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川凝视著韩暮枫,一种无力感从心底升腾起来。
他也没什麽资格去责备韩暮枫,他自己不也一大堆事情瞒著韩暮枫吗?
“我明白。等你觉得时机合适的时候,再告诉我吧。走,我们收拾一下东西,准备要出发了。”
暮枫,等我觉得时机合适的时候,我也会对你坦诚一切,希望到时候,不会吓著你了。
当然,我也不希望你他日向我坦城的事情会吓到我……
夏修竹左拐右弯的,很快就走到镇东的一条既脏又乱的小巷子里,他皱起秀气的眉头,白皙美丽的脸微微变色,忍耐著心中的极度厌恶,来到一间小小的杂货铺前。
银红居然这个镇的暗桩定在这麽一间既脏又乱的店铺里,他要是早知道,就不亲自过来了。
“客官想买些什麽呢?”店铺的掌柜是一个看上去很憨厚的中年男人。
“红纸。”
那掌柜抬起一双平平无奇的眸子,精光微闪,稍纵即逝,又憨憨地笑道:“请问客官想买哪种红纸呢?”
“银红色的。”
掌柜的那双平平无奇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就如偷得天上的暖阳一样,非常明亮。
他的声音微微发颤:“请……这边请……”
那微微发颤的声音自然没有逃过夏修竹的耳朵,夏修笑微微一笑,轻轻地点头:“有劳掌柜,辛苦了。”
微弯著身子的掌柜在听到夏修竹“辛苦了”那三字,热泪盈框,他努力地控制著自己怕激动:“不辛苦……一点也不……”
掌柜领夏修竹进了後堂,来到一间小屋子,对里边说:“银红大人,主子来了。”
银红穿著一身豔红的襦裙推门而出,娇美的小脸上满是意外:“主子,你怎麽过来了?”
银红穿著一身豔红的襦裙推门而出,娇美的小脸上满是意外:“主子,你怎麽过来了?”
银红惊讶地上前行礼,挥挥手,让掌柜退上。
“银红,你早该告诉我,这儿又脏又乱。”夏修竹烟眉微拢,不悦地苛责。
夏修竹出身高贵,从小对环境有著较高的干净要求。若按现代的人说法,夏修竹是有轻微的洁癖。
“抱歉,真的想不主子会亲自前来,所以就没告诉您,这儿比较脏乱。”
“罢了。”夏修竹负手而立:“银红,你有没有收到莫川到凤梧城向柳双双求婚的流言?”
“属下也是刚刚从阳京的分部收到,正想向主子报告。”
“现在才收到?太迟了。这流言这会儿已是传遍了典宇镇的大街小巷了。”夏修竹语声平静地说,却有著不容置疑的怒气。
“属下失职。”银红听了夏修竹的话,心头一震。
居然迟了这麽久,看来在中阳国京都──阳京的暗桩可能出问题了。
“属下马上到阳京查探。”
夏修竹点点头:“一切小心。”
“是。”银红拱手应道。
只是这些事,主子不用亲自来通知她吧?那主子来这儿找她是为了什麽?
“银红,‘信堂’里的人需要重新培训。”夏修竹不等银红想出答案,马上直奔主题。
“主子?”银红讶异。
“至少已经看错两人了。一是莫川,二是韩潜。”
“韩潜?”银红讶异地重复。
看错莫川,她可以理解,但是莫川的情况确实很难解释,一切的变化都在莫川失忆後。
但是,韩潜?
东天国的镇国内亲王?
主子为什麽突然说起他呢?
“我也是刚刚才想到。天下间,如此独立特行的赘子,除了韩潜,不会是其他人了。”夏修竹仰首望著蔚蓝的天空,几朵白云飘於其中。
“韩暮枫是韩潜?”
“是的。通知你在东天国内的人,潜伏在韩潜身边的人全部撤回,改换其他人去。”
“主子,我把他们送到韩潜的身边,是花了许多心思,这麽一撤回,再派人去,只怕短时间内并无法安插到他的身边。”
夏修竹冷笑:“现在按插在韩潜身边的人,无论安插到哪个高位,弃了也不足惜。潜伏在他身边这麽久,竟然没有一个人来告诉我,韩潜只一条隐在云层中的龙,这群人,真是白养了。”
银红大惊:“主子?”
“一直以来,你的情报,对韩潜的定位,只是嚣横跋扈的受宠皇赘子,对东天国政局影响不太。只是,韩潜这样的人是不会甘於只做一个荣华富贵的内亲王。将来东天国无论是哪个皇子即位,只怕东天国都会有一半的权力落入韩潜手中。”
“主子,我明白。我会重新整顿‘信堂’。”
凌山是中阳国的七大名山之一,是五大国中,最高的山峰。
莫川一行人一路也确是游山玩水地向凤梧城前进。
这天,来到凌山脚下。
青松苍柏,浓浓郁郁,在春阳之下,显得格外精神。
莫川看著眼前的碧水青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顿觉胸腹清新,神清气爽。
莫川仰头看著高入云霄的山峰,看著云雾渺渺,不由想起杜甫的一首诗,信口吟道:
“凌山夫如何,中阳青未了。
造化锺神秀,阴阳割昏晓。
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因为这个世界并没有泰山,也没有齐鲁二国,所以莫川也相应地改了几个字。
莫川深深地呼吸著清新的空气,山风微起,拂起他随意披散的发丝,鼓起他身上的长袍,随著他吟诗的激昂,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萦於身上,让在他身边的韩暮枫与夏修竹均是心头一震。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好句!小莫好文彩。”韩暮枫拢了拢被风吹得飘逸缱绻的披帛,微笑地赞叹道。
“其实这不是我作的诗。只是拈前人的诗来吟两句而已。”莫川继续看著山峰的云雾,笑道。
“那是出自何人手中呢?”夏修竹也望著山峰上的云雾,朗声问道。
“……忘了在哪本诗集看的。”这个世界又没有杜甫,说给你听,你也不知道。
“莫兄的记性真是有意思。”这个莫川要谦虚也不用这种方法吧?夏修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觉得精神爽利,朗声笑道:“既然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那我们现在就动身吧!”
说完,便率先抬步向前,向凌山的峰前进。
“呵呵,不如我们来比个赛,看看谁先到吧!”韩暮枫边走边建议。
“第一个到,有什麽奖励?”莫川很感兴趣地接口。
“第一个到的人可以向後面两人各提出一个要求,而後面的人不能拒绝,如何?”夏修竹也兴致勃勃地建议。
“好,只要不违背道义良心,不背叛家国的,绝对没问题。”韩暮枫眯眼笑道。
“那还等什麽,走啊!”莫川一马当先,向上迈步。
山风凛凛,云雾渺渺。
无限风光在险峰。
莫川深深地吸了口气,空气中带著微微的冰凉与湿润,让他觉得脸颊的肌肤也湿润起来。
极目四望,层层云雾苍茫,立於山颠之上,如腾云驾雾一般,恍若置身於仙境之中。
置身於此,觉得天地是这样的广大,活著是如此地美妙,莫川伸展双手,高声地向云海大喊:“啊”
刚刚爬上来的韩暮枫和夏修竹,还没喘一口气,就给莫川给吓了一跳,异口同声地问:“小莫(莫兄),怎麽了?”
莫川回头,见到韩暮枫与夏修竹一脸的紧张,不由觉得好笑。一双黑若子夜的眸子,如天下最亮的星辰,流转柔和却耀眼的光,灿烂的笑容如缓缓升起的朝阳,温暖迷人。
“你们上来啦,可真不容易啊!我还以为你们还得再多一个时辰才能上来。”
因为临上来前的约定,韩暮枫与夏修竹自然不肯让对方夺得先机,一路上小动作不断,老给对方使绊子,就差来个全武行。
蚌鹤相争,自然渔翁得利。
莫川虽然武功不够他们好,真气不够他们浑厚,一路上走走停停,停停歇歇,居然也比他们早一步攀上顶峰,先一步欣赏顶峰的风光。
韩暮枫意味不明地看了夏修竹一眼,然後才对莫川笑道:“小莫第一个到,我也很开心啊!”
韩暮枫深知莫川的真诚与善良,所以如果他不能第一个到达,让莫川第一个到,也是他所期望的,因此,他一路上也仅仅是只针对夏修竹使绊子。
其实夏修竹与韩暮枫的想法大同小异,不过,心思的方向略有不同。
韩暮枫是单纯地认为莫川不会提出让他们为难的事,而夏修竹则是想知道这个与一切资料显示都不同的莫川会怎麽样利用这个机会。
夏修竹对韩暮枫耸耸肩,不以为意地爽朗地大笑,呼呼的山风吹起他的长袍,白色的衣袍迎风鼓起,衣带飘然,云雾渺渺,半淹没他纤细欣长的身躯,如谪仙临凡。
“难怪莫兄会突然大喊,望著云海山峰,果然让人很有直舒胸臆的冲动。”
莫川对夏修竹点头微笑:“是啊!大喊一声,很舒服呢。”
莫川边说边向韩暮枫走去,拨开水袋的塞子,让韩暮枫喝水。
韩暮枫眸光微闪,黑亮如钻,心头涌起一股暖意,接过水袋,慢慢地喝水,因爬山运动而染红的脸颊如早晨的红霞,美丽无双。
莫川伸手轻轻地拢了拢韩暮枫被山风吹得有些散乱的发丝,眸光如春天最温暖的泉水:“暮枫,累不累?”
夏修竹看著莫川脸上刚毅的线条化成柔和的明亮,心头不由涌起一阵古怪。
他有些尴尬地别开脑袋,假装观赏迷蒙云海,渺渺山峰。
当时,他仅仅是把心头古怪的感觉压下,并不明白自己怎麽了。
许多年後,当他想起这一幕,才恍然明白:原来他也渴望那真诚温柔的关心与问候。
莫川的指尖很温暖,轻轻地透过柔和的发丝传入韩暮枫的心头,他把水袋随意地别在腰间,把莫川的手拉下来,轻轻地握著:“不累,你呢?”
莫川惭愧地笑笑,老老实实地说:“有一点点,尤其是双腿,感觉快断了。”
莫川体内虽然有一股浑厚的真气,但是莫川本人却是从二十一世纪的现代穿越而来的,尽管他能把一套太极拳耍得出神入化,只是,对於奇筋八脉,吐气纳息之类是一窍不通的,所以他爬上山顶後,就如一般人一样,感到胸闷气喘,双腿就像断了一样似的。
韩暮枫也多少知道一点莫川不太会运用体内的真气,所以连忙扶著莫川在一块突起来的大石坐下。
山峰上的石头经过千万年的风吹雨打,已打磨得光滑无比,只是山上之石,染上了千万年的风霜,在坐下的一瞬间,莫川觉得有一丝凉意。
“小莫,我替你揉揉腿?”韩暮枫蹲下身体,柔声地问著,双手也伸到莫川的小腿上,慢慢地揉捏著。
莫川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他与韩暮枫已是定下鸳盟的人,彼此之间的关心与呵护是人之常情,天经地义,所以也很坦然地接受了。
在现代,他疲累的时候,也常常会去按摩,从来没有什麽情绪波动。
到底是不同的人啊……
酸涨的肌肉在韩暮枫的揉捏下,酸酸痛痛的,但酸痛过後,紧绷疲累的肌肉松驰下来,确实是舒服很多。不仅身体舒服,一颗心也像是泡在蜜罐里一样,甜蜜舒心。
“小莫,觉得怎麽样?”韩暮枫抬头轻问。
莫川双颊有些发烫,含笑点点头,伸手轻柔地将韩暮枫红晕的脸颊边上几缕青丝轻轻地别於他的耳後,他耳垂上的银莲耳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韩暮枫望著莫川含笑的俊容,心头既困惑又开心。
韩暮枫虽然因为种种原因,在生下来之後必须以赘子的身份示人,但依然是天之骄子。
这种服侍人的动作,他何曾做过?
刚才他的话是脱口而出,说了之後,伸手揉上莫川的小腿之後,才恍然明白自己说了什麽,做了什麽。
然而,他的心并不抗拒这种类似於侍候人的亲昵,尤其是看到莫川笑的时候,只觉得心头之花朵朵开。
两人一个坐著一个蹲著,偶尔温声细语,偶尔相视一笑,山风吹起他们的衣袍,衣袂飘飘,宝蓝与浅青交织,把他们围了起来,融成一片,柔柔的情愫萦绕著他们,美丽和谐,如一幅情意浓浓的山水画。
“咳咳咳……山风渐大,天色渐晚,莫兄,韩兄,我们是不是该下山了?”
“咳咳咳……山风渐大,天色渐晚,莫兄,韩兄,我们是不是该下山了?”夏修竹右手轻轻蜷起,虚握成拳,轻轻贴於水红色的唇边,假装轻咳,一脸尴尬。
莫川听到夏修竹的声音,才恍然想起,原来还有第三个人在,双颊马上上火,本来已红晕的麦色肌肤,此时更是红得比猴子的某个部位还红。
他握住韩暮枫的手:“暮枫,我觉得很好。我们下山吧?”
虽然很不好意思,但莫川还是双颊冲血地对夏修竹说:“很抱歉,我与暮枫忘情了,让夏兄见笑了。”
韩暮枫反手握著莫川温暖的手,扶著莫川站了起来,没好气地对夏修竹说:“夏兄,你还真是会挑时机说话啊!”
每一次都要打断他与莫川的甜蜜,简直比苍蝇还要讨厌。
夏修竹尴尬地苦笑。
如果说他上次在客栈上的打搅是故意的,那他这次是挺无辜的。
山风真的越来越大,天色真的越来越晚,若再不下山,他们就要在山上过夜了。
他这人有少少洁癖,若让他坐在地上或睡在地上休息,那不如杀了他比较干脆。
所以他才不得不提醒那两个浸在蜜罐里出不来的人。
与上山的时候不同,三人下山的时候倒是很悠闲,一边走一边聊,倒也和乐融融。
“对了,莫兄,你是第一到达山顶的,有什麽要求呢?”聊著聊著,夏修竹想到他们之前的约定,笑著问莫川。
韩暮枫拢了拢随风飘逸的披帛,挑了挑眉:“是啊!小莫,咱们这一路上,也能看清这家夥家底够厚的,得狠狠地宰他一笔才行,可别浪费了。”
“我说韩兄,你怎麽一脸看好戏的样子呢?别忘了你自己也有份的。”
“你哪能与我比呢?我人都是小莫的,有什麽不能为小莫做到的?”韩暮枫用手勾住莫川的臂弯,挨腻著他:“小莫,你说是不是?”他那双眸子微微眯起,挑衅地看著夏修竹。
“韩兄,我知道你与莫兄恩爱,但是在我这麽一个外人面前,如此亲密,有损‘赘道’吧?你也不想莫兄丢脸的,是不?”夏修竹针锋相对。
“咦,夏兄终於知道自己是个外人吗?那感情太好了,那麽就请夏兄不要有事没事都在我们面前乱晃。”韩暮枫不甘示弱。
“暮枫。”莫川拍拍韩暮枫的手,对夏修竹无奈地笑笑:“夏兄见谅,暮枫比较喜欢开玩笑。”
这两人都不知道是不是八字不合,总是不能平心静气地好好说话。
说来也奇怪,他们两人既然如此针锋相对,怎麽不干脆分道而行?
就算是怀有目的,也是可以暗中进行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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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暮枫继续眯起眸子笑道:“是啊!夏兄你堂堂一个男子汉大丈夫,不会与我一个小小的赘子计较吧?”
“哪能呢?韩兄多心了。”夏修竹爽朗一笑,仿佛毫不在意地对莫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