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外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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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外史- 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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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瞧不见,什么也听不到——除了她自己心跳的声音。
  这“全无意外”。反而令她大出意外,这出奇的寂静,反而令她更是吃惊,她更摸不清
这是怎么回事?
  这小楼里究竟埋伏着什么陷阱,什么诡计?
  熊猫儿究竟到哪里去了?是死?是活?
  这小楼里的人为何还不对她下手?他们还在等什么?
  事已至此,朱七七也只有硬着头皮往前走。
  到了这小楼里,她反正也不想走出去了,这小楼里无论有什么陷阱,什么诡计,她也只
有听天由命。
  她一步步地走着,掌心不断往外淌着冷汗,此时此刻,她的处境与心神,唯有两句话差
堪形容,那便是——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
  她盲目前闯,随时随刻都可能一步跌入杀身的陷阱中,除了她之外,委实很少有人再敢
往前走的。
  突然间,她脚下踩着了件软绵绵的东西,仿佛是人的脚,她身子往前一跌,又碰着一件
软绵绵的东西。
  这件东西不但湿而柔软,还带着些男人独有的粗犷气息——那是汗臭、酒臭,与皮革臭
味的混合。
  朱七七大惊之下,翻身后退,厉叱道:“什么人?”
  黑暗中寂无回应,却有大笑之声响起。
  朱七七嘶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东西?你……”
  话犹未了,灯光突然亮起。
  四面俱都有灯光亮起,将室中照得亮如白昼。
  久在黑暗中的朱七七,只觉眼睛一阵刺痛,不由自主地闭了起来,身于也不由自主地向
后退了过去。
  突然她后背又撞着件软绵绵的东西,又像是男人的身子,她又吃一惊,拼命向前一冲。
  哪知这时却有只手促住了她的肩头。
  她想挣扎,却又有个男子的声音在她身旁道:“站稳了,莫摔倒。”
  这语声竟是如此熟悉,竟像是沈浪的声音。
  朱七七这时已能张开眼——她一惊之下,霍然张眼——她眼睛不张开倒也罢了,这一张
开,却更令她吃惊得呆在当地,张大了嘴,说不出一个字来。
  灯光明亮,室中桌椅井然,哪有丝毫曾经搏斗的模样?一人面带微笑,当门而坐,却是
王怜花。
  她骤然在这里见着王怜花,已足够吃惊,更令她吃惊的是,含笑坐在王怜花身侧的,竟
是沈浪。
  她骤然在这里见着沈浪,也犹自罢了,但她做梦也不会相信,此刻大模大样,坐在沈浪
身旁的,竟是——竟是那方才已酩酊大醉,神智不清,胡吵乱闹,害得她担了不少心,也流
了不少眼泪的熊猫儿。
  她骤然见着这三人,虽然稀奇,也还不十分稀奇。
  最最令她觉得奇怪的,却是坐在熊猫儿身旁的一人。
  此人颧骨高耸,目光锐利,嘴角裂开,有如血盆——他竟赫然正是那已永久无消无息的
铁化鹤!
  这四人竟都在这里。
  这四人本来是敌非友,但此刻他们围坐在一齐,面上竟都带着笑容,彼此间绝无丝毫敌
意。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朱七七不懂,实在不懂。
  灯光亮处,四个人俱都长身而起。
  王怜花抱拳一笑,道:“佩服佩服,朱七七胆量果然惊人,果然是巾帼英雄女中丈夫,
在下端的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铁化鹤抱拳笑道:“姑娘为了我等之事,竟不惜如此冒险犯难,又不知受了多少艰苦、
委曲,在下更是感激不尽,永生难忘。”
  沈浪道:“你经过此事之后,无论见识胆量,都可增加不少,你虽然受了许多惊骇但也
是值得的了。”
  熊猫儿大笑道:“他们说你未必敢闯进来,但我却说你一定会闯进来的,我……”
  朱七七突然跳了起来,大呼道:“住口!你们全都给我住口。”
  她一步冲到沈浪面前,扭住了沈浪的衣襟,大呼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快说!快
说!我已要发疯。”
  熊猫儿走了过来,含笑劝解道:“姑娘有话好说,何必……”
  话还未说完,突听“拍”的一响。
  熊猫儿脸上已被朱七七清清脆脆的刮了个耳光,他也被打得怔在那里,手抚着脸,也不
知该如何是好。
  朱七七已转脸对着他,手叉着腰,大声道:“好说!好说个屁!我且问你,你不是醉了
么,此刻为何又突然清醒,你方才是不是在装醉?”
  熊猫儿苦笑道:“我……我……”
  朱七七对准他耳朵,大叫道:“你骗我,你为什么要骗我?”
  这叫声几乎将熊猫儿耳朵都震破了。
  他倒退三步,呐呐道:“这……这……”
  能言善辩的熊猫儿,此刻竟说不出话,威风凛凛的熊猫儿,此刻竟是一副可怜模样,目
光乞怜地瞧着王怜花。
  王怜花干咳一声,道:“此事其中委实有许多曲折,但在下……”
  沈浪截口道:“但我们如此对你,却绝无恶意。”
  朱七七跺足道:“没有恶意,还说没有恶意,我问你,他为什么骗我,你为什么骗我?
你们这些鬼男人,为什么都在骗我?”
  她虽在大叫大嚷,但语声已有些哽咽起来。
  沈浪道:“此中秘密,我们本要告诉你的……”
  朱七七道:“那你们为何不说!”
  沈浪叹了口气,道:“你如此模样,却叫我等如何说话。”
  朱七七又跳了起来,大声道:“我如此模样?你还敢怪我样子不好,你们这样骗我,难
道要我一进来就向你们赔笑磕头不成?”
  王怜花笑道:“但姑娘总也该听完在下等的话,再发脾气也不迟。”
  沈浪接口道:“正是如此,你且好生坐下,且听我等向你解释。”
  朱七七道:“我偏不坐下,你又怎样。”
  倒退几步,却寻了张椅子坐了下来——不也知怎地,只要是沈浪说的话,这句话,对她
来说,就像是有一种魔力。
  沈浪松了口气,道:“好!此事说来话长,还是请王兄从头说起。”
  王怜花也松了口气,道:“此事委实太过曲折,连在下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朱七七似乎又要跳了起来,大声道:“你不知该如何说,就不说了么?”
  王怜花笑道:“自然要说的,但……”
  朱七七眼睛一瞪,道:“还但什么?”
  王怜花道:“但在下既不知从何说起,便不如由姑娘来问的好,姑娘问一句,在下答一
句,有问必答,绝不隐瞒。”
  朱七七道:“好,我先问你——”说到这里,她自己也怔住了,这件事委实是千头万
绪,曲折离奇,她自己委实也不知该从哪里问起。
  她垂下头,又抬起头,在思索中,她目光四下转动,突然,她发现对面墙壁上悬着一幅
巨大的图画。
  也不知为了什么,她目光立刻就被这幅画图所吸引,甚至连她脑海中的思潮都立刻为之
停顿。
  那是幅着色的彩画,画的是夜半。
  凄清幽秘的月色,淡淡地笼罩着整幅画面,一条崎岖、狭小的道路,自画的左下方伸展
出来,曲折地经过画幅中央,消失于迷蒙的夜色之中,淡淡地显示着一种“不知从何而来,
也不知去向哪里”的玄妙意味。
  道路两旁,危岩高耸,苍郁的绿色树木,满布着山岩上部,下面是沉重的灰褐色的岩
石,泥土左面的岩石后,露出了半堵红墙,一堵飞檐,像是丛林古刹,又像是深山中的神
秘庄院。
  右面的山岩后,却露出了半条人影,乌发如云,明眸流波,画的是个绝妙少女,像是在
躲藏,又像是在窥探。
  飞檐下,也有个女子,同样的美丽,同样的年轻,身躯半旋,像是要走出来,又像是要
走进去。
  第三个女子,站在曲折的道路中央,侧着头,露着半边脸,像是要回头窥望,又像是在
躲避檐下女子的目光。
  三个女子都是异常的美丽,只是眉字问又都带着一分说不出的沉郁之态,像是幽怨,又
像是怀恨。
  像是在逃避,又像是在期待。
  他们在期待着什么?
  他们在期待着什么人来?还是在期待着什么事发生?
  这虽然是一幅死的图画,但整个画面却都像是活的。
  画幅中的三个女子,每个人似乎都有着他们的独特思想,独特行为,每个人似乎都正要
去做——或是正在做一件奇特的事。
  看画的人虽然不知道她们要做什么事,但只要凝注画面半晌,心头便不由自主地泛起一
阵惊栗,一丝寒意……
  似乎她们要做的乃是件足以令人寒心的事。
  凄清的月色,使这一切看来更是诡秘,似乎有一种令人要流冷汗的悬宕——某件事将要
发生,却又未发生。
  这使得看画的人也都会觉得有一种期待的感觉,期待着某件事快些爆发,打破这诡秘的
沉郁。
  若是对这画凝注太久,甚至会感到透不过气来——这似乎就是画中人的心情,竟已感染
到看画的人。
  这幅画构图虽奇特,但却十分简单。
  这幅画虽然栩栩如生,但笔法却未见十分精妙。
  简单的构图,通常的笔法,竟能画出如此精妙的图画,竟能显示出这许多诡秘而复杂的
意味一显然,这画图的人在动笔时必定怀有一份十分强烈的情感,这画面中的情况也仿佛是
她自己亲身经历的。
  只因唯有真实的经历,才会引发如此强烈的情感,而情感中最强烈的两种,便是爱和
恨。
  但此刻吸引了朱七七目光的,倒并非是这幅图画中所交织的爱和仇,而是这幅画中的人
物。
  她目光正瞬也不瞬地凝注着画中站在道路上的女子,神情间竟已有些惊恐,有些激动。
  只见这女子眼波流动,衣袂飘飞,绰约的风姿,动人的神韵,正已像月光般笼罩了整个
画面。
  这女子的面庞虽只画出半面,但朱七七不用再瞧第二眼,便已可瞧出她正是这小楼中那
艳如桃李,毒如蛇蝎的绝色丽人。
  朱七七终于道:“我先问你,这是什么人?”
  王怜花道:“家师……”
  朱七七截口喝道:“胡说,我明明听见你叫她母亲。”
  王怜花笑道:“只因家师爱子,昔年便已失踪,是以便将我收归门下,她老人家将我爱
如己出,我自然唤她母亲。”
  朱七七“哦”了一声,显然已接受他的解释,但瞬又厉声道:“如此说来,你承认我是
见过她的了。”
  王怜花颔首笑道:“不错。”
  朱七七道:“你是否也承认她曾经将我关在这小楼下的地牢中,后来是你放了我的,而
我也确是自那棺材铺逃出。”
  王怜花颔首道:“不错。”
  朱七七道:“那么,展英松,方千里等人,也确是被你们一路押到这里来的,也曾被关
在这小楼下的地牢里。”
  王怜花笑道:“不错。”
  朱七七声色俱厉,句句紧逼,王怜花竟一切俱都承认了,而且神色不变,面上也始终带
着笑容,朱七七忍不住又跳了起来,大怒道:“好呀!这件事你直此刻才肯承认,那时为何
要否认,害得别人还以为我是胡说八道的疯子。”
  王怜花含笑道:“只因那时在下还不知道沈兄究竟是敌是友?自然只得对什么事都暂且
否认的,而此刻……”
  朱七七道:“此刻又怎样,此刻沈浪难道已和你站到一条线上不成?”
  王怜花道:“正是,此刻在下已知道,沈兄与在下等,实是同仇敌忾,此刻无论什么
事,在下不会再对沈兄隐瞒了。”
  朱七七身子一震,又被惊得怔住。
  她眼见王怜花与他“母亲”做出了那许多诡秘之事,每一件都在危害着别人,甚至危害
着武林,她实在不能相信沈浪居然也和他们一鼻孔出气,她做梦也不会相信素来侠义的沈
浪,竟会做出这种事来。
  她不禁大呼道:“沈浪,快说,他说的话完全不是真的。”
  沈浪面带微笑,缓缓道:“王兄说的话,句句都是真的。”
  朱七七又自一震,嘶声呼道:“我不信……我不信……”
  她一步冲到沈浪面前,泪流满面,嘶声道:“我绝不相信你会和他们同流合污,狼狈为
奸,我……我绝不相信你会参与他们的阴谋诡计。”
  沈浪摇头叹道:“你错了……”
  朱七七“噗”地跌坐了下去,仰面瞧着沈浪,目光中,又是惊疑,又是悲哀,颤声道:
“难……难道你真的那么卑鄙?”
  沈浪道:“你更错了。”
  朱七七以手捶地,嘶声大呼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不懂……我
不懂……我越来越是不懂了。”
  沈浪道:“我告诉你,无论任何事,都不能只看表面的,而这件事你却只看到表面,所
以你非但不懂,还起了误解。”
  朱七七头发披散,满面泪痕。
  她抬起头,道:“误解……”
  沈浪道:“不错,误解,王公子并非你所想象中的恶魔,王老夫人的所作所为,更不是
你们想象中的……”
  朱七七截口大呼道:“但那些事明明是我亲眼瞧见的。”
  沈浪叹道:“你所瞧见的并没有错,铁大侠,方大侠,展镖头,这些人的确是被王老夫
人自那古墓中救出来的,她老人家早已潜入那古墓中,你我正在与金不换,徐若愚等人的纠
缠时,她老人家已将展镖头等人救出,再令人送来这里,此举可说是完全出于侠义之心,绝
无丝毫恶意。”
  朱七七大声道:“她既无恶意,为何要做的那么神秘,而且……而且还迷了展英松等人
神智,再叫那些牧女们赶牛赶马似的将他们赶来?她救人若是真的出自侠义之心,一救出
后,就该将他们送走才是。”
  沈浪道:“只因王老夫人深知主使此事的,乃是个狡黠无俦的恶魔,无论计谋武功,都
绝非展镖头等人所能抵敌,她老人家若是在那时就将他们放了,这些人便难保不再落入那恶
魔掌中,你说是么?”
  朱七七“哼”了一声,勉强算作同意。
  沈浪接着又道:“她老人家救人要救到底,自然只有暂时将他们送来这里,保护着他
们,只因唯有这里才是最最安全的所在。”
  朱七七道:“既是如此,她更不该将他们当作牛马一般赶来?”
  沈浪截口道:“她若是以平常方法,把他们送来,不出百里,便要被人发觉,那恶魔若
是令人半路拦截,此事岂非又将功亏一篑?”
  朱七七寻思半晌,又哼了一声,算做回答。
  沈浪接道:“何况那时时机紧迫,王老夫人根本无暇对展镖头等人解释其中的奥妙,纵
然解释了,展镖头等人也未必肯听从她老人家的忠告,她老人家为了行程安全,也为了争取
时间,只有以非常的方法,先将他们送来此地,只因那时事值非常,所要对付的又是个非常
的人物,是以她老人家才会做了这非常的手段……也正因这手段太不寻常,是以你才会发生
误解。”
  朱七七道:“但……但……但我跟来这里,她为何又要那般对我?”
  沈浪微笑道:“那时她老人家怎知你是何许人物?又怎知你不是那恶魔手下的党
羽?……她老人家那样对你,正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之事。”
  朱七七道:“但……但……”
  但究竟如何,她却再也说不出来。
  她虽然觉得沈浪的解释有些牵强,但却又牵强得极是合理,一时间,她竟寻不出这其中
有何漏洞。
  自然她便无法加以辩驳。
  过了半晌,她只有恨声道:“你倒知道得清楚,你……你怎会知道得如此清楚的?”
  沈浪微笑道:“其中秘密,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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