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占你便宜!”陌生男子气恼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握着拳头对韩玉道:“我一个神界的弓箭手,需要占你这种凡人的便宜吗?”
“神界的弓箭手?”韩玉闻言清眸一惊,便开始认真地看那男子,却发觉这男子的相貌确非凡人,他剑眉星眸、仪表堂堂,乌亮的短发映着阳光。服装更是有些怪异,上身是金边白色软甲,下身是银龙纹长裤,腰间配着古铜色的兽面腰带,手上戴着一对银光护腕,脖子上还围着一条又宽又长的黄色缎带,缎带长长的,两端都垂至背后的臀部,在和风下轻轻飘扬。这些服饰都有一个特点,那就它们上面均刻有一些古老的咒文、配着奇怪的图案,确实不像凡间应有。
韩玉心想,自己的命都是人家救的,便不好再说什么,她愧疚而又带点委屈,也不看那男子,只把清柔的目光投到一旁的青草地上,美眸里泛起晶莹的泪花,她道了声:“对不起……”
男子愣了一会儿,也去细看韩玉,却见这个姑娘身上飘散着一股他极为熟悉的清逸之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男子睁大了星眸问韩玉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韩玉见这个陌生男子如此盯着她看,不免涩然,便轻轻抚弄胸前的发丝,道:“我叫韩玉啊,是个蜀山女弟子。”
“韩玉?”陌生男子听罢,面色变得凝重却又不失温和,他把右手靠在身边的树干上,似乎有着什么心事,晴岚忽至,他脖子上围着的那段长长的黄色缎带也在岚风中如波涛般抖动扬起,颇有几分神气,男子想了一阵,却向那个清丽的、一脸疑惑的姑娘道:“寒玉流光,好名字。”
韩玉的清眸里有些惊愕,但她听说这男子说自己来自神界,便问:“你又是谁啊?”
“我?”陌生男子指着自己问了一声,忽而变得有些自豪,他把双手环于胸前,道:“我叫星辰,是神界的弓箭手,神界那边称之为天箭手,比起那些前辈我是非常年轻的,但我有信心,将来一定能超越后羿!”
“神界……”韩玉抬头仰望苍穹,心中向往着那片神秘的净土,口里不由自主地问道:“神界一定风景独好吧?”
“好是好。”星辰说着,却有些唉声叹气地垂头道:“可惜,我有一个很倾慕的人,她下了凡就没再回去过,我时常会来这里找她,虽然找不着她,可也觉得这人间另有一番风味,因此才屡屡偷偷下凡来。”
韩玉好奇地问:“那,你觉得人间比神界如何?”
“我只能说,神界很淡。”星辰无奈地道:“那里常年微寒,空灵澄澈,时间也过得比人间快很多,不过人间浊气虽重,但到了春天依然很迷人。”
星辰是个很会享受大自然和暖春的小神,他在蜀山下找了这片峰峦起伏的丘陵,芳草遍野,座座青山恍如绿海中一点点的波浪,此地树木虽多,但星辰所在的这个山丘,除了遍山青草,就只有一棵高大的翠树立在此上。星辰背靠着翠树,双手枕在脑后,翘起腿来,很闲适地闭目感受那婆娑着的树影、斑点般的阳光,他聆听青丘的春声,轻闻漫山的芳香,和以往不同地是,这次身边多了个姑娘,从天上突然就掉下来的姑娘。韩玉也是背靠着树,但离星辰有些距离,她把手叠在怀里,身体被春日的和风吹得暖暖入眠,阳光很温和,透过枝叶,星星点点地洒在姑娘身上,令人只觉闲适无比。
星辰见韩玉恬美闭着清眸,便取出腰间别着的一只玉笛,横置于口边,轻轻地为这个清丽的姑娘吹奏起动人的旋律。那姑娘侧坐于树旁,树下的茸茸小草抚摸着她疲惫的身躯,远方的鸟鸣好似催人入眠的安魂曲,只让她静静地、优美地睡去……
时间流逝的很快,转眼已过了两个时辰,星辰还在静静地望着韩玉,这时,蓝天之上,蜀山一旁,一朵朵白云凝聚,形成了一股卷云,卷云中央透出道道银色的光华,同时,有一个洪亮却亲切的男声从那遥远的云端传来,道:“星辰,你还不打算回来吗?”
“殿下!”星辰听到那熟悉的男声,竟是毕恭毕敬地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单跪于地,用一种紧张而又尊敬的语气道:“小神只是想多待一会儿,因为……”
“快回来吧。”男子打断了星辰的话,道:“再不回来,父皇就要知道了,到时,连我也保不住你。”
星辰不舍地看了几眼睡得甜甜的韩玉,皱着剑眉心道:“唉,暂时只能陪你到这里了,如若有缘,我们还会相见。”
天上的男声有些略带急促地道:“星辰,好了吗?”
“好了,殿下。”星辰兀自单跪在地,但当他他准备好时,天空中的卷云竟急速旋转起来,接着一道银光柱从云端投了下来,完全将星辰罩在里面,然后,星辰一晃,渐渐便要消失在神光柱中。
在消失之前,星辰最后望了韩玉一眼,充满期盼地心道:“不辞而别了,愿你平安。”说罢,星辰便就此离去,光柱消散,卷云流逝,一切归于平常。
过了许久,当春日升到中天时,韩玉伸了个懒腰,坐直身来,回想睡着所发生的事,她记起曾遇到过一个叫“星辰”的神,于是,她下意识地四目搜寻星辰,但是现在哪里还有星辰的影子?只有青青的山丘和身旁那棵孤零零的树。
“是在做梦吗?”韩玉闪着明眸疑惑地想了一会儿,终究得不到答案,而时间也不允许她多作逗留了,从蜀山落下来这么久,长辈们肯定都有些担心了。于是乎,韩玉右手立在胸前,二指并竖做起剑诀,很快,掉落在青丘之上的那把碧云剑便飞到了她的面前,她轻轻一跳,落到剑上,乘风而去。
第十八章 误花心
数天之后,鸣剑堂的北苑里。
又是一个春天的早晨,当爱日春晖落入窗台时,当屋外的鸟儿在墙头欢唱,司徒家的小姐起床了。
今天,与昨天没什么不同,司徒云梦下了床来,莲足轻踏在微凉的地面上,她将双手端庄置于腹间,缓缓而优雅地步向妆台。美人儿素来喜欢白素和淡黄,此刻她外穿一件白纱,若隐若现地把如霜似雪的肌肤展现出来,内挂一件杏黄抹胸,紧紧地勾勒出胸前迷人的峰峦曲线,洁白无瑕的流裙长至脚踝,恍若飞瀑的秀发披到柳腰之间,如此装束,尽现身段的绝妙美好。
云梦在妆台前坐下,娴静地望了一眼窗外投入的阳光,柔情似水的玉眸里充满了无尽的思念,柳月纤细的愁眉间尽显久远的忧伤,她轻轻地抚摸着右手上的那串蓝玉珠,纤柔凝香的手恰似一朵白兰。但见她低蹙柳眉,心事重重地想了许久,便望向妆台上的铜镜,在铜镜中看到一张绝尘的容颜:愁眉若柳月,玉眸似秋波,卷睫处,众生所恋,樱唇边,我见犹怜,温柔神情醉人心,盈香妙体迷人魂,便叫哪个男子看了不心动?
可是,云梦早习惯了自己的愁容,她在妆台上拿起一把桃木梳,将如春水明溪的长发拨到玉胸之前,对镜细细梳理,梳着梳着,泛着芬芳的泪水滴落在发丝之上,而镜中之人,却已泪眼朦胧。
八年了,每当一个人梳理头发,每当一个人仰望星空,每当一个人抚琴独奏,泪水就会不争气地掉下来,多少个泪花满裳的昼,多少个泪光闪烁的夜,这女子却从未停止过等待、从未停止过思念。
春风拂兰,夏雨落荷,秋霜打菊,冬雪映梅,转眼间,便是八年,谁曾记得当初的誓言?
正当相思之时,忽然间,云梦却觉得有种熟悉的气息渐行渐近,她甚至会觉得那只是个错觉,然而良久之后,那种感觉仍未消失,云梦欣悦不已,花容之上挂着一丝淡淡的喜悦和一些浅浅的痴怨。于是,她抹去俏面上辛酸的泪水,开始细心地装扮自己。
在这个春光明媚之日,韩夜来到了鸣剑堂,前去拜祭了爹娘的墓,却没和任何鸣剑堂的弟子打招呼,此刻,他已坐在北苑正堂的屋顶上,俯看那院落里的群花之海,忽而觉得有些累了,他便将身体靠在屋顶的瓦片上,微微地抿了一口右手酒袋里的醉仙饮,孤寂的眼眸里饱含着一丝隐隐的冲动。
是毫无顾忌地直接下去看她?
还是等清楚她的感受了再出现?
正当韩夜踌躇之际,云梦却已出了闺房,步入院中花丛里。远看她,一袭洁白的素纱衣衫裹着娇躯,衣襟处露出她杏黄抹胸的菱巾,一条浅黄丝带系于柳腰之间,罗裙亦为花蕊淡黄,长至莲足上方五寸处。那美人将一双如兰素手端庄地置于腹间,妙臂上萦绕着的透明柔白丝带恰似仙云暖雾;柔肩上披着的乌亮盈香之发恍若九天飞瀑!除此之外,她还戴了一对白兰耳环,两绺青丝伴着那耳环直伸至玉胸之前,随着玉胸的起伏而略动。
云梦姿态典雅地在花径中走着,静时若娇花照水,动时似弱柳扶风,玉眸含情,莲步生花。待走到花丛中央的小亭时,她便坐于亭中的石凳上,石凳前的石桌上有一红木琴,那正是云梦常用以弹奏的乐器。云梦挽起素袖,用洁白的袖口拂去琴上的点点尘埃,然后用情地弹奏起来,琴弦一起,知为谁鸣?
“她……怕是早忘了我吧?”韩夜呆呆地望着那宛如九天仙子的司徒云梦,听着她那悠然的琴音,忽而就觉得自己这么苦命的人,完全是在玷污云梦。
哼,什么玩伴?什么誓约?青山之誓,不过戏言。
韩夜忧伤地饮了一口仙酒,酒中裹着云梦那方传来的芬芳,却只给他带来更多的愁怨。“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韩夜听着琴声的旋律,其音袅袅,催人愁肠,令韩夜顿觉心痛,也让这男子静静地闭上了他的清眸。
琴曲愈见惆怅,抚琴的人也早已心乱如麻,她也合上玉眸,蹙着柳眉,心中怨道:“夜……你说终有一天会回来,我已等到这一天,你却为何还不下来?”
可是,韩夜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他在尔虞我诈的江湖里饱经风霜,甚至都已不相信何种感情可以持续这么久,不然,他又为何要伤心地坐在屋顶喝酒呢?
那个深蓝侠装的男子痴心地望着花海小亭里抚琴的美人,醉意愈深,这时,他脑海里闪过冯夷和宓妃曾对他说过的话,忽而心中清明了许多。他三分悔悟七分坚决地想:“云梦,如果你愿意,我可不可以……带着你,携手江湖行?”纵然一切都是幻想,纵然一切都是虚影,望着那朝思暮想的伊人,韩夜再也止不住内心的冲动,他在屋顶上站了起来,哪怕结果再坏,他也要得到那从未探求过的答案!
韩夜的动静,云梦也不是没有察觉,因为韩夜身上一直带着她赠予的苾灵仙玉。云梦静静地弹着琴弦、拨着心弦,等着屋上的那个人下来与他相见,白玉的面颊泛起一阵桃红,心头也有股感情不住地撞击着她娇柔的灵魂,而琴曲,已然凌乱。
就在韩夜想要翻下屋檐之际,北苑门口却传来一个不合时宜的男声,道:“云梦,我来了!”
听到这个声音后,韩夜不得不马上从正堂屋顶落到另一处屋顶上,避开那人的视线,而说话的人则绕过影壁,出现在云梦面前。
此人正是鸣剑堂纪副堂主之子,纪文龙,身材高大的他穿着一件绛红色的外套,衣冠楚楚,白面俊俏,看似一派气宇不凡、正人君子的模样。而在众多鸣剑堂弟子眼中,他也早已是下一任堂主的不二人选了。
韩夜在屋顶上悄然无声地望着纪文龙,看那正派的青年笑脸盈盈地走向云梦,自卑之感再度升起。是啊,纪文龙与他都是和司徒云梦一起长大的,但论貌,纪文龙俊朗,他则清秀;论权,纪文龙即将坐上堂主之位,他却只是一个被武林唾弃的索命阎王之徒。虽然韩夜对这个小时候老欺负他的纪文龙没什么好感,但一想到云梦起码有个好归宿,他又心灰意冷了。
难道说,他真要司徒云梦跟着他,受居无定所、四面受敌之苦吗?
韩夜做不到。他转过身去,苦笑着摇了摇头,春天的风显得那么萧瑟,把他的长发吹得凌乱,他喝了一口醉仙饮,黯然地、心碎地离开这个伤心之地。出了北苑的韩夜,仍回头望了一眼北苑的红墙,或许,他应该祝福云梦会嫁个好人家,但他心里却不想这样,徒留无奈、徒留悲伤,他复杂的心情却没人能够读懂,凉风寥落地吹起这个男子的发梢,而饮酒的男子,却已隐没风中。
韩夜总以为自己会是最伤心的,却不晓红墙里的人比他更痴情。
“夜……”云梦见韩夜离去,无比失望地合上玉眸,停下了手中的琴,香泪如雨,滴落在琴弦上。其实,她根本就没看过纪文龙一眼,脑海里装的全是韩夜的誓言与笑脸,可惜,矜持啊,令她未曾早早地把韩夜留下。
纪文龙走到云梦身前,笑问道:“怎么?有心事?”
云梦没有回答纪文龙的问题,她想她可能有些自私,因为韩夜讨厌这个人,她便也不喜欢这个人,只是面上多了份哀怨、多了份失落。
纪文龙见自己这么热情,云梦却没怎么理他,登时感觉被人泼了一头冷水,他脸色变得略显铁青,表面不发作,只是嘴角一抽,脸上堆笑道:“云梦啊,有什么心事都可以跟我说啊!我们可是从小玩到大的啊!”
云梦把放在琴上的素袖收了回来,放于胸前,对纪文龙柔声道:“纪公子,劳你费心了,我的心事,不想对你这样的人多言。”
纪文龙听了这话便盛怒了,要知道,为了得到云梦这几年他可没少下功夫,他一方面笼络门内弟子,另一方面蒙蔽司徒堂主和他爹的视线,现在鸣剑堂起码有一半掌握在他手里。这个娇柔的美人如今竟敢违逆他的意思,令他只觉火大,他怒而上前,一把抓住云梦柔若无骨的素手,俊眉一扬,道:“司、徒、云、梦!我告诉你!现在我才是这鸣剑堂真正当家的,我若生气起来,让鸣剑堂被灭门都可以!你最好还是听话点!”
云梦身躯素来敏感,被纪文龙抓着手,她的俏面有些略为泛红,但她却是轻轻一皱月眉,合上玉眸来,全身发出一股浓烈的水风,那水风看似威力不大,其风力却也足以盈满小亭,只把纪文龙推了出去,然后,云梦才睁开玉眸,把如兰妙手放回怀里,道:“我不想伤害你,但也请你不要这么咄咄逼人……就算我心里没有装着他,也不会同意你的无礼要求。”
“可恶!”纪文龙知道自己打不过身怀异术的司徒云梦,便有些生怒而风度尽失地指着门外道:“你一直在想着那个废物,可他根本没想着你了!他堕落了,他打着索命阎王的名号到处干坏事,已然成了另一个魔头!”说着,他故作义正言辞地对云梦道:“而你父亲和我父亲是兄弟,我们才理应联姻!”
云梦卷睫低顾,凝视着红木古琴,右手兀自放在胸前,她柔中带伤地道:“就算他已成魔,我也无怨无悔……我与你强行联姻,只是徒生烦恼罢了。”说罢,云梦才用素袖一拂琴弦,立起身来,把双手置于腹间,姿态端庄地对身后的纪文龙柔声道:“请回吧,云梦不想伤害任何人。”
“好!”纪文龙怒而笑着,狠狠地点了点头,道:“终有一天,你会为你今天所说的话而后悔的,司、徒、云、梦!”纪文龙知道此刻他也没法得到云梦,便气冲冲地大步出了北苑。
纪文龙走了,云梦才终于松了口气,她轻轻抚着手上戴着的蓝玉珠,柳眉凄婉,玉目悲然,她心道:“夜,你来这里看我,并不是因为当初的誓言吗?是因为你心里有了别人吗?如果只是因为不想留在这里,那就带着我一起走吧,只要你愿意,千难万险,心甘情愿……”
可惜啊,两片痴心,一场相误,云梦只能静静地向着闺房而去。
再说此时的纪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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