有燕儿照顾你,我也可以放心了……可是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想和你在一起啊!”云梦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苦痛,她用右手紧紧抓着自己的意境,眉头牢牢锁着,玉眸狠狠地闭着,晶莹的泪花却止不住地散落下来,挂满面颊、浸满衣裳、洒满土地,而那些被香泪滴过的地上,纷纷长出了许多鲜花,朵朵鲜花代表着云梦数不尽的思念。
云梦走了,消失在韩夜的视线里,那一刻,韩夜只感觉心里好像空了一块,却不知道云梦心里已然空荡荡一片,只因为她是个女人,也只因为这个世上可以让她难受到这种程度的只有韩夜一个!
韩夜呆呆地望着云梦离去的方向,许久都没动过,就像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而薛燕更是心情差到了极点,她难得遇上几个真心的伙伴,好不容易才和云梦有了些感情,如今却这么眼睁睁看着人家走,她舍不得云梦走,更是对韩夜这种近乎软弱的行为深恶痛绝。
“居然就这么让她走了!姓韩的!”薛燕瞪着她那双泛着水雾的明眸,愤恨地望着韩夜道:“你以后不要和我说话!和一个懦夫说多了话,我也会觉得烦!姓韩的,我真的看不起你!”说着,薛燕拉着小和尚,气呼呼地道了一声:“小光头,我们走,不要理他了!”
于是,小和尚便和这位漂亮姐姐一道过桥离开了,徒留韩夜一人在那里呆呆站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发呆的韩夜喝了一口闷酒,踉跄的身躯有些可笑,他在心中苦叹道:“韩夜,你这么做,是对?是错?”
没人可以告诉韩夜答案,这个苦闷的男子饮着苦酒,晃晃悠悠地向远方漫无目的地走去……
一晃眼便过了五天,这段时间韩夜可以说是嫉妒颓废和意志消沉的,厢房里经常看不到他的人,谁都想得到他一定是做到外面喝酒去了。至于薛燕,也确实没怎么搭理韩夜,天天和小和尚混在一起,开心之余,却也担忧。
这天,小和尚澄心引着薛燕参观完了宏大的塔林,时近黄昏,薛燕要回厢房了,澄心便送她直到东厢中的一片小园里。
澄心继续讲道:“塔林里的每一座舍利塔里都装着一位本寺长老坐化的肉身,因此,除了大雄宝殿,塔林算是我们寺中弟子最值得尊崇的地方了。”
“不就是坟墓嘛。”薛燕睁着灵动的美目,摸着澄心的光头,道:“那你怕不怕塔林会闹鬼啊?”
“漂亮姐姐说笑了。”澄心一点也不害怕地道:“长老们都脱世成佛了,他们原来的凡躯也会留下来守护这里的。”说着,澄心望了一下昏黄的天空,对薛燕道:“师父说塔林里的先辈生前都是大善人,就算变成了鬼,那也是好鬼。”
薛燕想起了尘那虬髯赤发、横眉怒目的样子,不禁笑道:“你师父那样的粗和尚也会说出这样的话吗?”
“嗯,师父虽然有时很凶,但是他对自己人都很好很好的。”澄心说着,有些忧伤又有些懵懂地望着渐渐下山的残阳,倾诉道:“我生下来就没有娘了,两岁的时候爹得了重病,把我抱到这里求人收养,没过几天他也死了。以后一直是寺里的前辈们在照顾我,尤其是师父,我听住持说,师父以前是个不孝子,在外到处惹事生非,后来他爹娘被活活气死了,他悔恨万分,就来这里做了和尚。所以当他看到我没爹没娘后,心里非常难过,就主动收了我做徒弟。”说着,澄心似是很感激了尘,顿了一下,继续道:“其实他是个很重感情的人,虽然对人粗暴,我做得不好他也会狠狠骂我,但有一年我得了天花,他以为我要死了,哭得好伤心,不,慧明师叔死的时候他哭得比这还要伤心,我当时不知道那么大的人为什么还会哭鼻子,后来听住持说,一个人只有痛失亲人的时候才会哭成那样。”
薛燕想起了尘愤怒地揪着韩夜衣襟时的表情,忽然觉得这个粗鲁的和尚也不是那么可憎了,她纤眉一蹙,浅叹道:“小光头,你师父是把你当作他的亲人啊。”
“嗯,我知道。”澄心懂事地说:“所以我病好了以后就发誓,一定要听师父的话,少惹他生气和难过。”澄心看了一下天色,太阳已经完全落到山下了,天边只有几缕淡淡的红云,他便对薛燕道:“漂亮姐姐,我要回去了,你也好好休息,对了,那个大哥哥最近看起来心情不太好,他或许也需要你的照顾,你就别生他的气了。”
薛燕的明眸里伴着难得的温柔,她展眉一笑,对澄心挥手道:“知道啦,快回去吧。”
薛燕目送澄心回去,自己则往自己的房间走着,心里塞了许多东西,惆怅起,思绪乱,她推开了房门,仰倒在床上,静静地望着床顶,轻轻地皱起纤眉,心道:“云梦,你不是最喜欢呆瓜的吗?可你为什么……?”薛燕闭上美眸,又颔首心道:“我知道了,你是想让呆瓜实现自己的梦想,所以才要牺牲自己的幸福,对吗?放心吧,我会等你回来,然后我们三个人再在一起闯荡江湖,替呆瓜报仇,帮呆瓜卸下担子,在你没归队之前,呆瓜就由我来照顾吧……”
薛燕想了许久的心事,天色也已完全暗了下来,寂冷的月光悄无声息地从窗子投进房里来,有一丝淡淡的哀怨,诡异的晚风渐起,把房门和窗子摇得“吱呀”作响,仿佛要扑进来撕咬它所憎恶的一切,房间里的油灯也变得很不安分,不住地舞动着他鬼魅般的身姿。
薛燕忽然之间有种心悸的感觉,总觉得内心不安,却在这时,房间外面传来了一阵令人恐惧不已的凄惨叫声,“呜呜呜”,仿佛是痛苦的少女在低声地哭诉,又似乎是怨恨的男人在沉闷地咆哮。
如果说这一刻的鬼叫还只是让薛燕害怕的话,那么下一刻出现在窗前的景象则足以令她骇破胆来。
薛燕战战兢兢地望着窗外,只见有几个穿着白衣的、似人非人的灵体,他们手里各提着一盏晃着幽暗绿火的灯笼,漂浮前进着,那在月光下若隐若现的模样十分地离奇诡异!
“鬼啊~!”薛燕是个胆子很小的人,见此情状能不心惊胆战吗?依旧坐在床上的她,赶紧把被子蒙上,吓得全身发抖,道:“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啊~!冤有头债有主,我虽平时小偷小骗,可也没害过人啊~!”
不过,鬼魂似乎对薛燕没什么兴趣,等薛燕偷偷从被子缝里看窗台时,它们已不在那里了。
“呼~!”薛燕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长舒了一口气,但她转念一想:“不好啊,呆瓜还在外面呢!”
薛燕起身刚想出去,手放到房门上,她却又犹豫了,现在外面可到处都是鬼魂啊!
“算啦,死就死啦!”终于,薛燕美目一闭,把心一横,推门冲了出去。
薛燕轻盈地在两排厢房之间跑着,这才发现外面的冤魂真不是一般地多。这些冤魂个个浑身冰凉、面容惨白,提着灯笼,或聚或散地朝西北方向前进,庆幸的是,他们似乎都无视薛燕的存在。
“这个死呆瓜,这种时候跑哪去了!”薛燕气鼓鼓地心想着,便轻身一跃跳到屋檐上,观察脚下情况的同时,身步又快了几分。
走到快出东厢时,薛燕望着那大批西北而去的、如白色河流般的鬼魂群,皱起纤眉心道:“这么大规模的鬼魂群,全部向一个方向去,路上又不管活人,说明他们一定有其他目的,反正呆瓜也不大可能成为这些鬼的目标,不如我先跟去看个究竟。”
薛燕暗中点了点头,便跟着鬼魂的队伍走,那些鬼魂在东厢这边原本都还老老实实的,越靠近西北边就越发躁动不安,女鬼痛声哭泣,男鬼则低声哀嚎。
薛燕思考了一下神武寺的布局,东西两边以客房居多,南边是塔林还有供应衣食用品的库房和斋房,而北边则是大雄宝殿和内寺。从正东向西北走的话,到的地方不就是大雄宝殿和内寺了吗?但是众所周知,冤魂这类灵体是十分惧怕神明的,大雄宝殿里佛光四射、瑞气满堂,有哪个冤魂不怕死敢进那里?所以,薛燕稍微一想便知道众鬼魂要去的地方是哪里了。
“这些鬼疯了吗?”薛燕蹙着眉头,不解地喃喃道:“难道他们要去惹那些和尚?”
情况仿佛正如薛燕所想,所有的鬼魂越靠近内寺便越发加快了飘动的速度,绕过大雄宝殿后,他们竟然发出刺耳而又凄厉的吼叫,如潮水般朝着里面俯冲过去!
虽然薛燕已经预料到这种结果,但看到这么多的鬼魂猝起发难时,也着实把她吓了一跳,然而当她想到另外一些东西后,水灵灵的美眸却又紧张地睁大了许多,她大惊失色地道:“小光头!小光头还在里面啊!”
薛燕一想到澄心被那些厉鬼疯狂欺负的场景,顿时是心急如焚、担忧不已,也就顾不得许多,一个纵身跳进了内寺的红墙里。
薛燕的担心绝对不是多余,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会有这么多的鬼魂来到神武寺,但他们似乎对神武寺的僧众有着很深的怨恨,他们冲进僧人休息的房屋里,尽情地吮吸那些已经熟睡了的僧人的精魄。
当然,有不少僧人醒了过来,也有不少僧人根本就没睡,他们眼见冤魂大肆入侵,又岂肯坐以待毙,纷纷拿起手里的法器收鬼驱邪,也只是一会儿工夫,内寺便很快灯火通明,冤鬼的惨叫声和僧人的怒喝声四起,两边阵营登时乱成了一片!
澄心一人呆在房里,听到门外的响动,便开门想去看个究竟,刚一开门,阴风骤起,三个面容惨白、目光阴森的冤魂竟冲了进来。
“和尚……杀死和尚!”一个男鬼看到澄心眼里放出绿光来。
“和尚,我好惨呐!把你的精元给我!”另一个女鬼怨恨地说着,便飞向澄心。
澄心一个小孩,哪里见过这等骇人场面?两腿一软,他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面色惊惧地望着渐渐向他逼近的三只猛鬼,下意思地把身体往后挪,他往后挪着挪着,突然感觉身后有面冰凉坚硬的东西挡住了他,那是一堵墙,他已经无路可退了!
澄心几乎要绝望了,他知道他师父、师兄和主持都来不及这里救他了,所以只是用手擦拭着脸上淌下的惊慌之泪,阵阵恐惧感压在心头,全身无法自控地瑟瑟发抖。
就在他以为没有希望活下来时,一个蓝色的娇俏身影从三只鬼的缝隙中钻了过来,背对着澄心挡在了三鬼面前。澄心看着那熟悉的背影,水蓝色的侠女装、轻轻飞舞的如绢长发、随风飘扬的蓝色饰带,那美丽的身躯背后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温暖和坚韧!
“漂亮姐姐!”澄心忽而就觉得眼前充满了希望,便喜不自禁地喊出声来。
“小光头别怕!姐姐会保护你的!”薛燕回头冲澄心俏丽地眨了一下右眼,似水的明眸里却含着坚决和信心,她也不明白为何如此充满勇气,只是她始终没忘记跟冯茹学武的目的,那就是锄强扶弱、保护大家!
三只鬼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蓝衣姑娘弄得停顿了好一阵,然后,他们回过神来,又继续扑上前。薛燕是胆小的人,但到真打起来时,她却什么都不怕了,只见她把纤巧的手往腰间一摸,手里变戏法似地翻出三支梅花镖,便一口气射向三只厉鬼。
到底是天资聪慧,薛燕在冯茹那里只学了一个月,使用暗器便已到了十分熟练的地步,同时发出的三支镖没有一支偏离方向,各自打向三只鬼的头部。
但鬼魂可都是没有实体的,梅花镖打到他们身上便直接穿了过去,钉在墙上门上。
“普通招数对他们不奏效啊,唉,要是云梦在就好了。”薛燕在感叹的同时,也不忘“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的至理名言,她把小澄心揽进自己的怀里,运起身法,不等三鬼发难便一口气冲出了屋子,逃到外面去了。
到了外面,薛燕更是不敢停下脚步,四周都是正在交战的鬼魂和僧人,稍一不慎便会被卷入战斗。由于怀里抱着个小孩,薛燕的身步也明显迟缓了许多,她没跑多远便气喘吁吁了。
等到了一小片林子里时,被薛燕抱在温软怀中的澄心红着脸道:“漂亮姐姐,你还是放心我吧,师兄们都在迎敌,我、我也不能老是躲躲藏藏了。”
“小光头,年纪轻轻就会逞英雄了?”薛燕呼呼地喘着气,胸前一起一伏,娇俏的模样颇有几番迷人,乃至于小和尚只能害羞地闭着可爱的眼睛,听薛燕苦笑道:“姐姐还想做侠女呢,可惜这些鬼对付不了,要是你姐姐的那两个朋友在这里就好了。”
突然,林子四周传来了嘈杂的鬼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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