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了!咱们只要逃到大路上,就不必再怕那些个流寇了!」
「小冱……」
听他如此言语,又见他如此眼神,令云景终于忍不住掉下了泪。是啊!他俩相依为命,少一个都不成……原先几乎无法动弹的脚因他的激励而再次抬起,奋力的朝前方光亮处奔去。
可方脱出林子,二人立时惊愕的收住了脚步。
他们根本没想到会碰上这样前无去路,后有追兵的情况──那林子外头居然是个断崖!
心下瞬间已是惊骇不已,正待另觅他路脱逃,男人的声音却已自身后传来:
「两个臭小子不必多费工夫了!这整个林子就你们镇上和方才那处有出口,其余不是断崖便是绝壁。个子小的,我瞧你动作也算利落,不若便卖去当奴隶好了。至于那个比姑娘还漂亮的小子……嘿!直接把你卖给好那道儿的有钱人好了。瞧你这副皮相,若不卖到个好价钱,怎能赔得了老子的伤?」
二人惊惶回顾,只见男人们已然封了退路,将他们围了起来。
瞧着如此阵仗,云景恐惧不已的抱住了一旁的凌冱羽,而后者此时亦无法控制的有些发颤了……此时已是进退不得,只得想办法稳住慌成一团的心思,强喝道:「你们……你们这些人渣!连光天化日之下都敢这般强逼良民,感情是无视王法了?」
努力学着平时听人说书时的语气喊了一声,而换来的却是流寇们的一阵哄笑……「王法?老子就是王法!你们若乖乖听话,说不定还能少点皮肉痛……」
「可恶……」
见他的「威吓」一点效果也没有,凌冱羽双眉不由得蹙紧了。回眸看了看身后的断崖,下头是条河,可崖瞧来少说有十数丈高,下头水势又很湍急,这么一跳,没个准儿半条命就没了。但若不跳,他两个小孩子又怎有办法逃得出这些流寇的手掌心?就这么乖乖让流寇擒住,说什么也不是他的作风……
正所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他紧抓着云景的手,眸光一抬与他直直相接。
「景哥……咱们跳吧?我绝对不会放手的!我一定会抓好景哥,咱俩会永远相依为命,一个也不会少!」
「嗯。我也会抓紧的。只要能和你一起,要我做什么都愿意。」
知道刻下已是别无他法,云景轻轻应了。
即使对于跳下断崖有着极深的恐惧,可那样清亮坚定的眸光与紧紧握着他的、温暖有力的小手,再再让云景得以克服恐惧。
他只想和小冱一起……便是就这么死了,也总好过给那些流寇抓住,而后从此分离吧?
两个孩子及有默契的相望一笑,而同时闭上了眼,往下一跳──
他们就这样紧紧牵着彼此,由崖上直直坠入了湍急的水流之中。
汹急强劲的水势,没多久便将二人远远冲离了断崖……
第八章
乍然惊醒,映入眼帘的,是简朴的摆饰,以及自一旁小窗隐约透进的光。
凌冱羽有些不解的看了看四周,抬手想揉揉眼,却惊觉整个身子沉重若千斤,连抬个手都十分费力。望着周遭陌生的环境,不知怎地有些昏沉的脑袋试着理出一些头绪,却在回想起先前的遭遇时惊坐了起。
他记得自个儿和云景被流寇逼到了山崖边。断崖绝壁少说有十数丈高,而下头则是湍急汹涌的河水。二人不愿向流寇屈服,故紧紧牵着彼此的手,纵身跃下断崖。
说不恐惧是骗人的。他还记得自己那时双腿发软,整颗心狂跳着,满心惦念的只有「抓紧云景的手,两人死活都要一块儿」这个念头……身子下坠的速度快得让他不及多想,转瞬间身子便没入了湍急的河水中。
河水又多又急,远比他想象得更要来得可怕。他虽使尽力气牵着云景,可那水却不停的冲着他俩的身子,以及彼此交握的手。两个小孩子拼了命的在水中挣扎,可为了不分散而紧握的小手却阻碍了唯一通水性的凌冱羽行动。他想喊云景要他放轻松些,可一开口便是一口水涌入。他好几次给呛得几乎窒息。好不容易稍微适应了,却发觉那头回握着自己的手松了力道──定睛一瞧,竟是云景昏厥了过去。
他心下立时急了,几度试着用力拉云景一起往岸边或河中礁石移动,却总是失败。几个大人都不见得能受得住这般湍急的河水了,更何况是一个小孩子?几次使劲失败后,本就没剩什么体力的他更是累得无法动弹,只得任由河水将他带往他方……而意识,亦在不知不觉中渐渐远去。
而醒来后,就在这里了。
凌冱羽敲了敲昏沉的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好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却因一种异样的感觉而想起什么似的奋力攀上窗口,望向外头。
他总觉得四周不时有些晃动,就好像……眸光凝向窗外的那刻,他知道自己的猜测对了。
外头,是汹涌澎湃的江水,岸边的景色随着时间不停后退流逝。
他在船上。
这么个确切认知浮现于脑海,担忧却也在此时升起:景哥呢?
他失去意识之后有没有松开景哥的手?景哥是否和他一样上了这条船?这又是谁的船呢?
种种疑问瞬间浮上心头,让本就有些吃力的脑筋更是乱得难以运作。心思繁乱间正待下床四处探探,耳边已是房门开启的声音传来。凌冱羽闻声望去,只见一名瞧来约二十多岁的青年步入房中,而在瞧见他的同时露出了一丝喜色。
青年的脸庞不算英挺,却给人一种精明正直的感觉。只见他一个探头朝房外喊道:「快请陆爷!小朋友醒哩!」
外头因而传来一阵急促的足音。还没搞清楚状况的凌冱羽睁着清亮的眸子直直望向青年,双唇微动想出声提问,喉咙却一片干涩──青年见状,缓步走近床边坐了,并递了杯茶水给他。
凌冱羽一来年纪小不懂得防人,二来刻下的情况也不容他有太多的选择,当下便接过杯子,将茶水一饮而尽。
干涩的喉咙令他的动作有些急了,让他差点没呛着。青年忙拍了拍他的背:「别急,慢慢来。你也昏迷了两天有,动作太急对你的身子没什么好处。」
因青年的动作而得以顺过了气,凌冱羽忙缓下动作,慢慢将水喝了。
凉凉的茶水入口,滋润了本来十分干涩的喉咙,也让凌冱羽感觉整个人精神不少。先前昏沉的脑袋方开始恢复正常,耳边又传来青年询问的语音:「身子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的?」
「我……咳!」脱口的干哑嗓音让凌冱羽不得不一个轻咳清清嗓子,「我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身子也有些沉重,不太使得上力。这位爷,请问我到底……?」
「你是在咱们行云寨的船上。两天前咱们意外将你从水中救起。那时你已经昏迷了过去,小命几乎丢了一半,全仗着陆爷耗费真气助你──瞧你先前似乎在水中有过一番挣扎,又喝了不少水,会脑袋昏沉身子乏力当算是正常的。你这小子虽十分瘦弱,刻下看来却出人意料之外的硬朗哩!」
青年将事情的大概同他解释了一遍,语气十分友善豪爽,神情亦相当温和。凌冱羽本就聪慧,听完也大概弄清楚了情况。想来是他失去意识后意外给人发现,而就这么被救起了。可,景哥呢?
一想起云景,他心下立时急了。所有的疲惫不适瞬间全给忘得一乾二净,满心急切的扯住了青年的衣裳:「那、那景哥呢?大爷有没有瞧见另一个比我年长些的少年?他是我相依为命的远亲哥哥,咱们是一起坠河的……他也没事对吧?大爷也救到他了对吧?」
一连串的急问虽仍有条理,可神情语调却已透露着慌乱──而在瞧见青年黯然摇头时全身一震,松开了手。
只听青年放柔了语音:「咱们救起你时,只剩你一人了……不过我想你的远亲哥哥一定也没事,你不必太过担心。」
「可……」
可景哥一个人定是十分害怕的……那水势那般汹涌湍急,让他终究没能抓好景哥……明明说好一定会抓紧对方绝对不松手的不是?他竟然、竟然没能抓好景哥……想着想着,心中已然满是自责。难道他们真的会从此天南地北,再也见不着面吗?
见清秀的小脸上满是悔恨自责,青年一方面不忍,一方面亦十分讶异。这孩子从方才到现在连一点恐惧都没有,说话极有条理,而且对于哥哥的失踪,他亦没表现出些许的孤单害怕,而是着急与懊悔。那双清亮的眼眸透露着坚毅的光芒。他瞧来不过六、七岁年纪,可给人的感觉却比一般十一、二岁少年还要来得成熟的多。正待安慰他并询问事情因由,房外却已是脚步声传来。
青年当下起身,朝房门口恭敬一唤:「陆爷。」
房门在一唤脱口的同时开启,一名一瞧便知大有来头的中年男子踱入房中。青年忙让到一旁方便他探视凌冱羽。
凌冱羽因这一番变化而抬起了小脸。入眼的是男人慈和的神情,宽厚的手掌摸了摸他的头。
「你先别着急,事情总有办法解决的不是?小朋友,你怎么称呼呢?」
「我……我叫小冱……」
因男人慈和的嗓音与宽厚温暖的手掌而稍微稳定了情绪,凌冱羽低声作了回答,而在忆起青年先前所言时一个叩首:「多谢大爷相救。」
而男人只是微微一笑。
「不必这么客气哩!我就叫你小冱吧?小冱,我姓陆名涛,你称我为陆伯伯便好。至于方才这位田义,你就叫他一声田大哥好了──小冱,你先冷静下来,将事情的始末告诉陆伯伯好不?说出来,咱们也才好帮你一起想办法。」
语音仍旧十分慈和,却又透露着些许不寻常的豪气。凌冱羽此时心情已逐渐稳定下来,又见这陆伯伯气势不凡,显然是了不得的人物,说不定有办法助他找到云景,当下更是冷静了不少。他小脸微垂,轻唤了一声「陆伯伯、田大哥」后,便即道出了自个儿的遭遇。
听罢他的一番叙述,田义面上已是一番不舍与心疼交错,而陆涛则是神情微沉,十分不舍的拍了拍他的肩。
「也真难为你了,小小年纪便经历如此坎坷……陆伯伯力量虽不大,可略帮你一二仍是没问题的。你先前说过要去荆州,是有亲戚在那儿吗?」
「不……」一听陆涛问起自己毫无计划的决定,凌冱羽立时红了小脸。他只是想去荆州,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可是一点概念也无……「我只是想进城闯闯……即使我什么也不会,我也想试试看,想闯出一番自己的事业。」
自他的神情猜到了他的心思,陆涛微微一笑:「人最重要的便是有目标、有志气。即使只是个平民老百姓,只要有志气,再加上适当机缘,也总有翻身的一日。先前救你时我就发现哩!小冱,你的资质极好,若能遇着明师,将来定能成为了不得的人物──就不知刻下你如何决定了。」
「我……我不知道……」
因这个问题显现表现出了符合年纪的表情,凌冱羽无措的低下了头。
他还是头一次得人如此称赞,心里自是十分高兴。而且这陆伯伯和田大哥似乎都是好人,虽然仍未主动邀他,可他若跟着他们,说不定真能实现长久以来的愿望。可云景如今不知所踪,他们自小相依为命,他是绝对不可能不管云景的。当初若不是他失去意识时松了手,刻下也不会……
「我和景哥相依为命,景哥性子又柔顺,没了我在身旁定会十分害怕。我不能丢下景哥不管。即使再怎么艰难,我也一定得找到景哥。」
心情虽然又已是一番起伏,可语调却相当坚定。
这样的态度让陆涛十分欣赏。这孩子虽才九岁,可思虑处事都已再再显露出不俗。虽只是一瞬,可他心里其实也动过想收他为徒的念。只是这孩子资质实在太好,而自己接下来的生活定然有十分多的凶险,就怕自己因而没能好好教导他,以至于浪费了一块难得一见的美玉,故终究是没开口。只是越同这孩子说话,便越喜欢这个孩子。他虽出身寒微,年纪又小,却难得的极有担当。假以时日,这样的性子定能为江湖注入一道新血──「那么,你有什么头绪了吗?」
「我……咦?」
正因这个问题而再次苦恼的垂下了头,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却让凌冱羽露出了自醒来后的第一份笑意:「对了!我可以去荆州!我和景哥约好要两个人一起去荆州的!景哥如果平安,定也会急着想找我。与其毫无目的的四处乱跑,不若便去荆州!而且听人说荆州是个大城,来往商旅极多,要探得景哥的消息一定也容易得多哩!」
说着说着,整个人便觉豁然开朗,几乎当下便要跳起来好好庆祝一番。只是心下虽然喜悦,可身子却仍十分沉重,故也只得乖乖在床上窝着了。
一边田义及陆涛见他有了定见,也都替他感到高兴。只见陆涛略一思量后,道:「既是如此,便让陆伯伯送你一程吧!横竖你在荆州也没得依靠,我在荆州有个姓徐的至交,开了间铁铺。到了荆州后你就去他那里做学徒!徐记铁铺名闻天下,你在他那儿不但能学得一身好手艺,说不定还有机会可以遇上明师哩!」
「当真如此?」他心里本已盘算着该怎么讨生活,没想到竟这么容易就有了着落,心下更是大喜:「多谢陆伯伯……呜……」
一声谢方完,肚子突然不争气的叫了起来。他昏迷了两天两夜有,随着身子逐渐恢复,也难怪肚子会耐不住饿。凌冱羽因而有些尴尬,而陆涛与田义则是同时一笑。
后者当即一个欠身:「小冱饿了吧?我这就替你准备吃的去!陆爷请和小冱慢慢聊吧!」
言罢,一个行礼后便离开了房间。
见二人待自己如此亲切,凌冱羽心中便是一暖。希望景哥也能遇到像陆伯伯及田大哥这样好的人。如此一来,他们定能顺利重逢吧?心下想着想着又自轻松不少,当下继续同陆涛聊起来了。
当日一番相谈后便即订下了行程,由陆涛将凌冱羽送至荆州交由老徐照顾。至荆州约需七、八天的船程,而凌冱羽在吃饱喝足,身子恢复如昔后,便开始主动到船上各处去帮忙了。
他性子本就讨喜,之前一番谈话又让他和等同首领的陆涛及其手下要员田义有了不错的关系,故船上其余众人对他亦都十分礼遇。三、四天的活动让凌冱羽很快就和众人混熟了。这船上连同陆涛、田义共有约五、六十人,由陆涛带领,准备往岭南去干一番大事业。
虽然凌冱羽还弄不清楚是什么大事业,可心下却也十分向往。这船上之人多是正义感极强的血性汉子,对陆涛是完全的信服。听他们说,陆涛乃是江湖上极有名的高手,人称「泰山枪」陆涛。这次他愿意领导大伙儿,众人都十分高兴。
凌冱羽明白众人为何如此认同陆涛。陆伯伯对他确实极好,又有一种不平凡的魅力,自然能吸引人为其效命。若非挂念着云景,不然他真想继续跟着陆伯伯一道。
如果能和大伙儿一起生活、创业,日子想必会十分有趣刺激吧?
就不晓得景哥的情况如何了……
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