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任侠歌挠了挠头皮，说道，“排长，我觉得没有那么悲观。”
“觉得？”陶安康也回头瞟了眼通信员，“‘觉得’惯用的话，我们就不会在这里，你也不会这么快穿上军装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任侠歌把电台提过来放在叶振邦与陶安康中间，“我刚学会还不是很熟练，所以一直在练习。从我们天亮前回到驻地开始，敌人的无线电活动强度增加了好几倍。”
“你能肯定？”
任侠歌点了点头，说道：“虽然无法知道敌人的通信内容，但是能够知道敌电台的工作频率，也就能估算出有多少电台在工作。”
“你怎么看？”叶振邦对陶安康问了一句。
“平静了两天，美军该有所表示了。”
“美军恢复轰炸，攻打台北的行动肯定会遇到麻烦。”
陶安康皱起了眉头，说道：“这样的话，我们肯定会被派上去，不是不那么悲观，而是更加悲观。”
“可是……”
叶振邦压了压手，打住了任侠歌的话，说道：“侠歌说得没错，确实没那么悲观。”
“你的意思是……”
“打不下来，派再多的部队上去还是打不下来，只能平添伤亡、折损兵力。”叶振邦一边说着，一边点上第二根香烟，“在淡水港上岸的重装部队已经南下，表明攻打台北不再是主要目的，打不打得下台北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台北是牵制敌军兵力的理想战场。”
叶振邦点了点头，表示支持任侠歌的判断，说道：“我们与五十四军是战略部队，而且伤亡惨重，即便补充了兵力，也以新兵为主。与台军、日军、甚至美军打野战，我们只有挨宰的命。”
“城市是最理想的防御阵地。”陶安康也应了一句。
“盯着路。”叶振邦伸手拉了下方向盘，躲过迎面而来的卡车，“开慢点，我可不想向巴顿学习。”
陶安康惊出一身冷汗，再也不敢四处张望。
此时，罗耀武正在与陈必时讨论攻占整个台北市的必要性。
卷一 时势英雄 第八十六章 自酿苦酒
因为在7月31日夜间启用新的通信系统，更换了敌我识别代码，所以美军到8月1日下午才逐步恢复作战行动与通信指挥系统受到的攻击没有太大关系。
“按照老李的说法，克里姆林宫很快就会做出选择。”
“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与地面部队的关系确实不大，二十年来，我们吃透了俄罗斯的技术，坦克炮、钨合金与贫铀合金穿甲弹、炮射反坦克导弹、复合装甲与反应装甲、高增压比柴油发动机、乃至主动防御系统，我们都能制造，不再从俄罗斯进口。至于电子设备，我们从不用俄国货，更没依赖性。”屏幕上，陈必时抬起头来，说道，“我们已经丢掉了制空权，所以空降部队成了纯正的地面部队，与空军没有多大关系。可是你想过没有，空军与海军对俄罗斯军品都有严重依赖性。”
“这怪得了谁？”罗耀武回答得非常爽快。
陈必时忍不住苦笑起来。
确实，这怪得了谁？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曾经控制了半个世界的社会主义阵营分崩离析，随着庞大的红色帝国——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轰然倒塌，世界局势进入一个全新时期。
对中国来说，这既是史无前例挑战，又是前所未有机遇。
因为强敌突然消失，以美国为首的西方阵营不再需要中国这样的“第三方”力量，所以以1972年尼克松访华、1979年中美建交为起点的“美中蜜月”仅持续十年，就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最后一个初夏烟消云散。
在这个时候，中国如果走上独立自主的道路，依靠四十年间建立起来的较为完整的工业基础、以及改革开放初期蓬勃争先的社会力量，采取强硬立场与西方国家周旋，即便受人口众多、资源贫乏、基础薄弱等基本国情制约，不可能在短期内成为苏联那样的世界大国，也能成为有独立影响力的强国。
现实的选择，让中国成了“富国”，而不是“强国”。
一定要给这两个概念做个定义的话，前者仅指社会物质极大富裕，后者还包括一个国家对物质财富的分配、控制与利用能力。做个比喻，前者最多是长着獠牙的野猪，后者却是拥有尖牙利爪的野狼。
即便野猪的体重往往是野狼的好几倍，也是野狼的晚餐。
军队是社会的附属物，自然免不了这些问题。
不可否认，上个世纪九十年代，趁老毛子连肚皮都填不饱，中国军方采购人员如同《天方夜谭》里闯进宝藏的阿里巴巴，像在市场买大白菜，将各式各样的武器装备整船整车的运回国内。
这是一个疯狂的时代，也是一个充满幻想的时代。
为了养活成千上万的产业工人，俄罗斯各大军火企业跳楼甩卖般的将凝聚着前苏联军事工业精华的武器装备卖给富有的邻居，比如Su－27SK与Su－30MKK/MKⅡ战斗机、“基洛”877/636型柴电潜艇、“现代”956型驱逐舰、S－300/SA－10型防空导弹等等，连同出售的还有部分先进武器的生产线。
即便二十年后，这些武器装备、以及发展型号仍然是中国军队的主力！
人只有在吸毒之后才会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
先进武器不是毒药，更像是高热量食物。
如果人在短时间内吃下太多高热量食物，只会发胖，不会变得强壮。为了饱口腹之欲而无所节制，最终只会患病，最有可能得的就是糖尿病。
这就是中国军队的实际情况。
在短短几年内购买了太多的先进武器装备，不但没能完全吸收利用，反而搞垮了很多有希望的自研项目。
拿空军引以为傲的J－11系列战斗机来说。
J－11是Su－27SK的军队代号，J－11A是在国内生产组装的型号，J－11B是在A型基础上做了重大改进、提高了国产化率的型号。在1996年的台海危机中，正是这种在三年前引进的战斗机没有能够形成战斗力，甚至因为复杂的指挥控制系统制约了空军的作战效率，使得大陆错过了解决台海问题的最佳时机。一年后、美国开始向台湾交付一百五十架F－16A/B型战斗机，两年后、台湾当局从法国购买的六十架“幻影2000”全部部署到位，大陆空军好不容易取得的空中优势荡然无存！
形成战斗力只是时间问题，长远来看，对自研项目的影响更加巨大。
仍然拿J－11系列战斗机来说。
引进Su－27SK之前，空军有三个比较重要的项目：一是根据现实需要，J－8的大规模改进项目，结果就是被称为“空中美男子”的J－8Ⅱ型战斗机；二是先进轻型战斗机，结果就是大名鼎鼎的J－10；三是应对战略威胁、当时被称为重型截击机的J－9。
Su－27SK的到来，直接导致J－9难产，并且下马。
虽然J－10在几经修改之后终于在二十一世纪初定型，得到空军与海军青睐，但是引进Su－27SK的影响仍然非常突出，仅变更动力系统就使设计工作延长好几年，没能按照计划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末投产。
不管现实中仅在图纸上存在的J－9在真正造出来之后比不比得上Su－27SK，也不管“幼狮”版J－10有没有装备AL－31F的J－10那么先进，有一点可以肯定，Su－27SK的到来使好不容易产生造血能力的中国军事航天工业回到几十年前，用钱买来的先进技术不但消灭了有前途的自研项目，也消灭了两代航空人。
当时就有人指出，如果不能充分消化吸收，引进Su－27SK的恶果将在二十年后集中体现出来。到时候要么花巨资从俄罗斯购买Su－27SK的替代品，要么接受空中力量再次全面落后于潜在对手的残酷现实。
虽然这种观点未免有点悲观，但是在军队里却大有市场。
罗耀武就始终认为，中国要想成为受尊敬的世界大国，首先就得用自家研制生产的武器装备来武装军队。
受到尊重的大国，比如美国、英国、法国、德国与俄罗斯，哪一个没有较为健全的军事工业与较为发达的军事科技？
这些国家不但为自己的军队提供武器，还把武器卖到世界各地！
问题引起重视，却不等于得到解决。
再说了，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肯定没有效果。
抽完一根烟，罗耀武才长出口气，打破了沉默。“老陈，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你相信会有最坏吗？”陈必时叹了口气，说道，“目前看来，俄罗斯已经动摇，即便我们拿出一些克里姆林宫感兴趣的东西，也改变不了大势。”
“什么大势，难道我们必然……”
“争论这个有必要吗？”陈必时打住了罗耀武的话，视频电话都有存底，说错话那可是货真价实的证据。
罗耀武苦笑了一下，表示明白陈必时的意思。
“不管怎么说，我们得有所防范。”陈必时低头点上烟，抽了几口才说道，“跟你通话之前我联系了方博辉，台北那边的情况不太乐观。虽然五十四军已经进城，在两栖部队的配合下攻占了淡水河右岸的北投区与士林区，以及中山区在基隆河北岸的片区与内湖区的部分地区，但是没能夺取淡水河上的淡水大桥、台北大桥、忠孝大桥与中兴大桥，突击松山机场的行动晚了一步，台军炸毁了基隆河上的全部桥梁。”
“也就是说，松山机场还在台军控制之中？”
松山机场位于台北市松山区、基隆河南岸，是一座中等规模的军民两用机场，有一条长两千六百米的跑道，能为各种军用飞机提供支持。
“不仅如此，目前看来，打下另外半个台北市并不容易。”
“也许根本办不到。”
陈必时苦笑了一下，罗耀武还是那么直来直去。“基本上可以这么说。我已经命令方博辉放弃攻占基隆河南岸的想法，沿基隆河、淡水河与大汉溪部署防御阵地，争取在台军发起反击之后多坚持几天。”
“关键不是台军，而是日军与美军。”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目前看来，台军仍然是我们的首要威胁。”
听出陈必时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后，罗耀武立即锁紧了眉头。
“在我看来，在基隆河北岸停下脚步不见得是坏事。”陈必时丢掉烟头后，又顺手点上了一根，“没有制空权，加上受到台军威胁，松山机场对我们没有实际价值。即便留在基隆河北岸，几把大口径反器材步枪就能瘫痪整个机场。如果能够削弱台军的斗志与士气，接下来就好打得多了。”
“这需要时间。”
“至少还有十天，也许有二十天。”
“你是说……”
“明白就好，见面后再详细讨论这个问题。”陈必时呵呵一笑，转移了话题，“你尽快做好安排，把前线指挥工作交给薛华毅，在美军再次切断空中交通之前赶回来，我有要事跟你商量。”
“现在不能说吗？”
陈必时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低级问题。
“好吧，我马上去安排。”罗耀武长出口气，“等下我直接跟小张联系，让他派车去机场接我，就不再麻烦你了。”
“也行，抓紧时间。”
结束通话，罗耀武立即给薛华毅打了电话，让他赶紧过来接班。
卷一 时势英雄 第八十七章 面授机宜
“老陈怎么说？”
罗耀武朝送茶水糕点进来的叶仁伟点了点头，让他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才回头对薛华毅说道：“电话里很多话不好说，老陈只是暗示我们，接下来的仗很难打。”
薛华毅暗自叹了口气，拿起放在桌上的香烟。“这仗打到现在就没舒坦过，接下来会更加顺利？”
说完，薛华毅才点上烟，用力吸了两口。
“老陈的意思是，得做最坏的打算。”
听到这句话，薛华毅立即露出了惊讶神色。陈必时也是空降兵出身，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参加过边境战争，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就薛华毅所知，这个老将从没害怕过，甚至不知道“害怕”是何物。
“老陈比较悲观，”罗耀武到薛华毅旁边坐了下来，“听他的话，最糟糕的情况不但没有出现，还没被我们想到。”
“再糟糕，不过美日一起上。”薛华毅的眉头跳了几下，说道，“二十多年前，总师就说过，大不了打烂了重新建！”
“你觉得老陈没想到这个问题？”
薛华毅愣了一下，随即苦笑起来。
“不过你说得没错，美日肯定会一起上。”罗耀武也苦笑了一下，“最短十天、最长二十天，美日联军的地面部队就会上岸，我们无论如何也无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占领全岛，甚至无法占领整个台北。”
“方博辉又掉链子了？”
“与五十四军无关，你在前线，应该知道五十四军的表现。”
薛华毅点了点头，表示明白罗耀武的意思。
“老陈的意思是，我们跟在五十四军后面，充当救火队员。”
“救火？”薛华毅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老罗，你认为我们一定扛得住？虽然我们比五十四军更能扛，但是一直以来，都是别人替我们灭火。让步兵充当灭火队员，老陈真想得出来。”
“灭不了火，就得阻止火势蔓延。”
这下，薛华毅才猛的反应过来。
“十天之内，不管用什么办法，必须将整个大台北地区，包括台北市与基隆市、台北县与桃园县的北部地区变成可以坚守的防御阵地。如果力量充足，还要将防区扩大到新竹县与苗栗县。虽然台岛面积有限，但是我们要尽量扩大防御纵深。”罗耀武将叶仁伟递来的地图交给了薛华毅，说道，“这是军部确定的防区图。本来这些事情应该由我来做，老陈让我马上回去，说是有要事商量。我觉得这次与以往不一样，恐怕一两天回不来，所以由你全权负责前线指挥，我让仁伟留下来。”
“仁伟还是跟着你，我这边不缺人手。”薛华毅看了眼上尉参谋，对罗耀武说道，“果真有要事，你得有个照应。”
罗耀武没多罗嗦，点了点头，说道：“这样也好，有事及时跟我联系。”
虽然美军恢复了作战行动，但是制空能力仍然有限，只能拦截在中高空活动的大陆作战飞机，对在低空与超低空飞行的小型运输机与直升机基本无能为力。
台湾海峡就那么宽，即便乘坐直升机，一个多小时后，罗耀武回到了前线司令部。
见到陈必时，罗耀武就知道，总司令没有骗他。
“小张，叫两个警卫守在外面，等下不准任何人进来。”
陈必时吩咐秘书的时候，罗耀武向跟在后面的叶仁伟点了点头，让他离开了总司令的办公室。
“坐吧，前线的情况怎么样？”
“还算不错，至少十五军的补充人员都到位了。”
陈必时点了点头，等罗耀武坐下，他将一包特供中南海递了过去。
“回京收获不小嘛……”
“我回去见了老李。”
“哪个老李，情报局那个？”罗耀武点燃香烟，朝陈必时看了过去。
军事情报局的“老李”、国家安全部的“老王”与外事情报局的“老张”就像007系列电影中的“M夫人”，都是情报部门对重要人物的称呼。
“还有一个老李。”
“还有一个？”罗耀武露出了惊讶神色，随即就笑了起来。
在军事情报局，被称作“老李”的人不会少于一千个。
“你是八一年还是八二年参的军？”
“我？八一年。”
陈必时点了点头，说道：“你应该知道，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我们与西方国家有许多军事合作项目，比如歼八改进型、‘美洲虎’坦克、从英国引进‘斯贝’发动机、以及从美国引进LM2500燃气轮机。”
“听说，当时还打算购买‘鹞’式战斗机，而且差不多谈成了。”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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