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病已喝道:“烧寨!”
副将传令过去,不旋踵四座仓库同时起火。
放火的兄弟踢着水花奔下来。
刘病已喝道:“起行!”
众人齐声答应。
壶衍鞮因毛乌素之失,不得不撤返后套,使鸟妖再不看好匈奴人,而最重要的,是与刘病已斗争成败的关键,再非在河曲的战场上,而是在凉州。
人心是非常离奇的东西。
直至偷听到哥舒嘱参红送信给香文前的一刻,刘病已仍一心死守河阵,等待正被张安世率军追击的壶衍鞮回来,好与张安世配合,己方的人,没半个对此有异议。可是当发觉当务之急,是鸟妖而非壶衍鞮,方猛然醒觉,原先的决定多么愚蠢。
河阵的防御力与敌人的河寨相去甚远,勿说壶衍鞮有拓跋无量在的主力军,剩是壶衍鞮昨夜抵达的部队,他们即使顶得往,折损必然严重,且是不必要的。奇怪的是想法似偏到一端去,没法作出正确的判断。
以张安世的机灵和丰富的战争经验,到后套后看一眼,瞧见狼寨被烧为焦土,洪水长流,立可掌握到壶衍鞮难以久留,因欠缺粮资。
那时只要选地筑阵,不予对方有施展平野马战的机会,壶衍鞮别无选择下,唯有渡河北返,此时张安世的机会来了,趁其渡河之际,纵兵全力强攻。
在如此形势下,精兵劲旅团的河阵实多此一举,徒令壶衍鞮有着力的好处所。
刘病已等人的撤离,”无招胜有招“。
赵广吁一口气道:“我的娘!说就容易,勿说走直线,连如何选取路线也教人头痛。”
刘病已、许延寿、赵广和许延寿组成的快速高手团,翻上狼山一座山峰,寻路觅径。
前方奇峰簇拥,群山耸峙,重峦迭嶂,蜿蜒千里,粗犷雄奇,壮观是够壮观了,却宜观不宜游。
旭日在大后方,升离后套河原的地平。
许延寿思索道:“你们猜,鸟妖能否估到我们舍壶衍鞮而追杀他?”
他所想的,与赵广同样属担忧,似是不同的两回事,实异途同归。
两人均是望山兴叹。
眼前广袤的土地,有高耸入云的山系,身披银甲的雪峰,广阔的盆地,深切的河谷,茂林草野,要在这么复杂的广大区域内,寻找不知所终的鸟妖,无异于”大海捞针“。
刘病已兴致盎然的道:“赵爱卿的问题,暂且搁置一旁,先来答提出的疑问,朕以为,以鸟妖为人,又与他的小命有关系,不论机会如何‘微乎其微’,亦必做足预防工夫,以防给我们追上。”
许延寿道:“如果微臣是鸟妖,当晓得自己成为了陛下的头号目标,否则不应在毛乌素欲杀他而非壶衍鞮。在这样的情况下,微臣会猜测陛下在何处下手伏击他,以定应付之策,大致言之,就是在抵后套之前或后。”
赵广冷哼道:“我们杀鸟妖之心,天下皆知,所以参红才拿鸟妖的行踪做交易。鸟妖之中途开溜,此为主因,怕壶衍鞮若再次在战场上失利,‘殃及池鱼’。而按皇帝陛下的分析,这个可能性比以前任何一个时候更大。”
又向刘病已道:“陛下有感应吗?”
刘病已断然道:“鸟妖应该已经康复。”
许延寿道:“若然如此,他会用尽办法,逃避我们的追杀,包括所有诈敌、惑敌的手段,因此,即使我们紧追在他后方,用的是一般追踪的手段,仍大有上当的可能,遑论现在连他何时开溜、目前的位置,一概不知。”
稍歇后沉声道:“其中一法,是采迂回曲折的路线,绕个大弯才往凉州去,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若在凉州东面的路上苦候他,将是白等一场。”
赵广同意道:“鸟妖确是个不可低估的敌人。”
许延寿道:“尽管他本来没想过,可是一旦凭猎鹰发现有人在后方追来,且像晓得他朝凉州的方向走,将猜到密函落入我们手里,而赵兄弟则是两人外能读懂密函者,如鸟妖仍要往凉州去,就是正蠢材。”
许延寿骇然道:“对!”
别人改变目的地,因约好了接应,会陷于”进退失据“,但于鸟妖绝构不成难题,以鹰儿送出鹰书便成。
鸟妖和风夫人数十年“形影不离”,后者更得传他的操鹰奇技,他们间远距连结的方法肯定花样百出,超乎任何人的想象。风夫人因应形势重新部署布局,务令鸟妖逃离险境,避开刘病已等人的追杀。
更可虑者,是香文亦赶往凉州,又或从北帮的手下处收到新讯息,将令追捕出现不测之变。
第五百一十章 骑上虎背()
截杀鸟妖,还须与他斗智。复元后的鸟妖,堪称天下间最难追杀的人,当年在那么恶劣的情况下,仍能成功溜往不管城,是有力的证明。
现时关系到的,再非战争的成败,而是刘病已“长久之计”的成败。如被鸟妖成功遁逃,虽赢得对匈奴战争,却相当于对包括天山族在内的兄弟们没法交代,且是“纵虎归山”,“后患无穷”。
许延寿倒抽一口凉气道:“若他舍凉州往别处躲,我们对他的去向更是无从揣测。”
赵广笑吟吟的道:“技术就在这里!”接着向刘病已道:“微臣有说错吗?陛下。”
刘病已欣然道:“赵爱卿真知朕心,他奶奶的,只要朕请出他老人家,任鸟妖胁生双翼,仍逃不出朕的指隙。”
许延寿如在黑夜怒海浮沉的挣扎者,看到远方的光明,大喜道:“对!忘了陛下的灵觉身。”
刘病已道:“所谓请出灵觉,并非厉鬼身,而是朕登有异平常的精神更高层次。“
在刘病已看来灵觉天机类似造梦,又或佛家的禅境、道家的坐忘,是从日常起居饮食提升出来的境界。
许延寿道:“陛下这番话,与微臣听过的某种古老精神法、无意识不谋而合。可知自远古而来,智慧之士早对此有认识。”
刘病已道:“朕的奔驰和弹射,是道心有成后,与生俱来般的本领,不用去学,天然发展,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直到我们须寻路去奇袭狼寨,朕方是第一次有意的作为,发挥道心的威力。”
他第一次施展弹射,是在听闻许平君去世的情况下发生的。事后回想,也是道心的一种形式,发生时往嵌入灵觉”神通广大“的奇异天地,能人之所不能。
赵广道:“如今次再凭奔驰截得鸟妖,你的道心将变成你另一门看家本领。唉!问题在若如趟般,变成道心后六亲不认的,肯定将我们全撇在后方。”
刘病已不慌不忙,从囊内取出一捆牛筋索,道:“幸好朕早有准备。哈!”
三人目光落在牛筋索。
赵广失声道:“你要将我们捆绑到一块儿?”
刘病已赞道:“赵爱卿确善解人意,果然善于揣测朕心。技术就在这里,道心神通广大,可感应到千百里外的事,知我们所不知。当朕提升往其层次,朕即道心,道心即朕,自然而然可作出最明智的决定,每走一步,均是道心的脚步,也会因应形势,迁就三位爱卿,不用怕给朕扯得跌跌撞撞,又或行差踏错。最重要干粮和食水放在最易取得的位置,那即使要穿过沙漠,仍不虞渴死或饿死。哈!”
许延寿点头道:“此为名副其实地骑道心的虎背,除非割断牛筋索,没得退出。”
赵广苦笑道:“陛下可否保留少许清醒?”
刘病已道:“那将变成对抗道心,怕影响了道心的超凡能力,弄巧反拙。”
许延寿赞成道:“这不单是没办法里的办法,且为破鸟妖潜踪术的唯一手段,我们不得不试。”
赵广目光梭巡反映着晨光、起伏绵延、无有穷尽的崇山峻岭,深吸口气,道:“刺激!”
刘病已道:“朕已经这此决定了!”
许延寿看看赵广,又瞧瞧陈汤,道:“大家准备好哩!”
刘病已悠然醒来,一时间忘掉了为何在这里?在干什么?到记起时,猛地睁眼。入目的是美丽动人的星夜,耳闻水响,野外草林湿润的气味,充盈鼻腔,刹那的光景,他融入了天地去,然后重新走出来,记起正进行重大任务。
刘病已坐起身,发觉躺在一个小水池旁,溪流自东北流过来,注入池里,再由西南角蜿蜒流去,疏密有致的白杨树,散布池水四周。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盘膝默坐的许延寿,于离他一丈许的疏林内默坐。
赵广和许延寿两人脱掉衣服,泡在水里,非常享受的模样。
赵广向据小池另一边的许延寿道:“皇帝陛下醒来哩!”
刘病已难抗诱惑,学他们般脱个精光,跳进池内。池水没想象中的冰寒,温暖如春,对其筋骨起着舒缓的作用,感觉棒极了。他整个人浸进水里去,好一会儿再从高与腰齐的水冒出来,问道:“我们在哪里?”
挨着岸旁大石而坐,只将头露出水面的赵广叹道:“不要问微臣,微臣刚刚睡醒,铁了心以后都不和这个着了魔的家伙捆在一起走路。”
左边的许延寿叹道:“若陛下再走下去,微臣肯定要割断牛筋索,我的老天爷,这一生人从未试过这般艰难辛苦,陛下却像可这样子永远持续下去,幸好时缓时快,尚有喘息回气的机会。”
又道:“经此磨练,微臣的意志大有裨益,不过!确像赵兄弟般,不想尝第二趟。”
刘病已哑然笑道:“对不起,朕不是蓄意的。哈!我们走了多久?”
赵广闭眼睛,呻吟着道:“山下山,穿林过野,太阳升起来、落下去,被皇帝陛下扯野猴似的,至少扯着昼夜不停地跑了七天七夜。这是第七夜。”
刘病已失声道:“七天七夜?”
许延寿道:“开始时还可以计算方向路程,到第二天已晕头转向,只知筋索扯往哪一方,就随着筋索攀高跃低,不但脑子没法思索,腿子也没了感觉。真奇怪竟可陪陛下走这么远。”
赵广咕哝道:“皇帝陛下本来就不是凡人来的。”
许延寿续道:“幸好昨天黄昏,陛下抵达此处后,忽然将牛筋索震得碎裂,就那么倒在池旁,沉沉睡去。我们只晓得倒往地,接着不省人事,睡醒时的感觉棒极了。”
刘病已喃喃道:“七天七夜,岂非奔了过千里?”
赵广哂道:“陛下勿高估自己。起始的三天,仍是在山区内奔奔跑跑,又有大段时间是穿过沙漠。陛下还似乎感应到远方某处的动静,不时调整方向。”
许延寿道:“微臣首次认识到,不论心内多么想,原来仍敌不过身体的疲倦,非是不想到山谷外看环境,而是连指头都动不了。”
第五百一十一章 盲人骑瞎马()
赵广问刘病已道:“陛下感应到鸟妖了吗?”
刘病已默然片刻,道:“朕没丝毫的感觉。”
又道:“却感应到很多人,附近该有座城或镇,道心领我们到这里来,应有关键性的作用。”
赵广叹道:“真有趣!我们盲人骑瞎马的来到这里,却完全不晓得是怎么一回事。”
刘病已接过他的话头道:“存在即为合理!”
他站起来,一边舒展筋骨,做着超乎人体极限的诸般奇异动作,来到池旁,半蹲下来,道:“想想吧!假设鸟妖猜到密函落入我们手中,那不止须警告风夫人,还须警告杨玉,着他撤离凉州避祸,任灵觉如何神通广大,总不可能无事不晓,于掌握精擅明玉功的鸟妖,在其全力潜藏下,未必可掌握得那么好。于是灵觉改为感应其深悉的风夫人一方,虽说对象不同,可效果是一样的,一旦给灵觉锁定,一举一动,全瞒不过它。”
见三人呆瞪着自己,欣然道:“经过战火的洗礼和磨练,又在无自主意识下了,奔驰七天七夜,刚才更能坚持不倒下去,朕终做出了过去几年来梦寐以求的突破,于醒过来的前一刻,达至圆满贯通,开启无意识之境,悟通了现时所处的位置。”
许延寿三人齐声喝采。
赵广道:“还不下来洗操?”
到刘病已也泡在池水里,四人各据水池的一方,接受池水无微不至的抚愈,许延寿叹道:“此种感觉有如骑了虎背一般,虽令人试过一趟后,永不想尝第二次,却可使人回味无穷。”
赵广仰望夜空,道:“快天亮哩!我们又要忙碌了。”
许延寿的脑筋开始活跃,思索道:“假设风夫人和杨玉等确在附近等待鸟妖,那鸟妖一到,他们将立即离开,由于我们不知鸟妖何时抵达,情况对我们非常不利,一旦不能趁鸟妖落单时截着他,将大添杀他的难度。”
刘病已估算道:“鸟妖该比我们落后至少半天至一天。”
许延寿道:“多想无益,泡够了吗?何不到山谷外看看?”
众人同意,“依依不舍”地离开水池,运功蒸发水气后,穿衣离开。
从山高处望过去,五十里外横亘着一座颇具规模的县镇,数百多间房舍,全体坐北朝南,没有镇墙,于南面和西面设象征入口的牌坊,后方一列山峦,林木茂盛,成为县镇的天然屏障。小河从林木间蜿蜒流入县镇,将其分为东、西两岸,出镇后折向西南,在他们所处的小山左方流过。镇子的东面有大片良田,池塘罗列,当得“山环水绕,田畴膏腴”的赞语。
赵广咋舌道:“我的娘!这无名小镇竟这般兴旺?”
一条车马道绕镇后靠山的西北而来,接通西门另一条车马道,由南门开始,沿河延展,往东南去,与河流“分道扬镳”。
此时从西北来的车马道人马“络绎不绝”,但只有人来,没人离开。
在他们右方朝南门去的道路,相比下途人少多了,看了这么久,只有两辆驴车驶过,该是住在附近赶早集的农民,车载的是蔬果粮货一类东西。
许延寿道:“这不是汉人的村镇,房舍多为灰白色的土砖泥石屋,坚固实用。”
许延寿仰望晴空,道:“不是入冬了,为何愈来愈热?”
刘病已叹道:“你奶奶的!这是高原的气候,有点儿像沙漠,太阳普照时,热得像夏天。与沙漠非热即寒相比,多出其他春、秋两季,且可在一天内发生,随时下大雨。”
赵广道:“不是吧!道心竟领我们到高原来,是否跑错了地方?”
刘病已苦笑道:“现在只好死马当活马医,认定可在这里截得鸟妖,办起事来才有劲。唉!谁带着钱囊呢?朕的肚子正咕咕的叫着。”
四人你眼望我眼,接着一起失声大笑。
赵广喘气道:“我的家财,全交予兄弟保管。”
许延寿忍住笑道:“我带的金子,给锁在幽州的府库内。”
陈汤苦恼的道:“我一直带在身,到动身追鸟妖前,方交给兄弟。”
为方便追击鸟妖,四人尽量轻装路,不带弓矢,除许延寿还有把剑外,其他三人连马刀都没半把。
刘病已捧头道:“人无财不行,四个穷光蛋可以干什么?今晚肯定露宿街头。”
许延寿轻松的道:“没钱,可以赚回来鸟妖逃了,却铸成一大恨事。我们倒不如先想通,为何灵觉领我们到这里来,直接入镇不是更清楚分明?”
许延寿道:“他老人家的心意非常清楚,就是前面的高原大镇是寻得鸟妖的关键,大可能是鸟妖约定与风夫人会合的地点,然后远走高飞,避往西域去。风夫人非是孤身一人,故不宜直接入镇,致打草惊蛇。勿忘记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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