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今天要出门的时候,我有看到莫依依呢!”一如以往,任家的早餐桌上只有无恨和无情两人。
“那又怎样?”无情喝着黑咖啡,语气平淡得让人摸不着他的思绪。
“她和一个穿灰色西装的男人上了车。”无恨故意告诉他这件事,当然是想刺激刺激他。
“是吗?”依然是冷淡的语气和面孔。
这一个月来,他足不出户,宛如判了自己监禁般地窝在家中。不但庭院的心爱花草遭受池鱼之殃,就连买菜和其它的日常必需品都用计算机网络订购,摆明了不愿出门的坚决态度。
“三哥,你这样整天闷在家里不行的啦,这一个月来你足不出户,许多在路上碰到的左邻右舍和售货员都一直追问我有关你的下落,要不是我聪明,随便瞎编说你出国,还真不知该如何应付你那些主妇朋友和仰慕者。”无恨看见他如此消沉,心底当然不好受。
“如果你不想受困扰,不要去街上就行了。”他依然一脸悠闲、冷静。
“我又不是你,哪受得了整整一个月都闷在家中。”他挖苦他。自己软禁自己,简直不是正常人的行为。
“今天晚上想吃什么?”无情显然不想把口水浪费在刚才的话题上。
“今晚公司有迎新酒会,所以不回来吃了。”见无情无动于衷,他一肚子火。
“那么我帮你准备一些消夜。”无情向来不会把情绪写在脸上,即使遇到足以令一般人震怒的事情,他还是不慌不忙,态度绅士得很,彷佛这世上没有任何人事物足以动摇他的心。
“哥,你不用把我照顾得那么周到。”无恨瞪他一眼。“多替你自己想一想,看见你整天闷在家中,连心爱花草都不愿理会,就算你煮再美味的料理,我也不会开心的。”他的食欲在两人的谈话中消失无存。
“喜欢在外面解决三餐就说一声,不必东拉西扯的说一大堆理由。”无情连眼也没抬,懒懒地将奶油抹在刚烤好的吐司面包上。
“三哥,你今天会不会出门?”
“为什么忽然这么问?”他停下动作。
“今天是宫城聆子大喜的日子,你会不会去参加她的婚礼?”明知问这问题定会触动他的伤口,他还是问了。
“不知道。”他没有诚意的回答令人生气。
“听说大哥也有收到她的请帖,也难怪,她的公司和我们任家有生意上的往来,会请大哥参加婚礼是很正常的。”无恨故意说给他听。
“如果你有空在这里嚼舌根,不如多分些注意力找你四哥。”他的语气相当平静。
无仇自从那天和无情吵翻后,就一直没见到他的人影。
就他以往担任模特儿时的经验,一年半载没回家是很正常的,只是现在的他处于被冷冻时期,他的演艺通告不可能多到让他没时间回家过年。因此,无情稍微担心起他来,以为这家伙又在外面闯了什么祸,四处躲人,不敢回家。
“你不用担心无仇啦,他那种浪子根本不会想到还有家得回的,过去二十九年来,有哪一次你见过他在家中连续住过一星期以上?人家说浪子回头金不换,换作无仇,是浪子回头‘钻石’不换。”他调侃自己的亲哥哥,嘴巴坏得毫不留情。
“我是要你多多注意社会版新闻,免得连你四哥这几天上了头条都不知道。”无情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
他听得出他这番话有交代的意思。
“你要出去?打算去哪里?去多少天?”无恨追问。
这小子终于想开,打算解除坐牢的自限了。
“我要回台湾。”他离开餐椅。
“台湾?你回台湾做什么?”他的惊讶可想而知。
“陪爷爷他老人家。”他答道。“昨晚管家打电话来,说爷爷不小心扭伤了腰。情况虽然不严重,却也要住上几天医院。而所有兄弟中,有时间可以抽空回台湾探望照顾爷爷,也只有我一人而已。”
“这件事情大哥二哥知道吗?”无恨相当担心。
“我还没通知他们。”
“这样好吗?”他略带忧愁的视线直视着他。
“无恩、无怨的事业非常忙碌,且两人都已经成家,通知他们,只是徒增两人的烦恼罢了,照顾爷爷的工作还是由我代表就行了。”淡然的语气代表他将低调处理这件事情。
“你打算回去多久?三哥。”他有些慌了,他回台湾后,家中的大小事情谁来处理?铁定乱成一遭。
“视情况而定,等爷爷的腰伤好了我就会回来。”
“哥,其实你早就想离开这个家,只是一直找不到适当且能够说服自己的原因,现在爷爷生病了,恰巧给你离家出走的借口。”无恨看穿他不语的心思。
“我有些累了,不想再插手家中的事,如此而已。”他说得简单明了,却相当震撼无恨的心。
“这一个多月来,你连心爱的花草都可以舍弃,让它们自生自灭,逐日走向枯萎灭亡。你这么做,就是为了今天的这句话是不是?因为你早知道你会离开,所以没有继续照顾花草和我的必要,是不是?”他难以相信,聆子婚事的打击竟然让他如此失心丧志。
他已经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位无情三哥了。
“没错,我已经厌烦整天在柴米油盐、花草堆中打滚的日子。”他淡淡的表明态度,神情认真。
“我明白了。”他难以置信地点头,无法接受这突来的消息。
事到如今,他自知无法对无情劝说些什么话了。
任家五兄弟中,无情的个性最为沉闷,行动力却最为实际果决。一旦他决定的事,很少人能劝得了他,就连魄力十足的大哥无恩、严肃少话的二哥无怨,都比不上他的顽固。
事到如今,他只能祈求无情只是回去散散心,不会从此“拋家弃弟”……
神啊,请还给任家一个正常的无情吧!
第九章
“依依,真的是你?”莫母见到分离一个多月的宝贝女儿,惊喜得说不出话来。她来到刚进门的女儿面前,心疼地打量她消瘦的脸庞。
“妈,你不要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嘛,我在日本过得很好,你根本不需要太担心。”她紧拥了下多日不见的母亲,感觉到她似乎憔悴了些。
“依依,你再不回来,妈妈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妈,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察觉母亲的神色有异,原本想立刻质问的婚事只好先缓一缓。
“你爸爸他……”莫母摀住脸,梗着声。
“妈,爸爸他到底怎么了?”见母亲一脸哀容,她慌乱不已。
“今天早上你爸爸突然昏倒,紧急送医后,经过检查,医生说是脑溢血……”
“什么!”依依的神情刷地苍白。
“我一个人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还好建国把你带回来了。”莫母的眼泪如雨水般落下。
“妈,你不用担心,我相信爸爸一定会没事的。”安慰母亲的同时,她自己也心乱如麻。
如泰山般稳重可靠的父亲,竟然在一夕之间倒下,家里顿时失去了依靠。最糟的是,除了父亲,莫家没有其它男人可出面代替父职,公司那些事她从未涉足,对工程业一窍不通的她要如何帮助父亲稳定公司的人心?
“伯母,你不用担心,在伯父住院休息的这段时间,我会尽全力帮忙伯父的,只要莫氏企业有任何我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你尽管开口。”就在依依茫然失措的同时,一直默默在旁的陈建国忽然开口。
“我们莫家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插手吧?”纵使方寸已乱,依依终究不喜欢他自以为是的主观态度。
他当真以为自己是莫家未来的准女婿?凭什么要他这个外人来插手家务事。
“依依,不要用这么凶的语气和建国说话,他也是一片好意啊!”莫母看得出女儿的针锋相对,连忙劝抚道。
“妈,听说爸爸的公司陷入财务危机,这件事情是真是假?”她抓着母亲的手,神情相当严肃。
“这……是建国告诉你的吗?”莫母迟疑了一会儿,终于悲哀地点头承认。
“妈,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何瞒着我?”她心痛如绞地望着母亲,才一个多月不见,母亲好似苍老了许多。
“依依,就算告诉你,又有什么呢?公司的事情也是爸爸撑到最后,才告知妈妈的啊!”莫母是个贤妻良母,对于丈夫的事业完全不过问。“这几天,听说公司又再度陷入财务危机,而且严重到没有办法挽回的地步,所以你爸爸在承受不了过度刺激下,才会倒下……”
“妈……”见到母亲以泪洗面、一筹莫展的哀凄状,依依咬着唇,热泪盈满眼眶。
怎么办,她该如何是好?难道她就这么束手无策?
“伯母,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家父之前已经跟伯父伯母保证过,他绝对不会并吞莫氏企业或将手中大半股票转手出去。你放心,莫氏企业不会就这么垮了。”陈建国安抚莫母,好言劝慰道。
“虽然莫伯父和你父亲是多年好友,但是商场上的事情没个准,就算你父亲无意并吞莫氏,其它有意收购莫氏的财团早就在旁虎视眈眈,等着收尸了。”危机再度爆发后,从各大报纸上,莫母多少对公司的事情有个大致了解。
“伯母,如果你真不放心,或者怀疑我们陈家的诚意,那么我请求你现在就答应我和依依的婚事,只要我们两家结为亲家,莫氏的危机不但可以化解,伯父也才会安心的将莫氏企业交到我手上。这么一来,不但可以保住莫氏,─直想退休的伯父也可以好好养病,安度晚年。”他的三言两语在在令依依感到愕然。
这家伙竟然当着她的面就跟母亲提亲,而且她完全不知道敬业的父亲竟然有退休的念头,每当她希望父亲不要那么劳累时,父亲总是笑着要她不要担心,喜爱工作的他要是太早退休,一定会闲出病来,她一直以为父亲说的是真的,没想到……
“建国,你和依依的婚事我和莫伯父一直很乐见其成,只是我们希望尊重依依的意见,只要她点头……一切好说。”莫母的语气有些为难,他们并不是专制的父母,依依的个人意愿也是很重要。
“妈……”依依见到母亲企盼的眼神,原本拒绝的话硬是梗在喉头出不了声。她该如何是好?只要她一摇头,便断了父母亲唯一的希望,但,这婚事来得突然,要她勉强自己点头,她又做不到。
“依依……”莫母和陈建国皆等着她的答案。
“我需要时间考虑一下。”她终究无法违背自己的心意。“我想先去医院探望爸爸,这件事情等我考虑好了,我会尽快给你们答复。”她垂下眼帘,黯然神色下是一片混乱的思绪。她该如何是好?她的心好乱好乱。
“那么,我送你和伯母去医院。”他没有逼她。依依没有当面拒绝,早在他的意料之中,虽然身为一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千金小姐,她还算挺懂事的。不然,他也不会如此积极追求她了。
一行人在前往医院的路上,车内的依依不发一语,只是静望着车窗外飘着冬雨的台中街头。
她好怀念人在日本的那段时光,和任无情在一起的时候,她总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人了。她和他……终究是不可能了,不是吗?她该继续留恋保持对他的那份情感,还是把过去一个多月当作是一场梦?
一场美丽的梦……
※ ※ ※
当天下午,无情带着简单行李来到医院。当他走到管家告知的病房号码前,正准备敲门时,却意外撞见爷爷在医院走廊上,和二位友人又说又笑,完全看不出他正受腰伤之苦。
“爷爷。”无情走上前,轻唤一声。
近一年不见,他老人家的身子看起来依然健朗,当下令他放心不少。
“无情,你来啦?”任老爷一见到宝贝孙子专程赶来,笑中有着安慰。
“爷爷,管家在电话中说你腰扭伤了,我这才赶来台湾的。可是你……”无情自觉爷爷的病况并无管家所说的严重。
“我住院是为了一年─次的健康检查,刚好腰伤的老毛病又复发,是管家太大惊小怪了。”任老爷一派悠闲地望着这个畜着过肩长发的孙子,其实是他要管家打电话到日本的,说穿了,还不是思孙之情在作祟。
“爷爷,就快过农历年了,到时大家就可聚一聚了。”他望着站在爷爷身旁的男人,总觉得好眼熟。
“无情啊,这位是莫伯伯,你还记得吗?”任老爷乘机转移话题。
“我不记得了。”他打量眼前大约五、六十岁、一身笔挺西装的微胖男人,摇头道。
“莫伯伯和你去世的父母亲是好朋友,你小时候还曾到他们家玩呢!”任老爷的笑意中有着过往回忆。
“都已经那么久的事,无情当然不记得了。”莫家老二在旁笑道。“任老爷,那么我刚才拜托的事情就麻烦你了,莫氏企业是我哥哥和我一手创办出来的,我真的不希望它就这么被陈家购并。就算如我哥所愿,依依顺利嫁到陈家,莫氏终究不再是独立的莫氏了,它的背后永远会有陈家的影子,我不希望事情变成那样。”
“要不是陈家那个儿子挺优秀的,我无处挑剔,不然我倒希望你们家的依依可以成为我们任家的三媳妇。”任老爷笑呵呵地看着无情。
“爷爷,别开玩笑了。”无情心不在焉的在一旁听着。两人口中的依依倒是和那女孩的名字相同呢,难不成在台湾这个名字很普遍?
就在无情思索的同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走廊那端传来,当场令他愣在原地──“叔叔,爸爸醒了!”莫依依快步来到三人面前,当她一眼望见站在面前的任无情时,有那么瞬间,两人是瞠目相对的。
“是吗,那真太好了,我立刻过去看看!”莫家老二听见大哥终于清醒的消息,相当惊喜安慰。
“我……带你过去。”依依的声音是颤抖的,惊讶过后的神情则是黯然的。她万万没想到,两人竟然会再次相遇……
“依依啊,我不是说过你爸爸绝对不会有事的,是不是?”任老爷似乎和她相当熟识。
“嗯。”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慌乱的视线不敢面对一旁的任无情。
“那么我就先告退了,任老爷。”之后,莫家老二跟随依依的脚步前往加护病房。
“依依……”一旁的无情终于低声开口。
她的脚步顿了下,没有回头,视线不敢依恋。她装作没有听见,和叔叔一起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她的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令无情相当难堪痛苦。
待他们消失在视线中,将两人细微动作看得二清二楚的任老爷终于开口。
“无情啊,趁自己还有机会挽回时,不要再犹豫不决、顾虑太多,有些事情是你一旦失去便再也要不回来的,明白吗?”任老爷若有所意地点醒他。他这次的健康检查,特意安排在这家医院,为的就是制造机会,让无情和依依两人“不期而遇”。在得知莫依依的父亲因病入院后,他特地扯谎腰痛,才把无情从日本唤了回来。幸好,两人终于见了面,他这番苦心也就没有白费了。
“爷爷你……”无情惊讶于老人家的这番话。依他的语气,好似知道他和依依在日本所发生的事情。
“我这老头子虽然不在你们身边,还是很关心你们这五个孙子的。尤其是你,无情,这几年来,你代替死去的父母照顾弟弟、打理家中大小事情,已经够辛苦了。爷爷不希望你因为顾虑无仇、无恨,而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