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老三站出来,心想这小姑娘不会是沈老头找来唱双簧砸价的吧?
叶青笑笑,看着张老汉,这才是做主的呢。
张老汉偷眼看了看沈老,见他笑呵呵坐在那里没有要走的意思,也不能当面给减钱,咬着牙说道:“就是那个价,一分也不能少!”
“钥匙呢?”叶青问。
“那房子没门。”张老汉道。
叶青一怔,又问:“房契呢?”
“在生产队押着呐,当时没过户。”
叶青叹一口气,就这么着吧!于是打开挎包,一沓一沓的往桌上放钱,整整十捆,全是十元大钞。
一屋子人眼睛都直了!
幸亏之前零钞换成十元面值,要不然今天得铺一桌子钱,叶青暗暗想。
“你,你真的要买?”大队会计说话都结巴了。
叶青好笑,不真买我大老远跑过来干啥?显摆来了?
“你好,我是叶青,在市二矿厂委工作,这房子我买了,待会儿还要麻烦几位给办下手续。”叶青掏出工作证递过去。
戴眼镜的老会记接过看了眼,冲叶青点点头,然后挨个给她介绍屋里的人。
“这是我们生产队的老队长,民兵连杨连长,妇女主任姜婶,我姓谢,是大队会计。”
叶青一一过去打招呼。
几个人拿着叶青的工作证看了一圈才还给他。
老队长和杨连长谁也没说话。
姜婶忍不住问道:“叶同志,你在市里矿区工作,好好的咋想起来在俺们村儿买房子呢?”
叶青略沉默下,正色道:“矿上今年等着结婚的工友就一百多对,去年结婚的二百多工友还和一大家子老少挤在一起!房子不够分,我主动要求自己解决住房,远点也无所谓,钱不够就全家凑,坚决不给组织添麻烦!”
一席话,屋里的人都放下疑惑,神情瞬间放松下来。
老队长摇头:“城里啥都好,就是住的太憋囚啦!”
“叶同志,你真的要买啊?这么一大笔钱好不容易凑的吧?多不值啊!”杨连长心直口快。
叶青当然清楚值不值,现在根本不是买房的时机。以后二十年中几次政策变动,这房子随时都可能不属于自己,一千块也随时会打水漂。
不过叶青觉得,居家过日子不能事事都拿经济衡量值不值,她买房不是投资,是消费。
二十年她可等不及,光阴寸金。
房子现在买下来她可以带着田婆婆贾工农家乐,和徐友亮养猫放风筝看日出……
田园之乐此时享受才有趣,七老八十了那叫归隐。
不过话说回来,最值的还是房主张老汉,也许再晚点,不住人的房子可就不是他们家的了,这可是白捡的一千块钱啊。
张家大嫂见杨连长拆台,怕到手的钱泡汤,马上反驳:“啥值不值的?叶同志这是发扬风格,再说了,没房子住你让人咋结婚?晚几年还耽误生孩子呢!一年生一个,三年抱俩,账得这么算!值!”
叶青笑,瞧瞧,只要是女人就都知道这个道理。
一屋人都看向张老汉,房主还没表态呢,到底卖不卖啊?
叶青也纳闷,到底卖不卖啊?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等到房财两空,保准你后悔一辈子。
张老汉盯着桌上的钱都看傻了。
老队长咳嗽一声:“老张头!你到底卖不卖!给句痛快话!”
张老汉猛的醒过神:“卖!”
张家人眉开眼笑,沈家爷三个表情各异。沈老坦然对叶青笑笑,和众人告别,领着两个儿子离开。
叶青笑道:“老队长,谢会计,那就麻烦你们给办下手续吧?”
双方买卖自愿无争议,手续自然也顺利。
谢会计当场数钱,点算清楚交给张老汉,收据上按了手印交给叶青。然后起草一份买卖合约,无非是某某公社某生产队的某某,自愿将某处房屋售卖给某某,房款多少多少据已结清。一摸一样的抄写了两份,双方签名按手印。
其中一份贴在原来房证的后面,叶青扫了一眼,那张还是土地契约,上面竖行写着土地多少尺,上面房子多少间多少棵树……后面贴着一厚沓的各种手写证明。
合约签完,几个人又去乡里办正式房产证。
房子产权证还是沈老名字,但是私下交易协议却是生产队和张老汉的,现在叶青过户只要这两方到场就行。
一路上,张老汉紧紧抱着胸前的褡裢不松手,四个儿子也时刻不离他们爹左右。
叶青和老队长一路聊天,打听村里的情况。
乡公社不远,走了半个钟头就到了。
乡里的办事人员拿出空白两份房屋契约左右看着犹豫,他不知道要填哪份!
第54章 混乱房契()
两张都类似奖状,一张是房屋所有权证,一张是自留地使用证,内容都差不多,上面有大红公章和市长签章。
叶青也不在意,这时期农村的房子能不能留住可不凭这些,随时都可能成为废纸,后世争议打房产官司的那叫一个乱。
像张老汉这样,灾荒年间花八十斤红薯买房的人并不多,真金白银的掏钱给自家买房的更是少之又少,叶青觉得给他一千块钱值!
老队长和人商议:“要不两张都写上?”
乡里的办事人员想了想,居然点头同意了!
又是好几份协议按手印,在乡会记那儿交了三十二块钱的契税,生产队拿了存根,手续办好,这房子目前就算是叶青的啦。
“张大叔,中午了,我请客咱们一起吃个饭,您也一起?”叶青跟张老汉客套。
张老汉捂着钱袋子忙摆手:“不了不了,俺们要去市里一趟,你们吃!”
张家几个儿子早就迫不及待,跟着他们爹离开。
乡里的一家小饭馆,叶青要了两盘猪头肉,两盘羊杂,十斤肉包子,两斤烧酒,请老队长杨连长和谢会计吃饭。
妇女主任姜大婶没跟着过来,叶青特意多叫个一份待会儿给她捎回去。
“今天麻烦大家了,我以茶代酒谢谢诸位,等我对象过来,一定让他陪你们多喝几杯。”叶青敬酒。
杨连长放下酒杯笑道:“叶同志对象是那家厂子的?”
叶青也笑:“和你一样。”
“民兵连长?”
“公安!”叶青比划个开枪的手势,和你一样都是拿枪的。
杨连长一怔,干笑着没说话。
老队长笑道:“叶同志这么年轻就在厂委做干事,不简单啊!住进我们村就是一家人,也后矿上招工可得想着咱们老乡亲。”
叶青点头:“只要矿上招收农业户口,我绝对跟领导建议先考虑市郊区的乡亲。”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
下午回到临西村,叶青不急着去看房,在村子里闲逛。
依山傍水,树萌成阴,一片片青瓦白墙就像在水墨画里一样。
和北京的四合院不同,没有整齐对称,也不皆是坐北朝南,更不讲究四平八稳。
皖南的四合院面水背山,绕着湖边河边蜿蜒而建,青石板小路顺着地势弯弯曲曲。
院落是屋子套屋子的回字型,多是两层三层的楼屋,飞檐白墙石雕木雕牌楼……就连粉墙上的标语都写得清逸俊雅。
叶青沉醉的不得了。
“叶同志,办完手续没?你来看房啊?”路上正好碰到姜婶。
“姜婶,办完了,我们在乡里顺道吃了午饭,想着你没去,特意给你单点了带回来。”叶青递上两个麻油纸包,里面是一包猪头肉和二斤包子。
姜婶接过笑道:“叶同志好生客气!刚我还寻思帮你收拾收拾房子呢!”
叶青笑:“那就麻烦婶子了,咱们这就过去?”
叶青是真不客气。
姜婶微怔下,马上痛快答应:“行,你等着,我再去叫几个人来,咱们一块儿!”
叶青跟着沿路走,路过姜婶家见她进去把饭菜放入吊篮,高高的挂在梁上。叶青站在门外打量,大门里面就是堂屋,木头梁依稀能看到描红雕刻。红木的桌椅,雕花的门扇,虽然陈旧污渍但是无一不精美。
屋内一道突兀的土坯墙,应该是原先的一间屋子隔成了两家。
屋子里左右两个窄窄楼梯,房子像是三层结构,从外面能看见最顶上飞檐下的小阁楼,四扇花窗大敞着。
不大一会儿,姜婶噔噔下楼,身后还跟着两个妇女。
“都是咱们村的,我家邻居。”姜婶介绍。
叶青晕,邻居怎么从你家楼上下来啦?
路上又叫了两个姑娘一个小媳妇,叫人时候姜婶就站在门外喊一声,楼上紧挨着的两个窗户先后打开,探出头应声,不一会儿却从前面后面不同的大门里出来。
看的叶青直眼晕,楼道战啊!估计住这村里在自己家迷路都不是稀罕事。
边走边欣赏各式徽派建筑,叶青目不暇接。生产队的办公地点就设在祠堂,里面古色古香的建筑叶青上午见过,绕过继续往前走,穿过一座牌坊,人烟就稀少了。
“那房子离着地头远,老张家买下没住过,前头老沈家也早就搬城里,十来年没住过人了,可不好打扫。”姜婶说。
叶青点头:“麻烦婶子了,还有几位嫂子妹妹,辛苦啊!”
几人笑着忙说不碍事。
叶青的房子在村头,屋后远处是绵延的青山,大门临水而开,窄窄的青石河堤一路到门前台阶。
远山近水,和闹市一步之遥,好位置好风水!
高高的门楼飞檐立柱,大门不见,几捆子刺槐堵着门口。
“大门让老张头拆走安自己家了,有主的房子没人嚯嚯,你放心,里面没有脏东西!”姜婶说。
小心翼翼搬开刺槐,叶青眼尖看见里面夹着一张黄表纸,上面画着朱砂符文。
跟姜婶一起来的胖嫂子飞快捡起来,揉成一团装进裤兜,干笑道:“老张头让俺写的,挡,挡煞滴……”
姜婶指着胖嫂子鼻子低声骂道:“这叫封建迷信知道不?亏得你还是我侄媳妇,一点都不进步,你看你,让叶同志看着多不好!”
叶青笑笑,凑过来低声道:“自家人!我啥都没看见!”
胖嫂子感激的冲叶青挤了挤眼睛。
姜婶扯高了嗓门喊道:“大家伙手脚都利索点儿,别弄坏了地砖,完事割下来的草个人带回家,每人记两个工分!”
后面的几个姑娘媳妇一听,瞬时热情高涨,快走几步都跟了上来。一众人来到院内,既不认生,也不稀罕打量房子,从背篓里掏出镰刀,弯下腰就开始割草。
院子上面是遮天的树荫,下面是半人深得杂草,四周高墙飞檐,仿佛把整个世界都隔绝在外。
叶青一路探寻,早就痴了。
参差起伏,层楼叠院,抱雨厦连着雕梁走廊,高墙花砖漏窗,木头楼梯拾阶而上,二楼回廊弯弯绕绕不知怎么就到了后院。
郁郁森森的乔木缠着藤蔓,曲径通幽,沿着石板小路走到尽头又豁然藕谢鱼塘。
从月洞门出来又是露天的木头楼梯,直上去,三层半有个凉台绣楼。
六角飞檐,镂空花窗,东面远眺能望到新南市火车站的钟楼,西面看,整个临西村尽在眼底。
叶青望着南边新修的大道顿时惊呆,这座宅院竟然隐隐浮现八抬大轿的格局!
难怪沈老之前卖掉现在又迫切想赎回来,今年市里新修的大道破了原先的困局,这里从牢狱之灾变成升官发财的风水宝地!
幸好老张一家以前没住进来,看似慈祥的沈老恐怕也不是什么善良之辈,叶青暗暗记住这个人,提醒自己以后要小心。
叶青绕来绕去,上上下下好半天才回到前院,在自己家迷路的感觉真好啊!
一连走了好几遍,叶青才摸清楚一点点构造,地方不是多大,两进的前后院带个后花园,两个回字连在一起的结构。只是利用空间高低楼梯的布局,上上下下好像永远走不到头似得。
难道是丈夫怕妻子在家无聊,故意把房子修的这么复杂?
叶青越想越开心,等徐友亮过来和他在房子里玩警察抓小偷,一定有趣!
“叶同志,你说你好好的城里不住,咋就稀罕这破房子呢?”姜婶见叶青蹦来蹦去的直皱眉。
叶青笑的眉眼弯弯:“城里一间屋子要住老少三代呢,怎么比得上这里宽敞?”
胖嫂子摇头:“那咋能一样?城里能上班挣工资,月月领粮票肉票,就是住茅厕也比乡下好。”
“叶同志,听说你在矿区上班,你们每天都干啥啊?”另个叫月绣的小姑娘羞涩的问。
叶青想了想说:“嗯……抓学习搞生产,工友们每天都争分争秒的劳动!”
“比咱们种地累不?”另一个叫岳英的姑娘问。
“不累!矿上两千多女同志呢,都是你们这般大的姑娘。”
“她们都穿工作服么?”
“也不是,正式工才有,学徒工出师了就能转正……”
叶青捡着能说的,跟两个姑娘几个大嫂聊得不亦乐乎。
“姜婶,咱们村儿有没有木匠?”叶青问,房子没有大门,里面的门窗也破损不少。
“有!岳英她哥就是木匠,一天能挣十个工分呢!”姜婶说。
叶青知道工分,但是具体怎么算就不太清楚了,按天算?要是自己这点活儿他干上个大半年可怎么办?
“叶青姐,你等着,我去叫我哥!”岳英姑娘说完话,扔下镰刀就跑,叶青叫都来不及。
不大一会儿,岳英回来时身后跟着个少年,十七八岁的年纪,白净瘦弱,穿着打补丁的白色老土布汗衫,半截蓝裤子,脚上的解放鞋开了洞。
“这是我哥,岳峰。”
岳峰腼腆又羞涩,站在那里手脚拘谨。
叶青没打算在这处房子做多精致的家私,古朴自然才相称,但是也不能太粗糙。
“小岳师傅你好,我是叶青。”
村里人都叫他小木匠,这还是头一回有人称呼他师傅,瞬时脸涨得通红:“叶同志,……你好。”
叶青道:“你先帮我看看,屋子的窗户扇门扇都补齐要多少木料,用什么木材合适。”
岳峰用力点了点头,掏出挎包的工具一路测量,很快就不见人影,约莫过了大半个钟头才回来。
“叶……同志,窗户总共少了二十七扇,破了十六扇,门要新作九扇修补七扇,总共要用九个方的料。”
叶青暗暗赞许,大概多少料她心里有数,没想到这少年估算的这么精准,是个老实人。
“小岳师傅觉着用什么木材合适呢?”叶青继续试探。
岳峰挠挠头:“原先的窗子都是紫檀木,咱们生产队有黑酸枝梨木,倒是和这个颜色花纹挺接近的,就是不耐潮,赶上梅雨季就凝水珠子……”
叶青对他的好感度又上升一大步:“能做的和以前一摸一样么?”
岳峰诚实地摇了摇头:“那手艺不是一般人能学的,不过现在有新式做法,外表看不出差别。”
等到岳峰从挎包里掏出自己的小半块袖珍作品,叶青彻底放下心。
“整栋房子的窗扇门扇都换新的,你要做多久?”
岳峰咬牙道:“十四天!”
叶青笑了,拍拍他肩膀道:“你不用日夜赶工,慢工出细活,我给你一个月时间。”
岳峰红着脸郑重点头。
用人不疑,叶青对岳峰很放心,带着他们兄妹去了生产队,跟谢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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