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病已道:“成了!骆驼堰见。”
单独行动下,刘病已再无顾忌,又一次展开神行之术,而与前不同处,视之为修行,是有备而为。
起始时的小半个时辰,一切依然,不旋踵间,他晋入了与天地合为一体,因而无人无我的奇异境界,那是“无与伦比”的感觉。
刘病已再非用眼去看,用耳去听,无思无觉,身体仍在那里,人却存在于更高的层次,由“神通广大”的道心支配。
时间和环境,失去了平常应有的意义。体内体外,化为大大小小的循环,既隔离又息息相关。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跑了多远。忽然间,“若有若无”的道心,感觉到极速冲剌所带来的危险,明悟一闪而逝,接着刘病已就像睡着了,“不省人事”,完全由道心主导他的行为。
不知过了多久,刘病已突然醒觉,睁眼一看,立时倒抽一口凉气,差些儿坠下身处的崖壁。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位于正下方,离他不到五丈神坛似的建筑物,结构简单,是由泥石堆砌出来的高台,台的四角设有圆柱撑起的圆形石盘,各高丈半,烈火在盘内燃烧着,像四个特大的火炬,照得高台上中央的正方形石桌,如被鲜血染红。
一道达三十级的长石阶,级级下降,在高台另一边往下延展,接连明显刚在密林内砍劈出来,笔直伸往林外的泥石路,自有一股逼人而来的气势。
林路两旁,隔五步立着一个个雄赳赳、全副武装,左手持盾、右手持矛的匈奴战士,直排往林外去,大添庄严肃杀的气氛。
刘病已暗叫道:“他奶奶的!怎可能呢?”
原来他不但深入敌境,且是在狼神庙上方的峭壁处,不用往上望,也晓得峭壁是狼山的峭壁,狼形怪石就在崖壁之顶。幸好峭壁长满老树,他便蹲在茂密树丛后崖壁的凹位内,否则早“原形毕露。”
右方隐隐传来水瀑冲奔的声音,该是个小瀑流。不知如何,水瀑声传入耳内,竟是有种难以形容的亲切,似在不久前,曾与水瀑打过交道。可是,身上衣服却没沾湿。除此之外,鼻端仍残留着某种香气,感觉怪异。
明月高挂天上,照得狼神庙所在的密林似幢幢鬼影,情况诡异至极。
大河在远方横过,对崖一平如砥,他既然身处阴山西端的狼山,河的对岸就该是后套之地。马嘶人声,从大河左方隐隐传来,虽仍未看得清楚,已知匈奴的大军正连夜渡河。
刘病已的头皮仍在发麻,非是因狼军军容鼎盛,而是没法明白,体内的道心凭何神通,可将自己弄到这个位置来,等着看好戏开锣。
号角齐鸣,嗥嗥狼嘶,同时在林外响起,虽明知是匈奴战士模仿狼的叫声,可是当上万的人一起嗥鸣,以刘病已的胆识,仍感“毛骨悚然”。
火把光出现在林路入口处,离狼神庙约百步之遥。
一队人马开进林路来,不住接近。
第四百零九章 单于拜神()
想到来的是壶衍鞮单于,且有拓跋无量伴在左右,岂敢托大,念头刚起,整个人的精、气、神已往内敛收,有种朝内在某一深处塌缩下去,毫不含糊的古怪情况,连眼睛也自然而然的眯起来,只露一线。
我的娘!究竟是怎么回事?是自己进步了,还是阳神与道心的结合再跨前一步,令他变得”神通广大“。
待要细察“外在世界”的现况,没想过的事发生了。思感朝四方八面延伸,又与以往的遥距感应截然迥异,变得更实在,是在平常意识下更深的层次进行,透过所处的山、地、树,蛛网般一圈圈的,以波动的形式散播,如涟漪之于水面。
剎那之间,方圆数十里之地,如图卷般显现在心版里。
刘病已尚未来得及高兴,超凡的触感如冰雪遇上烈焰,消失个无影无踪,那种得而后失的沮丧,几令他仰天号叫。
火炬光映进眼帘内去,此时刘病已整个人虚虚荡荡的,难受得要命,可是小命要紧,际此生死攸关之时,哪来懊恼的间隙。用以往惯了的方式,收摄心神。
数个持炬骑士,抵达长石阶前,往两边散开,举炬照明登阶之路。
一个发长披肩、额环中央嵌上宝石的钢箍、伟岸如山的大汉,策骑而来,后面跟着两队人马,看其派势,若不是壶衍鞮单于,尚有何人?
刘病已终于见到壶衍鞮单于,只没想过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壶衍鞮单于的衣着异常讲究,与匈奴人粗犷、原始,以兽革毛皮为主的战士装束,”截然不同“,内穿锦缎武士服,外披绣龙纹丝质长袍,脚蹬长筒紫靴,如此装扮,出席宫廷盛宴,且须由帝王穿上,才算合适。
出现在战云密布的河套对岸,就”格格不入“。旋又释然,壶衍鞮单于的打扮虽然”不伦不类“,却是其“东施效颦”的象征性手段,以匈奴单于,化身为中土的帝皇,含有祭祀的目的,喻示可成为中土的征服者。
壶衍鞮单于的行为,进一步证实了刘病已的猜测,今趟大举南犯,非只但求以前的掳掠一番,而是意在关内的帝都长安。
壶衍鞮单于眼睛窄长,眸神锐利如鹰隼,具有某种令人害怕的深邃而严肃的目光,似永远瞄准着某目标,显示出坚执的性格,一旦决定了,就”永不放弃“。证诸现在到狼神庙来祭狼神,作开战前的献祭,益发突显出其”一往无前“的性格,绝不因挫折而退缩。
经历过几次沉重的打击后,眼前的匈奴雄师恢复了信心和元气,如在平原上双方会战,刘病已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刚才的“惊鸿一瞥”,令刘病已在剎那间掌握到狼军的实力,逾十万的大军,先头部队已在对岸后套区分三处立营,令主力大军可安全渡河,林外最精锐的金狼军,是壶衍鞮单于的亲兵团,人数在三千人间。
当日常惠曾与金狼军交手,刘病已也从他的言辞中,深悉他们的厉害,当日若非有险可守,兼动用了“单于宝墓”内精良的兵器,劲旅早血溅大荒山。
壶衍鞮单于有一张经受得住风霜考验,仿如从坚岩雕刻出来的脸庞,能将时间留在某一刻,即使扮成普通平民,走在寻常街道上,仍可惹人注目。
刘病已对他有个直觉,就是壶衍鞮单于虽视天下人如无物,但绝不是有勇无谋的暴君,反是爱思考的人。传说中的他,随时可变得”暴跳如雷“、喜怒难测,说不定只是他治下的手段,保持无上权威的幌子,使自己成为无人不惧的领袖。
落后壶衍鞮单于二、三个马位的一队骑士,有十几个人,最显目的当然是无可置疑的匈奴第一高手拓跋无量,神采如昔,自有其独立于众生之上,绝代高人的风姿,早听闻过他厉害的刘病已,忽见大敌,感受尤为深刻。
刘病已的心神全被他牵引,一时间其他人似消失了,世上只剩下他和拓跋无量两人,两人间必须分出生死胜负的一战,是个早或晚的问题。
就在拓跋无量来到壶衍鞮单于后方五步许的距离,勒马停下来的剎那,拓跋无量如有所觉,仰首朝刘病已藏身的位置直望过来,眼眶内异芒爆闪。
刘病已心叫糟糕,知因注视打量对方,惹起拓跋无量超凡的感应,连忙闭目,免被他看到能反映火光的眸珠,并求神拜佛,希望拓跋无量疏忽过去。
一阵长风从河岸区吹至,树摇叶动,火炬“猎猎”作响。
另一队人马,在拓跋无量的一组后停下来。
众人下马。
拓跋无量的注意力离开刘病已,使他暗松一口气,心叫谢天谢地。
壶衍鞮单于开始登阶,其他人追随其后。
祭典开始。
刘病已再次张开眼睛。
壶衍鞮单于在熊熊炬光照耀下,高举两手,朝刘病已所在上方的“猛狼石”禀告,求匈奴族的大神赐予胜利,他声音雄壮如金石敲击,蕴含真劲,波荡直冲崖壁,惹起回音,有山鸣壁应的慑人气势,震荡山林河岸,盖过了风声树音。
他用的是刘病已大部分听不懂的语言,该属古老的匈奴语,与现今的用语不同,专门作祭祀的用途。看来壶衍鞮单于不单为匈奴之主,也是匈奴最具法力的神巫,否则主持祭典的,便是另一个祭司而非他。
刘病已听得懂的部分,“战争”、“胜利”、“勇气”一类句语,其中有个词语不住重复,他猜是狼神的名字,壶衍鞮单于求的,当然是大神赐予他的战士勇气、胜利。这种鼓励士气的方法不可小觑,可将战士的斗志和信心凝聚增强,赋予宗教的神秘庇荫,故此在开战之前,祭祀先行。
刘病已感觉古怪,因壶衍鞮单于并不只向狼神祷告,也在向他面禀,令人“啼笑皆非”。
刘病已此刻心里不知多么想,取下挂在背上的射月弓,射壶衍鞮单于一箭,然后攀山逃走,却清楚成功的机会”微乎其微“,先不说稍有异动,立即惹起立在壶衍鞮单于身后,拓跋无量的反应,据他的灵觉观察到,壶衍鞮单于的武功,纵然比不上拓跋无量,却绝不在立于拓跋无量旁、金狼军大统领哥舒之下。
第四百一十章 绝密情报()
此亦为塞外民族的君主与中土帝皇的分别,能当上一族之主者,必为武技最强横的战士,稍差者都给人轰下台去。
“小不忍则乱大谋”。
刘病已压下心内的渴想,仔细观察祭坛上下的匈奴领袖,每一个都是他将遇上的敌帅和对手。
在没有准备下,一张熟悉的脸孔映入眼内。我的娘!竟然是常惠提过的无量道人。他不但仍留在匈奴人里,且得壶衍鞮单于重用,杂在石阶下看来该是壶衍鞮单于亲卫的团队内,木无表情地,心内不知是否正诅咒壶衍鞮单于。
若无量道人尚未变节,是怎么样的意志力,可令他这么的坚持下来?
刘病已怕被拓跋无量查觉,闭上眼睛,收敛全身的气息,静待祭礼的结束。
“大漠孤烟直,黄河落日圆”。
刘病已终弄清楚所处何方何地。大河以“几”字形界划出河套地域,他就是位“几”字的左上角的位置。阴山横亘河套之北,到“几”字形左角上西北的位置,狼山从阴山山脉尽处冒起,往西南斜下数百里,与母山携手合作,紧裹着水源充沛、土地丰腴的后套平原。
刘病已蹲在猛狼石之颠,藉奇岩怪石的掩护,俯瞰下方河道如织、一望无际的平原。
从与副将一众兄弟分手处,跑到狼山来,等于从“几”字的右上角,赶到左上角去,距离达六、七百里,自己如此长时间的冲剌,是如何办到的呢?如何认路?
任刘病已如何聪明,仍是”百思不得其解“。唯一清楚的,是自己尚未臻至“超凡脱俗”的境界,当此境界出现在自己身上时,自己会变成怎么样子,恐怕连他本人也搞不清楚?
落日映照里,大河既不像源头的清澈婉约,亦不是下游区的重浊恢宏,而是白浪滔滔,挟势而走,大有”浩浩荡荡“,”一往无前“的气魄。
在他眼前的视野里,大河从南方平缓而来,抵狼山山脚下分两主干河先后折东,沿阴山南缘流往无限远方,直抵视野外的吕梁山,才再来个急转弯,往南进入晋陕峡谷。
大河的分流,令奔腾的水势转缓,形成后套区的特殊地理环境,当两主干流的水进一步注入灌溉整片平原沃土的众多河渠,本性不驯的大河,终因得到宣泄变得驯若羔羊,造就了“黄河百害,惟富一套”的情况。
太阳在刘病已右后方没入狼山下之时,匈奴雄师大致上完成了渡河的大规模行动。
昨夜祭典之后,壶衍鞮单于的主力大军八万战士,藉扎好的木筏,将人马物资送往对岸的后套平原,小部分人留在西岸,于猛狼石下祭坛所在处,伐木立寨。
刘病已眼下见的,乃匈奴人继大汉刚建国时,冒顿单于兵逼长安后,最具野心的入侵行动,兵力只强不弱。当年的冒顿单于无功而回,这次壶衍鞮单于的命运又如何?
后套平原现时完全、绝对地,处于狼军的控制下,令壶衍鞮单于取得在大河之南立足的据点,”进可攻,退可守“,战略上”无懈可击“。以刘病已一方现时的实力,纵然倾巢而出,先不提人数上的劣势,亦不可能在平野之地撼动,以善于骑兵战术,而闻名天下的狼军,等同自取灭亡。
壶衍鞮单于的意图”昭然若揭“,主力大军将沿大河南下,从后套平原,直奔西套的平原,刘病已唯一的机会,就是狼军越过黄土高原,抵达西套平原前,那段数百里的路途上,”无所不用其极“的打击敌人。错过了,便只好在无定河区,与狼军一决生死。
刘病已一方今次最大的优势,是刘病已料敌机先,猜中匈奴人来犯的时机和路线,对此,没另一个人的感受比刘病已深刻。他奶奶的!“名副其实“的睁开眼晴,四面八方尽为狼军。
匈奴人说来便来,能潜行千里不露形迹。想想看,若朔方的边防军到匈奴人越过黄土高原,抵达之时,方猛然惊觉,后果可想而知。
幸好现在不但准备十足,还有刘病已的深入敌境,面对面的瞧着壶衍鞮单于率手下大将祭神,还占着最佳位置,从夜看到日,又从日出瞧到日落,”巨细无遗、一丝不漏“的观察敌人的虚实。
狼军凭众河之险而设置,数以百组计的大小营账,遍布后套平原,在防守上毫无破绽,可是于刘病已来说,却是处处漏洞,借着河道的掩护,以他的能耐,爱到哪一组营账去,都是那么方便,只要避过拓跋无量所在的营账便成。
他心里有个计划。
倏有所觉,一时仍未会意过来,接着抬头往前方望去。
三头猎鹰,在平原上空盘旋飞舞。
刘病已贴着河床潜游,上方两岸不时传来马嘶人声、各类活动的声响,如进闹市。
纯凭记忆,刘病已于河渠交织的水网左弯右转,朝目标营地摸去。
他从河水冒出水面,被烧烤着的羊肉浓烈的香气,涌入鼻端,立告食指大动,恨不得去分一杯羹。心忖这就叫“死于安乐”,自上次征战后,过的是丰足的生活,食好住好,现在重投战场,格外受不住大鱼大肉的诱惑。
下一刻他沉往河底,继续潜泳。
一瞥下,他掌握了远近形势,离壶衍鞮单于所在的汗帐,只半里之遥。想起拓跋无量,便不得不打醒精神,小心翼翼。
军情第一。
刚才在猛狼石上首次看到鸟妖的猎鹰,解释了鸟妖之所以缺席祭典,是因到了前线侦察敌情,好让到达的壶衍鞮单于,掌握大汉边防军最新的动向。现在鸟妖回来了,是否须立即向壶衍鞮单于汇报?
兵贵神速,匈奴狼军向以”来去如风“、“神出鬼没“名著天下,敌手闻之胆丧,
刘病已纵有察敌在先的能耐,仍有可能因此吃了大亏,既然有了”前车之鉴“,故绝不肯错失眼前的天赐良机,不管冒多大的风险,务要窃听狼军的绝密情报。
匈奴狼军势在必发,前锋部队的起行,很大可能是今晚的事,此为匈奴人昼伏夜行的一贯作风。掌握前线的形势后,壶衍鞮单于所下的每个命令,均付诸实行,是壶衍鞮单于临场指挥的最后决定,关系之大,可想而知。
第四百一十一章 行险一博()
刘病已须与成为,壶衍鞮单于亲卫高手的无量道人联系,弄清楚他的情况。
当刘病已再从河床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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