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教室,挤满了人,就算一向在学校调皮捣蛋的小学生,现在也两脚并拢,双手乖巧的放在脚上,装成十分认真的听着讲台上老师的讲课。
原因无它,这是一学期一次的学校日,也就是俗称的母姐会,不少父母、阿姨、叔叔全都到了现场,看着自家小孩的一举一动。
_就算平常搞怪的学生,也努力装出最好的形象,不想在父母面前露出平常调皮捣蛋的样子,力求最好的表现,以得到称赞。
这是一所高价的私立小学,一个小学生的学费可能就是公立学生的好几十倍,家中若非大富大贵,没有办法送小孩来此受教。
这所小学占地宽广、设备齐全,就连师资也十分优秀,能进入教书的老师也都是万中选一,这也是为何它的学费敢收得这么高的原因。
“博彦,可以请你念一下你的作文吗?”
二年班的教室传来老师的声音,坐在座位上的一个小男孩站了起来,他的身高并没有同龄的同学高,但是唇红齿白,因为紧张声音而有点不稳,却无损于他声调极优雅的朗诵。
杜博彦大声念出自己的短篇作文,朗朗声传遍教室
“题目,我的父亲。我的爹地又英俊又聪明,只要我不会的问题问他,我的爹地一定都知道,爹地不但聪明而且很帅,很多阿姨见到我爹地,都会偷偷对我说我爹地很帅。我长大之后,一定要成为像我爹地一样聪明的人,也希望能够像爹地这么受欢迎。”
小学二年级的作文,并不是一流的文章,但是从杜博彦充满崇拜的语气中可以听出,成为像爹地一样的人,就是他最大的梦想。
班上围绕的妈妈、姐姐听到他的童言稚语,轻轻发出有趣的笑声。_
而杜博彦念完后,朝着才刚到、站在最角落穿西装的男人用力的挥手,还指着他大叫_
“他就是我爹地。”
班上其他人的妈妈、姐姐对他幼稚可爱的行为露出了笑容,并将目光转向站在最角落的男人,随即倒抽了口气。
看来杜博彦并没有夸大自己的父亲站在角落的男人一身气派昂贵的西装,微微朝望过来的目光点头。
他英俊的面容充满和善,身材十足的男人味,就算在优雅、极具品味西装的包裹下,也看得出来他身体的肌肉一定很强健;他比杂上的男模特儿还要英俊年轻,根本就看不出他会有个小二的儿子。
年纪小的姐姐们张大了嘴巴看着这么英俊贵气的男人,年纪大一点的妈妈们望见他含笑的目光,脸都红了。
◇
一到下课时分,一群女人竟然围着杜博彦的父亲,杜天悬轻言轻语的回答着婆婆妈妈们的一堆问题,还答得十分幽默有趣,周围的人笑成一堆,可见他的魅力之大。
杜博彦没有跑到自己父亲那里凑热闹,反而跑向刚才上完课的老师身边,大喊大叫的道:“老师,我说过我爹地很帅,对不对?对不对?”
于澄平蹲下,抚摸着杜博彦的短发。于澄平长得并不像杜博彦的父亲那般出色,只是斯文温柔,看得出他的个性很好,是当老师的料。
“是啊,博彦,你的爹地好帅。”
“那我妈呢?我妈漂不漂亮?”另外一个小孩子挤过来质问。
而另外一个打扮花稍的小女孩却霸气的推开他们两个人,望着于澄平时,霸道的脸庞马上挂上甜蜜的笑容,可见有多么倾慕这位老师。
_“老师,有看到我姐姐吗?我姐姐很漂亮对不对?”
一群小孩子围着于澄平嚷嚷着,他很有小孩子的缘,于澄平好脾气的一一回答他们的问题,让他们乐得尖叫。
杜博彦跑回杜天悬的身边,挤进那群婆婆妈妈之间,硬是扯出自己爹地的手,任性的拉紧他,完全不管他正在跟人说话。
“爹地、爹地,我要你见见于老师”
因为是家中独子,他受尽了娇宠,幼稚的声音里有着予取予求的任性。
杜天悬无奈的轻笑,跟着他走向老师。
于澄平一见家长就在眼前,立刻紧张的站起,要知道能够将小孩送到学费这么贵的学校,家长们的富有程度不在话下,一定都是社会的上流人士,校长开会时交代过他们,千万不能失礼,更何况他是新老师,压力更大。
“杜先生……”
“您就是于老师吗?回家老是听着博彦吵得要命,左一句于老师,右一句于老师,他这么调皮刁钻又任性,老师您一定花了很多心力教导,让他现在在家里竟然变得又乖又听话,真多亏了老师您。”
他的客气话让于澄平脸上微红,他摸摸杜博彦的头发,这个孩子聪明优秀,应该是任何父亲心中的骄傲。
“博彦很优秀,纵然他才刚回国不久,中文说得很好,也能够跟同学很快融成一片,他性格活泼,有做孩子王的本事,同学也都很喜欢他。”
“是啊,这个孩子就是像我,多谢老师平日的照顾。”杜天悬转向儿子,轻斥道:“还不赶快说谢谢。”
“谢谢老师。”
杜博彦这一句话说得真心真意,还说得很大声,惹得周围的人又是一阵笑。
杜天悬伸出手来,于澄平也赶紧伸出手和他交握。杜天悬的大掌十分有力,让于澄平整个手掌都在他的包围之下,那异样的感觉,让于澄平额上沁出一层薄汗。
杜天悬握完了手,只是对他客气一笑,就转身回到刚才站着的地方,一群婆婆妈妈还急着跟他说话;他们又开始聊起天来,直到放学。
◇
于澄平收拾着东西,今天这场母姐会是他来到这所学校的第一场母姐会,校长已经再三交代过对家长绝对要有礼;今天没有任何家长有怨言,他应该做得不错吧。
他带着公文包走出校门,正要搭校车回家的时候,杜博彦坐在一辆价格不菲的奔驰车,摇下窗子对他叫道
“于老师、于老师!”
于澄平露出笑容,对他挥手。这个孩子平常就活泼,今天一定是因为他爸爸在的缘故,比平常更加聒噪,却显得很可爱。
“再见,博彦。”
杜博彦跳下车子跑到他身边,拉住他的手要求道:“于老师,我爹地说可以顺道载你一程,你坐我们的车回家好不好?”
“这……不用了,我坐校车就好。”于澄平有礼的拒绝,校长绝不希望有老师跟家长太过亲近。
“不要,我要老师跟我一起坐车。”
杜天悬摇下车窗,对着于澄平有礼的道:“于老师,让我送你一程吧,要不然会吵个不停的。”
是杜博彦的英文名字,而他真的如他父亲所言,开始吵闹起来。“对啊,老师,快一点嘛,要不然等会儿会塞车的。”
刚才才泛满额头的一层薄汗忽然滴落下来,于澄平还未说好或不好,杜博彦已经强行把他拉上车子的副驾驶座。
他无可奈何的系上安全带,手心都是汗水。
“老师,您住哪里?”
于澄平低声不自在的说了住址。
杜博彦则一直在后座跳来跳去,一副高兴得都快疯了的样子。
杜天悬低沉的道:“坐下来,,太危险了。”
“是,爹地。”杜博彦虽然任性,却不敢顶撞威严的父亲,立刻就乖乖坐了下来。
杜天悬调整后视镜后,才像在聊天一样的说话。
“老师,我跟博彦刚回台湾没多久,不知道台湾的师资如何?听新闻报道说很混乱是吗?”
_于澄平舔舔干燥的嘴唇,客气的回答:“一般是要有教师执照,然后再经由各学校考试入选……”
他滔滔不绝的说完了一大串,杜天悬又抛出另外一个问题。
“前阵子美国有一个老师勾引男学生上床,还被判刑。我不喜欢美国那样乱七八糟的教育环境,才选择让博彦回来台湾受教育;所幸博彦只是小学生,根本就不可能会有这样的事情。”
这个问题有点尖锐,让于澄平不自在的拭汗,他平稳着声音,却止不住声音里的不安颤意。
“我想台湾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吧。”
“咦?你确定吗?我上次看到一篇报道,讲的就是无耻的男老师竟然诱奸国中女学生,这是怎么回事?这世界全都疯了吗?”
于澄平汗水一点一滴的渗湿了手帕,车内凉快的冷气也不能让他不再冒汗,他只能再度平稳着语气回答:“应该是个案吧。”
“于老师,不是我质疑台湾的教育质量,而是听说问题很多,什么教改、九年一贯教育等等的,我住在台湾是越住越怕,真不知道要搬到哪里、去当哪个国家的公民才好。”
把尖锐的问题忽然放缓,杜天悬笑笑的望着他,笑容充满了和善跟感激,好像刚才那些尖锐的问题根本就是无心之举。
“幸好遇见你这么优秀的老师,让我才稍稍对台湾的教育放心。于老师,你教书多久了?你是专门教什么的?”
“我原本是教高中的,后来考上小学的教师执照,就转来教小学……”
他公式化的回答了一大串,转头望向杜博彦。
杜博彦已经因为今天跑跑跳跳,再加上他们刚才的谈话很无聊,他听着听着,累得睡着了。
◇
车子开到一幢美轮美的屋子前,终于车停下来。
于澄平不稳的开口:“这里是……”_
杜天悬笑道:“这是我家,我看累了,先送他回来,我叫人带他进去,等一会儿再送于老师回家。”
于澄平急忙摇手,“不用了,杜先生,不必这么麻烦,你只要找个有捷运的地方把我丢下就好,怎么好意思让你送我回家!你现在已经到家了,而且你白天一定很忙,应该要早一点休息。”
“你怎么知道我白天很忙?”杜天悬忽然靠近他,近得吐气吹在他的颊上,声调却霎时阴狠了好几倍,“你有调查过我吗?”
下一刻,于澄平冷汗流满了背脊,背上都是寒意。 _____
杜天悬见他惊吓,随即笑出声,谁都听得出来他爽朗笑声里的阴沉。__
“于老师,对不起,我乱开玩笑的,吓到你了吗?”
“没……没有。”
于澄平说话上气不接下气,又要装出礼貌,但是他的脸色已经越来越惨白,好像下一刻就要昏倒。
杜天悬将杜博彦送到保母手里,要她送他进房间睡觉。“我送个客人回家,晚饭晚一点才会回来吃。”
保母点头后,他才再次坐进驾驶座里。
于澄平再度说道:“杜先生,真的不用麻烦了,你送我到公车站也可以……”
“不,我说要送就要送。”
“杜先生,真的不必那么麻烦……”
他们正交谈间,杜天悬忽然将车子转入一条幽暗小巷,然后紧急煞车,让于澄平差点撞上前面的挡风玻璃。
杜天悬倒退排档,车子又急速倒退,停入一处路边停车位。
“杜、杜先生……”
于澄平说话颤抖了起来,明明说要送他回家的,却又在一条暗巷里停车,甚至还关了车灯,根本就不像要送他回家。
杜天悬不改今天一整天的和善笑容,但是在幽暗的夜色里,霎时令人觉得恐怖万分。
他右手靠向副驾驶座的上方,而左手不知道按了什么。
“于老师,你抖什么?有什么好害怕的吗?是我吗?是我让你害怕吗?”
他问得一派轻松,甚至还言语带笑的瞅着他,但是那笑太过和善,和善得令人觉得诡异。
于澄平几乎说不出话来,他喘着气,眼眸不安的朝着外面的马路望,好像迫切的希望自己不在车上,而是在自由的马路上,从这种恐怖滞闷的气氛里脱逃。
“没有,我没有抖什么。杜先生,谢谢你送我一程,送到这里应该就可以,我自己回家。”
他马上转向右侧,要打开车门,但是车门文风不动,他才知道刚才杜天悬按的就是中控锁。
“杜……杜先生,你按住车门开关了,可以劳烦你打开吗?”他几乎是头晕目眩,强撑一口气,才有礼的说出这些话。
“是你开错方向了,于老师,我帮你开。”
杜天悬的身体倾向于澄平。
于澄平几乎停止呼吸,他靠得那么近,几乎闻得到他身上男性的香水味。
那味道强悍刚毅,让他心跳,他随即偏转过头,不敢再闻他身上陌生却又带了熟悉的味道,那令他勾起一些不该存有的回忆。
杜天悬扳了扳车门,车门依然没开。他转向于澄平,脸上带笑的摊手,好像对自己的车子无可奈何。
“于老师,车门好像坏了,我这部车子很会耍个性,它看心情载客人,客人很好,它开起来马力十足,客人如果是个烂货呢,它就会功能失调。”
他明指他是烂货,侮辱的意味不言而喻。
于澄平却是苍白着脸色,颤抖着双唇,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明明他应该要叫杜天悬说话放尊重点,想不到他却不作抗辩,连双眼都不敢跟杜天悬相对,好像他真的有错一样。
也许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只期望能够快一点下车,尽快从杜天悬身边逃脱。于澄平喃喃地道:“我……我真的应该要回家了,杜、杜先生,可以请你帮我开一下你那边车门的中控锁,好让我再开一次车门吗?”
“如果我说不行呢?”
杜天悬一向带笑的脸忽然阴沉下来,不但毫无笑容,还阴霾深沉,根本不像今天一整天笑口常开的杜天悬。
“杜……杜先生……”
于澄平紧张的伸出手,不停的扣着车门开关,焦急扳动的声音应合着他的心跳,跳得那么急、那么快。
他耳朵里全都是自己慌张心跳的声音,每一声、每一次,都让他益发紧张惊恐,直想破门而出。
他的身体忽然被强力扳过,坐在驾驶座的杜天悬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那一巴掌的清脆响声,让人知晓杜天悬打得有多用力,而他的话语意充满威胁而无情。
“你这个下贱的烂人,竟敢接近我儿子,我今天一整天看着你对虚情假意,让我真想杀了你。”
于澄平被他重打了一掌,半边脸红肿起来,他微喘着气,紧靠着车门,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今天一天,他一直以为他认不出他,毕竟事情已经过去太久,他们两人都有不小的改变,不再是当初相识的两人。
杜天悬变了,变得成熟沉稳,像个金字塔顶端的上流人士,不再是当初毛躁飞扬的高中生;而他也从高中的实习老师,变成了小学的正式教师。
两个人的距离就像天与地一样遥远。
从那件事发生过后,他们从未见过面,彼此都从对方的生命里消失得一干二净,好像本来就是没有出现过一样。
轻轻的一声声音,杜天悬已经按开了车门的中控锁,他横向于澄平,轻而易举的拉开车门,要他下车。
对于打了他,杜天悬毫无愧疚,语调更是凶狠无情的说:“你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你最好别对我儿子献什么殷勤;你若是相识的话,就会知道要离我远一点。”
他加重声音,狂暴的眼神宛如最凶狠的凶神恶煞。
那样狂暴激烈的心性只是积压在自制跟礼貌之下,毕竟成年后所受到的社会阅历,让他已经可以控制自己,但是本性随时会破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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