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义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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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义行- 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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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一帆道:“哦?”

方慧娘道:“我记得很清楚,那年他伴送五位兄长同到白龙堆,正是夏末秋初季节,咱们白天在家里对奕练剑,太阳下山后,便并骑在沙漠中驰骋追逐,中秋节那天,咱们就订了婚.整整半年,都在欢笑中渡过。依哥哥们的意思,本要咱们在过年时光完婚的,但克爽不肯,他说自己无父无母,只有三位结义兄长,婚姻大事,不比儿戏,必须先禀告三位义兄,然后再来迎娶。”

常元惧脱口道:“后来他曾到铁门庄和我见过面,怎么没听他提起?”

方慧娘没有回答,却自顾说道:“第二年的春天,他满怀兴奋离开了白龙难,相约快则三月,迟则半载,必定措同义兄专程出关去桂我,谁知这一走,竟再也没有回去。事后我才知道,原来他回到中原以后,知道海大侠业已携眷退隐,竟然心灰意冷,独自在此地削发做了和尚,取名‘大觉’,意思是说自己已经大觉大悟,看破红尘.良友既失,妻子自然更可弃如敝履,不屑一顾了。”

海一帆和常无惧听到这里,不觉都黯然垂下了头。

良久,海一帆才长叹了一口气,道:“是我害了他,但他未免也太傻了。唉——,,常无惧道:“他削发出家,连我也不知道下落,你是怎样找到他的呢?”

方慧娘幽幽答道:“这得感谢我那几位兄长。为了寻访他的音讯,整整耗费了两年时间和牺牲了四位兄长的生命,才由玉门关外,追寻到微山湖。”

常无惧诧道:“耗费时日犹在情理中,怎又牺牲了人命?”

方慧娘道:“兄长们在峨嵋一战,都负了伤,但由于克爽一去不返,兄长们不忍见我终日饮泣,遂商议进关寻访,当时大哥伤势较轻,便由大哥携带着紧急信鸽首先入关,可怜他负伤上路,只行到巫山附近,便旧伤复发,绝崖失足,葬身在巫峡激流中……”

“啊——”三人不约而同发出了惊叹。

方慧娘道:“幸亏他随身携带的信鸽飞了回去,大家才知他已遭意外。于是,二哥顾不得疗伤,随后入关匆匆安葬了大哥,自己又继续踏上追踪之途。”

“不幸,半年之后,信鸽又飞回去了,施放地点已在开封附近三哥看到信鸽,悄悄的入了关。”

“就这样过了一年多,三哥死在太原,四哥追踪到徐州,不幸也伤重垂危。”

说到这里,她忽然停了停,才便咽着接道:“我和五哥接讯连夜兼程赶到徐州,总算见到四哥最后一面,他紧拉着我的手,断断续续说:“我看见他了,就在微山湖,可是,他已经做了和尚。’说完这几句话,四哥便咽了气。”

苹儿心软,听了这番经过,早已掩面饮泣,悲不可抑。

常无惧长叹道:“如此兄长,真是太难得了。”他本来不擅言词,这几句话虽然很简短,已经由衷吐露出内心钦慕赞誉之意。

海一帆低垂着头没有开口,但脸上却难掩愧色,由方家兄弟的手足之情,想想自己过去十年的避世生涯,更增疚惭。

方慧娘又道:“当时,五哥听说他竟然削发做了和尚,气愤得要立即寻他拚命,但是,我并不怪他,那时我虽然尚不知道他出家的缘故,却深信他必有不得已的苦衷。于是,我趁五哥为四哥料理丧葬的时候,独自驾舟寻到了微山湖。”

苹儿不禁止住悲声,关切的问道:“见到他了么?他怎么对你说?”

方慧娘摇摇头道:“一切都太迟了,他已经意志消沉,心如止水,任凭我苦苦哀求,始终无法改变他的主意,在他心中,友情的份量远超过了儿女私情,他只回答我一句话:“回去吧。’”

苹儿长叹道:“难道他真是铁石心肠?”

方慧娘道:“不——你错了。他非但不是铁石心肠,更是天下第一痴情人,是我自己无福,不该留他在关外耽误了半年,如果他早回来半年,情形也许……就不一样了……”



第四十八章 痴情女子

微顿,又道:“我苦求三天,换来的始终只有三个字,但我并无丝毫怨恨。不料第四天,五哥也寻到大觉禅院,一时冲动,竟失手伤了他。”

苹儿惊道:“呀!伤得重不重?”

方慧娘道:“五哥在气愤下拔剑出手,以为他一定会招架,谁知他竟不闪不避,端坐着硬挨了一剑。那一剑伤在左颈靠肩头处,虽然不轻,但也不致命,可是,却因此触发了他寻求解脱的傻念头……”

她吁了口气,没等苹儿开口,又紧接着道:“他中剑受伤时,神色依然出奇的平静,望着五哥微微一笑说道:“多谢!多谢!’当天夜里便留书自尽而死,遗书中,除了对海大侠思念之情外,还留下一份‘双镝剑’圆形和独门灵丹,希望有一天能够转赠海大侠或者海大侠的后人,以尽当年结拜之义。从此,我也没有再回关外,就在这儿削发隐居,继承着‘大觉’这个法号。”

苹儿心里一阵激动.情不自禁道:“你太伟大了。”

方慧娘摇着头苦叹道:“我冒用他的法号,只是不愿承认他已经死去,我削发隐居,只是为了要独自陪伴着他。这是自私,怎称得伟大?”

苹儿道:“无论怎么说,你能孤零零住在荒岛上七八年,总是很难得的。”

方慧娘道:“其实并不太难。一个人如果决心要做一件事,又能强迫克制自己的行动,那是很容易的。”

苹儿不解道:“强迫克制行动?”

方慧娘缓缓掀开膝上袈裟,道:“就像这样。”

苹儿失声惊叫了起来——敢情方慧娘两只脚已齐膝而断。

海一帆和常无惧都觉心如刀割,急忙扭过脸去,不忍卒睹。

苹地颤抖着问道:“你这样饮食起居岂非不方便?”

方慧娘点点头,道:“起初当然有些不方便,慢慢也就习惯了,何况五哥方骥后来又替我收服了悟非和悟果,厨下笨重工作有他们去做,就不须我操劳了。”

苹儿道:“令兄也住在这儿么?”

方慧娘道:“他不住在此地,但常来看望。可怜他自从失手伤了克爽,事后悔恨无及,神志已有些失常,七八年来,也没有再回关外去过……”

海一帆突然岔口道:“令兄是否就是那救走我龙二弟的人?”

方慧娘颔首道:“正是他。”

常无惧接口道:“敢问龙二哥现在什么地方?”

方慧娘道:“龙二侠被毒火灼伤,全身肌皮毁,如今性命幸获保全,伤势仍然很重,家兄不敢移动他,所以没有送他到大觉禅院来。”

海一帆道:“能让咱们去探视一下么?”

方慧娘道:“探视自然可以,但我必须提醒你们,他生机体力两皆衰弱,见面的时候,千万不要使他太激动。”

海一帆和常无惧连连点头道:“咱们理会得。”

方慧娘向苹儿道:“门外檐下有只鸟笼,请替我取来好吗?”

苹儿应声立起,去不多久,便捧着一只精致小巧的鸟笼进来,笼里分为两格,各关着一只画眉鸟。

方慧娘仔细辨认了一会,启开其中一格的小门,那只鸟立刻冲出鸟笼,振翅飞去。

苹儿瞧得有趣,问道:“你是用画眉鸟当信鸽?”

方慧娘道:“不错。家兄见到,就会驾船来接你们了。”

苹儿道:“那为什么不索性养几只信鸽呢?”

方慧娘道:“微山湖常有武林高人出没。信鸽升空,容易引人注意,反不如画眉鸟灵巧方便。”

苹儿道:“我倒没有听说画眉鸟也能认识方同,万一飞失了,怎么办?”

方慧娘道:“画眉鸟对方向的辨认虽不如信鸽,却最配偶,如果将一对分养在两处,只要有机会,其中一只一定会飞去与另一只相晤,在相当距离内,决不致迷途飞失。”

苹儿啊了一声:“原来鸟儿也这般情义深重。”

方慧娘轻轻叹息道:“草木尚且有情,何况飞鸟?”

正说着,笼中另一只画眉鸟忽然张翅飞扑,‘吱令吱令’高叫不止。

方慧娘道:“回讯已到,家兄就快来了。”

俄顷间,果见一只画眉鸟穿楼而入,扑向鸟笼。

方慧娘一伸手接住,轻轻启开笼门,将飞来的这只放入笼内,说也奇怪,两只鸟儿聚在一处,便欣喜的互相挨擦,啄嘴剔翅,再也不乱叫乱跳了。

扁禽如此,人何以堪?竹楼中四人不觉看得痴了。

这时门目光线一暗,忽然出现一条人影。

那人头戴阔沿竹笠,身着紫色披风,颈下胸前,悬着一条光亮的“双镝怪剑”。

方慧娘面向门口,首先看见那人,轻啊一声,道:“五哥来了!”那人点点头道:“是的"方慧娘道:“快来见见,这两位就是海大侠和常三侠,这是家见方骥。”

海一帆边忙拱手道:“方兄,幸会!幸会!”又叫苹儿上前拜见方骤只淡淡的欠了欠身.算是还利。两道冷电般的目光,却由竹笠下透射出来,问三人不停的扫视。

海一帆和常无惧也暗中打量这位。五龙”中仅存的一龙,只凭此人神情木呆,似乎混身都散发着一股冷肃之气,尤其那紫色披风和“双镝创”上的钢炼,更显得寒意慑入,份外刺眼。

方慧娘道:“海大侠、常三侠,还有那位被毒火所伤的龙二侠,就是克爽的三位义兄,五哥想必已知道了?”

方骥道:“是的。”

慧娘接道:“他们几位是特来探望二侠伤势的,就麻烦五哥驾船带他们前去看看吧。”

方骥道:“好。”

慧娘又道:“他们是大觉禅院的贵客,也是克爽一生最敬爱的人,五哥,你可得替我好好招待,不能丝毫怠慢?”

方骥道:“好。”

慧娘这才放心,转面道:“家兄居处离此不远,诸位先去探望了龙二侠,再请返院一趟,小妹行动不便,就不奉陪同往了。”

海一帆道:“我等暂时告退。稍等再来打扰。”供拱手,领着常无惧和苹儿向外行去。

方骥突然伸手拦住了苹儿,说道:“你不能去。”

苹儿一楞,道:“为什么?”

方骥道:“不为什么。”

慧娘轻哦道:“是我疏忽了,韩姑娘不用同去,留在这儿咱们谈谈。”

海一帆恍然若有所悟,忙道:“也好。苹儿就留下陪你四婶,咱们去去就回。”

一句“四婶”说得方慧娘脸上顿时泛起无限红晕.但她只低下头没有分辨。

苹儿目送三人出了竹楼,不禁诧问道:“这位方大叔脾气古怪,为什么我就不能去看望龙二叔呢?”

方慧娘轻声道:“那地方,咱门女人是不便去的。”

苹儿道:“怎么女人就不便去?”

方慧娘道:“你龙二叔混身灼伤,势必无法穿着衣服,那赤身露体的模样,怎能让女孩子看见……”

苹儿登时也羞红了脸一笑道:“啊!原来如此。”

她本来觉得方骥做得有些不近人情,现在忽然发现他表面虽然冷傲,其实内心却很诚恳。

于是,搬个蒲团挨着方慧娘身边坐下,问东问西,闲聊起来了。

这一聊.两人竟聊得份外投机,正聊着,忽听见外面有了脚步声音。

苹儿道:“姑父他们回来了。”便想起身迎出去。

方慧娘道:“听脚步声,大约是我那两个野徒弟回来了。”

话声刚落,楼外已传来悟非和尚粗大的噪音叫道:“师父,咱们回来啦。”

“如何?”方慧娘向苹儿微微一笑,提高声音道:“进来。”

悟非和悟果满头大汗地走进来,先向方慧娘恭恭敬敬的行了礼,看见苹儿在侧,证了征道:“呵!你们果然先来了?”

苹儿笑道:“来了才半天。你们去石楼山,可曾导到我表哥?”

悟非叹口气道:“唉!别提下。你那表哥乱出鬼主意.把咱们俩捉弄得晕头转向.直到现在还在五里雾中。”

苹儿吃惊道:“莫非他没跟你们一同来?”

悟非道:“来是来了,但走到东阿,他又跟咱们分了手,说要施什么计谋,叫咱们送什么无头信……反正我也说不清楚.还是叫悟果说吧。”

方慧娘也诧异地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悟果你说吧。”

俗果先咳嗽一声,然后将寻见海云,以及一路东下,发现金蚯蚓宫黄衣剑手,如何分途行事,如何往龙记商号送信……等等经过,仔细说了一遍。

方慧娘讶道:“信呢?”

悟非忙把剩下的两封信呈上,说道:“师父请自己过目吧,这简直是天书,咱们实在看不明白。”

方慧娘急急把海云致“大觉禅师’名衔的一封拆开,展现之后,也怔住了。

苹儿凑过头来看了一遍,更是茫然不解,忍不住埋怨道:“表哥总喜欢弄些玄虚,有话就直说好了,什么‘香油’?什么‘渗水’?这算什么意思嘛?”

方慧娘忽然心中一动,道:“悟非,你去取一盆清水来。”

悟非应命去不多时,捧来一盆清水,方慧娘仔细将信再检视一番,小心翼翼把那信纸浸入水中。

说来奇怪,那信纸被水一浸,字行之间空白处,忽然又现出许多密密麻麻的白色字迹。

方慧娘看后笑道:“现在你们明白了吧?这就是‘香油里渗水’的含意。”

苹儿皱了皱眉头,问道:“这些小字是怎么写上去的呀?”

方慧娘道:“这是先用明矾化汁作墨,写在纸上,等明矾计干了以后,字迹便自然隐去,然后再写上伪信,接信的人必定将信纸浸在水中,真信字迹才会显现出来。”

苹儿道:“原来这么简单啊?”

方慧娘道:“说穿了好像很简单,但若不细心去体会信中含意.却也不容易猜透。海云是见他二人生性鲁莽,怕中途泄露消息,才想出这个办法。”

悟果忿忿道:“他不相信咱们倒也罢了,却不该把咱们当作‘肥鹅’送礼给黄老头……”

苹儿笑道:“不是肥鹅,倒是两只‘秃鹅’……”忽然发觉说溜了嘴,连忙伸伸舌头,尴尬地道:“四婶,我不是说你啊!”

方慧娘本来还在笑,却被这声“四婶”叫得面额排红,赶紧低头望着水盆,假作没有听见。悟非和语果面面相觑,如堕五里雾中。

苹儿也看出局面有些不对劲,忙着岔开话题道:“表哥在信里究竟说些什么?”

方慧娘道:“他说发现十四名黄在剑手正向微山湖潜来,似欲有所图谋,要我们按照他的密计,准备应敌。”

苹儿又道:“他的密计是什么?要咱们怎样准备?”

方慧娘仍然目注着水盆,徐徐说道:“也是欲仿当年诸葛武候‘火烧藤甲兵’的故事,准备在湖边预先布置灌好桐油和火药的船只,诱其登船后,趁半渡之际,引火焚舟,咱们再另以船只应援,搜捕落网的剑手。”

苹儿脱口赞道:“好啊,这条计策真是妙极了,那么黄衣剑手武功再高,在水里却无法施展,这一来,岂不把他们一网打尽了?”

方慧娘点了点头、道:“计倒是好计,只嫌大毒了些,有违上天生之德。”

苹儿道:“你不知那些黄衣剑手多可恨,为了祸水双侣,不知有多少人被他们杀害了。”

方慧娘道:“但罪魁祸造,是金蛆蚓宫的主人,那些剑手只不过奉命行事而已。”

苹儿道:“他们至少也是帮凶,是杀人的刽子手。”

方慧娘轻轻叹息了一声,抬头道:“话虽不错,可是‘以杀止杀’终非正途,如果能设法感动他们,使他们不再为恶,又何必定要置之死地?……”

苹儿道:“你们出家人总喜欢谈这些大道理,说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啦,又说什么”一入成佛,鸡犬升天’啦;真要这样,大家都去做屠夫,何必念佛修行呢?反正临死总要放下屠刀,就成佛了,即使自己不成佛,家里有个亲戚成了佛,也会跟着沾光升天的她一口气说到这里,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但看看神龛中的巍巍佛渐好像正同她瞪眼睛,心里一惊,只得悻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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