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珂怔了怔,萧逸凡那张沉着又让人信任的脸浮现在她眼前,是的,她不能走,可是翌北……她怎么能放弃他?怎么能?
“快去吧要来不及了。翌北那边,我会派人去找。”水柒若二话不说就将她推向颁奖典礼现场,“哦阿海!你把筱珂带进去吧拜托了!”
筱珂怔怔地抬起头,只见辛海大跨步走了过来,“水姐,发生什么了?”
“翌北不见了……”
辛海微不可察地晃了晃,继而说,“水姐会处理的,你和我先进去吧,只要颁奖一完你就可以悄悄溜走。”
“可以吗?”筱珂的心一片迷乱。翌北,出发前你不是还微笑着说不会偷偷跑掉的吗?翌北,刚才你不是一直说你很好的吗?翌北,可你现在,怎么能让我找不到你?
“走吧。”
水柒若向她轻轻点头。
这是她这三个月来第一次和他单独相处,曾经他们隔着那么近……可是三个月,她和他,又像是初见时那么远……
筱珂的心一直都被翌北填满着,可是此时此刻,所有的气息都只有一个名字,那就是辛海。
“上台领奖时可不能像现在这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正胡思乱想的筱珂一下子呆住了,“什么?”
“我说,”辛海抬起头,“你该不会一点都没想过自己会不会得奖吧?”
的确没有想过,重新出道之后,看世界好像都换了角度。萧逸凡给她的机会,她只是明白这是最后一次,其实她有多幸运,可是再多的运气不苦苦熬下去也就没有了意义。
“我不在乎得不得奖。”
辛海似乎深深看了她一眼,“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什么!安筱珂默默地和他走进颁奖大厅,迎面扑来的,是耀眼的舞台。
“我曾经说过的……吧?”
“什么?”
“你会是属于那里的。”
很久很久以前,其实并没有那么久,可是为什么会有久,就像是宇宙洪荒的年纪,午夜的迷乱,胃病的疼痛,吻的沉溺,然后是……那张曲谱上一个名字的揪疼……
如果我现在问你,你会给我什么样的答案呢?
而我,又在隐隐期冀着什么样的答案呢?
“第七届华语歌坛金曲奖,年度最佳新人奖的得主是……”颁奖的嘉宾是著名的词作家,在台上风趣幽默地侃了三分钟,吊足了大家胃口才打开了信封,“安筱珂!恭喜!”
“筱珂上去吧!”祁微催促着明显有些意外的筱珂。
这是一场梦吗?全场掌声雷动,这些,都是给她的掌声,她懵懵懂懂地站起身,被引导向舞台,在走过第一排时,她忽然看到了他。
辛海,他微微侧过脸,瞳孔深邃无底。
是他们明白彼此不可能的那一个晚上,相同的……瞳孔,相同的……挣扎。
你会是属于那里的。
他那么笃定,不知从哪来的信赖。
可是他又那么毒舌,总不失时机地打击她。
既相信,又讽刺的他,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既脆弱,又强大的他,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既温柔,又让人伤心的他,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
在说完感谢词后,筱珂就悄悄地离开。
因此,她也没有看到在最佳男歌手时,辛海上台时风姿卓越又透着一丝寂寞的模样。
辛海在话筒前说,“谢谢委员会,谢谢支持我的你们,谢谢专辑《星坠深海》的所有制作人员,专辑的主打歌,实际上是我代表我死去的哥哥,也是这座剧院的总建筑师——辛川,写给他最爱的女孩子的一首情歌。”
音乐适时地开始播放辛海的声音,是《星坠深海》的□部分。
“每一朵星光里都倒映着一片蓝,
每一片深海里都埋藏着星川的思念……”
这一刻,印证了辛海终于获得主流评论界的认可,成为当之无愧的华语歌坛的顶尖级天王!
可是,只有他自己明白,他为的那个人,却在寻找另一个人。
站在最顶端的时候,原来,也是会落寞的……吧?
'正文 (四十二)'
颁奖典礼后的酒会,桀骜的少年双指夹着高脚玻璃酒杯,凝视着酒杯中晃荡的葡萄色液体,仿佛看进的是酒会灯光的耀眼,与孤独。
他从未让人感到如此孤独。
这明明应当是他意气奋发的一晚,是他两年出道的努力终于获得主流评论界认可的一晚,更是他将所有对手狠狠踩在脚下的一晚。
他曾经在哥哥过世后愤而违抗父命,在辛擎面前亲口发誓要在演艺圈闯出名堂来;他曾被前辈轻蔑的羞辱,而他不卑不亢地说我会把你们统统甩在后面;他曾在最绝望的时候萌生过放弃的念头,然后有人一句:“放弃了,就失去一切,包括未来的各种可能,你想清楚了吗?”然后他告诉自己,终有一天,他会站在舞台上,让所有人的眼睛里只有他。
可是什么时候,这一切似乎已经不再重要?
是看见了相似的自己罢,又不是,那是在这个所有美好都会变成丑陋的地方,他见过的,拥有最澄澈眼神,和最坚定梦想的女孩。
其实最绝望的时候,他甚至失去了进入演艺圈的最初的动力——为了哥哥,为了给哥哥写一首歌。
《星坠深海》,除了他和一个女孩外没有人知道是为哥哥而写。
两年之前。
尚在读高中的辛海一进家门就嗅到了不安的味道。
母亲看见他回来,脸上是忧心忡忡的表情,“小海,你去劝劝你哥哥好不好?你知道你父亲的性格,辛氏的家业必须要有人继承。”
他还没走到书房,就听到一声重重的“啪”的声响:“你——你敢这么做试试看!”辛海从未听到父亲如此愤怒的声音,也许前一次,是从小到大都很听话的哥哥辛川偷偷修改了高考志愿,把金融类改成了建筑专业的那次,辛擎也是发了很大的火,只是木已成舟。可是在辛川四年的大学期间,辛擎一直没有放弃强迫辛川适应辛氏的管理。
而在辛川毕业前的春节,辛擎在家族聚会上还谈到,等辛川毕业了就直接让他进公司当中层管理,先实习一段时间,然后慢慢接手。
“小海毕竟还小,做哥哥的要先担负责任。”辛擎计划得很是周到。
可是没想到临近毕业,辛川却突然告知所有人他已经签约了一家建筑设计公司,甚至宣告他打算一毕业就结婚的消息。
“哥,”辛海也很震惊,毕竟他们有同一个独占欲极强的父亲,“你知道爸爸不会同意你的婚事的。”
虽然没有见过哥哥的女友,可是只凭那个女生的普通家境,得到辛擎的同意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
“我知道。”辛川转过头来,辛海忽然呆住了,他没有见过哥哥那么温柔的神情,“小海,可是我想和她在一起。所以我们要结婚。”
可是……为什么不能多等等几年呢?
辛海当初想提出的问题,却没有足够的勇气说出口。也许,那是他第一次意识到,从小依赖和崇拜的哥哥,真的,陷入爱情里了。
“她是什么样的人呢?”辛海曾经问哥哥。
“她呀,其实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会赌气,会嫉妒,会使小脾气,生活习惯也不怎么好,还挑食……”说了那么多,可是都是缺点,辛海有点疑惑了。
“可是她是个很善良的女孩。”辛川忽然微微地笑起来,然后辛海懂了,只要提起“她”,哥哥的心情总是会变得很好。
辛海从没有不相信哥哥,哥哥一直都是他的偶像。所以在辛川不顾一切离家出走之后,辛海也一直相信,哥哥还是会回来的。
哥哥离开的那天,正好下着倾盆大雨,哥哥在和父亲又大吵一架之后被父亲禁足,哥哥终于对父亲绝望。
午夜的时候,辛海被外面的雷声吵醒,然后他听到了敲门声。
在外面的,是整理好行装的哥哥,“小海,我要走了。”
辛海有哥哥会走的预感,他们站在大门口等来接的出租车,哥哥甚至没有告诉母亲,他最后嘱咐辛海要好好安慰母亲,因为只要他在建筑业站稳脚跟,他就会回来。
“哥,你要信守你的诺言。”辛海郑重地说。
辛川好像愣了下,忽然勾起笑容,“我们的小海也长大了呢。”
可是哥哥再也没有回来。
那张刊登《新晋建筑师,辛氏大公子辛川意外坠海身亡!》的报纸,在家中一出现,就引起了轩然□。
母亲为此受不了打击,在辛川的葬礼上一时失控地愤怒指责丈夫无情,而辛擎则面目漠然,却至始至终不承认是他逼走了哥哥。
辛海在葬礼上看着哥哥的照片,黑白色的照片一点都不像哥哥。
一切都像是一场荒谬的闹剧。
母亲由于过渡悲伤而精神失常,却不肯离开葬礼现场,辛擎忍无可忍地在所有宾客面前让手下硬是把母亲送入附近的医院。
“辛擎!辛擎你狠!你好狠!你把我的儿子还给我!……”
母亲挣扎撕裂的声音在空中久久不散。
“呐,哥哥,你不是说你会回来的吗?”辛海轻轻地,对着黑白色的,一点都不像哥哥的照片,说。
“你是阿川的弟弟吗?”背后忽然有一个声音,疲倦的,柔软的,可是一听就是很善良的声音。
辛海徐徐地转过头来,是一个单薄的女孩,她穿着白色的衣服,面容疲倦,“我……我是来送阿川的。”
“听说是为了捡落到海里的一条项链,然后忽然出现的漩涡把他卷进去了呀。”
辛擎硬邦邦的声音同时响起,“这里不欢迎你,出去!”
“阿川——阿川——”女孩虚弱的声音,在空中和母亲的声音缠绕在一起,犹如空谷的回音,空荡,又失去了着落。
辛川的葬礼之后,辛海用平静,却无可辩驳的声音对父亲宣言:“我不会进辛氏,我要……进演艺圈。”
“哥哥他是为了捡送给你的项链才掉进的海里的吗?”辛海和那个女孩在那片海边。
“当时我不在他身边,”女孩轻轻地说,“前一天他还说会给我一个惊喜。然后……我在房间里发现了这个。”
是一张刚刚写了几行的歌词:
“如果星光也坠落了遥远的海,
如果深海 再也抱不住星的眼。
守住的是凝聚命运的时间,
步步走过天涯海角的霜颜。”
就如是辛川的命运的预言,辛海说,“能不能让我替哥哥写完它,代替哥哥把它送给你呢?”
女孩愣了一下,“可是我怎么能听到呢?”
辛海忽然站起来,自信的神情和辛川如出一辙,“我会让你听到,从每一个地方,都听到哥哥为你写的歌。”
“小海,将来你要强大得足以保护你想保护的人。”
“因为想和她在一起,所以要结婚。”
“我会回来的。”
哥哥……辛海站在舞台最高处时,他在心底轻轻地说,现在,你是不是也在看着我,是不是也感到……为我骄傲呢?
哥哥,还有,我终于……能体会到你的心情了。
森茗蕙踏步走过来,还没有从刚刚的震骇里缓过神来,“辛海哥,我有事想对你说。”
辛海漫不经心地晃荡着酒杯,“茗蕙,好好享受酒会吧,不要管我。”
“不!”茗蕙忽然一声几乎要哭出声来,“辛海哥,我……我永远不会隐瞒你!一切!所以我一定要告诉你!是……是有关你的身世!”
辛海静静地停顿了下,才转过头,“我们换个地方说吧。”森茗蕙点点头,她捂住了胸口,虽然这个秘密牵涉到太多人,她甚至无法控制住自己。
如果辛海知道了……这对他又该是多么残忍的事情!
茗蕙一想到这一点就心重重地揪痛起来,可是再想到他竟然被整整隐瞒了近二十年!她更不能原谅造成辛海伤口的人!
“哟。”凌少炫心情复杂地看着和茗蕙一起来的辛海。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辛海面色不悦地将目光投向森茗蕙。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凌少炫冷冷地哼一声,“辛海,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和你有任何瓜葛,但是昨天我听到的事,你一定有兴趣。”
辛海不置可否地转身就走,他不能原谅凌少炫,因为他曾经对筱珂做过那么卑鄙的事情。
“这么急着走吗?”凌少炫的声音从后面高高扬起,“那如果我说,我们其实是兄弟呢?”
辛海的脚步猛地一滞,然后正对上森茗蕙惊疑不定的眼神。
他缓缓转头,“你、说、什、么?”
凌少炫冷哼一声,“你以为我编织出个谎言,对我有什么好处?其实你不是早就怀疑,为什么你哥哥一死,你母亲就丧失了活下去的勇气,非要离开你们家不可?她不是应该还有你这个儿子吗?可是事实呢?事实就是她其实只有辛川一个儿子!而你,辛海,却是我母亲凌少琼交给你父亲代为抚养的!”
辛海猛地疯狂冲上来,一把就推倒了凌少炫,只听一声重重的撞击声,辛海和凌少炫一起倒在了地上!
辛海紧紧地压制住凌少炫,手扭住他的衣领,只听森茗蕙一声惊叫:“不、不要!”
“你、别、撒、谎、了!”
“到底是不是撒谎,你去求证一下不就得了?”凌少炫勾起了一丝微笑,“对了还有,就连你父亲是不是辛擎,也不确定哦。当时我母亲身边有好几个男人呢。”
“咚!”一声撞击,是辛海动的拳头。
森茗蕙不由得轻轻哀求起来。
“呵呵……”凌少炫忽然笑起来,“你知道吗辛海,你知道我从我妈那儿得知这件事,我有多畅快?一直,一直以来我都输给你,可是到头来,你确是二十年都没有爸妈要的小孩!”
“闭嘴!!”辛海的瞳孔里渗出了血丝,“我叫你闭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凌少炫猖狂地笑起来,“可是我们竟是兄弟!世界上有这么好笑的事吗?哈哈哈哈!……”
“如果你骗我,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辛海站起身,最后说了这句话。
他抬起头,原来真的,他的世界里只有欺骗,和谎言。
'正文 (四十三)'
偌大的星川大剧院,共有七层,筱珂一层层地奔跑,硕大的旋转楼梯上,她心里只有一个名字——纪翌北。
“翌北没有回去,警卫也说没有发现翌北走出剧院。”水柒若告诉她,“所以翌北应该还留在这里。”
筱珂真的后悔了,为什么她这么偏信自己?为什么她要勉强翌北回到正常的轨道?难道现在的翌北不是翌北吗?还是其实是她自己无法接受有了缺憾的翌北?
不,筱珂知道自己不是的。
因为翌北,是她最初站在舞台上的观众。
他从茫茫人海里发现了独一无二的她,是他轻声问她,“你要不要进演艺圈?”
曾经于她而言,人生如凝滞的琥珀,她只有透过现在看到平淡的过去和将来,但是一瞬之间,他颠覆了她的一切,他绅士般地伸出手,亲自把她带到了这里。
可是到这个时候,他却微笑着留在了她的身后。
“筱珂,要加油哦。”他从来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却能轻而易举地扣住她最温柔的心的角落。
她……真的不能失去他。
手机忽然响起,是柒若。筱珂条件反射地接起,“水姐?”
柒若的声音有些颤抖,“是翌北……可是他……”
她飞奔地向最顶层奔跑,脑海里充斥着柒若的声音,“他就在里面,可是我怎么敲都没有反应……刚刚……我好像听见了什么东西破裂的声音……”
筱珂怔怔地停下来,水柒若焦虑地走向她,“筱珂,现在没事,翌北不会有事……”
卫生间的门紧紧地闭着,翌北就在里面,可是她怎么觉得她和他的距离,是那么远,就好像被一扇门隔开了两个世界。
“翌北……?”还是没有声响。
水柒若微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这时被叫的保卫上来撬门锁,咯吱咯吱的声响落到筱珂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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