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浪道:“女人本已难测,而白飞飞却又是女人中最难测的一个,她心计之深,直到如
今,我还未看见能有一个人比得上她。”
突然一个女子声音咯咯笑道:“沈浪,多谢你夸奖,我让你死得快些好了。”
这笑声当真教人听到汗毛直竖。
笑声中,沈浪只觉一道掌风直击他肩后“天宗”大穴。
他翻身回掌连扫带打。
但这“幽灵宫主”招式果然迅急,一双手掌,雨点般直攻出来,攻的无一不是沈浪要
穴。熊猫儿大声道:“沈浪,你将她让给我好么?”
沈浪也不出声,只是闷打。
熊猫儿道:“如若不是女子,我真也要帮你出手了。”
独孤伤缓缓道:“沈浪用不着你相助的。”
熊猫儿笑道:“嘿,你居然也知道沈浪了,好极好极。”
独孤伤道:“她心计虽毒,武功比起沈浪还差的多。”
熊猫儿大笑道:“一点也不错。”
只听“拍”的一声,接着“幽灵宫主”一声惊呼。
独孤伤大喜道:“你得手了?”
沈浪道:“哼!”
又听得“幽灵宫主”咯咯笑道:“沈浪你敢杀我么?”
沈浪缓缓道:“我不敢,我的确不敢。”
“幽灵宫主”突然嘶声大呼道:“你不敢杀我,你就是懦夫,是孬种。”
沈浪突然长长叹了口气道:“我明明是骗不到的,为什么人人却又偏偏想骗我?”
独孤伤,熊猫儿俱都一怔,道:“骗你?她难道不是‘幽灵宫主’?”
王怜花突也叹道:“她自然不是。”
熊猫儿道:“她……她是谁?”
王怜花道:“她是……”
他话未说出,那语声已大呼道:“谁说我不是……谁说我不是,沈浪,你再不杀我,你
就要后悔一辈子,我必定要你后悔一辈子。”
沈浪长长叹息了一声,道:“朱七七,你为何总是要我杀你?”
黑暗中哀呼一声,颤道:“你……你说什么?”
沈浪黯然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其实你早该想想,若真是‘幽灵宫主’她要来暗算我
时,又怎会先说出话来?”
独孤伤以手抚额,道:“呀,不错,我也该想到的。”
王怜花冷冷道:“何况她装的声音根本不像,哪有人像她这样笑的,更何况那‘幽灵宫
主’又不呆子,又怎会自己出手来暗算沈浪。”
朱七七嘶声大呼道:“你……你住口。”
王怜花苦笑了笑,果然不再说了。
朱七七痛哭失声道:“沈浪呀沈浪,你为何不杀我?”
沈浪道:“我怎能杀你,七七……七七,你莫非真的一点也不知道?”
朱七七痛哭道:“我知道……我虽然知道,但现在……现在什么都来不及了,我……我
怎能再活下去,我活着还有何生趣?”
沈浪道:“你又怎能死。”
朱七七道:“我只有死,只有死…我只希望能死在你手上,沈浪,沈浪……求求你,你
杀了我吧,你让我死得快乐些好么?”
独孤伤听得呆了,忍不住喃喃自语道:“有许多人一心想杀死沈浪,但却又有许多女子
竟一心想死在沈浪手上,这倒是怪事……从来未有的怪事。”
朱七七叫道:“你不懂的,你们都不懂的。”
沈浪道:“我也不懂,你为何要……”
朱七七颤声道:“你不懂?你真的不懂么?”
沈浪温柔地将她拥在怀里,柔声道:“七七……七七……”
他只有温柔地呼唤她的名字,别的话一句也说不出,但就只这温柔的呼唤,却已足够
了。
这已足够显出他的体贴,他的宽恕~昔日的一些误会,此刻都已成了过去。
这呼唤纵是最简单的言语,正是情人们专用的言语——在情人们之间,已不需要别的解
释。
朱七七的哭声已渐渐停了。
独孤伤只觉这黑暗的山窟似已渐渐温暖起来,他虽然瞧不见他们,但他们的深情,又有
谁体会不出。
王怜花突然冷笑道:“好一对情人。”
熊猫儿道:“你瞧不顺眼么?”
王怜花冷冷道:“你莫忘了我至少还是朱七七未来的丈夫,眼见着自己未来的妻子在旁
边和别人谈情说爱,心里是什么感觉?”
他大声道:“熊猫儿,你若是我,你又如何?”
沈浪“呀”的一声,似已放松了手。
熊猫儿也怔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王怜花道:“沈浪呀沈浪,你们纵要谈情说爱,也该避着我些,是么?”
他突然一笑,接道:“你们至少也该等一等。”
熊猫儿奇道:“等一等?等什么?”
王怜花大笑道:“你们难道真以为我娶不到老婆了么?我难道定要娶她?天下的女人难
道只剩下她一个。”
熊猫儿大喜道:“你……你说……”
王怜花道:“她既然对我无意,我娶了她又有何……那岂非和娶块木头回来差不多,我
不如真用块木头雕个女人做老婆,还可省些饭钱。”
熊猫儿大声道:“你说的是不是真心话?”
王怜花嘻嘻笑道:“天下最会说假话的人,偶尔也会说一两句真话的。”
他深深吐了口气,大声道:“沈浪,朱七七,你们要谈情说爱,无论要做什么,现在只
管做吧,朱七七和我的亲事就算是放屁,臭过了就算了。”
朱七七欢呼一声,竟不禁喜极而涕。
熊猫儿大声道:“好!王怜花,我认识你到现在,这才是你说的唯一的一句人话……只
可惜这里没有酒,否则就冲这句话,我也得敬你三杯。”
王怜花道:“三杯?嘿,最少也得三百杯。”
熊猫儿大笑道:“不错不错,你他妈的简直不错极了。”
黑暗中,又寂静了良久良久……
熊猫儿虽然有许多话要说——大家也许都有许多话要说,但此时此刻,又有谁愿意去打
扰沈浪与朱七七。
又不知过了多久。
王怜花终于悠悠道:“我现在……正在想……”
熊猫儿忍不住道:“你想什么?”
王怜花笑道:“我在想,不知沈浪和朱七七此刻在于什么?只可惜这里没有灯。”
熊猫儿也不禁失笑道:“坏蛋到底是坏蛋,刚说了句人话后,又不说人话。”
独孤伤突然道:“这里虽然没有灯,却有棵树。”
熊猫儿奇道:“树?什么树?”
独孤伤道:“黄连树。”
熊猫儿怔了怔,大笑道:“不错,咱们此刻正好像是在黄连树下弹琴,苦中作乐。”
他笑声渐渐停住,想到此刻之处境,他实也笑不出来。
独孤伤道:“她此刻竟连一点声息都没有了,这是为了什么?”
他这话虽然没有指明问谁,但自然是问沈浪的。
沈浪的嘴上像是刚刚有样东西移开,深深吸了口气,道:“他自然另有计谋。”
独孤伤道:“你想她会用什么样的毒计?”
熊猫儿失声道:“呀,我猜到了。”
独孤伤道:“你说是什么?”
熊猫儿道:“火……火?”
独孤伤变色道:“不错!她将这里的道路完全堵死,正是要用火攻……不过,这里全是
石头,她只怕也难以发起火来。”
熊猫儿叹道,“石头虽烧不着,但她又不像你这么笨,她难道不会先将稻草树枝引火之
物先抛进来?”
独孤伤失声道:“呀!不错,她若真用火攻,你我简直无路可走。”
王怜花悠悠道:“但你只管放心,她若真要用火烧,绝不会等到现在的,早就下手了,
她总不会是要让沈浪先谈谈情吧。”
熊猫儿道:“沈浪你说她会不会用火?”
沈浪道:“她不会的。”
熊猫儿道:“那么!难道水?对了,水!她若用水灌进来,咱们也惨了。”
王怜花笑道:“这山洞里哪里来这许多水。”
熊猫儿道:“别人没法子,她定有法子,沈浪,你说是么?”
沈浪缓缓道:“她也不会用水。”
标题
古龙《武林外史》
第三十八章 英雄照胆肝
熊猫儿问道:“为什么?”
沈浪道:“只因无论火烧水淹都太平凡,太普通了。”
熊猫儿奇道:“平凡?普通?”
沈浪叹了口气,道:“她纵然是恶魔,但却是恶魔中的仙子,她虽然坏,但却坏得脱
俗,这种人人都可想出来的法子,她是不会用的。”
熊猫儿叹道:“但愿她不会。”
沈浪道:“她此刻来对付我们的,必定是个奇怪的法子,必定是个任何人都猜不到,也
想不出来的法子。”
他叹了口气,接道:“她要咱们死,却又要咱们死得口服心服。”
朱七七突然道:“你倒很了解她。”
沈浪苦笑道,“事至如今我已不能不了解她。”
朱七七道:“她真的这么了不起?”
沈浪叹道:“她的确是个不平凡的女子,这点谁也不能否认。”
朱七七悠悠道:“只可惜她不在这里,否则她听见了你的话,一定会很高兴,是么,是
么……”突然在沈浪脸上重重咬了一口。
朱七七虽然做出生气的模样,其实却是开心的,此时此刻,唯一真正开心的人就是她。
只要沈浪在她身旁,只要沈浪原谅了她,她心里就充满了欢愉,只因这已是她所企求的
一切。
至于处境之凶险,前途之可怕,甚至连生死之事,她都已全不放在心上,只要沈浪陪着
她,死又算什么?
但除她外,别的人却都是心事重重。
独孤伤口中不断的喃喃自语道:“奇怪的法子……别人都想不到的法子?……她究竟是
什么法子?”
熊猫儿大声道:“无论是什么法子,我都希望她快些使出来,越快越好,我实在等不及
了,这样等简直比什么都要命。”
王怜花冷冷道:“快了!快了……你不必着急,她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独孤伤忽然打了个寒噤,道:“快了!真的快了么?”
话才说完没多久,已有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
脚步声虽轻,但在这死一般的静寂中,听来已清楚得很,脚步声虽轻,但听在他们耳
里,却已宛如雷鸣。
独孤伤握紧了拳头,哑声道:“谁……来的是谁?”
王怜花叹了口气,道:“猜不出的……你们永远猜不出的。”
熊猫儿道:“你呢?”
王怜花叹道:“我也猜不出。”
脚步声已停了下来,就停在外面。
然后,那些塞空隙的碎石头,竟被移开了两块,一线灯光射了进来,照着独孤伤苍白的
脸。
绝望的黑暗中,突然有了光。
独孤伤不由自主以手挡住了眼睛,倒退三步,厉声道:“什么人?”
一人沉声道:“我。”
这低沉而冷漠的语声中,竟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慑人之力。
接着,石隙外露出了双眼睛,这是双发光的眼睛,碧绿色的眼睛竟全不像是人类的眼
睛。
这像是毒蛇、野兽与妖魔的混合。
独孤伤连灵魂都颤抖起来,颤声道:“快……快……活王!”
那语声冷冷道:“很好,你居然记得本王。”
独孤伤身子不停地往后退,就好像有一根妖魔的鞭子在不停地鞭打着他,打得他身上每
一寸肉都在跳动。
他已不能说话,喉咙里却在嘶嘶发响。
快活王道:“想不到吧,本王竟在这里等着你们。”
独孤伤的指甲已刺进肉里,道:“你……你怎……怎会知道。”
快活王狂笑道:“本王怎会知道……这句话你本不该问的,你早该知道,本王是无所不
知,无所不能,普天之下,有什么事能瞒得过本王。”
独孤伤“噗”地坐到在地上。
灯光移动,照上了熊猫儿的脸。
熊猫儿的脸也已全无一丝血色,身子也在往后退。
快活王厉声笑道:“很好,你还没有死,本王不得不承认这是件出乎意料之外的事,嗜
杀成性的独孤伤竟没有杀你。”
熊猫儿大声道:“这只因他还是人,还有人性,而你,你……你。”
那双妖异的目光瞬地盯着他,他竟不敢骂下去。
灯光又在缓缓移动照着了王怜花。
王怜花背贴着石壁,脸色几乎已和石壁变成同一颜色,冷汗就像是一粒粒露水,沾满了
他的脸。
但他的目光却仍是灵动的,狡黠的,此刻正不住在四下搜索,似乎想找出条可以逃生之
路。
快活王笑道:“很好,你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王怜花了,除了王怜花外,只怕谁也不会
有如此恶毒的眼睛。”
王怜花裂嘴一笑道:“岂敢岂敢。”
快活王道。本王常听人言,王怜花乃是当今世上少有的聪明人,今日一见,你生得的确
也是一副聪明的模样。“王怜花道:“多谢夸奖。”
快活王冷冷道:“只可惜你做出的事却都是傻事。”
王怜花道:“哦!”
快活王厉声道:“任何要和本王作对的人,不是疯子,就是白痴。你这样的人若不和本
王作对,本可快快乐乐地活一辈子。”
王怜花叹了口气,道:“其实,我本也不太愿意和你作对的,只要你放了我,我……”
快活王冷笑道:“你现在才说这话,已太迟了。”
灯光再次移动,终于照着了沈浪与朱七七。
朱七七的脸上却全无惧色,她一双眼睛只是痴痴地瞧着沈浪,目中也全无恐惧,有的只
是爱与怜惜。
她抚着沈浪的脸,柔声道:“这些天来,你瘦了,瘦了许多。”
快活王纵声大笑道:“伟大,‘爱’竟真的如此伟大,竟真的能令人忘去一切,沈浪呀
沈浪,你倒真是个幸运的人。”
沈浪淡淡一笑,道:“爱虽如此伟大,只可惜有些人却偏偏不珍惜,纵有人不惜一切爱
上了他,他却弃之如敝屣。”
快活王像是怔了怔,沉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浪道:“我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本该清楚的很。”
快活王默然半晌、突又大笑道:“无论如何,各位虽然都活在这里,当真是可贺可喜之
事。”
沈浪道:“可贺可喜?”
快活王道:“各位永远不会知道各位若是死了,本王有多么伤心。”
熊猫儿忍不住大声道:“你在放屁么?”
快活王厉声笑道:“只因本王若不能亲手杀死各位,那当是平生一大憾事,如今各位既
然还都在这里等着,本王自然开心的很。”
熊猫儿大吼道:“你为何还不下手。”
快活王道:“杀人也是种艺术,各位都不是平凡的人,本王若是这样杀了各位,岂非就
变得无趣之极。”
独孤伤道“你……你究竟想怎样?”
快活王道:“各位真的想听么?”
王怜花忽然一笑,道:“你当真的杀了我,你一定会后悔的。”
快活王道,“本王从不后悔。”
王怜花笑得更诡秘,道:“真的?真的不后悔……”
他疯狂的大笑,接道:“那么,你不妨试试,你只管杀吧。”
快活王道:“沈浪,你……”
沈浪淡淡接口道:“你放心的很,我知道你暂时还不想杀我。”
快活王大笑道:“究竟还是沈浪聪明,各位此刻已是本王瓮中之鳖,迟早都要死的,本
王又何必如此着急。”
他顿了顿话声,突又悠悠道:“但你们其实还有两条路走。”
熊猫儿道:“两条路?”
快活王道:“第一条路,自然是死,本王随时都可致各位于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