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心也好,假意也罢,这些都是场面话,每个人都得习惯。
连过二关,终于可以看到三位牛人了,徐阶、高拱、张居正都是叱咤风云的人物,虞进知道,这三位都是位极人臣的大能,或者说,这是现任内阁首辅和二位未来的内阁首辅的聚会。
阵容超级豪华。
虞进上楼时,内心不由泛起几分激动:终于看到几位传奇人物了。
在下人的带领下,虞进一行四人走进了一个豪华的厢房内。
“学生见过三位大人。”
看到坐在上席的人,虞进一行齐声行礼。
幸好,有功名,不用跪。
“呵呵,诸位免礼”一个身穿便服的中年人站起来说:“这里不是衙门公堂,随意一些好了。”
“谢大人。”
中年人点点头,开始介绍起来:“老夫姓张,名居正,这一位是高学士,这一位是徐首辅。”
张居正每介绍一个,虞进等人就行一礼,然后有些拘束地坐下,趁着这个功夫,终于看清在场的三位大能。
三位都是帅哥啊,虽说都是中老年人,可是一个个仪表堂堂,和眉善目,一看就有亲善之感,在古代,人们往往把人品和相貌相挂钩,要是长得寒碜也做不了大官,除非像成国公、镇国公那样祖坟代代冒青烟,可以世袭。
张居正在三人中地位最低,也最年轻,年仅三十九岁,最老的是徐阶,已是六十一岁的高龄,可是仍然精神焕发,笑容可掬,高拱五十有一,排在中间,也是一个成熟的美男子。
最令虞进感到惊奇的是,这三人都留着长须,给人一种仙风道骨的感觉。
不用说,这些适合嘉靖的审美观。
幸好,自己的样子也不挫,说不上玉树临风,那也是风度翩翩,虞进心里暗暗安慰自己。
099 作死()
就在众人入席之际,包厢的门被推开,一个个伙计捧着菜肴鱼贯而入,很快就摆满整张桌子,又替众人斟满酒后,这才轻手轻脚地退出。
徐阶举起酒杯说:“诸位都是饱读诗书的学子,是大明未来栋梁,老夫敬诸位一杯。”
“首辅大人客气了。”
“恩师。”
“大人请。”
徐阶一举杯,众人连忙举杯回应,很是干脆一口喝了这杯。
只是地位和关系不一样,显得不够整齐。
待众人喝完,高拱和张居正也分别邀喝了一杯,无非是激励好好努力、路途辛苦一类,虞进等人自然一一应允许。
三杯酒下肚,现场一下子熟络了不少,张居正是一个八面玲珑的人物,擅长制造话题、带动气氛,在他的带动下,虞进等人也慢慢放松下来,席间欢声笑语,气氛显得很融洽。
众人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绝口不提筛选的事,现场俨然成了一个高端的文人聚会,其间刘安、崔敬堂等人使出浑身解数吸引在场三位考官的注意,虞进也没有免俗,席间说了二个搞笑的段子,为和谐的气氛贡献自己的一分力。
酒过三巡,味过五番,看众人都吃得差不多,徐阶和张居正交换了一个眼色,张居正心领神会地干咳一声。
这一声干咳是一个信,虞进等人早就等他的信了,闻言一个个噤口不言。
看到众人都静下来后,张居正扭头对徐阶说:“恩师,刚才听到你老一声叹息,不知因何而叹息呢?
徐阶把手中的酒杯轻轻放在桌上,笑了笑道:“叔大果然观察入微,没错,刚才老夫是有感而发,叹息了一声,主要是为朝廷政务,诸位也知,近年南倭北虏,政局动荡,不仅百姓人心惶惶,多年用兵,国库更是不堪重负,老夫身内阁首辅,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难啊。”
说到后面,徐阶面带愁容,这真不是装的。
“恩师这话出得太对了,国库空虚,朝廷发不出银子,很多官员的俸禄都是用杂物代替,虽说价值同等,也是为国分忧,但是长此以往,终归影响不好。”
张居正现在还为那些木头发愁,拿去卖好像影响不好,留着又碍地方,放着不能当饭吃,这些上等的木料运回老家建房子不错,可是价值还没运费高,辛苦一个月就拿回一堆木头,能高兴才怪?
虽说俸禄不高,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高拱在一旁说道:“一家之主,尚且为柴米油盐操心,首辅大人为一国的开销用度费煞苦心,真是大明臣民之楷模。”
“高大人言重了,徐某也是尽一点绵薄之力罢了。”徐阶说罢,扭头对虞进等人说:“四位都是我大明的贤士,不知有什么办法可以舒缓眼下朝廷之困呢?”
高进、刘安、杨双智还有崔敬堂四人心中一凛:考核开始了。
裕王的陪读书僮,果然与众不同,别的书僮是识字作诗即可,而裕王的书僮则要为国献策的能力。
事实上,为裕王选士和科举取士也是完全不同的二种标准,科举取士也叫八股取士,只要文章做得好就行了,而给裕王取士,主要是考才智,考大局观,与八股文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大人,学生有一计。”话音刚落,崔敬堂第一个站了起来。
山东自古多名士,也出现过很多显赫的家族,九品中正制当道之时,七族五姓,那是何等辉煌,而清河崔氏也是不容小视、驸马、宰相、高官不知出了多少,虞进刚才在席间听他介绍过,正是当年清河崔氏的后人。
像他这种子弟,虽说家道破落,但是底蕴还不是寒门子弟所能比较的。
看到这么快有人站出来,徐阶一喜,点点头说:“有何良策,只管道来。”
崔敬堂道:“大明的税赋和历朝历代相比较,可以说是很低的了,可是即使这样低的税赋,还有很多人拖着不缴,年复一年,据学生所知,很多地方都有拖欠的陋习,只要派人把这些欠税都收上来,立解朝廷之困。”
“而大明也有很多无名的山川、湖泊、滩野、荒地,这些皆是王土,只要皇上派人重新丈量这些土地,再租与百姓耕种,自然又是一笔收入。”
“嗯,这个方法还不错坐。”徐阶点点头,算是表示赞许。
杨双智等崔敬堂坐上,马上站起来说:“大人,学生也有一策。”
“哦说。”
“大明人口,有一万万之众,每日都少得衣食住行”杨双智信心满满地说:“朝廷只要收紧米、油、盐、茶等物资的经营转运之权,最好设立有司负责,有独营之权,既可以防止谷贱伤农,也可防无良商贾囤积居奇,扰乱民生,又可增盈国库,利国利民。”
出现在这里的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多少都做过的功课,这杨双智说得头头是道,在场之人都是不住点头。
只有一个人例外,还是刘安。
“大人,学生不敢苛同。”刘安一下子站起来,一脸气愤地说。
徐阶的涵养很好,闻言先是示意杨双智坐下,然后笑着对刘安说:“你是蜀中刘安对吧,有什么提议,但说无妨。”
“是,大人。”
刘安行了一礼,又用眼睛瞄了崔敬堂和杨双智,眼神有些不屑,然后朗声地说:“逼民催税、收缴米盐等货专营,这些都是与民争利,有违太祖遗训,实属下策,特别是收缴米、盐等专利朝廷干商贾那下流的勾当,更是有损朝廷的声誉,此举万万不可。”
这样公开抵毁别人的计策,换哪个都不高兴,崔敬堂一下子就不爽了,闻言反问道:“哦,既然不能催缴欠税,又不能收缴专利增国库,不知刘兄什么办法解决当前的困局?”
这算是很强烈的质疑了,这不是一场简单的宴席,而是一场竞争,刘安想要踩着别人上位,自然引起别人的不快。
虽说有竞争,不过前面一直相对平静,而刘安这下算是捅破了这层薄薄的纸。
面对着两人的争拗,徐阶等人都要是笑而不语,没有发表意见,明显是放任他们辨个高低。
看到在场的几位大人没有出言阻止,甚至脸上有些笑意,以为自己说中大人们的心思,内心大定,开口说道:“刘某不才,正好有一个小小的想法。”
“那还请刘兄不吝指教。”杨双智明显也有些不服,催促刘安说出他妙计。
看看他有什么样的计策他这般自信。
刘安淡然一笑,一脸自信地说:“士农工商,这是我大明现状,可是诸位请看,现在排在最末的商人,反而活得最是滋润,他们衣着华丽、穿金戴银,住豪宅,三妻四妾,一顿耗费百金,出入前呼后拥,在苏杭修筑极尽奢侈的园林、在青楼面不改色地一掷千金。”
“这些人不事生产,只会投机取巧,名为商人,实为蛀虫,这些商人,有的还和官员勾结,鱼肉百姓,有的无视法令,贩卖违禁物给外族,更有甚者,厚无廉耻地出海,把我大明之财货输出东洋谋利,只要朝廷下一纸政令,提高商人的税赋、严厉打击商人的不法行为,对商人制定更为严格的政策,以商之财补国库之虚,利国利民。”
作为一个读书人,刘安看到太多让他颇为不平的现象,每当他看到那些大腹便便、胸无点墨的商人,排场大、出手阔绰、左拥右抱就特别不爽,内心特别不平衡。
记得有一次急钱用,和商人借了一点利子钱,利滚利让他差点翻不了身,还白挨了那恶奴几拳,这让他对商人非常仇视。
商人们富得流油,为什么不多交一些税?
作死啊!虞进敏锐地捕捉到徐阶眼中一闪而过的厉色,心中顿有所悟。
“刘兄的想法是好,不过太偏激了,虞某不敢苛同。”虞进缓缓站起来,一脸正色地说。
100 叔大不如也()
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都说商人无利不起早,作为高高在上的大臣,又何尝不是这样?
像徐阶这种位极人臣的上位者,做事肯定深思熟虑,三思而后行,绝不会无的放矢。
嘉靖快成昨日黄花,未来,肯定是裕王父子的天下,徐阶帮自己的学生张居正谋了右颂德一职,何尝不是维护自己的利益出发,裕王登基,最大的一件事无疑是开关,解除海禁。
解除海禁,除了皇帝这关,还触动很多利益,需要得到很多,虞进可以肯定徐阶就是背后的推手,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个开关的计划,应该早就在他的计划当中,只是现在不知进行到什么阶段罢了。
自己被挑中,除了有一定的名气之外,估计也与自己的经历有关。
亡父亡兄都是死在私自出海的罪名,不用说,自己对海禁是很反感的,此外,生计,自己不安份地做了一些商人的行径,估计这些也符合徐阶的价值观,要是作了裕王伴读,说不定就会影响到他。
也就这样,自己才有机会出现在这里。
如果自己没猜错的话,那么官场这趟水实在太深了,绝不是自己一个小人物所能左右,而自己不知不觉就成为其一枚棋子。
小小的、微不足道的棋子。
光靠俸禄,估计十有**的官员都得像海瑞一样,割二斤肉都得成为重大新闻,又有哪个官员暗地里没点商铺来维持日常开销?
刘安这样偏激,对商人又这般仇视,说要对商人严厉,那是什么,那是阻别人的财路,阻人财路有如杀人父母,能有好日子就怪了。
只能怪他只看到事情的表面,并没有看清事情的本质,作死啊。
既然猜出徐阶的底牌,虞进自然要挺身而出了。
看到虞进表现反对,刘安心里有些不爽,有些不屑地说:“哦,虞兄你觉得刘某哪里错了?”
虞进一脸正色地说:“刘兄贬低商人,这是很不对的。”
“什么,你要替那些低贱的商贾说话?”
“非也”虞进一脸正色地说:“刘兄只看到商人表面的风光,没有看到商人暗地辛劳的一面,利润,他们翻山越岭,风里来,雨里去,也去一年也不能回家几天,冒着被偷、被抢、货物贬值的危险奔走于大江南北,一着不慎,有可能连血汗钱都赔掉。”
刘安冷笑地说:“以虞兄的话,那这些低贱的商人还得给他们封赏不成?那些通敌叛国、囤积居奇的商人,是不是还得给他们送嘉奖状?”
“一样米养百样人,官府尚有贪污受贿之辈,饱读圣贤书的读书人也出败类,百姓也有偷鸡摸狗之徒,商人中出现一些不法之徒也不奇怪,不能以点概全,对于不法商人,自有律法去惩治他们,而我们也应当正视商人的积极作用。”
“那些蛀虫有什么作用?”刘安一脸正色地说:“他们的作用就是蚀食大明的根基。”
虞进哈哈一笑,指着刘安的衣服说:“刘兄,你这件衣服不错,哪买的?”
“成都买的,苏绸有名的裁缝作的,还不错吧。”刘安对自己的衣服也挺满意,觉得大方得体,听虞进发问,也有意显摆一下。
“说得好”虞进拍掌说:“苏州的绸子,在成都买,那刘兄有没有想到,是谁把苏州的绸子运到成都呢?是商人,如果没有商人,那刘兄要买一件衣服,就得自个千里迢迢跑到苏州购买,那中途得花多少路费呢?这路费和商人赚那一点利润没得比吧?”
“这,这。。。。”刘安一时语塞,想反驳可就是找不到理由。
虞进马上说:“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商人是逐利不错,但是他们作用却不容抹杀,没有商人,百姓手中的粮食就得藏在家中腐烂、没有商人,就不能互通有无、没有商人,市面就会一片萧条,换一句话来说,要是百姓手中的粮食卖不出去,必定影响他们劳作的积极性。”
“再者,百姓是税赋的来源,百姓手中没有银两,全用实物来上缴,发俸禄兵饷怎么办?就是官老爷们不介意收到各式各样的物品作俸禄,那将士呢,给他发几斗米或拿几匹布发给他他背着这些上阵杀敌?要是一会几位大人赏刘兄几根木头,你乐意背回成都吗?显然是不愿吧,这样不利于大明帝国的发展。”
顿了一下,虞进总结道:“总的来说,可以归纳为八个字,无农不稳,无商不活。”
“好一个无农不稳,无商不活”这话说到张居正的心坎里去,忍不住喝了一声采。
上个月领了一堆木头回府,现在张居正还有一些郁闷呢。
徐阶眼前一亮,不动声色地说:“总结得不错,不过,这些并不符合这次的问题,老夫是想听听现时有什么方法缓解国库之困?”
刘安本来还想争辩一下,不过看到两位大人都开了口,咬咬牙,闭口不语了。
主要虞进说得头头是道,自己就是想挑刺也挑不出来。
虞进胸有成竹地说:“要解国库之困,归根到底还是在一个钱字作文章,说到钱,无非是开源节流,开源是增加收入,节流是减少支出。”
“开源的方法很多,丈量土地,把官吏地主侵吞、瞒报的查出来,加以征税;对盐、茶等暴利行业,可以适当增收税赋,或加强这方面的管制;在城门设置入城税,就是一人一文,每天那么多人进进出出,积少成多;鼓励商业发展,商品越流通,管府收到的税也就越多。”
“至于节流,这里能做的也不少,像清查冗员、削减办公经费,驿站稍稍降低一些伙食标准,也可以开放一些驿站供过路的商旅使用,其收入可以补贴支出,或把一些驿站外包出去,减轻财政压力,现在国家有难,学生想那些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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