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得暖和的多了。”
朱七七虽觉有些不好意思,但实在忍不住这刺骨的寒冷,只得红着脸点了点头,用发抖
的细指脱下了冰冷的衣服。
虽是在女子面前,但朱七七还是不禁羞红了脸,闪耀的火光,映着她嫣红的面颊,玲珑
的曲线……
青衣妇人微微笑道:“幸好我也是女子,否则……”
朱七七“嘤咛”一声,贴身的衣服,再也不敢脱下来,但贴身的衣服已是透明的,朱七
七蜷曲着身子,只望衣裳快些烤干。
突然间,外面竟似有人干咳一声。
朱七七心头一震,身子缩成一团颤声道:“什……什么人?”
墙外一个沉重苍老的语声道:“风雨交加,出家人在檐下避雨。”
朱七七这才松了口气,点头轻笑道:“这位出家人看来倒是个君子,非但没有进来,竟
连窗口都不站……”
哪知她话音未完,突听一人咯咯笑道:“君子虽在外面,却有一个小人在屋里。”
朱七七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抓起件衣服,挡在胸前,仰首向笑声传出之处望了过去。
只见那满积灰尘,满结蛛网的横梁上,已有个脑袋伸出来,一双猫也似的眼睛,正盯着
朱七七的身子。
朱七七又羞又怒,又是吃惊,道:“你……是谁,在……在这里已多久了?”
那人笑道:“久得已足够瞧见一切。”
朱七七的脸,立刻像火也似的红了起来,一件衣服,东遮也不是,西掩也不是,真恨不
得钻下地去。
那人却扬声大笑道:“只可惜在下眼福还是不够好。姑娘这最后一件衣服竟硬是不肯脱
下来,唉!可惜呀,可惜……”
朱七七羞怒交集,破口骂道:“强盗,恶贼,你……你……”
哪知她不骂还罢,这一骂,那人竟突然一个翻身跃了下来,朱七七娇呼一声,口里更是
各种话都骂了出来。
只见那人反穿着件破旧羊皮袄,敞开衣襟,左手提着只酒葫芦,腰间斜插着柄无鞘的短
刀,年纪虽然不大,但满脸俱是胡渣子,漆黑的一双浓眉下,生着两只猫也似的眼睛,正在
朱七七身上转来转去,瞧个不停。
朱七七骂得越凶,这汉子便笑得越得意。
等到朱七七一住口,这汉子便笑道:“在下既未曾替姑娘脱衣服,姑娘要脱衣服,在下
也不能拦阻,姑娘如此骂人,岂非有些不讲理么?”
朱七七又是羞,又是恨,恨不得站起身来,重重打他个耳光,但却又怎能站得起身来,
只得娇喝道:“你……你出去,等……等我穿起衣服……”
这汉子嘻嘻笑道:“外面风寒雨冷,姑娘竟舍得要在下出去么,有我这样知情识趣的陪
着姑娘,也省得姑娘独自寂寞。”
朱七七只当那青衣妇人必定也是位武林高手,见了此等情况,想必定该助她一臂之力。
哪知这青衣妇人远远躲在一边,脸都似骇白了。
朱七七眼波一转,突然冷笑道:“你可知我是谁么?哼哼!‘魔女’朱七七岂是好惹
的,你若是知趣,快快逃吧,也免得冤枉死在这里。”
“魔女”这绰号,本是她自己情急之下,胡乱起的,为的只是要借这唬人的名字,将这
汉子吓逃。
那汉子果然听得怔了一怔,但瞬即大笑道:“你可知我是谁么?……”
朱七七道:“你是条恶狗,畜牲……”
那汉子咯咯笑道:“告诉你,伏魔金钢,花花太岁,便是我名字,我瞧你还是乖乖的,
莫要……”
朱七七只觉一股怒气直冲上来,她性子来了,便是光着身子也敢站起,何况还穿着件贴
身的衣服。
只见她一个翻身掠起,冷笑道:“好,你要看就看吧,看清楚些……少时姑娘我挖出你
两只眼睛,就看不成了。”
那汉子再也未想到世上竟有如此大胆的女子,端的吃了一惊,这玲珑剔透的娇躯已在他
面前,他反倒不敢看了。
标题
古龙《武林外史》
第八章 玉璧牵线索
朱七七大着胆子冷笑地一步步追了过去,那汉子不由自主,一步步退后,一双猫也似的
眼睛,睁得更大了。
突然间窗外一人冷冷道:“淫贼你出来?”
但见一条黑影,石像般卓立在窗前,头戴竹笠,颔下微须,黑暗中也瞧不见他面目,只
瞧见他背后斜插一柄长剑,剑穗与微须同时飞舞。
那汉子惊得一怔,道:“你叫谁出去。”
窗外黑影冷笑道:“除了你,还有谁?”
那汉子大笑道:“好,原来我是淫贼。”
突然纵身一掠,竟飞也似的自朱七七头顶越过,轻烟般掠出门外。
朱七七也真未想到这汉子轻功竟如此高明,也不免吃了一惊,但见剑光一闪,已被封住
了门户。
那汉子身躯凌空,双足连环踢出,剑光一偏,这汉子已掠人暴雨中,纵声狂笑,厉喝
道:“杂毛牛鼻子,你可是想打架么?”
窗外黑影正是个身躯瘦小的道人,身法之灵便,有如羚羊一般,匹练般剑光一闪,直指
那汉子胸膛。
那汉子叱喝道:“好剑法!”
举起掌中酒葫芦一挡。只听“当”的一声:“这葫芦竟是精钢所铸,竟将道人的长剑震
得向外一偏,似乎险些便要脱手飞去。道人轻叱一声,”好腕力。“三个字出口,他也已攻
出三剑之多,这三招剑势轻灵,专走偏锋,那汉子再想以葫芦迎击,已迎不上了。朱七七见
到这两人武功,竟无一不是武林中顶尖身手,又惊奇,竟不知不觉间看的呆了。身后那青衣
妇人突然轻轻道:“姑娘,要穿衣服,就得赶快了。”
朱七七脸不禁一红,垂首道:“多谢……”
她赶紧穿起那还是湿湿的衣裳,再往外瞧去,只见暴雨中一道剑光,盘旋飞舞,森森剑
光,将雨点都震得四散飞激。
他剑招似也未见十分精妙,但却快得非同小可,剑光“嗤嗤”破风,一剑紧跟着一剑,
无一剑不是死命的杀手,朱七七越看越是惊异,这道人剑法竟似犹在七大高手中“玉面瑶琴
神剑手”之上……
那汉子似乎有些慌了,大喝道:“好杂毛,我与你无冤无仇,你真想要我的命么。”
那道人冷冷道:“无论是谁,无论为了什么原故,只要与本座交手,便该早知道本座的
宝剑,是向来不饶人的。”
那汉子惊道:“就连与你无仇的人,你也要杀。”
道人冷笑道:“在本座剑下丧生,福气已算不错。”
汉子大声叹道:“好狠呀好狠……”
对话之间,道人早已又击出二三十剑,将那汉子逼得手忙脚乱,一个不留意羊皮袄已被
削下一片。
雪白的羊毛,在雨中四下飞舞。
那汉子似更惊惶,道人突然分心一剑,贴着葫芦刺了出去,直刺这汉子左乳之下,心脉
处。
这一剑当真又急,又险,又狠,又准。
朱七七忍不住脱口呼道:“此人罪不致死,饶了他吧。”
她这句话其实是不必说的,只因她方自说了一半,那大汉胸前突有一道自光飞出,迎着
道人剑光一闪。
只听道“叮”的一声轻响,道人竟连退了三步,朱七七眼炔,已发现道人掌中精钢长
剑,竟已赫然短了一截。
原来那汉子竟在这间不容发之际,拔出了腰畔那柄短刀,刀剑相击,道人掌中长剑竟被
削去了一截剑尖。
那汉子大笑道:“好家伙,你竟能逼得我腰畔神刀出手,剑法已可称得上是当今天下武
林中的前五名了。”
道人平剑当胸,肃然戒备。
哪知道汉子竟不乘机进击,狂笑声中,突然一个翻身,凌空掠出三丈,那洪亮的笑声,
自风雨中传来,道:“小妹子,下次脱衣服时,先得要小心瞧瞧,知道么。”
笑声渐渐去远,恍眼间便消失踪影。
那道人犹自木立于风雨中,掌中剑一寸寸地往下垂落,雨点自他竹笠边缘泻下,有如水
帘一般。
朱七七也不禁呆了半晌,道:“这位道爷快请进来,容弟子拜谢。”
那道人缓缓转过身子,缓缓走了过来。
朱七七但觉这道人身上,仿佛带着股不祥的杀机,但他究竟是自己的恩人,朱七七虽然
不愿瞧他,却也不能转过身去。
道人已一步跨过门。
朱七七裣袄道:“方才蒙道长出手,弟子……”
道人突然冷笑一声,截口道:“你可知我是谁?你可知我为何要救你?”
朱七七怔了一怔,也不知该如何答话。
道人冷冷道:“只因本座自己要将你带走,所以不愿你落入别人手中。”
朱七七骇道:“你……你究竟是谁?道人反腕一剑,挑去了紧压眉际的竹笠,露出了面
目。火光闪动下,只见他面色蜡黄,瘦骨鳞峋,眉目间满带阴沉冷削之意,赫然竟是武林七
大名家中,青城玄都观主断虹子。朱七七瞧见是他,心反倒定了,暗暗忖道:“原来是断虹
子,汉子猜他乃是当今天下前五名剑手之一,倒果然未曾猜错,但那汉子却又是自哪里钻出
来的?武功竟能与江湖七大高手不相上下,我怎未听说武林中有这样的人物。”
她心念转动,口中却笑道:“今日真是有缘,竟能在这里遇见断虹道长,但道长方才说
要将我带走,却不知为的什么?”
断虹子道:“为的便是那花蕊仙,你本该知道。”
朱七七暗中一惊,但瞬即笑道:“花蕊仙已在仁义庄中,道长莫非还不知道?”
断虹子道:“既是如此,且带本座去瞧瞧。”
朱七七笑道:“对不起,我还有事哩,要去瞧,你自己去吧。”
断虹子目中突现杀机,厉声道:“好大胆的女子,竟敢以花言巧语来欺骗本座,本座闯
荡江湖数十年,岂能上你这小丫头的当?”
朱七七着急道:“我说的句句都是真的,若非我的事情极为重要,本可带你去。”
断虹子叱道:“遇见本座,再重要的事也得先放在一边。”
朱七七除了沈浪之外,别人的气,她是丝毫不能受的,只见她眼睛一瞪,火气又来了,
怒道:“偏不去你又怎样,你又有多狠,多厉害,连自己的宝剑都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伙
子……”
断虹子面色突然发青,厉叱道:“不去也得去。”
剑光闪动,直取朱七七左右双肩。
朱七七冷笑道:“你当我怕你么?”
她本是谁都不怕的,对方虽有长剑在手,对手虽是天下武林中顶尖的剑客,她火气一
来,什么都不管了。
但见她纤腰一扭,竞向那闪电般的剑光迎了过去,竟施展开“淮阳七十二路大小擒
拿”,要想将断虹子长剑夺下。
断虹子狞笑道:“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待本座先废了你一条右臂,也好教训教
训你。”
剑光霍霍,果然专削朱七七右臂。
朱七七交手经验虽不丰富,但一颗心却是玲珑剔透,听了这话,眼珠了一转,大喝道:
“好,你要是伤了我别的地方,你就是畜牲。”
只见她招式大开大阖,除了右臂之外,别的地方纵然空门大露,她也不管——她防守时
只需防上一处,进攻时顾虑自然少了,招式自然是凌厉,一时之间,竟能与断虹子战了个平
手。
断虹子狞笑道:“好个狡猾的小丫头。”
剑光闪动间,突然“嗖”的一剑,直刺朱七七左胸!
朱七七左方空门大露,若非断虹子剑尖已被那汉子削去一截,这一剑,早已划破她胸
膛。
但饶是如此,她仍是闪避不及,“哧”的一声,左肩衣衫已被划破,露出了莹如白玉般
的肩头。
朱七七惊怒之下,大喝道:“堂堂一派宗师,竟然言而无信么?”
她却不知断虹子可在大庭广众之下,往桌上每样菜里吐口水,还有什么别的事做不出。
断虹子咯咯狞笑,剑光突然反挑而上,用的竟是武功招式中最最阴毒,也最最下流的撩
阴式。
朱七七拼命翻身,方自避过,她再也想不到这堂堂的剑法大师,居然会对一个女子使出
这样的招式来,惊怒之外,又不禁羞红了面颊,破口大骂道:“畜牲,你……你简真是个畜
牲。”
断虹子冷冷道:“今日便叫你落在畜牲手中。”
一句话工夫,他又已攻出五、六剑之多。
朱七七又惊,又羞,又怒,身子已被缭绕的剑光逼住,几乎无法还手,断虹子满面狞笑
长剑抹胸,划肚,撩阴,又是狠毒,又是阴损,朱七七想到他以一派宗主的身分,居然会对
女子使出如此阴损无耻的招式,想到自己眼见便要落入这样的人手中…
…
她只觉满身冷汗俱都冒了出来,手足都有些软了,心里既是说不出的害怕,更有说不出
的悲痛,不禁大骂道:“不但你是个畜牲,老天爷也是个畜牲。”
她两日以来,不但连遭凶险,而且所遇的竟个个都是卑鄙无耻的淫徒,也难怪她要大骂
老天爷对她不平。
那青衣妇人已似骇得呆了,不停的一块块往火堆里添着柴木,一缕白烟,自火焰中袅袅
升起,飘渺四散……
这时“哧哧”的剑风,已将朱七七前胸,后背的衣衫划破了五六处之多,朱七七面色骇
得惨白,断虹子面上笑容更是狞恶,更是疯狂。
在他那冰冷的外貌下,似乎已因多年的禁欲出家生活,而积成了一股火焰,这火焰时时
刻刻都在燃烧着他,令他痛苦得快要发狂。
他此刻竟似要藉着掌中的长剑将这股火焰发泄,他并不急着要将朱七七制伏,只是要朱
七七在他这柄剑下宛转呻吟,痛苦挣扎……
朱七七越是恐惧,越是痛苦,他心里便越能得到发泄后的满足。
每个人心里都有股火焰,每个人发泄的方法都不同。
而断虹子的发泄方法正是要虐待别人,令人痛苦。
他唯有与人动手时,瞧别人在剑下挣扎方能得到真正的满足,是以他无论与谁动手,出
手都是那么狠毒。
朱七七瞧着疯狂的目光,疯狂的笑容,心中又是愤怒,又是着急,手脚也越来越软,不
禁咬牙暗忖道:“老天如此对我,我不如死了算了。”
她正待以身子往剑尖上撞过去,哪知就在这时,断虹子面容突变,掌中剑式,竟也突然
停顿了下来。
他鼻子动了两动,似乎嗅了嗅什么,然后,扭头望向那青衣妇人,目光中竞充满惊怖愤
怒之色,嘶声道:“你……你……”
突然顿一顿足,大喝道:“不想本座今日栽在这里。”
呼声未了,竞凌空一个翻身,倒掠而出,哪知他这时真气竟似突然不足,“砰”的一
声,撞上了窗榻,连头上竹笠都撞掉了,他身子也跌入雨中泥地里,竟在泥地中滚了两滚,
用断剑撑起身子,飞也似的逃去。
朱七七又惊又奇,看得呆了:“他明明已胜了,为何却突然逃走?而且逃得如此狼
狈。”
转目望去,只见火焰中白烟仍袅袅不绝,那青衣妇人石像般坐在四散的烟雾中,动也不
动。
但她那看来极是慈祥的面目上,却竟已泛起一丝诡异的笑容,慈祥的目光中,也露出一
股慑人的妖氛。
朱七七心头一凛,颤声道:“莫非……莫非她……”
这句话她并未说完,只因她突然发觉自己不但手足软得出奇,而且头脑也奇怪的晕眩起
来。
她恍然知道了断虹子为何要逃走的原因,这慈祥的青衣妇人原来竟是个恶魔,这白烟中
竟有迷人的毒性。她是谁?她为何要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