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你的酒喝太多了!”
“国丧,什么国丧?难道有两个太皇太后,或者两个太后?”
“你们不知道?京都出大事情了。圣明皇帝死了,三天前驾崩的。”
“天,你才真的不要命,居然诅咒圣明皇帝死了!”
“是啊,是啊,把他拿下,送到逍遥王府吧。”
群情汹涌,那架势似乎非要动手把那人拿下不罢休——只是似乎,大家更多的是凑着热闹。
“师傅,师傅,您怎么啦?”
尖叫声如此的突兀,令众人侧目不已。
“哎呀,这不是王府的楚少爷吗?您说,这个这散播谣言的小人该如何处置?”有人认出是王府的小舅子,忍不住上前献媚道。
“你们还不滚开,别妨着师傅。”恼怒地吼声,那娇俏的少女一副想吃人的模样。
“恩……”血气上涌,喉咙一痒,却撑着把气硬压下,此刻的他脸上雪白一片,看不到丝毫血色。
十一儿又慌又急,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没什么。”
低声回答十一儿,楚逐风望着那如落魄书生模样的男子,抱拳道,“这位先生,请过来。”
那书生醉眼一张,勉强地站起来,东歪西倒地走在他跟前,居高临下地拍了拍楚逐风的肩膀,笑眯眯地道,“兄台,你可比他们这些村夫莽汉有见识,不愧是饱读圣贤书。古语云:有缘千里能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我们能够相会,这当然是有缘,贤弟既然有事请教,为兄当然是知之必言,言之必尽。”
“你这穷酸书生,抛什么书包!我师傅想问你那个喜欢穿黄|色的家伙的生死,如果你说谎的话,哼,我十一儿就立即把你抛进楚溪水。”
“小姑娘,你好没礼貌哟。”书生笑嘻嘻地道,“穿了这身红衣裳,模样儿衬托得越发俏丽,可是想当你师傅的新娘子光是有外表可是不行的哟。”
“你……可恶。”十一儿举起手想打,可到底是有所顾忌,小小的拳头始终还是挥不下,狠狠地瞪着他。
哼,这家伙身材高大,却脸青唇白,而且还喝得醉醺醺的,恐怕不打也有随时倒下的危险。
“这位公子,是楚逐风管教不当,我向您赔罪。”楚逐风突然站起作了一鞠,“但也请勿出言轻薄,这有损您的斯文。”
“楚逐风,呵呵,好名字,好名字!”穷酸书生哈哈大笑,眼神流露露一丝的意味深长,“好吧,看在贤弟的分上,我就不与这小姑娘计较了。”
十一儿颓然放下手,重重地跺着脚,“我和你赔罪。你快告诉我师傅,那个喜欢穿黄|色衣服的家伙怎么了?”
或许是与师傅相处久了,凭着女孩子的直觉,他口中虽不说,但应该很在意那个喜欢穿黄|色衣服的人,可这家伙却偏偏喜欢逗弄人,就象八年前那个讨厌的坏蛋一样,讨厌。
上下打量楚逐风良久,穷酸书生的声音突然严肃起来,“如果你们有到县里看,官府出的通告上写得清楚:圣明皇帝三天前驾崩,新皇玄于初十登基。”
“叭!”
茶杯落地,发出一声轻响,顷刻淹没在始起彼落的惊呼声中。
“啊,不会吧?”
“……什么不会,我也是刚从县城回来,确有其事啊。”
“圣明皇帝才三十出头啊,正当壮年……”
“真的好可惜,那样好的一个皇帝……新君似乎才八岁多一点,幸亏朝政有太后的娘家把持着呢。”
“……”
……
听不见,也看不到,脑子里只剩下那句话,“圣明皇帝三天前驾崩!”
心仿佛像被人从火热的胸膛挖了出来,再用刀狠狠戳了几下,钻心的剧痛瞬间被凝结了,只余下麻木。
再不会有什么能伤他的心了,心已被挖走的人又怎会伤心?
“师傅,师傅?”
隐约的传来了十一儿的轻呼,楚逐风茫然看着她的一脸忧色,猛然惊觉自己刚才的片刻失神,令原本端在手中的杯子化作地下躺着的白色瓷片。
“师傅?”
“十一儿,天色已不早,回去吧。”
定定神,望了望窗外半边的红霞,轻声道。
此刻的他眉间的那抹悲怆之色早已无踪,仿佛从不曾出现。
“贤弟,你还好吧?”沙哑难辨的声音掩盖不了浓浓的关切。
这书生的声音好奇怪,似乎是刻意装出来的。
这怪异的感觉强烈冲击着片刻前才恢复清明的脑子。
楚逐风抬眼看着他,轻轻地扯出了一个淡得模糊不清的微笑,“这消息太令人震惊了,不是吗?”
“震惊?贤弟的样子似乎与平常人的震惊有那么一点差别。我觉得……更像是伤心欲绝吧?”与木然的表情相比,穷酸书生的声音显得生动夸张。
“一个励精图治,勤政爱民的皇帝死了,天下也会同哭一声吧。”
楚逐风说得云淡风轻,挥手让小二过来,“帮我拿一个杯子过来,顺便再将一壶酒送到这位先生的桌上。”
“萍水相逢,但我觉得与公子算是一见如故,不知道能不能把酒共聚……”
“哼,我们不喜欢别人打搅,而且你也喝得太多了,小心醉死在街头!”十一儿悄悄松了一口气,刚才只是错觉吧。
“小姑娘,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今天能够认识贤弟,是三生修到的缘分呢,为兄姓易,单字王,王爷的王。”书生并没将十一儿的白眼发在眼内。
楚逐风歉意一笑,“只是在下有事需先离开,恐就不能与先生尽兴。”
“贤弟何必客气,你我兄弟今日一别,说不定明朝就可重逢。”穷酸书生故意忽略了楚逐风客气和疏离,更为热情地拍着楚逐风的肩膀笑道。
“师傅,走吧,和这人罗嗦什么……姐姐等着呢。”
还不等楚逐风拱手拜别,早已不耐十一儿便拖着他的手飞快地冲下楼去。
喧闹了一天的逍遥王府终于在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后恢复了宁静,而当中最瞩目的一位客人——传闻中的王爷夫妇默许即将成为其弟妇的十一儿却在传说中的未婚夫的陪同下,来到了王府的客房歇息。
楚逐风体贴地帮她将灯笼挂上,温和一笑,“夜很深了,你先休息吧。”
“师傅,我想……你……”十一儿突然伸手拉住了他,欲言又止,小脸竟慢慢红了。
“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楚逐风摸了摸她乌黑的秀发,柔声道。
“恩。”十一儿眼帘垂下,头也低着,悄悄地松开了手。
微笑着看着那扇门被关上,如释负重地呼了一口气,楚逐风毫不迟疑地转身就离去。
喜欢她,宠着她,仅仅当作了妹妹,但今晚的十一儿,尤其是和姐姐密谈后,显得与往常不同,令他产生逃的冲动。
姐姐即使希望她成为自己的妻子,可十一儿明明不是那种女孩子,又何必一定要她学皇宫里面的手段呢。
十七岁的十一儿还小,小得根本不明白自己的心意,也不明白她真正想要的东西。
他相信自己的判断,那个七年来十一儿每天在他面前抱怨,扬言要教训因某件小事开罪于她的小伙子,在十一儿心目中的分量绝非次要。
他不是一个好丈夫,而他们应该才是最相配的。
“明天好好和她谈谈。”
苦笑着低语,楚逐风迈开大步走向自己的厢房。
心急离开的楚逐风根本没觉察,在他离开后,刚合上的门悄悄地露出了一条缝,清晰可见十一儿的眼睛中滚出了两颗晶莹的珍珠。
房门轻轻地被掩上,带点清冷的月色,幽幽地照在窗前。
楚逐风像失去了一切的气力,和衣躺倒在床上。
“今晚该不会又噩梦连连吧?”
自言自语地吐了这么一句,沉重的眼皮终于能如愿以偿地合上了。
雷翊即使真的死了,大概也不会这么轻易就肯放过自己。
可他总不会神出鬼没地出现在自己的卧室,更不会他使出什么花招来对付楚溪这个小镇吧?
失去生命就代表着失去了世俗所有的一切,包括他所热衷的权利,再也构不成威胁,最多也只是在白天夜里不停地在梦境中骚扰着自己而已,但——这不是七年来这人一直干的事情吗?
既来之,则安之。
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意识也开始逐渐地模糊起来。
正当他将睡未睡的时候,一条长长的影子突然从屋顶落下,慢慢地接近床沿。
“假若圣明皇帝知道风竟没为他的死流下一滴眼泪,肯定会化为厉鬼来找你。”低沉的嗓音,有着令人心悸的熟悉感。
“他活着的时候我都不怕,更何况变鬼。”嘴角悄悄露出了一丝难以觉察的微笑,楚逐风闭着双眼随口道。
“你……好无情。”愤然的指控,将一整个晚上不断积累起来怨气化为这四个字倾出。
放低身段,撇开追随自己的侍卫,偷偷潜入这逍遥王府,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只为找到那么一点的证据——结果失望的发觉,他太正常了,丝毫没为自己的死有稍微一点的失态。
“那个多嘴罗嗦又冒失的易王?还是雷翊的鬼魂?”
来人正在黄昏在“楚溪楼”故意搭讪的穷酸书生,虽然他已替换了一身干净清爽的衣衫,身上再也闻不到丝毫的酒味。
“贤弟希望我是谁?”穷酸书生嬉皮笑脸,挨着楚逐风身边坐了下来,青中带白的脸越凑越近,“除了那个死翘翘的皇帝外,其实你希望我是谁,就是谁。”
浓烈的男子气息不断地侵袭鼻息,连假装忽略都不行。
不想在气势上输于对方,楚逐风倏地坐了起来,刚好看到了那张陌生的脸不断在自己的面前放大。
心突然停顿了半下,虽然隔了七年,但……每晚在梦中的低喃细语,熟悉的气味,熟悉的身影,他绝不会记错的,即使换了一张面孔——虽然曾因过于关心而被他戏弄。
“任无颜的易容技术退步了吗?”
丝丝的好奇,这东西真的是天下第一易容高手的作品?
“我告诉他留一点破绽,好让风你能辨认出来。”声音似笑非笑,那人手一动,一块薄薄的人皮面具便撕了下来,露出了一张令自己梦萦魂牵的面庞。
“雷翊,你没死……”楚逐风轻轻着叹着气,说不清是喜悦大于还是失望,还是失望多于喜悦。
“雷翊是死了,三天前死了!小生名叫易王,是一个前来楚溪迎娶新娘子的穷酸书生。”雷翊一本正经地纠正。
“你为什么没死?”楚逐风还是叹气,“难道真的好人命不长,坏人祸千年吗?”
“你那么希望我死吗?”雷翊悻悻道,这家伙大概真的没心没肺的,原以为把人皮面具拿下来,他就会感动地扑过来,现在非但事与愿违,他还诅咒他死?
“真的被我猜对了,你没死的话就会神出鬼没地潜入我房间!”楚逐风温柔一笑,那模样子说不出的绝艳动人。
雷翊望着那张越靠越近的小脸,心急促得仿佛要蹦出了胸膛,痴痴地唤了一声,“风……”
风其实并非无情,只是内敛深沉而已,只要他们俩在一起的话,肯定会感动于自己抛弃了江山,而向自己敞开心房。
“喂……咳,来人,这疯婆子谋杀亲夫啊……”
脖子被人狠狠地掐住了,气也喘不过来,雷翊大惊呼救不果后,可怜兮兮地以目光向那凶手发出求饶的信息。
“告诉你,这里是属于我们逍遥王府的地盘,谁也救不了你,更何况,你不是早死了吗?”
“风,我为你放弃了皇位,放弃了权利,放弃了一切……”
“既然现在放弃,为什么当初要抢?”楚逐风冷笑一声,手更用力收紧。
一时语塞,顿了顿,勉强笑道,“……咳,风你真的想要我的命啊……咳,我知道让你等是我的不对,但……天龙皇朝不是我,也不是慎一个人的……而且让玄坐上帝位,是灵儿的心愿,是她临终前在我耳边留下的遗言。”
手慢慢地松开了,雷翊偷看了那丽人儿一眼,稍微缓和的面色令他一喜。
“边关的,朝廷的事情我都必须安排妥当,太皇太后,太后他们都死了,皇后……就是我那年娶的妻子,她算是一个温厚敦实,却不失睿智的女人,也是一个好母亲,玄儿很喜欢她,在她的协助下玄儿一定能够成为比我更出色的君主。”
“玄王子,他……他现在一定长高了吧?”
惨案发生的那天晚上还是被王妃抱在怀里的婴孩,想不到一晃就这么多年了。
“是的。”雷翊柔声道,双手环着楚逐风的腰,“他的身高大概可到风的胸膛吧。有空我们偷偷潜回皇宫探望他,好不好?”
“探望他?”
“干嘛一副瞠目结舌的样子?玄儿是一个非常聪明,少年老成的孩子。在一年前的灵儿的忌辰上,我把属于我们的故事讲给他听……他希望见你一面,因为风不但是他的救命恩人,还是他父亲所爱的人呢。”
“雷翊……”
“我根本没对他作任何隐瞒。身为皇帝的雷翊死了,可作为他父亲的我会一直在他身边。”
“……你的皇后很可怜。”
“政治婚姻是她的选择,并不是每一个后宫妃嫔都有你姐姐那么幸运。”
“哼,是吗?喂,请把你的手放规矩点!”
“可是,我的手已经很规矩了……”
“这床很挤,要不请你在床下面打个地铺吧。”
“只是抱着你,我发誓不会逾越,而且明天我就会向你姐姐提亲了……”
“姐姐和姐夫,还有小安子,彩云他们会用扫帚赶你出门的,十一儿或许还会用剑。”
“只要彼此相爱,谁也不可能拆散我俩……风,你爱我吗?”
“……”
“风害羞了?”
“……”
“这七年来,我每一天都在思索,那个吻,是不是我的幻觉,是不是我的一相情愿……最后我还是决定了,如果你真没爱上我的话,那我就连你的份都算上,一并用来爱你。”
“……”
“风,睡着了?恩,我也好困……”
……
楚逐风悄悄地转过身子,背对着陷入了甜梦的雷翊,脸上露出了一丝甜蜜的浅笑。
谁说我不爱你?
或许从相逢的那一眼,我的心就注定了沉沦。如果你真的死了话,那我也绝不愿在这个失去你的气息的天地间独自存活。
但不会,至少现在不会告诉你——楚逐风是很小心眼的,绝不会轻易地原谅那个曾经伤害,背叛了他信任的人,即使是他深爱的。
明天,希望姐姐他们不会太难为他这个在他们口中,念念不忘的痛恨了七年的仇人吧?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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