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云梦虽然想说什么,但还是右手继续执扇,左手接过碧焰果,捧在手里,见那果子通体碧绿、下端圆滑,其尖端果蒂恰似一团碧火,云梦莞尔一笑,道:“燕……小草,你送我碧焰果作甚?”
“给你吃啊,公子。”薛燕大大咧咧地用手抹去一把小唇边的浆汁,道:“阿妙说这是里蜀山的特产水果,特地从车上拿了两个给我们尝鲜,这果子真不错,含水多,咬一口清爽香甜,还能清热去火,难怪这里的妖精都喜欢吃。”
“可,你不是已经吃过了吗?”云梦把扇子一展,轻轻扇了扇道。
“我吃过了?”薛燕大惑不解地问:“什么时候吃的?我怎么不记得了?”
“还记得你醒来时靠着的那棵树吗?”云梦环顾街头,玉眸游离了一阵,又转到薛燕脸上,她道:“那棵树叫碧焰树,里蜀山中多是这样的树木,它们吸收地脉阴寒之气,便孕育出这种可以调和阴阳的果实,那时你昏睡了许久,我唯恐你承受不了里蜀山的虚热之气,便将这果子捣碎了喂给你吃。”
“捣碎?”薛燕灵眸一睁,问道:“你用什么东西捣碎的啊?”
云梦沉默了片刻,白玉般的面颊上竟浮现出一阵红云,她把头偏向一旁,轻声地支吾道:“还、还能有什么东西?除了嘴……”
薛燕明眸一转,细细一想,脑海里浮现出云梦红着俏面喂她吃东西的娇艳模样,不禁心头一阵感动和激动,她笑着扶稳背琴的绳带,挽着云梦的手道:“公子对我最好了,若非公子贴心救护,小草早就一命呜呼。”
云梦起初脸上还泛着红,但她转念一想,她现在可是“男人”了,于是,她便咳了一声,沉声道:“小草,你服侍我多年,救你原也应当,我还盼着你早日成仙,这样就免去我不少烦恼了。还有,把手松了,大街上勾勾搭搭,成何体统?”
薛燕便故作卑怯地收回手去,心里为云梦这般举动叫好。
惟有领队的猫仙阿妙,他把猫爪子贴在脸上,苦恼地摇头道:“喵啊!我真受不了她俩~!”
说这赤炎城延绵千里,却是一点也不假。
阿妙带着队伍急急忙忙赶着路,过了无数条大街、好几个城区,时近黄昏才赶到天魁城区的火云宫正门。说起这火云宫,它西倚三十里碧湖,占地方圆十里,内有殿堂楼阁千百座、花圃憩园十数处,宫内警卫森严,单是守门的便足有两队禁卫精兵,左右领头的两位白象队长手持长柄巨斧、身披巨灵铠甲,三丈之躯,岿然而立。
二位白象精倒是认得阿妙,见他领着进贡的车队向正门而来,便纷纷低下头来、卷起长鼻子向其打招呼,道:“妙爷,您可算来了,这天色也不早了啊。”
“是啊,你也知道我那地方离宫里远着呢,我也是一刻不停才带队赶过来的。”阿妙高高抬起头,无奈地道。
“那赶紧进去。”白象精挥手示意队伍往里走,并道:“再晚了主上可就不高兴了!”
“是是是。”阿妙赶紧带着众人往里走。
这时,左边的白象队长又觉得有些异常,他一手执斧,另一首指着云梦和薛燕,问阿妙道:“他俩是干什么的?”
“哦。”阿妙笑道:“他俩是一对主仆,这穿白衣服的是周游各界的游琴散仙,他身后跟着的是随行琴童,我见他弹琴弹得不错,又听说主上正缺个解闷的,所以就顺道带进来介绍给主上咯。”
白象精有些迟疑地上下打量着云梦,云梦见他目光望来,心中一阵紧张,便把扇子一展,故作从容地一边扇扇子一边将玉眸移向别处。
白象精觉得她似乎没什么不对劲,又去看薛燕,却见薛燕低着头,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也没看出什么问题,白象精想了一会儿,道:“快走吧,赶紧的,天黑之前务必要到乾心殿。”
于是,众人便继续赶路,过了正西门,又过了重华门,终于在天空中那颗赤珠暗淡前到了乾心殿之前。
乾心殿的建筑规模可算整个里蜀山中最宏伟的了,它上承重檐庑殿顶①,铺以赤色琉璃瓦,下坐三层白玉台基,丹陛②层层而上,上下三层屋檐的四个角上各雕一龙头,共计十二条龙,雄壮无比。殿前有足可容纳万人的广场,整座殿堂气势恢宏,不愧为火云宫中的核心与主体之殿。
此时天色已十分暗淡,昏红色的光照在众人脸上,更添几丝忧虑,阿妙安排众人在丹陛之前停下贡品,向殿中高声道:“焚天,你在做什么啊?你老朋友我可是来了啊!”
注释:
①“重檐庑殿顶”——我国历史上等级最高的建筑殿顶,现今故宫里的清代最高级建筑太和殿正是这种殿顶,不过文中用了三层屋檐,夸张化了。
②“丹陛”——古时宫殿前的台阶多饰红色;故名“丹陛”。
第九十七章 焚天
阿妙刚说完话,殿堂内却传来一个沉稳雄浑、响彻广场的声音,道:“妙兄,凭寡人与你的关系,你出入宫中并非难事,只把东西送进来便可,又何须在我这殿前高呼?”
“因为我要让你那些卫兵都听到!”阿妙不悦地道:“我知道你并不仇视仙类,你也知道我并不讨厌妖类,但在你的臣民眼里,我不过是个老百姓,刚才在门口还差点被你的好卫兵拦了一道呢!”
“哈哈哈!”殿内之人爽朗地笑道:“你是寡人的朋友,谁人有胆子拦你?真要拦了,告知何人,寡人替你办了他!”说着,殿内之人停顿了一下,又道:“妙兄,寡人知你要来,哪次不是把乾心殿周围的护卫都调走,这还不够朋友吗?”
阿妙当然不是第一次见识这种排场了,他觉得这里蜀山的妖主倒有些诚意,便道:“每次进宫你都这样,就不怕我召来刺客、娶你性命?”
“妙兄说笑了。”焚天豪气地道:“寡人十分清楚你的为人,何况这整个里蜀山,有谁胜得过寡人?列举一二,哈哈哈!”
阿妙知道焚天气度不凡,便朝远方的殿内道:“对了,今天我多带了两个人来,他们是一对主仆,为主的是个琴仙,弹得一手好曲,为仆的聪明活泼、讨人喜欢,要我引见于你吗?”
“随意。”焚天朗声道:“寡人托你订做的锦袍,还有酒菜,一并送进来吧。”
司徒云梦见妖主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强横暴虐,反而有些豪情壮志,不禁一展愁眉,睁着玉眸远望殿内,轻轻摇扇,淡然笑道:“想不到堂堂里蜀山的君主,竟有这般豪气。”
“豪气倒是有啦。”薛燕皱着眉头小声嘀咕道:“就是不知道他肚子里的坏水多不多。”
云梦玉眸微微睁大,问道:“小草为何这样说话?”
薛燕凝重地凑到她耳畔小声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待会儿进殿就找机会问他呆瓜的去向,看他如何应答,切不可惹恼了他。”
云梦甚以为意,收了扇来,跟着阿妙进到殿内。
乾心殿内部真可谓金碧辉煌,地上铺满了金砖,一条火红色镶着金龙纹的地毯直达宝座,殿内以三十六根雕龙镶玉金柱支撑,殿顶的蟠龙藻井做工精湛、意境深远。最为醒目的是那块悬于堂上的匾额,上书“乾元归心”四个端正金色大字,令人顿生肃穆之感。
“早让你住进宫里,天天为寡人做菜、陪寡人聊天,你总推说有事,什么事比寡人还重要啊?妙兄?”
众人听这沉稳有力的语言,抬头一看,却见一赤色垂发之人,他如流火般的长发垂至腰部,双眉似剑刃,朗目如丹凤,白净的面容上带着一些红润,嘴边的八撇胡须与下颔的一小段垂须更添他的威势。但见他身穿一袭红色龙纹锦袍,肃立于圣座之前,双手负于身后,目光悠长而又镇定地扫过一遍在场之人,气魄十足。
焚天俯视众人,薛燕见他目光威严而带着几分灼热,不敢正视,便借势故作恭谦地低下头,其他运送贡品的妖精幸而得见焚天尊颜,亦是个个毕恭毕敬地跪下身来,哪敢抬头看?殿上惟有阿妙与司徒云梦在仰视那座前的妖主焚天,阿妙是一副自然而然的样子,云梦则是用玉眸紧紧盯着这个浑身豪气之人,想看看他究竟是好是坏。
焚天见众人之中,惟有云梦最为出众,不由得也把目光锁在她身上,见面容俊美的她洁白无瑕、一尘不染,众人低头她却抬头,且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清灵的芬芳,焚天不禁心头一颤,问道:“这位是……?”
阿妙连忙引见道:“这便是我跟你说的琴仙咯,他可是周游各界的散仙啊。”
“哦?”焚天对此似乎很有兴趣,目光深邃地对云梦道:“琴仙兄,敢问姓甚名谁?可有名号?”
云梦见焚天盯着她看,心里又觉得一阵涩然与不安,她想起薛燕教她的话,便安然合上玉眸,把扇子一展,在身前摇了摇,沉声道:“小仙唤作孟云,至今已畅游各界有百余年时间,单从我俩的外观而论,小仙更该尊称你一声大哥才是,又怎敢让大哥叫我琴仙兄呢?”
“大哥?”焚天颇感意外,他睁大了凤眸,忽而防身笑道:“哈哈哈!整座赤炎城,臣民们都叫寡人做‘主上’、‘陛下’,连妙兄也只叫寡人本名,唯有你格外不同啊。”
薛燕担心云梦说错话,轻轻踩了一下她的脚后跟,示意她别乱说话,云梦也有些忧心,便不言语。这时,焚天见云梦不说话,便又庄重地问:“孟云贤弟,我这里蜀山如今易进难出,你来此地,该不单是为了给寡人奏琴吧?”
“当然不是。”云梦闭目沉声道:“实不相瞒,小仙有一挚友,前段时间不慎落入此界,他有伤在身,小仙甚是担心,便特意带着琴童来此寻他。”说到这里,她刻意睁开玉眸望向焚天,一边小心观察他的面部表情一边问道:“不知大哥可曾见过他?”
焚天听了云梦的话,面色变得凝重,他沉默了片刻,微微皱了皱剑眉,终于目光镇定自若地向云梦道:“不曾见过。但既然孟云贤弟开口了,寡人会多加注意的,不如你先说说他的外观相貌,寡人也好叫蜀山留心寻找,一有消息便告知与你。”
云梦便简略地说了说韩夜的外貌,焚天听着,剑眉之间凝起一股淡淡的冷峻,他肃穆地点了点头,什么也没再多提。云梦愁眉一皱,望着泰然自若的焚天,抓紧了手里的折扇,担忧地心道:“燕儿说得真对,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原以为焚天是个光明磊落之人,可他明明抓走了夜,还骗我说没见过,我该不该马上质问他呢?”
云梦犹豫着,便去看薛燕,薛燕却朝她使了个眼色,让她去看焚天,云梦皱眉细想:“燕儿的意思,无非是让我接近焚天,焚天身上灵气之强,远非我们所及,我若当场揭破他,他发起怒来,我们怎么可能敌得过?更何况他手下还有那么多精兵强将,权宜之计,我只能先取悦于他,这样或许还能打探到夜的下落。”
云梦念及于此,便向焚天作揖道:“劳大哥费心了,实在过意不去。”
“诶!这是哪里话?”焚天爽朗地朝云梦一扬赤袖,道:“寡人与你一见如故,你的朋友便是寡人的朋友,区区小事,何谈费心?”
云梦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便不多言。
或许是焚天心中有愧,也或许只是这位妖主今天心情好,他向众人一抬手,道:“诸位,寡人今日甚欢,不如都留下与寡人共享晚宴,如何?”
能和主上共宴,这是多么邻人激动和开心的事啊?随行的妖精们心中无不欢喜,便都低声下气、情绪激昂,阿妙倒是无所谓,云梦和薛燕也不拒绝,于是,焚天便开席了。
但见那妖主泰然往圣座上一坐,赤袖一挥,地上竟升起一阵火红色的光芒,火光褪去,数十张玉质案台便出现在乾心殿两旁,每个案台后都摆有一个用以坐人的蒲团,焚天把赤袖一挥,道:“请诸位入座。”
众人或小心翼翼、或诚惶诚恐地坐到座上。
焚天拍了拍手,殿外飞来一只身形瘦小的鹦鹉,落于他的圣座靠背上,焚天沉稳地道:“御史大夫,去和膳房说,今日多备菜,寡人要宴请客人。”
“微臣遵命。”鹦鹉点了点头,便向殿外飞了出去。
阿妙望着飞出去的鸟,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向焚天道:“你今天是怎么了?从没见你在乾心殿办过宴席。”
焚天威然而笑,只扫向众人,又时不时望向云梦,一言不发。
云梦总被焚天看着,不免又有些心慌意乱,便把微红的俏面低下,一边摇着折扇一边望着玉石桌台,皱眉心道:“他如此盯着我看,该不会识破我的女儿身了吧?”
云梦正坐立不安,却见身旁候着的薛燕那么安然自得,便以扇掩面、小声问道:“小草,他那样看我,你说会不会……?”
“他看让他看,你别不自在。”薛燕故作卑怯地把头望着地上,嘴里小声道:“只要他自己不提,你又何必多心呢?脸皮一定要厚。”
云梦觉得薛燕说得有理,便闭目缓了缓气,镇定了许多。
膳房备菜无疑是需要时间的,桌上的碧焰果和早已凉透的鱼都没人动用,焚天对阿妙道:“妙兄,寡人看你还是住进宫里来吧?这宫里要什么没有?这样老是大老远从你店里送来,早不新鲜了。”
“那我也没办法啊。”阿妙无聊地打着呵欠,道:“呆在你这宫里闷得慌,反正打死我也不留在宫里,今天不是带了人给你解闷吗?你找他们不就成了?”
阿妙这么一说,焚天便又将他那炽热的目光移向云梦,威仪的脸上看不出他有多心虚或是不安,而他对云梦的好奇早就超过了他对此人的警惕。
云梦自然不敢正视焚天的目光,只把玉眸闭上来,倒显出一副冷俊沉着的俊俏模样,焚天越看越难以拨离视线,便客气地问:“孟云贤弟,听妙兄说你琴艺精湛,既然现在菜肴都未上桌,何不为诸位弹奏一曲呢?”
“嗯?”云梦听焚天这么一说,便睁开玉眸来,见满座众人都望着她,先是略显涩然,继而又眉头一展,平心静气地淡然笑道:“既然大哥开口了,那小仙便献一献丑吧。”
薛燕见状很配合地将琴取下,双手抱着递到云梦桌前,道:“公子,琴在这里。”
云梦接过琴来、将它摆正,一双白兰般的妙手轻轻抚弄琴弦,调拨了几下琴音,见这七弦琴的音色确属上品,云梦便莞尔一笑,合上玉眸来,全神贯注地挥动白袖、弹了起来。
琴声中,似乎充满了许多如烟往事,其音袅袅,时而轻快、时而缱绻,众人细细聆听,也不是何等妙手、何等心绪才能弹出这样空灵澄澈的琴音,而琴弦上那一段美妙的回忆,只有弹琴的云梦才能明白,她弹着想着,忽而渐渐皱起眉来,微低着头,晶莹的泪水竟从眼角滑了出来,滴在弦上,泛起一阵清香。
众人正听得兴起,却听哗然一声,云梦停下琴,将手收回怀中,低头痴痴望着台面,静静地落着泪,一旁的薛燕见云梦如此,心里有些慌了,便拉了拉云梦的衣袖,道:“公子,怎么了?”
“我没事,小草。”云梦又合上眸来,寂然地对众人道:“我还有一曲想献与诸位,不知诸位有没有兴趣听?”
在座之人皆不敢发话,只望着焚天,却见焚天从天籁中回过神来,剑眉一展,抚掌朗声笑道:“孟云贤弟不愧为游琴散仙,短短一曲柔肠之音,怕是整个天下也难出其右了。既然你想再奏,寡人倒是愿意洗耳聆听。”
众人见焚天发话,也纷纷点头表示赞同,云梦便又将纤纤素手轻按在琴上,细细地拨动琴弦,这一次,她弹奏的节奏要缓了许多,琴声中带着数不尽的抑郁与忧愁,仿佛一位久尝孤寂、深怀离怨的女子正立于空山之上,凝视远方,痴痴期盼、轻轻嗟叹。
“好像……好像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