势还未发出,便被沈浪轻轻托住了手肘,莫希嘶喝道:“你……要作什么?”
沈浪道:“莫兄请冷静一些,仔细想想,安阳五义被害之时,这位兄台正与你我同在一
起,又怎能分身前来这里?”莫希呆了一呆,手掌垂落。
那大汉怒道:“这究竟怎么回事?这厮来到这里,莫非已被骇疯了不成?”
沈浪抱拳笑道:“不敢请教兄台,据闻昔年塞上神龙柳大侠,有位独生爱女,自幼生长
于塞外万里大漠之间,却不知与阁下……”
大汉截口道:“那便是拙荆。”
沈浪道:“不想阁下竟是柳大侠高婿,失敬失敬。”语声微顿又道:“武林中人人俱知
紫煞手阳刚之劲,举世无俦,但必需纯阳男子之体才能练成,而昔年毒手搜魂师徒同时遇
难,要命神丐生性孤僻,更无后人,塞上神龙柳大侠也只有一女,是以江湖间都只当威名赫
赫的‘紫煞手’已将从此绝传,却不想柳大侠的干金自身虽不能练得此等掌力,却将练功秘
诀相授于兄台,武林绝技,从此得传,当真可贺可喜。”
那大汉嘴角微露笑容,缓缓道:“兄台年少英俊,叙及武林掌故,如数家珍一般,想必
亦属名门子弟。”
沈浪道:“在下沉浪,小卒耳,兄台高姓?”
那大汉道:“铁化鹤。”
沈浪柑掌笑道:“乱世现神龙,斯人已化鹤,名士自有佳名。”
铁化鹤哈哈笑道:“兄台言词端的风雅的很。”眉宇间一般肃杀之气,在沈浪三言两语
中便已消失无形。
沈浪敛去笑容,沉声道:“但当今江湖之中,除了铁兄之外,必定还有一人亦自身怀
‘紫煞手’秘技,只是兄台尚不知情而已。”
铁化鹤皱眉道:“怎见得?”
沈浪当下便将安阳五义中大义士金林,身中“紫煞手”而死之事,一一说了出来。铁化
鹤面色立时大变,厉声道:“不想这古墓之中,竟有如许怪事,毒手搜魂一门死绝,要命神
丐亦无后人,那么这‘紫煞手’乃是自哪里学来的,某家今日好歹也得探个明白。”高举火
把,大步走了进去。
一笑佛大笑道:“对,还是这位铁兄够胆气,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与铁化鹤并肩走
入了右面第一道门户,回首道:“莫希、胜滢,你们敢来么?”
莫希、胜滢对望一眼,终于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朱七七瞧着沈浪,道:“咱们呢?”
沈浪举目望去,只见铁化鹤等四人身形都已转入门后,火光渐渐去远,嘴角突然泛起一
丝奇异之笑容,瞧着火孩儿道:“你说怎样?”
火孩儿颤声道:“咱们还是走吧,这里必定有……”
“鬼”字还未说出,沈浪突然出手如风,拇、食、中三指,紧紧扣住了火孩儿脉门问穴
道经脉,左掌一抬,拍了他时间曲池大穴。
朱七七大骇道:“你这是干什么?”
沈浪道:“你还当这是你八弟么?”左手晃起火摺,交给朱七七,厉声又道:“你瞧瞧
他是谁。”随手扯下了火孩儿的面具,露出一张鸡皮鹤发的面孔——原来火孩儿入洞之时,
便已变做花蕊仙了。
朱七七更是大惊失色,道:“八弟呢?你将他怎样了?”
花蕊仙骤然被制,亦是满面惊怕,垂首道:“老八被我点了晕穴,用皮裘包住,藏了起
来,一时间绝不会出事。”
朱七七这才想起自己入洞之时,火孩儿隔了半晌方自追来,在洞外便曾惊呼一声,想必
在那时便已被花蕊仙做了手脚,入墓后她虽也发现“火孩儿”声音有些变了,只当他是受惊
过甚,又着了凉,声音难免嘶哑,是以竟未曾留意。
此刻她骤然发现花蕊仙竟如此相欺于她,心中自是惊怒交集,顿足道:“你……你为何
要对他如此?你疯了么?”花蕊仙头垂得更低,朱七七道:“你说话呀,说话呀……我倒要
听听,你为了什么竟使出这种手段对付我。”
沈浪沉声道:“她对付的又不止是你一人,方才门外有绿火一闪,也是她弄的手脚,等
到别人目光都被吸引时,她便将桌上的铁牌藏起了,然后又悄悄打了那莫希一拳,别人都将
她当做个孩子,自不会疑心到她,至于她在黑暗中大嚷有人拧了她一下,那自然更是她自己
在故弄玄虚……”语声微顿,一笑又道:“也就因为这最后一次,才被我看出破绽,试想她
面上根本戴着面具,又有谁能在她脸上拧一下。”
朱七七更是听得目定口呆,呆了半晌,方自长长喘了口气,道:“原来是她,全是她,
倒真的险些把我骇死了。”
沈浪微微笑道,“险些被她骇死了的,又何止你一个?”
朱七七道:“我们全家一直待她不薄,她如何反倒要帮这古墓中的怪物来骇我们、还把
老八也制住了……”越说越是气恼,忽然反手一掌,掴在花蕊仙的脸上,道:“你说,为什
么?为什么?为什么?”
花蕊仙霍然抬起头来,凝目望着朱七七,目光中散发着一种怀恨而怨毒的光芒,但却仍
然紧紧闭着嘴,绝不肯说出一个字来。朱七七与她相处多年,从未见到她眼神如此狠毒,只
觉心头一寒,突见花蕊仙嘶吼一声,拼尽全力,飞起两足,踢向沈浪下腹。
沈浪轻轻一闪,便自躲过,花蕊仙似已被朱七七一掌激发了她凶恶的本性,此刻竟有如
一只发狂的野兽般,拳打足踢,怎奈脉门被制,连沈浪衣袂也沾不到,花蕊仙张嘴露出了森
森白牙,一口往沈浪手背咬了下去,沈浪反手一提,便已将她手臂拗在背后。
花蕊仙纵有通天的本事,此刻也无法再加反抗,但面上所流露出的那种乖戾凶暴之气,
却仍然叫人见了心寒。
沈浪柔声道:“我知道你在古墓中故意造成一种恐怖意境,只是要我们快些退出此地,
但这是为了什么?莫非这古墓中有什么秘密,你不愿让我们知道?莫非你竟和这古墓有什么
关系?只要你好生说将出来,我绝不会难为你。”
花蕊仙嘶声道:“你放手,我说。”
沈浪微笑道:“我放了手,便再难抓住你了。”
花蕊仙低吼一声,身子倒翻而起,双足自头顶上反踢而出,直踢沈浪胸膛,但沈浪手掌
一抖,便又将她双足甩了下去,花蕊仙咬牙切齿,道:“好,你折磨我,我要教你死无葬身
之地,我要将你舌头拔出,眼睛挖下,牙齿一只只敲碎,头发一根根拔光……”
朱七七骇得惊呼一声,颤声道:“住口……你……你莫要再说了。”
花蕊仙狞笑道:“我说说你就害怕了么,等我真的做出了,你又当如何,快叫他放手,
否则……”
朱七七顿足道:“你受伤将死,我家收容了你,你被人冤屈,我想尽法子替你出气,你
昔日作孽作得太多,有时半夜会做噩梦,我晚上就陪着你,哪知……哪知我换来的竟是如此
结果……”说着说着语声渐渐咽哽,两行清泪,自双目中夺眶而出。
花蕊仙怔了一怔,垂下头去,乖戾的面容上,露出一丝惭愧之色,张口似乎要说什么,
但终于还是一个字没有说出。
沈浪缓缓道:“你为何如此做?你为何直到此刻还不肯说?莫非这古墓中有个什么人,
你必定维护着他,这人莫非是你的姐妹兄弟?”
花蕊仙厉喝一声,叫道:“你怎会知道?”语声出口,才发觉自己说漏了嘴,怒骂道:
“小畜牲,你……你休想再自我口中骗出一个字来。”
沈浪脸色微变,但仍是心平气和,缓缓说:“想不到花夫人你竟还有兄弟姐妹活在世
上,你为着他们,也该说的,说出来后,我也可帮你设法,否则今日纵被你将我们骗出去
了,但这古墓的秘密,既已传说出去,迟早总有一日,要被江湖豪杰探个明白,那时你后悔
只怕也来不及了。”他语声虽平静,却带着种奇异的慑人之力。
火光下,只见花蕊仙双目之中,突也流下泪来,颤声道:“我说出来,你会帮着我
么?”
沈浪道:“我若不帮着你,方才为何不当着别人揭穿你的秘密,你是聪明人,这道理难
道还想不通?”
花蕊仙咬一咬牙,道:“好,我说,二十年前,我们就知道这里有个藏宝的古墓,那时
我十三天魔虽正值横行武林之际,但时时刻刻都得防备着仇家追踪,是以也无暇前来挖宝,
后来衡山一役,十三魔几乎死得干干净净,我也只有将这古墓的秘密,永远藏在心底,想不
到这秘密终于被人发现了?”
朱七七动容道:“你为了维护这古墓的秘密,不让别人染指,所以就使出这手段来
么?”
花蕊仙苍老的面容,起了一种抽畜,道:“不是”。
朱七七讶然道:“那又是为了什么?”
花蕊仙道:“只因……只因我发觉在古墓中这些中毒被杀的人,全是被‘立地销魂散’
毒死的,而这‘立地销魂散”却是我花家的独门秘方,普天之下,只有我大哥’销魂天魔
‘花梗仙能够配制。“沈浪、朱七七陡然地耸然变色,朱七七骇然道:“销魂大魔花梗仙,
岂非早已在衡山一役中丧命了么?”
花蕊仙道:“衡山一役,到了后五天中,情况已是大乱,每日里都有许多不同之谣言传
出,但谁也不知道真相如何,那时当真是人心惶惶,每个人都已多少有了些疯狂之征象,我
十三天魔本自分成两帮觅路上山,到后来却已四零八散,我只听得大哥花梗仙死在乱云涧
中,却始终也没有见到他的尸首。”
朱七七道:“如此说来,你大哥死讯可能是假的。”
花蕊仙缓缓道:“想来必是假的。”
朱七七道:“如……如此说来,莫非你大哥此刻便在这古墓中不成?”
花蕊仙垂眉敛目,冷冷道:“想来必是如此,‘立地销魂散’既在这古墓中出现,‘销
魂大魔’自然也在这里了。”
沈浪突然微笑道:“那‘立地销魂散’,说不定乃是你大哥的鬼魂在墓中炼制的亦未可
知。”
花蕊仙身子一震,但瞬即狞笑道:“在这古墓中,纵是我大哥的鬼魂,我也要帮着他
的,绝不能容外入前来骚扰。”突然用左手自怀中掏出一面铁牌,又道:“你又认得这是什
么?”
沈浪就着朱七七手中火摺光亮,凝目瞧了两眼,只见那黝黑的铁牌上,竟似隐隐有烟波
流动,瞧得越是仔细,感觉这小小一块铁牌上,竟似含有苍穹险瞑,云气开阖之势,变化万
端,不可方物,沈浪不禁微微变色道:“这岂非昔年天下第一绝毒暗器‘天云五花绵’的主
人,云梦仙子之‘天云令’么?”
花蕊仙道:“果然有些眼光。”
朱七七骇然道:“威震天下之‘天云令’突然重现,云梦仙子那女魔头莫非也未死
么?”
花蕊仙缓缓道:“别人之生死,我虽不敢断定,但这云梦仙子昔年死在‘九州王’沈天
君‘乾坤第一指’下时,我却是亲眼见到的。”
朱七七变色道:“死人的东西,怎……怎会在这里?”
花蕊仙冷冷道:“‘紫煞手神功’、‘立地销魂散’、‘天云令’,这些有哪件不是死
人的东西?而如今却都在这古墓中出现,可见这古墓中鬼魂非只一人,我与他们生为良朋,
死为鬼友,岂容他们灵地为外人所扰,你们还是快快出去吧,否则也要与一笑佛、铁化鹤他
们同样的下场了。”
沈浪悚然道:“他们如何下场?”语声未了,突然发觉一笑佛、铁化鹤这些人走进去的
那扇门户,竟已不知在何时无声无息地关了起来,沈浪等专神留意着花蕊仙,竟未发现。
朱七七不禁骇然大呼道:“这……这扇门……”
花蕊仙纵声大笑道:“你们此刻才发现么?……这古墓之中,又添了几个义鬼,我留在
这里,怎会寂寞?……但念在昔日之情,我劝你们还是快炔走吧……”凄厉的笑声,听来当
真令人毛骨惊然。
沈浪目光转动,断定这八扇门户确是依“八卦”之理所建,不禁皱眉道:“他们走的这
扇乃是生门,怎会成为绝地?”拉着花蕊仙掠过去,全力一掌,拍在门上,只听“砰”地一
声大震,石门纹风不动,显见这石门之沉厚,却非任何人力所能开启。
石门的震击声,凄厉的狂笑声,四下回应,有如雷鸣。
忽然间,十余个手持火把,腰配利刃的大汉,自门外一涌而入,原来四下回声,掩住了
他们的脚步声,是以直到他们入门后,沈浪与朱七七方才发觉,齐地骇然回顾,只见当中两
人,竟是那彭立人与万事通。
沈浪道:“彭兄居然真的来了,倒教在下……”
一句话未曾说完,彭立人身后突有几人狂吼而出,道:“小贱人,原来你在这里,爷倒
追你追得好苦呀。”这几人正是那“穿云雁”易如风、“扑天雕”李挺、“神眼鹰”方千
里,与那“威武镖局”之总镖头展英松。
原来他几人一路追至沁阳,虽未追着朱七七,却见到了彭立人,彭立人与他们本是素
识,一见他们之面,就忙着将这古墓的秘密说出,而且定要催着他们到古墓中一瞧究竟,方
千里与展英松等人本是好事之徒,被彭立人万事通再三鼓动,便齐地来到这里。
朱七七眼波一转,悄声道:“不好,对头找上门来了……”身形突然斜斜掠起,闪人了
另一重门户,却偏偏还要回茵笑道:“这里面可全都是厉鬼冤魂,你们可敢过来么?”眼角
有意无意间向沈浪一膘,沈浪暗中跺了跺脚,只得拉着花蕊仙,相随而入。
“扑天雕”李挺怒喝道:“你就算跑到鬼门关,李某也要追去。”
长刀出鞘,身形乍展,却已被方千里一把拉住。
但见白衣飘拂,朱七七已没入黑暗中,沈浪追过去,沉声道:“你好大的胆子,怎地如
此轻易闯入?朱七七轻笑道:“一不做二不休,花蕊仙说的越是怕人,我越是要看个清楚,
反正咱们有她陪着,她哥哥无论是人是鬼,总得给咱们留下点情面,何况,与其叫我落人方
千里那群人手中,还不如索性被鬼弄死的好。”
沈浪叹道:“你这样的脾气,只怕连鬼见了都要头疼。”
突听“哗”地轻轻一响,身后的石门,又紧紧阖起,将门外的人声与火光,一齐隔断,
朱七七手中火摺已熄,四下立时被黑暗吞没。
门外的“扑天雕”李挺正在向方千里厉声道:“大哥怎地不让我追,莫非又要眼见这贱
人逃走了不成。”
方千里冷笑道:“他们走的乃是‘死门’,反正也休想活着回来了,咱们追什么?”话
犹未了,果然有一道石闸落下,隔断了门户。
李挺悚然道:“好险,若非大哥还懂得奇门八卦之学,小弟此刻只怕也被关在里面
了。”
方千里两眼一翻,冷冷道:“话又说回来了,这古墓中所藏如若是人,奇门八卦之术自
然有用,这古墓中所藏若是鬼魂……嘿嘿,只怕纵然诸葛武侯复生,也一样要被困在绝路之
中。”
“穿云雁”易如风沉声道:“那丫头既已被逼的走入绝路,咱们这口怨气总算已出,不
如就此全身而退,也免得多惹事故。”
展英松等人俱都沉吟不语,显见心里已有些活动,要知这些人虽然俱是胆大包天的角
色,但见了这古墓中之森森鬼气,仍不觉有些心寒。
万事通与彭立人偷偷交换了个眼色,彭立人突然大声道:“这古墓中藏宝之丰,冠于天
下,咱们入了宝山,可不能空手而回,无论这里藏的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