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我和三哥家的路有三条。
两条小路都是分布在靠三哥家那边一排房子的左右,是由农贸市场通进来的两条小巷子,险儿他们找我们一般都是从这两条路进来。
这两条小巷子都非常的小。左边的一条大概只有一米五宽的样子,旁边有个公共厕所,卫生比较差。经常有人晚上在这里随地大小便,所以,一般人晚上是不会走这条巷子的。
右边的一条稍宽一点,大概两米多的样子。巷子口上有两家买鱼的鱼贩用几块木板一围,建的一个很简易的养鱼池,一般通宵都会有个十瓦十五瓦的小灯泡点在那里,视线要比另一条巷子好一点。
而最后一条路是我和三哥家门口的那条最宽的直道,一头连到左边的小巷子,一头连到了九镇水果批发市场的大路,而右边的这条小巷子就刚好插在这条直路的正中间。
武昇去的时候,走的是那条大路。他说他当时脑袋很晕,胸口也闷的慌,所以想多走走,醒醒酒,故意绕到了水果市场那边进来的。
顺顺当当无惊无险的他就到了三哥的家。拿出三哥家的钥匙开了门,到楼上三哥的房间帮三哥把电板拿了就下来了。
把门锁好之后,他选择了走三哥家右边那条稍微宽一点的小巷子,因为那条路可以直接通到农贸市场的大街,回歌厅的话比走水果市场那边要更加的近。
就在他一走进巷子里之后,就遇到了一场凶残无比的袭击。
《无间道》里面曾志伟演的韩琛曾经说过一句话:路是自己选的。
没错,武昇走的这条道是他自己选的。
但是,这晚的事情却是替胡钦背的!
我们在包厢等了将近个把小时,都没有见到武昇回来。从歌厅到三哥家打个来回最多也就是二十分钟的时间,武昇一直也是个言出必行,做事稳当的人。
我们都觉得奇怪,但是还是没有想到太多。
最后,实在等不及了,大家一致分析下,都怀疑是不是他喝多了在哪里躺倒睡着了,或者干脆睡在三哥的床上了。
于是,三哥要胡玮和贾义一起过去看看,沿路找找。如果他醉在街上,就把他抬过来。如果他睡在了三哥的房间里面,就不要叫他了,把电板拿过来就是。
二十分钟后,“呯”的一声,包厢门被人猛的一下撞开了,胡玮一脸惨白,满头大汗的闯了进来。
正在唱歌喝酒的所有人都被惊吓了一下,全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一脸愕然的望着气喘吁吁的胡玮。
猛吸了几口气之后,胡玮突然就先哭了出来,望着他的样子,一种非常巨大的不详感涌上了我的心头……
“胡玮,你哭什么哭,什么事?先说!什么事????!!!!!”三哥很大声的开口了。
“唔……唔,唔……,晟哥,晟哥他出事了,被人办了。现在已经不行了!!!有人把他送医院去了,贾义也先过去了,我来叫你们。唔……唔!!!”
我整个人一下就懵在那里了!
刚刚才好好的出门,怎么现在就在医院了,还不行了呢?
我有些反应不过来。
整个包厢,除了胡玮不断的抽泣和KTV播放的歌曲伴音之外,没有一个人发出任何声音,一片鸦雀无声!
“噗通”一声响,打碎了这片死一般的沉默!
整个世界好像从新开始运转了。
有些发怔,晕晕乎乎的我被这个声音猛的一下惊醒了过来。
抬起头刚好看见了本来正在唱歌的地儿扔下了手上的麦克风,转身就跑了出去的背影…………
武昇出事了?天啊!我的过命兄弟,我的结拜大哥出事了!!!!!!!
我从沙发上一下就弹了起来,对着门口就冲了过去。
我开跑的时候也看见了险儿,小二爷和地儿跟着向门口冲的身影和三哥,明哥,唐厂长他们纷纷快速的站起。
背后传来了三哥的叫声:
“等下!小钦,等我们一起去,开车去快些!”
但是,这句话对于我和其他几个兄弟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除了想最快的赶到武昇身边的念头之外,我们的大脑都已经分析不了其他任何的信息了。
一百四十二
跑出了歌厅,大街上已经连一个人都没有了。
有的只是我们几兄弟狂奔的脚步声和呼吸声,以及那永远昏暗惨淡的路灯照射下的长长的变了形的影子。
眼泪不可控制的流出了我的眼眶,一滴滴的顺着脸庞滑落。被深夜的冷风一吹,让脸上感觉到了格外的冰凉。
我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武昇伤的有多厉害。但是从胡玮刚刚的表情我可以看出来,这次的事一定超出了我心底可以接受的范围。
当我被莫林兄弟欺负;险儿被向志伟烧;地儿被大脑壳打;袁伟被黄皮和五癫子打;武昇和缺牙齿起冲突,袁伟被罗佬打的时候。
我的脑中都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报仇!无论别人怎么打的我们,怎么欺负的我们。
我们都一定要讨回来,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但是,在那个晚上,我们几兄弟前后狂奔在午夜的街灯之下的时候,我的脑中没有任何这样的想法。
什么仇,什么恩怨,我都可以无所谓,都可以放弃。甚至连办武昇的人我都可以不找他,我只要他能不出事就够了
因为我只是恐惧!
发自内心的,让我非常慌乱的恐惧!
每次打架办事之前,我也会怕。但是只是怕而已。
这次是恐惧。
我恐惧武昇就这样死去,我恐惧今后是九镇五帅而不是六帅,我恐惧见到他妈妈悲伤欲绝的脸庞,我恐惧在他的葬礼上我的那种伤心,我恐惧今后要见他只能面对着一杯黄土。
我恐惧着他的离去所能带给我的一切恐惧!
所以,我的眼泪无法控制的滂沱而下,甚至阻挡了我向前奔跑的视线,前面的路是那麽的漫长,那么的无边……而我的脚步却又越来越感到酸软。
我真怕我自己坚持不下去。
这个时候,四道车灯照在了我们的面前,三哥和唐厂长的两张车飞快的停在了我们的前面。
“快!快点上车!快点!”三哥打开车门急促的叫道。
上了车之后,我才发现。
原来除了我,其他的四个人,每个人的脸上也都是泪迹斑斑……
车子飞快的停在了九镇医院,院子里居然还停了一张警车和一张救护车,刺目的警灯和更加刺目的救护灯都在不停的旋转着,救护车的两扇后车门都大开着,两个护士在紧张而快速的搬运着什么东西。
我们下了车,飞快的向医院里面跑去,才到医院大厅,我们就发觉我们不用再到处找武昇在哪里了。
因为,所有的人都聚集在医院空旷的大厅里。
原来,武昇的伤太重了。九镇医院不敢接收,只是简单的做了止血和清理之后,就决定马上送去市中心医院抢救。
我们进去的时候,大家正在大厅里面等着九镇医院的救护车安排妥当,好马上上路。
武昇的爸爸正在一脸焦急的和两个警察谈着什么,佝偻着自己原本比武昇还要高大的身躯,看见我们冲了进来,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让我感到那么的心酸苦楚,这个坚强的男人好像突然之间就萎缩苍老了很多。
这两个警察也是我们熟悉的朋友,但是这个时候,我们都已经没有心思和他们打招呼了。
武昇的妈妈手上拿着一瓶打点滴的玻璃瓶和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一起守在一张担架前,已经哭的话都说不出了。
只是呆呆的望着担架上的儿子,另一支空着的手不断的轻轻抚摸着儿子的脸庞,好像生怕现在不摸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一样的一刻不停。
我们过去和她打招呼的时候,抬起头来望着我们的那种眼神,让我在之后的梦中无数次的梦到。
那是一种绝望,彻底的完全的让人害怕的绝望!
一百四十三
贾义也是满眼通红的举着一瓶点滴瓶站在担架的另一旁,默默的望着我们几个。
我们终于来到了武昇的身边,他静静的躺在那张担架上,脸色惨淡的就像是一张冥纸一样的灰白死气。
两眼微微的半闭着,一动不动。身上被剪刀剪开的内衣外衣上到处都是一片通红,还能见到刀砍的大大小小的口子,上面全都浸透了开始凝结和还没有凝结的血迹。而在身上可以见到的伤口处还能看到不断慢慢溢出的新鲜血液。
“武昇?武昇?”
“八爷?八爷?”
“武昇,听到没有?说句话啊!”
我们都在不断的轻声呼唤着他,想去摸摸他,却又生怕一不小心触碰到他的哪个伤口而导致更一步的恶化。
无论我们怎么呼唤,他始终是一副安详的表情,没有任何的回答,也没有任何的动作。
就好像,他和我们已经不在同一个时空,同一个世界了。而去了一个更加美好,更加让他留念的地方。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我已经永远的失去了他了!失去了一个高大英俊,无论我怎么调侃他都只知道对着我憨厚的笑着,笑骂我两句同时却又对我死心塌地的好兄弟!
不是亲生,情如手足的好兄弟!
这是我第一次后悔出来打流,发自内心的后悔!
险儿首先哭了出来,接着所有的人也都忍不住,大哭了起来,这一来惹得武昇的妈妈也开始放声大哭了起来:
“晟晟,你起来啊!你不要这么吓我啊!钦伢儿他们来看你啊,你最喜欢和他们一起玩的啦,起来沙!你娘年纪大了,经不得你的吓啊!你要出了什么事,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我辛辛苦苦几十年把你拉扯大,吃尽了的亏;你怎么还这么不懂事啊!妈妈哪里对你不住啊,你要这样对我。你起来啊!我的儿啊!你不要吓我了啊!我的儿!你只要好,就算是个傻子,我也要的啊!”
杜鹃泣血,声声断魂!
一时之间,大厅内哭声一片。
三哥,明哥,唐厂长武昇的爸爸和两个警察都走了过来。
武昇的爸爸接过他妈妈手上的点滴瓶,另一只手则轻轻的怕着老婆的后背:
“你莫哭!你莫哭!你几十岁了,把这些小伢儿都搞得跟着你哭干什么?晟晟又还没有怎么样,等下到市里大医院了就好了,没有事的。晟晟身体那么好,不会有事的。你莫哭啦!怎么还说不听啊,不要把晟晟哭背时了。啊!”
武昇的妈妈在劝慰之下慢慢的停了下来,也许是因为她甚至不敢用自己的悲伤给儿子带来哪怕那么一点点的不吉利。这个坚强的女人在同样坚强的老公的怀中慢慢的安静了下来。
只是,情绪激动的她没有听到坚强的老公劝慰的话语中同样充满了欲绝的悲伤和强忍的哭腔。
三哥走到了我的身边;一只手紧紧的抱着我的肩膀:
“别哭了!别哭了!像个什么样子,这么大的人了。武昇不会有事的,你放心。他平时能打的牛死,身体好的狠,不会有事的。”
明哥,唐厂长和两个警察也在旁边轻声劝慰着同样在大哭的小二爷他们。
所有人的哭声都控制了下来之后,警察轻声的给我们几个说,希望我们可以先跟他们走,去下所里面好具体了解一下情况。
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谁都不愿意走,都想陪在武昇的身边,亲眼看着他醒过来。
最后,在我们的恳求之下,三哥决定,由他和唐厂长陪两位警察先去派出所做调查。
我们今天就不去了,明哥和袁伟会开着两张车送我们一起陪武昇去市里的医院,明天回来了,再去派出所了解情况。
两位警察平时和我们的关系也处的相当不错,经常在一起喝喝酒什么的。何况,虽然身份不同,但是他们也是人,也有人的感情。
虽然我们是流子,但是这个晚上我们更重要的身份是受害方的至亲好友,是伤心欲绝的普通人。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也做不出来一定要狠心带走我们的事。
好不容易,救护车里面的急救器械和药物都整理妥当了,主管医生和护士也都安排好了,却又出了个意外情况。
原来,医院的科室与救护车队是分开的,科室可以安排救护车,但是管不了救护车,管理救护车的是救护车队的队长,一个中年的男人。
他一定要先交一千元的出车费才允许发车,但是武昇的爸妈从家里出来身上只带了两千多元现金,交了之后怕在市里医院交不了住院费。
于是,恳求他先发车,明天马上拿钱给他,都是一个镇上的,想赖账也赖不掉的,并且还要把身份证先押给他。
但是好说歹说,他就是不同意,说以前遇到这样的几回事,发车之后,事主都不给钱。现在不给钱绝对不发车,要不就现在去取,要不就不走,死也不是死他家里的人。
这句话一出来,险儿跑过去就打:
“我C你妈,你个畜生。你不发车,老子今天就打死你。”
这么一闹,本来在外面准备走的三哥和两个警察以及送他们的明哥、唐厂长几个听见了响动又走了进来。
把他们一拉开,问清了情况。
那个救护车队长对着警察说:
“你看啊,黑社会打人啊。你在面前看到的,快点抓起来,好可恶啊!我就是受害者啦。”
谁知道,一个年轻的警察说:
“换哪个都要打你,一个地方上的人,这么混账,不讲人情。你比黑社会还黑些。一条人命啊!”
这是我听过警察说的最让我感动的一句话。
唐厂长从包里拿出了一千元钱给了那个救护车队长,要他发车。
结果他说:
“老子不发了,你给一万块钱老子都不发!妈了个B的,还敢打老子啊,有狠你就把老子打死在这里。老子还怕你!妈妈的B!”
一听这话,险儿和地儿又要上去打,被两个警察和明哥拉开了。
三哥接过了唐厂长手上的钱走到了救护车队长的面前,当着警察的面一把就抓住了他的头发,一个巴掌就打了上去:
“狗砸种,你听好!我就是义色,钱在这里。你今天要是敢调皮,我保证明天就下你一只手。话就说到这里,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就把手上的钱递了过去。
三哥的名字在九镇只要是个人就一定听过,不疯不傻的人没有谁去得罪他。
救护队长也许借着手上的一点小权,平时霸道惯了。但是他不是神经病,也更不是傻子。
他完全可以知道他的这点小权和三哥之间的差别,他得罪不起,更不敢得罪。
所以他理所当然的选择了聪明的一条路。
救护队长捂着被打的脸,呆呆的望着三哥,又望了两个警察一眼,看见警察没有任何表示。
他知道,他只能屈服了,默默的伸手接过了钱,一句话没有说就向外走了出去。
“发车,走!”
一百四十四(12/04)
救护车队长混账,不代表救护车的司机也混账。
这个司机人还是很不错的,一路上非常平稳而且快速的就开到了我们市最大的中心医院。
我们三张车刚停下,九镇医院早就电话联系好的急症部的人就过来了,把武昇抬进了急救室里面。
我们则陪着武昇的父母去办各种手续和交钱。
结果七七八八一算,要先预交五千元,武昇爸妈一下就晕了,他们总共才两千多。
而我们几个平时身上也不习惯带很多的钱的,因为根本就用不着。
这个时候,明哥从身上的小黑拎包里拿出了三万元钱,是他走之前三哥和唐厂长一人给的一万,和他自己的一万。
一起交给了武昇的父母,武昇的爸爸感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手上拿着钱,望着明哥嘴唇不断的颤抖着。
武昇的妈妈则是干脆一下就跪在了地上,边对着明哥磕头边说道:
“明儿,我多谢你,多谢你和三毛儿的大恩大德,等我们武昇好了,我要他帮你磕头。钱我们就算卖屋都会还给你的。明儿,真的多谢你了。多谢你们这些好人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