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外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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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外史- 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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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受了些活罪。”
  众人虽都不禁失笑,但想到那铁房中的焦热,闷气,又不禁暗中感叹,真不知沈浪是如
何捱过来的。
  只见沈浪虽是满头大汗,却仍神采奕奕。
  朱七七笑:“倒也亏得你,还未被炼成火眼金睛。”只要沈浪不死,她能把所有的不幸忘
掉,一时之间,但听她咭咕呱呱,又说又笑,全听不到别人的声音,就连熊猫儿都实在插不
进口去。
  那大汉终于醒了过来,四望一眼,目光便瞬也不瞬,直瞧着沈浪,生像沈浪脸上长满了
花似的。
  沈浪微笑道:“如何?”
  那大汉嘎声道:“我在等着瞧。”
  沈浪笑道:“瞧什么?”
  那大汉道:“瞧你要将我怎样?”
  沈浪失笑道:“你说我要拿你怎样?”
  那大汉厉声道:“你虽救了我的性命,但我却丝毫不感激你,你若想要我说出什么来,
那你却是做梦。”
  朱七七,熊猫儿,面上都已现出怒容,齐声叱道:“你这不知好歹的畜牲,你……”
  那大汉道:“我就是不知好歹,随便你要拿我怎么样都无妨,你方才虽然救了我的性
命,但此刻不妨再杀了我。”
  沈浪微微一笑,挥手道:“你走吧。”
  那大汉怔了一怔道:“走……你要我走?”
  沈浪道:“不错。”
  那大汉满面惊诧,道:“你……你不逼我说……”
  沈浪笑道:“我为何要逼你?”
  沈浪道:“我之所以救你性命,只不过是为了要救你性命而已,全没有别的原因。”
  那大汉颇为惊奇,道:“就……就只这么简单。”
  沈浪笑道:“本就简单得很。”
  那大汉不信,又不得不信,站起来,走了两步,瞧见果然没有人拦他——他反而站在那
里,动也不动了。
  沈浪笑道:“你为何还不走?”
  那大汉道:“施恩不望报的事,我虽未见过,倒也听过,但像这样全不为半点原因,便
冒了生死危险去救人,而且是素不相识,甚至是对头的人……这样的事我却连听都未曾听
过。”
  朱七七笑道:“但如今你却亲眼瞧见了,便有些奇怪是么,告诉你,这位沈相公的行
事,奇怪之处还多着哩。”
  那大汉道:“我的确有些奇怪,我……找……”
  突然跪下,垂着头道:“我不想走了。”
  沈浪道:“快快请起。”
  那大汉道:“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鸟栖暗林,人择明主,我杨大力虽是条莽汉,
但这几句话却还懂的。”
  他喘了口气,接道:“我杨大力瞎着眼活了几十年,直到今日遇着沈相公,总算睁开眼
睛,我杨大力跟着王怜花,只道世上就只有人吃人,人骗人,直到今日,才知道世上也有些
光明磊落的人,专做光明磊落的事。”
  朱七七笑道:“你说了半天,到底要怎么?”
  杨大力道:“我只求沈相公收容,从此我就算是沈相公的奴才,但从此我也就可以睁开
眼睛,挺起胸膛做人了。”
  沈浪笑道:“这……这……”
  杨大力道:“无论相公怎么说,我都跟定相公了。”
  朱七七望着沈浪笑道:“你就答应他吧。”
  沈浪道:“这……这……也罢,你就站起来吧。”
  杨大力大喜道:“多谢相公。”
  他徐徐站起,笑道:“小人昨日是王怜花的奴才,只知对王怜花忠心,今日成了沈相公
的奴才,相公无论要问什么,小人知无不言。”
  沈浪笑道:“我若问你,岂非成了……”
  杨大力道:“相公纵不问小人也要说的。”
  他微一寻思,道:“王怜花的母亲,便是昔日云梦仙子的妹妹,他父亲是谁,却没有人
知道,王怜花的一身本事,全是向她母亲学的,但他母亲的武功是哪里学来的,可也没有人
知道了,小人只知道有许多武林早已经传的功夫,他母子两人全会。”
  朱七七恍然道:“呀!不错,紫煞手……那日在古墓中,被紫煞手害死的几个人,想必
就是王怜花的手脚。”
  杨大力也不管她说什么,只是接道:“这座房子,不过是他母子的秘窟之一,据小人所
知,他母子约摸总有五六十处类似的秘窟,遍布江南江北。”
  熊猫儿动容道:“五六十处,此人好大的野心。”
  杨大力道:“他母子两人究竟有何野心,小人也不知道,只知道他们的确搜罗了许多成
名的人物做部下。”
  他瞧了朱七七一眼,道:“方才和我一齐去拷问你的,那头上蒙了一块布的青衫人,就
也是武林中一位成名人物。”
  朱七七急问道:“他是谁。杨大力道:“他好像叫……叫做什么金鱼……”
  朱七七变色道:“可是‘无鳞金鱼’白宋三。”
  杨大力拍掌道:“不错,就是他,听说此人总是行走高贵人家,受人奉养,就好像金鱼
似的……金鱼不也总是被高贵人家养着的么,至于‘无鳞’两个字,就是他身法滑溜,就像
是没有鳞的鱼,谁也抓不着,就拿今日来说,他岂非就早已溜了。”
  朱七七怒声道:“难怪王怜花想到打我的主意,难怪他不敢以真面目见我……”
  熊猫儿道:“他认得你?”
  朱七七道:“他也是被我家老头子养着的武师之一,对我家什么事都熟悉得很……其实
他对江南一带的豪富人家,每一家都熟悉得很,王怜花之所以收买他,想必就是要从他身
上,来打那些富户的主意。”
  熊猫儿道:“不想此人竟如此处心积虑。”
  金无望却瞧着李长青,冷冷道:“这些话你可听到了么?”
  李长青笑道:“我虽未听见这些话,但瞧见沈相公之为人行事,也足够了,我弟兄昔
日,当真是错怪了他。”
  沈浪笑道:“往事再也休提,今日么,今日在下却当真对三位前辈多有失礼,但望三位
莫要恨我才好。”
  此时此刻,还有谁会怪罪于他?
  李长青道:“展英松等人,暴毙之事,委实令人难以理解,此刻冷三犹自在看守着他们
的尸体,不知沈相公可否去瞧个究竟?”
  连天云骂道:“反正是王怜花下的手,还瞧什么?”
  李长青笑道:“话虽如此,但……但世界上竟会有那样的毒药,我委实难以相信,想来
此中必定还有些隐秘。”
  沈浪道:“前辈说得不错,此中定有隐秘,但瞧那尸身,也未见能瞧出端倪,要揭破隐
秘,需得自根着手。”
  李长青道:“但……但不知沈相公要从何着手?”
  沈浪道:“这……不瞒前辈,在下此刻委实尚无一定之计划,唯有见机行事,是以‘仁
义庄’在下一时间只怕是无法分身前去了。”
  李长青笑道:“江湖大乱,眼见又将起风波,放眼江湖能赴此难,能挑起这付重担的,
除了沈相公,实无他人,沈相公之辛劳,老朽自可想见,但愿沈相公此去,能有所收获,老
朽兄弟在‘仁义庄’中静候佳音。”
  他转目望向金无望,口中虽未说话,但意思自然是要金无望快快解了他体内“神仙一日
醉”的药力。
  这意思金无望自然知道,但“神仙一日醉”他虽然能使用,却不能解。李长青的意思,
他也只有装作不知。
  李长青干咳一声,道:“今日老朽就此别过,但……”
  沈浪只得苦笑道:“神仙一日醉,一日自解,但未到一日时,在下与金兄,都……唉!
但请前辈多多恕罪。”
  李长青怔了一一怔,道:“这……”
  熊猫儿瞧厂瞧朱七七,瞧了瞧沈浪,突然笑道:“在下反正无事,不如由在下相送两位
前辈回返‘仁义庄’,也免得两位前辈久等不便。”
  沈浪喜道:“如此最好……大力可携扶天法大师与冷兄下山,然后便在天法大师处,等
候于我,就此也可自大帅处得到教训。”
  杨大力心中虽想跟着沈浪,但口中只有发声道:“是。”
  天法一直默然不语,此刻方自沉声道:“沈浪,贫僧敬的只是你仁义心怀,以及你武功
绝技,你我昔日恩怨,虽可一笔勾销,但我与花蕊仙的事,你也莫管。”
  沈浪躬身道:“是。”
  天法道:“只是,你也可放心,贫僧绝不乘人于危,花蕊仙武功未复之前,我天法绝不
会动她半根手指。”
  沈浪道:“多谢大师。”
  金不换突然冷冷道:“我呢,谁送。金无望冷冷道:“我来送你。”
  金不换忍不住打了个寒嚓,道:“你……你……李兄,李老前辈,你们可不能丢下我不
管呀,你们……”语声突顿,只是金无望已卸下了他的下巴。
  李长青瞧了他一眼,摇头苦叹,终未言语。
  于是熊猫儿扶起李,连;杨大力狄起天法,冷大。
  朱七七突然掠到熊猫儿面前,道:“你……你就此走了么?”
  熊猫儿扭转头,不敢瞧她,口中却笑道:“走了……已该走了。”
  朱七七垂首道:“你……你……我……”
  熊猫儿仰天大笑道:“今日别过,后会有期……沈兄,救命之恩,猫儿不敢言谢,日
后……日后……”笑声语声突然齐顿,扶着李,连两人,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下山去。
  朱七七望着他的背影,喃喃道:“猫儿……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
  语声未了,泣下数行。
  金无望道:“这猫儿,倒是条好男儿。”
  沈浪叹道:“能被你称赞的人,自是好的……”
  朱七七突然顿足道:“咱们为何还不走?这里莫非还有什么值得留恋之处?”
  沈浪道:“我留在这里,一来只因还要在火场中搜寻搜寻,再者……金兄也可乘此时
候,在这里处置了金不换。”
  朱七七道:“如何处置?”
  沈浪道:“如何处置,全由金兄了。”
  金无望恨声道:“如此恶徒,我恨不得将之碎尸万段!”跺了跺脚,一把抓起金不换,向
山岩后飞掠而去。
 标题 
古龙《武林外史》
第十七章 扑朔又迷离
  白云悠悠,云已雯,日已出,但山风仍冷如刀。
  白飞飞身子蜷成一团,垂首弄着衣角,只是眼皮却仍不时瞟向沈浪——已走入火场,四
下寻找。
  他细心寻找时,地上又有什么东西能逃得过他的眼睛?
  朱七七仰着头,瞧着天,似在出神,但是只要白飞飞瞧了沈浪一眼,她就不禁要咬一咬
嘴唇。
  突然,金无望一个人大步走回,面色铁青。
  朱七七忍不住问道:“金不换呢?……”
  金无望道:“嗯……”
  朱七七道:“你……你已杀了他?”
  金无望默然半晌,缓缓道:“我放了他。朱七七失声道:“你……你放了他,他那般害
你,你却放了他?那极恶之徒,留在世上,还不知要害死多少人……”
  突听沈浪笑道:“我却早已知道金兄必定会放他的。”
  他不知何时,已自掠回,接着笑道:“金不换虽对金无望不仁,但金无望却不能对金不
换不义……是么?若换了我是金无望,我也要放的。”
  金无望惨然一笑,道:“多谢……”
  沈浪对他种种好处,他从未言谢,直到此刻这谢字才说出口来,这只是为了沈浪对他的
了解。
  能了解一个人,有时确实比救他性命困难得多,而一个孤僻倔强的人被人了解,心中的
感激,更非言语所能形容。
  朱七七瞧瞧金无望,又瞧瞧沈浪,跺脚叹道:“你们男人的事,有时真令人不解。”
  沈浪笑道:“男人的事,女人还是不懂的好。”
  过了半晌,金无望道:“火场之中,是否还有些线索。沈浪道:“东西倒找到两样,但是
否有用,此刻不敢说……”语声微微一顿,不等金无望说话,便又接道:“金兄以后何去何
从?”
  金无望仰首去瞧满天白云,喃喃道:“何去何从?何去何从?……”突然大喝道:“沈
浪,金无望贱命今己属你,你还问什么?”
  浪又惊又喜,道:“但你故主之情……”
  金无望道:“哦,金无望难道不如杨大力。”
  沈浪大喜道:“沈浪能得金兄之助。何患大事不成……金兄,沈浪必定好自为之,必不
令你后悔今日之决定……”
  两人手掌一握,什么话都已尽在不言之中。
  朱七七瞧得眼圈儿似又有些红了,也笑道:“沈浪,你今后又何去何从?”
  沈浪道:“先寻你姐夫,那巨万金银,总是不能落在王怜花手中的。”
  朱七七又惊又喜,道:“你……你……”
  突然抱住沈浪,大呼道:“原来朱七七的事,沈浪还是时常放在心上的。”
  这欢喜的呼声,方自响遍山岭,已有一处阴疆,掩没了冬日,天气方才晴朗半日,另一
场暴风雪眼见又要来了。
  阳光既没,风更寒,娇弱的白飞飞,早已冻得籁籁的抖了起来,连那樱桃般的嘴唇,也
都冻得发白。
  但她还是咬紧牙,忍住,绝不诉苦,在她那弱不胜衣的身子里,正有着一颗比钢铁还坚
强的心。
  金无望瞧了瞧她,又瞧了瞧正在跳跃,欢呼着的朱七七,他那冷漠的目光中,不禁露出
一丝怜惜之色。
  这怜惜固是为着白飞飞,又何尝不是为着朱七七。
  也许只有他知道,在那倔强,好胜,任性绝不肯服输的外表下,朱七七的一颗心,却是
多么脆弱。
  这是两个迥然不同的女孩子,这两人每人都有她们特异的可爱之处。她们将来的命运,
也必因她们的性格而完全不同。
  白飞飞始终没有抬头,也不知她是不愿去瞧朱七七欢喜的神情,还是她不敢再多瞧沈
浪。
  她很了解自己的身份,她知道自己在这里唯有听人摆布,她并未期望别人会顾虑到她。
  虽然她寒冷、饥饿、疲乏、颤抖……她也只有垂首忍住,她甚至不敢让别人瞧见她的痛
苦。
  只听金无望沉声道:“咱们下山吧。”
  朱七七道:“好,咱们走。”
  在她欢喜的时候,什么事也都可依着别人的,于是她伸手想去拉沈浪,但沈浪却已走到
白飞飞面前。
  白飞飞手足都已冻僵,正不知该如何走下这段崎岖而漫长的小路,忽见沈浪的一只手,
伸到她面前。
  她心头一阵感激,一阵欢喜,一阵颤抖——这只手正是她心底深处所等待着,希翼着
的,但是她偷偷瞧了朱七七一眼后,她竟不敢去扶这只手,她垂下头,忍住眼泪,咬着牙
道:“我……我自己可以走。”
  沈浪微微一笑,道:“你真的能走?”
  白飞飞头垂得更低,道:“真……真的……”
  伸手扶起了白飞飞的腰肢——这腰肢亦正在颤抖。
  朱七七脸色又变了,眼瞧着依偎而行的白飞飞与沈浪,她心头又仿佛有块千斤巨石压
下,压得她不能动。
  沈浪回笑道:“走呀,你为何……”
  朱七七咬牙道:“我也走不动。”
  沈浪道:“你怎会走不动,你……”
  朱七七大声道:“人家明明说走得动,你却偏要扶她,我明明说走不动,你却偏偏要说
我走得动,你……你……”
  她突然坐了下去,就坐在雪地上,抽泣起来。
  沈浪怔住了,唯有苦笑。
  白飞飞颤声道:“你……你还是去扶朱姑娘,我……我……我可以走,真的可以走,真
的可以走……”
  她挣扎着,终于挣脱了沈浪的手,咬牙走下山去,有风吹过,她那娇弱的身子,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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