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青羊峰十里外。
这是一座白云缭绕的灵峰,有白鹤飞舞,鸾鸟筑巢,山顶笼罩霞光,有紫气氤氲,一条清瀑垂落四百余丈,阳光下似一道金光长河,璀璨辉煌。
峰顶,亭台楼阁叠嶂,流水山泉,雕栏玉砌,檐牙高琢,处处都精致,华光四溢。
在这诸多亭台楼阁中央,一座高楼耸起九十九丈高,通体紫光熠熠,金星点点,仔细看,竟然全是由紫檀木修葺而成。
在大汉天朝,金丝楠木与紫檀木都列为皇族御用,民间不得逾越定制,但这里有这样一座巨大的紫檀高楼,看那阳光下厚厚的包浆,就知道一定经历了至少十余年的岁月积淀。
这,就是紫气氤氲的源头。
此刻,这高楼之巅,一名身着淡金道袍的中年人长身而立,手中一杆拂尘金光灿灿,似阳光凝聚。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我这紫光楼高九十九丈,不知能否触及那十重雷劫,纯阳元神的绝顶之境……”
淡金道袍轻扬,中年人鬓发垂髫,眉毛很修长,一双眸子似乎凝聚了满天金光,如琉璃宝玉,隐现雷霆闪电的气象。
紧接着,似乎想到了什么,中年人手中拂尘轻漾,嘴角泛起一抹玩味之色,淡淡道:“《休命刀》又如何,逝去五百年的岁月还想重生,过去的终将湮灭,唯有现在才能把握未来,这就是天道罔替,岁月轮转的无上大道。”
……
长安城。
皇宫高墙绿瓦中,一行身着织锦朝服的命官走出宫门,看守的卫士噤声不语,目光敬畏。
紧接着,这一行十余人的命官就小心让开,不同于他们之前出入的侧门,一架有四匹汗血宝马拉辇的金丝楠马车缓缓驶出正门,直到其缓缓消失在街道尽头,这十余名命官才重新开始行走,他们目光忌惮且敬畏,有人不忿,有人艳羡,诸多神情目光交织。
但自始至终,都没有人敢出声交谈,直到这些人远去,一名值守的卫士才迟疑道:“刚刚是哪一位皇子,还是后宫中哪一位贵妃娘娘,但就算是皇后,没有礼部发文,除非年祭的祭天大典,恐怕也不能够开正门吧。”
“噤声!”
另一名卫士闻言大惊,立即喝道,直到半炷香过去,才深吸一口气,心有余悸道:“你小子初入宫,战场上的草莽气要收敛干净,这皇宫大内多少高手,就是刚刚那些徒步的大人,不少都是一流混元境的大高手,你这么开口,他们隔了数里都听得到。”
“还有那辆金丝楠宝马车,你记住了,千万不能够冲撞,那是当朝武库之主,凌通凌爵爷的宝辇,凌爵爷皇恩隆重,异姓爵爷,更是百官中少有的大高手,传说中的顶尖人物,他走正门,乃是天子荣宠,岂是你能够妄加评论的。不是我胆气薄,但实话和你说一句,这宫里宫外,多少势力纠缠,就是后宫的诸位娘娘,身后的亲族也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诸多经营角力,我们这样的侍卫,宫内一年不知道有多少新旧罔替,老人哪里去了?不是得宠高升,就是脑袋落地。”
嘶!
那开口的卫士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一张脸发白,早年战场上马革裹尸也没有这样心悸过,现在他倒是有些怀念当年刀头舔血的日子,至少不似而今这般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
冬至。
武当山中大雪不止,雪花一簇簇,比鹅毛还大,将四百里武当山彻底染成了雪白。
青羊宫。
苏乞年看殿外屋檐下挂着的一溜溜粗大的冰凌,身前篝火燃烧,上面架着一只烤得金黄的獐子。
肉香扑鼻,苏乞年却没有多少食欲,宫中冷冷清清,不知不觉,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想到了北海,边疆苦寒,他读过天朝地理,此时应该已经到了吐气成冰的气候,比这武当山中冷了不止一倍,史记有记载,很多驻守的兵士到了这时候,禁受不住严寒,生生冻死在了北海岸边。(中午一更送上,推荐票今天有点少哈,大家都来投票吧,嗯,继续求收藏。)
第三十二章 只缘身在此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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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牢阴寒,不见天日,苏乞年想到了母亲苏氏,早年虽然也练过两层《奔马劲》,但出身穷苦人家,很早就丢了功,人过中年,膝盖关节入了寒气,每到阴寒天气,总会阵痛不止。
他此时虽然清苦,这青羊宫中断垣残壁,荒草丛生,而相比于此时身在北海炮灰营的长兄苏乞明,还有天牢中不见日月的父母,却要舒服了太多倍。
苏乞年心中难安,看篝火上香气四溢的獐子,仅有的一点食欲也消散殆尽。
起身,寻来一张残破的供桌,取出自逍遥谷中带来的缺角砚台和兔毫笔,用瓦罐烧开一蓬雪水,仅剩一小撮的虬结的兔毫泡开。
注水,磨墨。
没有墨香,劣质的墨条只剩小指那么大,杂质斑斑,苏乞年提笔,点墨,身前铺开一张焦黄的麻纸。
一张老八仙桌,几副碗筷,一只酒壶,几盘饺子,四道身影。
笔墨勾勒,寥寥数笔,苏乞年忽然叹息一声,搁笔放弃。
重新盘坐下来,苏乞年看殿外雪花飞舞,寒风凛冽,透过破陋的窗棱吹进来,呜呜如鬼哭。
篝火摇曳,烤得金黄的獐子逐渐焦黑,烧成骨灰。
最后,苏乞年闭上双眼,横刀于膝前,他宁心定气,于入定的边缘,平复下躁动的心绪。
不知过了多久,倏尔,苏乞年心有所感,他猛地睁开双眼,就看到一道如雪的背影,清冷比这寒冬更甚一分。
“刘清蝉。”苏乞年开口。
残破的供桌前,这位汉阳郡主扫过那半幅残卷,缓缓转过身来,如瀑的青丝荡漾,青鸾簪子很朴素,不过落入其中却有一种异样的雍容。
如墨玉点漆的眸子落到苏乞年身上,刘清蝉点点头,道:“没想到这么快,这武当《龟蛇功》,你就练到了第七层圆满,你说话如此平静,看来心境也大有长进,多半是入定了,不过这幅画为什么不画全,你的笔墨更精炼了,精气神有了蜕变,看来这一个多月,你经历了很多。”
她语气波澜不惊,有一种了如指掌的从容,苏乞年看她的眼睛,不似一个多月前那么锋芒毕露,变得内敛圆融,似乎籽玉千年,被打磨掉了所有的棱角。
挑眉,苏乞年道:“你的《螭龙功》练到第八层了。”
“眼力不错,”刘清蝉弹指,纤细如玉的手指头在供桌上连敲数下,秀眉微蹙,道,“三分之一时光之心还没有觉醒。”
她言语笃定,不是在询问,而像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苏乞年却并不怀疑,因为他知晓,这位汉阳郡主的三分之一时光之心早已觉醒,种种神伟不可测,就是这瞬间移动也可怕至极,堪称保命绝学,或许因为修为不足,若是不以同样具有三分之一时光之心的他为终点,最多只能瞬移数丈之地,而一旦遭遇生死危机,只要两人不身在一地,除非对手一瞬间的杀伐超越精神和思绪,那么就不可能斩尽杀绝。
关于他是否觉醒时光之心,不仅是刘清蝉,那一位即便相隔遥远,也多半会有所感应。
“看来你要尝试晋升《龟蛇功》第八层,或许才能有一些收获。”
刘清蝉道,她眸子很亮,倏尔露出几分玩味,道:“青羊峰的传承,不知道你得到的是哪一门武功,《青阳剑》?还是《乾离元亨步》?或是《泽雷掌》……”
“《休命刀》。”
“《休命刀》?”
这位汉阳郡主罕见地露出几分慎重与沉凝,她琼鼻如玉,即便是寒冬,也裸露小半截如凝脂般的小臂,沉吟道:“父亲点评青羊峰诸门武功,《青阳剑》虽然位列顶尖上乘,但是前路几定,很难超脱,《乾离元亨步》太过局限,《泽雷掌》刚过易折,阴阳关难悟,《青光斩妖剑》凶险,无上剑意少有人成,唯有这门《休命刀》,虽只一流上乘,却没有极限,上可入顶尖,亦可触天命,皆在一念之间。”
嗯?
苏乞年有些诧异,那一位名震天下的镇妖王居然有这样高的评价,如此看来,对于这一门刀法,他尽管从近日种种经历有感,或许非同小可,现在看来,怕还是大大低估了。
呼!
就在他思量间,这位汉阳郡主刘清蝉突兀地出手了。
她一步迈出,矫若游龙,一只秀拳打出,霸烈异常,风声呜咽如龙吼,生出剧烈的爆鸣声。
螭龙拳!
这是皇族女子专修的筑基拳法,通常而言要比诸多皇子小王爷练的鱼龙拳来得柔弱,取阴阳御力的奴役之道,但到了这位镇妖王独女手中,反而更加霸道、凌厉异常,那拳风都要令人窒息。
空气扭曲,并未有马蹄声,反而有一道虚幻的赤色龙影在其背后呈现,密布龙鳞,没有角,龙爪生三趾,一股无形的威严气机弥漫开来。
螭龙影!
苏乞年心神一震,普天之下,若论筑基功不同,唯有皇族筑基功,在第七层圆满之际,显化出来的不是烈马,亦非是汗血宝马,因为蕴藏天子皇气,现世的是诸多不同的龙影。
而苏乞年也曾听清羽言及,武当《龟蛇功》第十层,虽然历代三疯道人也没有几人达到,但史记中有一些记载,到了第九层,天马生鳞角,化成蛟马,到了第十层,蛟马涅槃,彻底蜕变,就成了横行九天的龙马。
这一拳,苏乞年感到了生死危机。
他浑身汗毛竖起,一股浓重的风压扑面而来,螭龙威严,天子皇气,这种拳法太霸道了,即便只是皇族筑基拳法,但放眼天下,若论精妙和神伟,也绝不在寻常入流武学之下,甚至更胜一筹。
这是一股远超一匹汗血宝马的拳力。
不过下一刻,苏乞年念动,却是生生忍住了拔刀的冲动,他抬起右臂,一根食指朝着前方虚空点落,指尖变得殷红如血玉,如赤霞一般的气芒吞吐出半寸许。
指落,刘清蝉就轻咦一声,仿佛看到了一轮朝阳跳出了地平线,阳光洒落大地,一道孤独的身影行走在朝阳下,他身沾雨露与霜雪,自亘古黑夜里,就开始寻找光明。
叮!
拳指相交,如金珠落玉盘,一声脆响,既而就有一股狂风呼啸席卷,不远处,残破的供桌被掀飞,篝火被震散,整座青羊殿都轻轻一震,有木屑尘土簌簌而落。
两人交手一击,就分开数丈,收手止步。
“好精妙的真意。”这位汉阳郡主深深地看了苏乞年一眼,就收回目光,转身迈步,“希望下一次,能看到你的《休命刀》。”
青羊殿前。
刘清蝉止住身形,她仰望天穹,雪息,乌云撕开一道缝隙,冬月如冷玉,钻出一角清辉。
数息后。
“苏编修和夫人安好。”
声音很轻,苏乞年浑身一震,看那婀娜,却仿佛有些孤寂的背影逐渐变得透明,直至十息后,彻底化成虚无。
他看不到,那背对着他的身影,嘴角泛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呆呆地站了半晌,苏乞年才苦笑着摇摇头,收敛心绪,他深吸一口气,忽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有静静地扶起倒下的供桌,将飞落的残画拾起,最后看一眼,就着一点残火点燃,化成灰烬。(这一章十步自己非常满意,欢迎评论猜想,揣摩主角心思,喜欢就投推荐票,嗯,收藏。)
第三十三章 开天丹,斩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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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日一过,武当山中更冷了。
青羊宫一片雪白,连残垣断壁都被掩埋了,青羊殿外,苏乞年在雪地里摆拳架子。
他一呼一吸十分悠长,双臂自然舒展,这时的拳架子已不是之前一般或刚或柔,而是刚柔并济,他捏拳印,身上气质不断变幻,时而如壁立千仞,时而似瀚海阑干,有时又像烈火燎原,再后来又如星海沉浮,有万木成林。
心如火,肺如金,肝如木,脾如土,肾如水,一练五行,五脏齐鸣。
这已经是属于《龟蛇功》第八层的修行,并无固定的拳架子,一切领悟皆取决于练武之人本身。
哪怕寒风如冰刀雪剑,苏乞年浑身却温暖如火炉,他周身升起一蓬浓浓的白雾,他步履踏动,于雾海中沉浮,所过之处冰雪融化,真如神仙中人,自有一种缥缈出尘的超然之气。
一趟拳架子下来,苏乞年就止住身形,内腑五脏有些酥麻,似乎比此前更加强健了一分,连带着一身气血,似乎也开始超越此前第七层《龟蛇功》圆满的极限。
不过消耗是巨大的,远远超出了苏乞年的想象,只是一趟拳架子下来,早膳的一顿妖熊肉汤蕴藏的血气,竟然一下就空了。
“穷文富武,若是外院那些富家子弟,名门大户,恐怕到了这一层功夫的修行,山下就有源源不断的妖兽血食,乃至补充元气的诸多养身丹药送上来,而一般小门小户,乃至寒门弟子,就算悟到了这一层功夫的精髓,也只能靠时月积累,慢慢打熬。”
苏乞年深吸一口气,决定再走一趟白云峰外院。
此番年祭大比,外院恐怕暗流涌动,留给他们三人的时间不多。
而数日未出青羊峰,甫一行走在武当山中,苏乞年就察觉到不少异样的目光。
“《青云梯》的轻功步法,位列二流上乘,连真意种子都有,不是悟性太差,都能够顺利接受传承。”
“三流以上的武学都列入武当传承之内,按照常理,我们这些弟子虽然身在外院,却还不算入门弟子,只有成功筑基,开辟丹田,孕育内家真气之后,才会被刻下命牌,列入宗祠后堂,这之后,才能有机会接触传承二流,乃至更强的武学秘籍。”
“不过有人翻查我武当史记,这《青云梯》似乎是当年青羊峰一脉的轻功身法之一,号称平步青云,直上青天……”
一些外院弟子小声交谈,目光隐晦地自远处的苏乞年身上扫过。
“那白云峰外院的清落也是废物,刚刚筑基,居然败给了这苏乞年。”
“不过是仰仗一流刀法,我等谁得了这传承,也一样能够做到。”
……
不过自始至终,也没有人真正接近苏乞年,他仿佛被孤立了一般,人人远之如怪物。
最初,苏乞年还蹙眉,但很快他就释怀,洒然一笑,大步远去。
白云峰外院。
过了冬至再来,苏乞年就感到空气中漂浮的凝重气息,有一种剑拔弩张的味道,踏入外院大门不久,苏乞年就目光微凛,他察觉到一些楼阁独院里传递出来的若有若无的气机,一些目光远远地落到身上,没有能够逃过他的精神感知。
都不是弱者,甚至苏乞年把握气机,这些目光的主人,要远比当日的清落更强,甚至根本不处于一个层次。
筑基人物,入门弟子!
苏乞年心中一动,就明白,这是腊月将至,外院这些平常不在山中,行走江湖历练的入门筑基弟子,都陆陆续续归来了,开始潜修闭关,巩固一年所得。
甚至苏乞年精神力外放,远观一些角落幽静的院子,好像有一座座火炉在燃烧,那种灼热旺盛的气血,绝非是一般《龟蛇功》第七层的功力所能够拥有的。
演武场上,随着苏乞年走过,一些弟子都止住身形,目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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