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有些信命,相信命运自有安排,如同他的失忆,他觉得既然是这样,那就意味着他的命运就是如此了。
因此他的生活没有什么改变,依旧在公司和家两头奔波,晚上给小旭讲故事。只是他发现,路之盼偶尔的时候会失神,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的脸上总出现一种很纠结的神色,如同她处于某种煎熬中。
这天江绍铭没有去公司,而是去了葡萄园,有一家新的公司想签订长期合作的协议,杨管事觉得事情有些大,自己无法做主,只好给江绍铭打来电话。江绍铭已经好久没有去葡萄园了,如今葡萄藤都凋谢了,光秃秃的枝干在园中,看上去莫名的萧条。
江绍铭和对方负责人见了一面,交谈很愉快,对方对这片葡萄园很满意,愿意长期合作,给的价格也很不错,江绍铭看出了对方给这么高的价格是为了表达诚意,于是并没有为难对方,很快便同意了合作。
江绍铭顺便看了下葡萄酒的销售,现在的销售似乎一直按着过去的销售在做,他皱着眉头,一直这样下去会很稳定,但很显然也禁锢了发展。只是公司里的事已经很多,他没有过多的时间在这里,而且把葡萄园弄得太过商业化,总觉得会少了点什么。
杨管事一直陪同着他,在他提出不解的地方,立即就回答。江绍铭对这个人还挺满意,至少从回答问题上能感觉得出来对葡萄园的管理很认真。
“对了,我上次亲自做的酒在哪里?”他放下那些文件,突然开口。
杨管事闻言,喜笑颜开的回答,“放在地窖里呢!”杨管事还有些骄傲,当初他亲自带人做好封存起来的,就是为了有一天江绍铭来问,只是过了这么久了,也不见对方来拿,现在问了,他觉得自己当初做得太好了。
“带我去看看吧!”江绍铭起身,想到那酒不只是他自己做的,还有路之盼和小旭,算得上他们一家人亲自做的酒了,趁这个机会带回去,一家人一起喝,那感觉应该会很不同。
杨管事带他去地窖,江绍铭自然知道地窖在哪里,只是杨管事带他去的方向完全不同,他因此有些疑惑。
杨管事是个看人脸色的,“这边有个小的地窖,只是因为面积小,一般很少使用,但温度方面似乎更适合放酒,我就把那酒放在这边地窖了。”
江绍铭点点头。
这边地窖的屋子和之前那小平房差不多,只是里面格局有些不同,他们走进地窖。江绍铭顺着阶梯走下去,他能够感觉到,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蔓延在他身体里,他来过这里,他非常肯定。
刚走进去,杨管事就献宝一样的去拿那两瓶酒,的确是两瓶,只是瓶子特别小,也非常精致。江绍铭看了眼,不觉笑了起来,他觉得这酒可以拿一瓶尝尝,另一瓶多放些时日。
他嘱咐杨管事把酒放好,而他并未出地窖,他没有出去,杨管事自然不会出去,只好陪同。杨管事来这里没有太长时间,对这地窖了解不是很清楚,江绍铭问了几句后,也就不再问问题了。他也知道问不出什么,这地窖明显的没怎么使用,他转了一圈,似乎在找什么东西似的,杨管事也不敢催他。
他没有找什么,只是这熟悉的感觉,让他停留下来,想多捕捉那熟悉的感觉。
在墙角放着一个小柜子,已经很久了,有一种你一碰它它都会立即散开的陈旧感。他走过去,想把柜子打开,却发现竟然还得要钥匙。
杨管事见他想打开这柜子,二话没说,立即找人来打开。
一把小锁,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小意思。
小柜子打开了,一些灰尘立即扬起来。江绍铭发现,里面只放着一瓶酒,瓶子的形状很特别,成三个圆,上面一个小圆连接一个大圆,最后又是个小圆,像是葫芦变得对称了,很显然这个瓶子是特意做的。
他伸手去拿出这瓶酒,不知道这瓶酒被放了多久,手触上去,都是灰尘。
他取出来,这才发现酒瓶的底下有着字,他认真的看着那一排字,好似他不认识似的。这字是连通瓶子一起,而不是贴上去或者画上去,做酒的人一早就做好了做酒存放的准备。
他拿着那瓶酒,再看着桌子上放着的那两瓶小酒瓶,就跟被谁推入到结冰的湖中似的,那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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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司机一直开着车,这些天司机开车越发小心了,倒不是怕出上次的事,而是江绍铭没有对他那天的事表示什么,他就只有更小心了,因为他还不想丢了这个饭碗。只是刚才送江绍铭来的时候,也没有觉得气压这么低啊,进了葡萄园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司机打量了他好几次,江绍铭再没有感觉也发现了。
“上次的事处理好了?”他的心情应该不怎么好,否则不会这么揭人伤疤。
司机却没有听出他的潜台词来,以为他只是在关心自己,“嗯,差不多了,宋小姐伤得并不重,而且她也不是什么难缠的人……”
江绍铭没有回应,嘴角微微扬起,他只是在让司机别费心思探究自己的态度而已……
司机见气氛再次冷了下来,主动开口,“宋小姐人不错,只是我觉得她怪怪的……她老是喜欢看她自己的身份证,她那身份证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我看了看,宋语薇的名字也不特别,不知道她在看什么……”
江绍铭却猛的看向他,“你说什么?”
“宋小姐很奇怪……”
“她叫什么?”
“宋……宋语薇……”
在那瓶放置许久的酒瓶下面写着——江绍铭&宋语薇。
江绍铭和宋语薇之间是一个桃心,而在桃心中间写着一个“十”,仿佛是种约定,在某个最值得纪念的日子,亲手做一瓶酒,然后在十年后一起在那个最特别的日子去享受那瓶酒。
☆、第二十九页
江绍铭没有去医院,也没有回公司,而是回到了家,他自己做事最忌讳在冲动的时候做出什么决定来,他去到书房,把门关上,一个人静静的做在书桌后面。那瓶酒在那地窖待了那么久,按照杨管事的说法,那地窖因为面积小的关系,根本没有使用,并且还是杨管事无意中发现,也就不存在着谁故意放在那里,而他现在这样,也没有谁会来设计他。他把别人人为让他发现那瓶酒的可能排除掉,只是他在发现那瓶酒的时候,正好就出现了一名名叫宋语薇的女子,这算是凑巧还是冥冥中自有定数。
他心里把刚才司机的话回忆了一遍。
宋语薇住院后,没有一个人来看望她,她似乎都是自己一个人。
她有母亲,但上了年纪,她不让通知那个老人,害怕对方担心。
宋语薇住院的时候多半时间很沉默,似乎在一个小工厂上班,工资很低,没有无理取闹。
在司机去看她的时候,她曾很隐晦的打探过他的事,问的时候,表情很沉重,让人觉得她有心事。
……
江绍铭默默的把这些信息全都汇集起来,脑海里朦朦胧胧的有了和轮廓,却看不分明。他的双手搁在桌子上,手指微微卷曲,想要做什么决定前最后的纠结挣扎。很多东西也在这一刻快要破土而出,他不讨厌那样的感觉,还有那么点期待。
他抬头看了眼这肃静的书房,越看越觉得陌生,是啊,他这样一点记忆力的没有,怎么会不感到陌生。他缓缓看向自己的手指,问着自己,他有记得什么呢?他的一切,全都由别人告诉,是真是假,他全都无法进行判断。
他闭上眼睛,轻轻吐出一口气,像是在内心确定了什么一样。睁开眼睛的同时,他站起身,走出书房,把门关上。
他从书房刚走出来,路之盼就迎了上去,她的表情有些担忧,眉宇之间尽是忧愁,“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你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你脸色不好。”
她焦急的询问着,她的担忧如此真实,甚至他还能够读出她没有表现出来的内容,他从回来开始,她就担心了,只是他去了书房,她又担心又不敢打扰,在他出了书房后,这才来询问。
他看着她,有些地方忍不住心软,只是他一向是坚定的人,这并不能改变他想做的事。
他还来不及说话,小旭已经拿起作业本过来了,“爸爸,我作业做完了,你检查。”
小旭欢快的笑着,眼睛眯成一条月牙,刚刚妈妈不让他打扰爸爸,说爸爸在书房思考重要的是,现在爸爸出来了,应该可以打扰了吧?
江绍铭在儿子期待的眼神下接过作业本,认真检查完儿子的作业,这才露出笑来,伸手摸摸小旭的头,“不错,完成得很好。”
小旭被夸了,还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随即笑眯眯的看着他,问他今天讲什么故事。江绍铭笑笑,并未回答,只是让小旭自己去玩耍。
小旭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终于转身走开,自己去玩去了。
路之盼从头到尾看着这一幕,她不是小孩子,能感觉出他今天很不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出来,只能猜想着他在工作方面遇到了很棘手的事。
小旭已经走开,两个大人就站在走廊上,江绍铭慢慢的看着她,他的神色极为认真,浅淡的目光却向是要将她从外到里完全看穿,多了无形的压迫感,周围的气压顿时变强,“我不想别人欺骗我。”他看着她,眼神从未有过的认真,“以前的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这突如其来的问话和反应让她暂时未能消化,“你怎么了?”
她的声音很轻,配上她的眼神和脸,显得那么温柔,如同他一直以为的那样。
“我真的只是普通的出车祸?”他眼睛猛的一缩,显然对他们以前给予的信息表示出了怀疑。
路之盼顿了两秒,“你怎么了?为什么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你就是出了车祸啊,很严重,还在医院躺了五年……你到底怎么了?”
他移开落在她脸上的目光,“我是怎么出车祸的?在哪一条道路?又是为何去那条道路?当时的我们是什么关系?我们是怎么认识又是如何开始恋爱的?”
路之盼皱着眉头看他,“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问我这么奇怪的问题?”
“你只需要回答我就好。”
“你是在去办公事的路上出的车祸……”她停下的话,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你在怀疑什么?觉得我们会伤害你?如果你这样想,爸爸妈妈会很难过,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
江绍铭这才看向她,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人,那她呢,她又是如何想的?
为什么他们都绝口不提过去发生的那些事,还让所有能知道过去事的人都远离,他的过去究竟是什么样子?
他对上她的目光,她一如既往的温柔,形象就和他心里那个她一样,为何这一刻,他觉得她只是一个朦朦胧胧的影子,让他感受不到任何实质。甚至他不想问她任何,因为她无论说出什么样的回答来,他都怀疑她话中的真假。
他没有说话,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路之盼看了他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叹了叹,“是不是最近压力大了,才这么胡思乱想?”她本能的把那句“或者是听到了什么”删除了,而他没有说任何话,“我去做饭了。”
她穿过走廊,去楼下的厨房去。刚刚那一刻的害怕还残留在他体内,她擦了下额头上冒出的浅浅汗渍,想到江绍铭刚才的眼神,莫名的有些心慌,从他听到江绍铭说姓宋的朋友开始,这种心慌就围绕着她了,江绍铭如今的态度,印证了她的心慌。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让他开始怀疑如今的生活了。
她拿出手机,给温可云打去电话,温可云很快就接了,告诉路之盼他们正在哪里,玩得非常开心。听着温可云的话,路之盼心中的担心,一句都没有和温可云说出口,温可云难得和江仲达这样出去一次,如果听到她的话,说不定第二天就会回来。
路之盼的心里,还是有那么点侥幸的心思,希望江绍铭只是随便问问,而不是如同她想的那么糟糕。她一边做饭一边想着江绍铭口中的那个姓宋的朋友,只是这个世界上姓宋的朋友那么多,有什么奇怪的?
她做好了饭,把饭菜端上桌,让小旭去叫江绍铭下来吃饭。经过刚才的那般对话,她心里还有点怕江绍铭,总觉得他的眼神让人倍感压力同时还无处遁形。
江绍铭下来吃饭时,没有任何特别的样子,和小旭说着话,现在小旭很喜欢和爸爸交流,说着学校里的一些事,路之盼默默的听着父子两的交谈。
吃过饭,江绍铭带小旭出去走走,路之盼整理着厨房。她琢磨不清他的心思,只能静观其变。
只是在洗碗时,她摔碎了一个碗。温可云为了让他们一家人关系更好,在离开的时候也放了阿姨和工人的家,如今别墅里就剩下他们自己了。她把摔碎的碎片处理了,又将厨房处理好。
江绍铭带着小旭回来后,她带小旭洗澡,小旭指定让爸爸帮自己洗。这并不是小旭第一次这样要求,却是路之盼看到那对父子手牵手背影时最难受的一次,这感觉来得很莫名其妙。
路之盼窝在床上看书,只是什么都看不进去,那些文字都变得十分陌生和生硬。她揉了揉额头,想着这会儿江绍铭应该正在给小旭讲故事,这个念头刚升起,房间的门就被推开了。她看了过去,江绍铭也看向她,谁都没有说话。
她坐在床上,神色自然,心里却很紧张,而江绍铭在洗完澡后就在床上躺下了,没有说任何话,路之盼面对这样的他,竟然有逃过一劫的感觉,她真不想他会问自己什么,因为她不想说谎。
而她不知道,他原本是真要继续问的,只是看着她这样子,他竟然不忍心起来。她是表现得很淡定,但他见过太多人了,一眼就知道她这是在逞强,同时还在看到他后露出如临大敌的谨慎来。不用问什么了,他很清楚她瞒了他很多事,只是不清楚为何要瞒他,又是什么事会让所有人都选择不告诉他。
其实真相的吸引力并没有那么大,能让他不顾一切的去查自己当年究竟经历了什么,让他会想了解一切的原因只有那种不确定和怀疑。只要他一天不记得所有的事,任何人都能够扮演那个“知情者”去告诉他过去的事,他连真假都无法判断,这种感觉让他很飘忽,甚至偶尔会怀疑别人所说的全部,不敢相信任何。
他不希望自己的人生一辈子都是这样,还有那些他曾忘记过的人,他是否曾对不起他们?那瓶写着他和宋语薇的酒,代表的含义是否就是他猜测的那样?如果他真和宋语薇那么相爱,他为了宋语薇建了葡萄园,他们又是为何分离?他与路之盼又是怎么回事儿,小旭又是如何出生?
怀疑的种子一旦被种下,所有的东西都变得不确定起来了,每一个信息都变得不真实起来,他觉得自己什么都不信了,这种感觉很糟糕,因为他推翻了自己现在的所有。
这一晚上诡异的很平常,甚至在第二天,江绍铭吃过饭还送了小旭去幼儿园,路之盼总感觉他有什么地方变得不一样了,只是他什么都不说,她更不会去打破如今的现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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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绍铭送小旭去了幼儿园,嘱咐了小旭几句话,便去到了公司,他主持召开了一个会议,看了几个项目的进度,就要去一个项目现场,他一向重视这几个项目,也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他开着车出了公司,去的却不是项目现场,而是医院。
他是个小心的人,即使知道公司里江仲达的人只会把公司里的大事汇报给江仲达,还是小心的不让人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