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疯姑娘深更半夜钱到自己的房里来,可就麻烦了,他唯恐江春花做出什么越轨的事来。
“哼,”江春花哼一声道:“告诉你,丁叔叔,我不是来和你睡觉的。”
丁不一想起她在望月楼曾说过要杀负心郎的话,不觉身子一抖:“你要杀我?”
江春花低下头:“你本该杀,但,我不会杀你。”
丁不一吁了口气,江春花来此不是杀自己,也不要和自己睡觉的,那就没什么可怕的事了。
坐起身来:“你来干什么?”
江春花道:“我有话要问你。”
丁不一道:“夜已经深了,有话明天再说吧。”
江春花眸子里闪起了光亮:“这话我就要说,不能等到明天,明天爷爷起床了,我就不能问了。”
丁不一叹口气道:“唉,你问吧。”
江春花一本正经地道:“你肯娶我做老婆吗?”
丁不一傻了眼,这个问题可不好回答,说肯,那是不可能的事,说不能,这疯女人发起疯来怎么办?
他真想张嘴,高声呼喊皇甫天衣,但又不敢,因为此刻江春花正瞪着一双红的眸子,凑在他鼻子尖前盯着他。
“让我好……好想想,明天再答复你,行不行?”他只好使出一招缓兵之计。
“不行!”坚决无比、毫不动摇的回答:“我马上就要你回答我。”
“这……”丁不一左右为难。
“这有什么不好说的,行就行,不行就不行,我只要你一句话。”江春花披散的秀发在他额头上拂动。
“可是……”丁不一仍在支吾,怎样能打发这这个疯女人离开?
江春花忽然格格地笑道:“你不肯回答我,就是说你嘴里不好意思说,心里还是想娶我,对不对?”
丁不一慌了,若是让她认为自己想娶她,这一辈子就脱不了身了。
他脱口而出:“不,我不想娶你!”
江春化的笑声中断了,脸往回一缩:“你,你这个负心郎!”
她发出一声绝望的悲鸣,往后一退,接着纵身两跃,已越窗而出。
须臾,侧坪传来一声凄惨哀绝的尖叫。
丁不一从床上弹身而起。
他走到窗边,叫声过后,侧坪里再没有什么动静,也没听到皇甫天衣的声音。
他长叹一声,回到床上躺下。
可他再怎么也睡不着。
他下床披上外衣,悄悄走出房间。
夜,更深,更沉了。
刺骨的寒风在山谷眼里旋转,山岩怪石间的嶙嶙孤独的在枯树杆在风中发出尖厉的哭泣声。
丁不一走到石坪的陡峭崖壁前,狰狞的怪石像张开口的恶魔正呲牙咧嘴对着他。
他仁立在石壁前,孤单地站着。
寒风从敞露的衣领和衣缝里钻入衣内,吹凉了他的肌肤,但他一点儿也不觉得冷。
忽然,有隐隐的雷声从石壁间传来。
他围着石壁转,转到了石壁的交峰口,沉郁的雷声就从峰口里传来。
他的心骤然一阵抽搐。
他看不到石壁另一面壁上淌流的瀑布,但他能意识到这沉郁的雷声,就是清风观庙坪内前的瀑布落入深潭的击水声。
白如水就是从岩坪跳入这深的。
“水姐姐!”她发出一声低沉的呼唤,两行热泪盈眶而出。
莫道男儿不流泪,只因未到伤心时,何况他这位多情的花花公子。
白如水为自己曾死过一次,这一次又为自己而死。
这位钟情于自己的疯姑娘,也会因为自己而死么?
他望着黑魅魅的山谷,听着隐隐的郁雷和枯枝凄厉的哭泣,心沉甸甸的,沉得舌头打着卷儿,连话音也不出喉咙。
桃花园里,百花堂,老子山竹屋,梅花罗墓穴,老沙河小庄。
火光,鲜血,湖泊,深潭。
一个个的梦,梦已空,太匆匆……
爹爹,金面佛,孤独双钓,慕容久酒,宋良安,白如水。
一个个离去欲哭无泪,怨苍天太无情。
他站立良久,老返回房中,而又久久不能入睡。
次日练功,丁不一心事重重,没精打采。
夜里,他再次走出房间。
他谛听着深潭的郁雷,寒夜对月几番嗟叹。
一连三天如此。
无论是优点还是缺点,他的性格又一次暴露无遗。
第五天夜里。
丁不一又站在石壁前哀叹。
皇甫天衣出现在他的身后:“丁公子。”
丁不一转过身,拱起双手:“丁公子。”
丁不一转过身,拱起双手:“皇甫叔叔,您怎么也来了?”
皇甫天衣将一个小包袱扔到他的脚下:“这是你的包袱,背上它。”
丁不一惊诧地道:“这是什么意思?”
皇甫天衣沉声道:“你已没有心思练剑了,我送你出去!”
丁不一猛然一震,略带歉意地道:“我现在思念白姑娘与死去的独孤叔叔和慕容叔叔,还有干爹等,他们都是为我而死的。”
皇甫天衣冷声道:“我不管你在思念谁,也不管在想什么,我只知道你没心思练剑。”
丁不一道:“我只是……”
皇甫天衣截口道:“我不想听你的解释,我只想问你还练不练剑?”
丁不一断然道:“练,当然要练。”
皇甫天衣神情肃穆地道:“你心存杂念是无法练好剑的,练不好剑,还不如不练。”
丁不一低下头,默然不语。
皇甫天衣继续道:“人邪剑谱你已练到最后一层,我希望你不要功亏于一篑,否则,你出山之后必死无疑不说,死后在九泉之下恐怕也要愧对白姑娘和独钓双钓与慕容久酒两位叔叔。”
丁不一抬起头,闪亮的眸子里噙着泪水:“对不起,我一定要练好剑,日后为他们报仇。”
皇甫天衣播摇头道:“练剑不能心存杂念,既不能因怀念故人和往事而悲伤,也不能为眼前的尘俗所因扰,更不能因报仇而激动,要忘掉周围的一切,忘掉自我,虽不能说是大彻大悟,超凡脱俗,至少也得要心如止水,不受外界干扰。如果你不能做到这一点,我只能中止你练剑。”
丁不一眼中闪过一道灼亮的光芒,脸上的肌肉骤然绷紧,跨前一步道:“请不要赶我走,我一定能做得到。”
他心中的强者意识和傲气,又一次显露出来。
皇甫天衣凝视他片刻道:“过去的终将过去,留下一片烟云,一把泪,流泪的,泪已尽,欠命的,将还命,因果循环,报应分明。”
丁不一点头道:“我明白了。”
其实,他是似醒非醒,似觉非觉,只不过是有了决心罢了。
皇甫天衣道:“诊回房去吧。”
丁不一拾起包袱:“皇甫叔叔,您请回吧。”
皇甫天衣摆摆手:“你先回房,我在这儿站一会儿。”
“是。”丁不一不敢多嘴,提着包袱,转回房中。
他竭力不去想事,心中默念着击剑的次数:“一次、二次、三次……”
没多久,他便昏沉睡去。
皇甫天衣仁立在丁不一站地的地方,久久凝视着山间的怪石。
他劝走了丁不一,自己却留在了这里。
他要丁不一抛开一切杂念,专心练剑,而自己的心中却是充满了杂念。
春花姑娘该怎么样了?
若是这样下去,春花姑娘的疯病只会更加厉害,而无法医治。
只有丁不一才能够救春花姑娘,但是丁不一会答应救春花姑娘吗?
丁不一一定不会答应,五天前的夜里,丁不一不已经给了春花答复了么?
他的心沉重而痛苦。
慕容久酒和独孤双钓的死,给了他一个警告,西宫和东厂的人正在追杀他们七兄弟。
丁不一是一个诱饵,他们兄弟则是诱饵下的七条鱼。
七条鱼已钓走两条了,如何才能保住自己和剩下的四个兄弟?
当然,最好的办法是将丁不一拒之门外,然而,他不能这样,他知道其它的兄弟也不会这么做,因为当年有约在先,教丁不一的七邪剑是他们七兄弟的职责。
在这个问题上,他已没有了选择的余地,只有孤独一掷,教好丁不一剑法,让丁不一在大哥手里最后完成七邪剑,然后去幽天谷魔花坪,揭开魔花令主之谜。
按照当年所约,教完丁不一剑法后,他便要远走高飞离开此地,关于这一点,他已有了充分的准备。
他唯有担心的就是江春花。
这位他一直视同亲孙女儿般的疯姑娘,该怎么处置?
这是他的心结所在,他始终拿不定主意。
他仰视着寒星稀的夜空,一直卓然站立在石壁前,直到山峰顶上的天空般透出一丝光亮。
第八章 疯女痴情
七天之后。
丁不一以惊人的意外,完成了七邪剑中邪剑法的课程。
一剑刺出,不见了剑圈、剑,但皇甫天衣无论从哪个方向对应刺来一剑,立即有一串串剑圈、剑花和无数寒芒向剑上锁来,稍不留意便有手臂受伤的危险。
虽然丁不一现在还远不能战胜天皇甫天衣,但皇甫天衣知道,如果丁不一将七邪剑的七招残缺不全剑式学会。自己就绝不是丁不一的对手,如果再以辅以内力,恐怕就是七兄弟联手也不会胜过他。
余小二的软骨功也收到了奇效,他现在不仅能从竹篱、石眼里穿行,只要那洞眼有前额宽就行了。
皇甫天衣消瘦了,黑白参半的头发几乎变成了白色,眼也陷了下去。
然而,清瘦得最厉害的是江春花,红润的脸变得蜡黄而有些憔悴,明亮的眸子变得呆板有而闪忽不定,身也瘦了一圈。
因此,练剑成功的喜悦中笼罩着一团阴影。
皇甫天衣宣布有邪练剑到此结束。
晚餐的菜很丰富,四碟、四菜、两汤,还烫了酒,就像是庆功宴席,也像是饯行酒。
皇甫天衣领着丁不一和余小二走进石窟,在桌边坐下。
江春花送上碗筷着,转身就走。
“春花姐姐!”余小二挥手叫喊。
皇甫天衣道:“让她去吧。”
余小二扁扁嘴,无奈地坐下,丁不一本想开口说话,又只好将话咽回。
皇甫天衣斟上三杯洒,端起酒杯道:“二位在清风观的练功就到此结束吧,说句心里话,你们的表现,我很满意,已超过了我的要求。”
“谢皇甫叔叔。”
“谢师博。”
丁不一和余小二举起酒杯。
皇甫天衣放下酒杯道:“今夜我将离开这里,五天之后,我回来再告诉你俩,下一个地方该去哪里。”话音顿了顿,抓起筷子:“现在吃饭吧。”
皇甫天衣不再说话,埋下头来专心地吃饭。
丁不一和余小二自然也不敢说话,也是埋头吃喝。
这一来,席间的气氛更加沉闷,没人再喝酒,菜也变得索然无味。
丁不一第一个放下碗筷,准备离去。
“丁公子。”皇甫天衣唤住了:“我有话要与你说。”
“嗯。”丁不一点点头,复又坐下。
余小二还在吃,皇甫天衣放下筷子,唬起脸,耐心地等待。
余小二吃过后,翘着二郎脚,刁起小指头笠着牙缝,根本没有离开的意义。
丁不一暗伸出脚在余小二脚背上一踩。
“唷!”余小二瞪眼嚷道:“你干嘛又跺我的脚?”
皇甫天衣正色道:“你出去一会儿,我与丁公子有话要说。”
“师傅,”余小二眼珠子转,“是不是关于春花姐的事?”
皇甫天衣沉声喝道:“出去!”
“是。”丁不一待余小二退出后,立即道:“皇甫叔叔,关于洪泽望月楼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你见义勇为,搭救春花姑娘,我怎怪罪于你?”
“可是……”
皇甫天衣锐利的目光盯了丁不一道:“你为什么要到老沙河小庄去找春花?”
丁不一坦诚相告:“因为春花姑娘的脸形和眼神,极象白姑娘和宝应万花搂的苏小玉姑娘,我觉得很奇怪,也很好奇,心想不知她们之间是否有什么特殊的关系,所以就有意绕过道去了一趟老沙河小庄。”
“哦,”皇甫天衣似乎有些吃惊,“有这么回事。”
丁不一道:“不知皇甫叔叔,能否将春花姑娘的身世告诉我?”
他希望能在春花姑娘身世中,揭开这个心中的谜。
皇南天衣深沉地道:“我留你在此,本就是要将春花姑娘的身世告诉你。”
丁不一深吸口气,端正了身子,不知为什么,他感觉得到江春花的身世,将和白如水的身世一样,一定也是个悲惨的故事。
皇甫天衣轻咳一声,开始讲叙:“十九年前,当我们七邪兄弟分手归隐山林时,我在最高的山崖下,发现了一上奄奄一息的女人,她怀中抱头一个一岁多的小女孩那女人浑身是血,是从山崖陡坡上滚下来的。当时,周围没有一个人,我只好将那女人带到了山里,我本来可以不管这档子事,但我还是管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丁一觉得皇天衣此时的话有所指,不觉心陡地一跳。
皇甫天衣继续道:“我不用说,你也知道那女就是春花的娘,那一岁的小女孩就是春花。我将她们带回到山林小屋时,春花的娘因失血过多,已不行了,她临终前托我好好照顾春花,并给了我一只小香囊,她指着小香囊想说什么话,但没说出口便咽气了。”
皇甫天衣从怀中掏出小香囊,搁在石桌上:“就是这只香囊。”
丁不一拿起香囊一看,好精致的香囊袋!绣花金边,黑色绒底,上面用金丝线缀着一对戏水鸳鸯,下角绣有“江彩娥”三个小字。
“江彩娥?”丁不一不禁轻呼出口。
皇甫天衣点着头道:“不错,我想这就是春花她娘的名字。”
丁不一解开香囊,囊里有一块温玉,出温玉仔细观看,原来是一只扇坠,温玉不大,但透体通明,迎光对照,玉体风隐有一条金龙腾跃,显然是件稀世宝玉。
皇甫天衣道:“这该是春花姑娘她爹赠给她娘的定信物。”
丁不一凝眉道:“如果是这样,春花姑娘她娘最终想要说的话,恐怕就是想要您老人家替春花姑娘,找到他爹。”
皇甫天衣轻叹口气道:“也许是,不过,这香囊和温玉春花身份的证物,是确信无疑的了。”
丁不一问道:“您替她找过爹爹吗?”
皇甫天衣缓声道:“你听我慢慢说吧。当时,刚隐山林人便出山林不便出山,春花又小,我只好将她娘葬了,把她留在身边,那时,我才三十出多岁,但因头发蓬乱,满脸胡须,春花管叫我叫爷爷,好,爷爷就爷爷,我就认了她这个孙女儿。我与她相依为命,在深山里一住就是十年。”
丁不一忍不住又插嘴道:“你怎么去了老沙河小庄?”
“这是天意。”皇甫天衣顿了顿道:“一场天火,烧毁了大片山林,我栖身的小屋也被化成了灰烬,于是,我带着春花离开深山,来到了老沙河小庄,一进小庄,春花高兴得不得了,好像就似回到了家乡一样。”
丁不一颇有感受地道:“清清的小河,绒绒的沙滩,葱郁的树荫,那确是个优美宁静的好地方。”
皇甫天衣道:“我见春花这么喜欢这个地方,便征得了村里人的同意,在村尾盖了间茅屋住了下来。”
丁不一抢过话道:“你采草药,开门诊为乡民看病,乡民都叫你草药郎中,叫春花姑娘小美人,对不对?”
皇甫天衣注视着丁不一道:“春花姑娘怎么会得了疯病?”
“唉,”皇甫在衣叹道:“这全怪我不好,我只顾着替人看病,上山采药,又带着香囊去打探春花她爹的消息,有时一离家就是几天,没想到春花也要照顾,而且她渐渐地大了,在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