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姣月道:“你怕她将这消息泄露给东厂侍卫了?”
“那倒不是。”金面佛摇摇头道,“不过,刚才薛宇红是有意放走她的,我想其中必然有诈。”
碧姣月凝声道:“一定有人在暗中跟踪江春花。”
“没错,一定是。”金面佛颇为着急地道,“请碧姑娘务必赶在侍卫包围太平铁铺之前,向他们告警。”
碧姣月沉吟片刻道:“你为什么要相信我?难道不怕我出卖丁不一和欧阳台镜?”
金面佛一双亮眸透过面具盯着她道:“我相信你,因为我知道你是……”
碧姣月截住他的话:“我也不知道你是谁。”
金面佛道:“你我就心照不宣了。”
“好一个心照不宣。”碧姣月冷声道:“我受人之托只是帮依教丁不一练剑,东厂侍卫以丁不一做诱饵要将你们逐一捕杀,在丁不一练剑时是不会动手的,至于练完剑后,你那些兄弟的死活,与我又有何相干?”
金面佛微微一征,默然良久,道:“就算是看在丁不一的面上,帮我一次。”
碧姣月面巾洞里的眸子的灼灼发亮,但没有开口。
金面佛凝袖着她,带逼似的口气问道:“难道连丁不一的忙,你也不肯帮?”
碧姣月眸光渐暗,点头道:“好,我答应,仅止一次。”金面佛喟然叹道:“不会有第二次了。”
碧姣月身子微微一抖,迅即宁定,说道:“我先送你下山。”
“不,不用。”金面佛拒绝道,“我自己能行,你快去双羊店吧,江春花姑娘的速度挺快的。”
“不,我得先送你下山。”碧姣月道,“沿途山道都有东厂探子和埋伏的侍卫,你若出了差错,丁不一七邪剑就会功亏一篑,我岂不就前功尽弃,误人所托了?”
“可是……”金面佛还想劝说她。
碧姣月肃容道:“侍卫就是跟踪到了太平铁铺,也不会立即下手,就算是立即下手,调集东厂、锦衣卫人马至少也得三天,我送你下山后,立即动身,追不上江春花,也追得上侍卫,在待卫布置之前接到告警,你们的这些兄弟不至于笨得走不掉吧。”
她这话说得也颇有道理。
金面佛不再多说,在碧姣月搀扶下,站起身来。
碧姣月道:“我们仍绕后山崖道下山,你要小心点。”
金面佛问:“我们仍回泰安客栈?”
碧姣月摇摇头:“当然不,谁还会再去自投罗网?”
金面佛对她的心智,颇为佩服:“咱们去哪儿?”
碧姣月道:“去聚英庄。我已和庄主神鹰太保穆仲龄说好了,石柱已带着九府还魂香和幽冥草等疗伤药物到庄中了……”
金面佛激动地道:“碧姑娘,日后我真不知如何才能报答你的这份人情。”
“瞧,你又来了。”碧姣月道,“我说过我是受人之托,否则我才不会帮你呢。”
说话之间,两人已走上了山崖道。
丁不一练习地邪剑已进入尾声。
“当当当!”一连串的爆豆般的撞击声,一串剑花,一片剑雨。
“好!”司马神驹和诸葛独景喝彩连声。
丁不一收住剑,抱拳于怀道:“二位叔叔夸奖了。”
他听到司马神驹和诸葛独景的喝彩声,心里十分高兴,不觉脸上露出几分得意之色。
欧阳台镜着手中的剑道:“不行,还差得远呢。”
丁不一敛住笑容:“请欧阳叔叔指点。”
欧阳台镜正色道:“你内力不济,料想在短其之内要练就内功大法,你是绝对办不到的,因此要想战胜强敌,要想使七邪剑法无敌于天下,只能在手法上下功夫,刚才这一击,虽然你封住了自己的空门,锁住了对方的剑,但你却没有找到对方的空门,将对方制住,所以我们三支剑虽被依锁住,却能轻而易举地脱出来。”
丁不一凝起双眉:“那该怎么办?”
欧阳台镜目芒一前道:“我不知道,你自己想办法吧,不过,我想如果你锁位我们剑的时候,能连刚才这点爆豆般的撞击声也没有,那就该好多了。”
丁不一垂下手中的剑,心中若有所思。
欧阳台镜看了司马神驹和诸葛独景一眼,道:“咱们暂时歇一会吧。”
三人盘膝就地坐下,司目养神,暗自运动调息。
丁不一也坐下,闭起了双目,他并不是在练内功,而是在想欧阳台镜刚才所说的话,和那六招残缺不全的剑招。
余小二在小坪上像狗一样地来回爬动,鼻孔不住地塞动着。
近一个月来,他喝了二十一碗药水,日间茶饭不思,夜里不能入睡,其痛苦程度非言语所能表达。
他消瘦了,变得又黑又瘦,就像只猴子,但他发觉自己的嗅觉变得格外的敏锐,鼻孔缩一缩,任何气味都能嗅得出来。
听司马神驹说,这嗅觉功练成之后,只要一阵风过,抓住风尾一嗅,三十丈内无论是谁藏在哪里都能嗅得出来,他最大的愿望就是以后能当捕头,若有这嗅觉功,岂不是天下独一无二的神捕?
他趴在地上,忽地又打个滚,细心地嗅着,他能清楚地嗅出师傅藏在地下草丛根里的十几种不同的暗器、杂物。
忽然,一阵风吹过,一种熟悉的气味钻入鼻孔,这是什么气味?
他皱了皱眉头。这气味很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气味随着吹来的风愈来愈浓。
他突地在自己的头额上拍上一巴掌,江春花姐姐身上的气味!他在马车厢中曾嗅到过这种气味。
江春花姐姐来了!
他从地上弹身而起,面向着山场口,紧张地等候着。
他的紧张,一是由于江春花姐姐的惦念,二是想证实一下自己的嗅觉功,是否已经练到了嗅风辩人的地步。
两个人身影出现在山坳口。
他没再运功嗅觉,只是瞪眼在看。
走头的是店伙计。
走在后面的是个女人,天啦,正是江春花!
“江春花姐组!”余小二进出一声欢呼,是为江春花的到来,也是为自己嗅觉功已大功告成。
江春花发出一声似喜悦,又似悲凉的嚎叫,冲进山坳。
她从余小二身旁奔过,跳过欧阳如镜,司马神驹和诸葛独景头顶,直扑到丁不一身上。
丁不一蓦地一惊,心念从剑招中脱出:“江春花!是你?”
“不一哥!你……没死?”江春花把丁不一扑倒在地,抱着他一阵嚎哭,一阵狂吻。
“嗯……”丁不一在地上挣扎着,却又脱不开身,又不敢叫嚷。
欧阳台镜站起身,举手示意司马神驹和诸葛独景不要乱动。
江春花十多天的思念和没命的奔跑,已使她完全失去理智,满脑子里是一团怎么也理不清的乱麻。
她紧抱着丁不一,唯恐他会突然死去,嘴唇一边不住地在他脸上吸吮,一边喃喃道:“你不要怕,我来替……你吸毒,你不会死……我还要和白姑娘一起嫁给你……丁不一,丁不一,你念我的名字,我……也念您的名字……”她乱七八糟的疯话,都是出自肺腑,但谁也不听不懂。
丁不一在挣扎中问道:“江春花妹妹,皇甫爷爷呢?”
江春花紧抱住他不放,一双闪着狂乱眸光的眸子盯着他道:“爷爷死了,埋在屋前的地下了,剑刺穿了他的胸脯……”
皇甫天衣也为自己死了!丁不一只觉鼻子一酸,眼中滚出泪水,停住了挣扎。
“别哭,乖乖,千万别哭!”江春花吻着丁不一的眼睛,声音嘶哑,两行滚烫的泪水倘落在丁不一脸上,“我不会让你死的,无论怎么样,我也……要救你,如果你死了……我也一定陪你死……”
“江春花!”丁不一忍不住内心激动,皇甫天衣已死,自己说怎么样也要照顾好江春花,他张开双臂,把她紧紧抱住。
“不一哥!不一……”江春花一声大叫,身子猛烈地一抖,便寂然不动。
丁不一拖住江春花坐起,惶急地道:“江春花,你怎么啦?怎么啦?”
欧阳台镜弯下腰来,出指点了江春花几处穴位,江春花手唧停止痉挛,但牙关仍咬得紧紧的。
余小二挤了过来:“师傅江春花姐组不要紧吧?”
欧阳台镜道:“她只是辛劳过度,神经过于紧张,同时昏了过去,只要一觉醒来,疯病就没事了。”
余小二道:“她醒了会不会犯疯病?”
欧阳台镜沉吟道:“这就很难说了。”
“师傅,”余小二接着问.“有没有法子让她不犯疯病?”
“冬!”司马神驹一丁根敲在余小二头额上:“这不干你的事,快练功去!”
余小二噘起嘴:“这嗅觉功,我已经练成了。”
“咦,你小子倒会夸口。”司马神驹道,“跟我来,我撒几泡尿,看你能嗅得出来?”
余小二跟司马神驹走开了。
诸葛独景从怀中模出一粒小药丸,扳开江春花咬紧的牙关,塞入她口中。
欧阳台镜对诸葛独景道:“那样子江春花姑娘不能宿在店中,咱们原来的打算只能取消了。”
诸葛独景点点头。
欧阳台镜又道:“就麻烦兄弟在丁公子的草棚旁,再搭座令草棚吧。”
诸葛独景扭头看看小坪,司马神驹带着余小二不知上哪儿去了,坪中连个影也没看见。
欧阳台镜道:“不用找他了,他知道谁要搭草棚,早就溜啦,这个懒鬼。”
诸葛独景打个哈欠,伸伸双臂,懒洋洋地走向丘坡山林。
欧阳台镜扭头对站在一旁的店伙计道:“通知田老板叫他小心点,留神四周的动静。”
“是。”店伙计转身离开小坪。
欧阳台镜这才对丁不一道:“江春花姑娘拖起来。”
丁不一依言抱起江春花,望着欧阳台镜道:“她有没有危险?”
欧阳台镜皱眉道:“生命危险当然不会有,不过这疯病……”
丁不一急忙问道:“疯病怎么样?”
欧阳台镜踏步走向草棚:“我先替她用推宫过血法疗过之后再说。”
丁不一抱着江春花急步跟上。
欧阳台镜开始替江春花推宫过血,这时,丁不一才知道欧阳台镜要留下自己的原因。
推过血治疗法,除了手脚、中几个穴位外,胸、背、腹部也有几个穴位需要推拿,但男女有别,尽管江春花也唤欧阳台镜为爷爷,欧阳台镜可不敢动她这几个穴位,所以只好请丁不一代劳,至于丁不一功力不济,则由欧阳台镜以手抵丁不一背穴,以辅助一臂之力。
丁不一在崂山石壁崖与江春花有过赤身相触的经历,他已打算要娶江春花,所以也就责无旁贷地担任了这份使命。
这推宫过血之法很麻烦,由于不能直接触,又要多做几处神经穴位,所以足足花了将近两个半时辰。
欧阳台镜挥手指去头上的汗水,对丁不一道:“看她气色已经好转,在疗她几处神经穴位时也无异带的反应,我看问题不大,不过,我不说你也该知道,这神经病最大的忌讳就是精神上的刺激了。”
丁不一能理解欧阳台镜的话和他对江春花关心的心情,于是,毅然道:“请欧阳叔叔放心,我已向皇甫叔叔保证过,一定好好照顾她,我学成七邪剑,完成爹爹心愿之后,就娶她为妻,决不会抛弃她。”
欧阳台镜凝视着他道:“你不是还有个白如水姑娘吗?”
丁不一道:“我会向白姑娘说明白的,我想她一定会谅解我。”
“你是个好孩子。”欧阳台镜拍拍他的肩膀,“咱们出去瞧瞧江春花姑娘的草棚搭得怎么样了?”
丁不一走出草棚外。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座漂亮的小草棚已经搭好,就依偎在他和余小二的草棚旁。
棚门打开着的,里面的床铺、桌椅、梳妆台及茶壶用具、铺盖绣被,都已准备齐全。
草棚旁横着一条长木板凳,诸葛独景正躺在板凳上打着呼噜。
第十六章 斩不断理还乱的情思
月光冷清,但很明亮。
风很冷,却很柔和。
山丘就在这柔冷的风和清亮的月光中,静静地躺着。
碧皎月很快地找到了山场里的茅棚。
她没有惊动太平铁铺的田老板,因为她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更不愿意被人刨根问底。
她采取了夜访的方法,凭她的身手,太平铁铺的几个店伙计是无法发现她的。
三间棚,两大一小。
如果没有猜错,那新搭的小茅棚,定是江春花的住宿处。
那么靠着小茅棚的大茅棚,则是丁不一和余小二住的地方。
剩下的另一间茅棚,当然是欧阳台镜、司马神驹和诸葛独景的住处了。
她是个聪明绝顶的姑娘,自然不会猜错。
她摸摸腰间准备好了的镖柬,如同幽灵般飘过小坪,掠向丁不一和余小二的茅棚。
不知为什么,她很想看看丁不一,甚至想和他对仗几剑,看看他剑法是否有所长进。
然而,她又不想见到他,因此在行进中不断地告戒自己:掷下镖柬就走,切切不可节外行枝。
飞身掠上棚顶,隐在架角,倒挂金钩,悬身棚窗上,手从腰间摸出镖柬。
棚内,小桌上点着半截蜡烛,昏黄的烛光充满了棚内每一个空间。
余小二在床上安祥地睡着,均匀的呼吸声清晰入耳。
丁不一在茅棚中。
她本可以将镖柬掷在小桌上就走,即使掷镖声惊不醒余小二,丁不一回栅时也一定能看到这镖柬。
但,她没掷出手中镖柬,却在想:如此深夜,丁不一能去哪?
突然,她身子微微一抖。
丁不一是不是去了江春花的茅棚中。
此念一起,她便产生出一种强烈的欲望,到小茅棚去看看,丁不一究竟在不在那里?
她凝身未动,咬着嘴唇,压抑着心中的欲望,反复地命令自己:掷下镖柬,立即走!
可是,她越是压抑,那种去看看丁不一是不是究竟在小茅棚中的欲望,就越是强烈。
终于,她身不由已地翻上棚顶,悄然滑行到小茅棚顶上。
悬身垂挂,透过草缝隙向棚内窥视,她的心陡然一阵猛影。
丁不一不仅在小茅棚中,而且还坐在小床旁,把江春花搂在怀中。
跳跃的蜡光照映出江春花红卜卜的脸。
她的心一阵跳荡:这脸显得清瘦多了,但仍然俊秀,而且多了一分成熟的风姿。
“不一哥。”江春花轻声呼唤,将头偎在丁不一怀中。
“春花。”丁不一轻声回应着,低下头去在她脸腮上轻轻一吻。
那一声吻,很轻,很轻,轻得简直没有声音,但在她耳里,那吻声不香是一声炸雷。
这个花花公子,连疯女人也要欺辱!
她咬紧了牙关,手中的镖柬对准了丁不一的脑袋。她真想一镖掷过去,把丁不一的脑袋扎个对穿!
她强压着心火,没把手中的镖掷出去。
棚内的对话传来。
江春花道:“爷爷不会死的,他说将他埋在屋前石阶地下,在他身下插两根竹管,七七四十九天后,他就会活过来。”
丁不一认定她是疯话,将抱着她的手紧了紧道:“是的,爷爷会活过来的,七七四十九天后,我和你一块去接他出来。”
“你呀!”江春花道:“也不算算日子,七七四十九天,已过了好几天了,爷爷说不要我去接他,他会来找我的。”
丁不一无奈地点点头:“他会来找你的,不用你去接。”他心里想,江春花这次病情可加重了不少。
江春花道:“你还记得山壁崖洞吗?”
丁不一点点头:“记得。”
江春花抿起嘴唇:“你那夜喝了很多、很多的酒。”
丁不一道:“是的,我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